《丰泰庵》，王彬 著，作(zuo)家出版社2024年1月(yue)版。

雨(yu)，涔涔地飘洒着。

武器广(guang)场上的国王雕像逐(zhu)渐濡湿变黑，顺着衣襟开始滴(di)落(luo)灰色冰冷的水珠。

游(you)人纷纷躲进广(guang)场边上的连廊(lang)，有的看雨(yu)，更多(duo)的是挤进连廊(lang)后面繁密的小(xiao)店里买东西。导(dao)游(you)小(xiao)魏拉着李力(li)的手挤在人堆一(yi)晃就不(bu)见了(le)。小(xiao)魏刚大(da)学毕业不(bu)久，是个美(mei)丽活泼(po)的姑娘，李力(li)在中国历史所工作(zuo)，从事明(ming)史研究，是我旅游(you)的团(tuan)友(you)。2018 年我和妻子参加了(le)南(nan)美(mei)五国旅游(you)团(tuan)，从10 月(yue)24 日(ri)到11 月(yue)17 日(ri)，行程二十五天。那是一(yi)次(ci)美(mei)丽而辛(xin)苦(ku)的旅程，至今让我念念不(bu)忘，而且让我无(wu)论(lun)如何没想到的是，我们的南(nan)美(mei)之(zhi)行竟然与崇祯的女儿长平公主发生了(le)联系，后来居然还参与了(le)其著作(zuo)的编辑与出版！清(qing)夜蹀躞，难(nan)免不(bu)发生种种怪异联想，如果没有《烧饼歌》中“八千女鬼闹朝纲(gang)”，怎么会有长平公主故(gu)事？自然也就不(bu)会出现南(nan)美(mei)的机缘，冥冥之(zhi)中真的有一(yi)种运数，数理盈(ying)虚难(nan)以窥识，不(bu)是不(bu)说，而是天机难(nan)测，说也说不(bu)清(qing)。

《明(ming)末(mo)风云2：谁主中原》（2005）剧照。

我们从北京出发至美(mei)国的达拉斯转机，抵达智利的首都圣地亚(ya)哥，之(zhi)后便是阿(a)根廷(ting)、乌拉圭(gui)、秘鲁与巴西。秘鲁的景点一(yi)是利马，一(yi)是库斯科，一(yi)是马丘比丘。利马是秘鲁今之(zhi)首都，库斯科是秘鲁旧都，也就是印加时期的国都。库斯科处于高原之(zhi)上，我们去的时候正是冬季，虽然无(wu)雪，但高原上的冬雨(yu)也依旧寒(han)气袭人，许多(duo)没有带冬衣的团(tuan)友(you)，到了(le)库斯科的第(di)一(yi)件事便是挤商(shang)店购买羽绒服，李力(li)便属于这类团(tuan)友(you)。很快(kuai)，他从人丛里挤出来，买了(le)一(yi)件深蓝色（肩膀是黑色）的“北面”，而且已然穿在身上，不(bu)再有瑟瑟之(zhi)色了(le)。我问他：

“买了(le)？”

“买了(le)。小(xiao)魏呢？”

“还在买东西。”

“你昨天说崇祯皇帝曾经是天主教徒(tu)？”

“是的。”

《大(da)明(ming)劫》（2013）剧照。

李力(li)看我狐疑的神色，笑了(le)笑：

“我是有书为证的。文徵(cheng)明(ming)你知(zhi)道，明(ming)朝的大(da)才子。他的曾孙文震孟是天启二年壬戌科状元，崇祯时期的阁老，也是著名(ming)人物。”

“这个我知(zhi)道。”

“文震孟有个儿子叫文秉，写过一(yi)本(ben)《烈皇小(xiao)识》，记述崇祯帝的生平，便记载了(le)这件事……”

“李力(li)！”小(xiao)魏突然从后面走过来又拉着他跑了(le)。

“这个小(xiao)魏。”妻子看着小(xiao)魏的背影不(bu)禁笑了(le)。我知(zhi)道这笑的含意，从首都机场T3 航站楼(lou)初次(ci)相见，这对年轻人便有些意思，当然小(xiao)魏更为主动。李力(li)对小(xiao)姑娘颇有吸引力(li)，高而帅，说起(qi)话(hua)来有一(yi)种磁性，单凭嗓(sang)音就可以把小(xiao)姑娘迷住。

《大(da)明(ming)劫》（2013）剧照。

雨(yu)慢(man)慢(man)止住。小(xiao)魏再次(ci)把团(tuan)友(you)集(ji)合起(qi)来，带领我们去参观附近的天主教堂(tang)。教堂(tang)是巴洛克式建筑(zhu)，小(xiao)魏指着巨石磊磊的墙基说，这是印加王宫的遗址，西班牙(ya)人将王宫拆(chai)除，只保留(liu)了(le)这些墙基，在上面修建了(le)教堂(tang)。教堂(tang)里面悬挂着宣传天主教的大(da)型油画，有一(yi)幅是《最后的晚餐》，基督(du)前面的盘内放着一(yi)只烤熟(shu)的豚鼠，这是当地特有的食品(pin)，到了(le)秘鲁，基督(du)也不(bu)得不(bu)入乡随俗。为了(le)宣布教义，早期的传教士有一(yi)种坚韧的献身精神，在他们的感召下当地的土著文化(hua)却逐(zhu)渐消泯了(le)。我们晚间在饭店吃饭，便有烤豚鼠这道菜。吃饭时，又说到崇祯入天主教的事，李力(li)说：

“那时，不(bu)仅皇帝入教，亲王入教，大(da)臣也入教，著名(ming)的大(da)臣有内阁大(da)学士徐光启。早期的传教士意大(da)利人利玛窦，想尽办法来到北京，获得万(wan)历皇帝的首肯，在北京宣武门内修建了(le)南(nan)堂(tang)，得到了(le)在北京传教的立脚点。徐光启和利玛窦合作(zuo)翻译了(le)《几何原理》、修订了(le)《崇祯新历》。皇宫里的内侍也有不(bu)少人加入了(le)天主教，有一(yi)位(wei)叫庞天寿的，在清(qing)人入关(guan)后，跑到云南(nan)参加了(le)永历的军队(dui)，最后牺牲在抗清(qing)战(zhan)场上。”

“崇祯为什么加入天主教，原因(yin)何在？”

我在一(yi)家大(da)型文学刊物做编辑，虽然不(bu)是历史学者，但对历史尤其是明(ming)史很有兴趣，认真读了(le)几册书，什么《明(ming)史》呀，《国榷》呀，《明(ming)史纪事本(ben)末(mo)》呀，《永历实录(lu)》呀，《大(da)明(ming)三百年》呀，自以为对明(ming)史多(duo)少有些了(le)解，还是有发言权的，但从未(wei)听说崇祯入过天主教，今天听此一(yi)说，真是闻所未(wei)闻由不(bu)得不(bu)大(da)吃一(yi)惊，明(ming)朝的皇帝竟然是天主教徒(tu)！

“原因(yin)么，”李力(li)沉吟道，“从历史背景看，应该与当时国情有关(guan)。熟(shu)悉明(ming)史的人都知(zhi)道，从万(wan)历开始，明(ming)朝已然处于颓败的局面，到天启朝，便濒于崩溃，没有崩溃不(bu)过是做惯性运动罢了(le)。崇祯虽然夙兴夜寐(mei)、励精图治，只不(bu)过是给大(da)明(ming)续了(le)十七年的命而已！崇祯曾经在御前会上心酸地说：‘朕非(fei)亡国之(zhi)君，事事乃亡国之(zhi)象(xiang)’，这是崇祯的悲剧，也是他儿女的不(bu)幸。”

“比如被崇祯刺伤(shang)的长平公主！”

“是的。为了(le)研究长平公主，我和一(yi)个叫薇妮的意大(da)利姑娘，她那时在北大(da)读博，花了(le)三年光阴，得出了(le)许多(duo)出人意料的结论(lun)，咱们留(liu)在后面细说。崇祯性格骨鲠，宁肯自缢(yi)而死于社稷(ji)，将女儿刺杀，也不(bu)让残暴的胜利者侮辱她。明(ming)朝灭亡的原因(yin)很多(duo)，不(bu)能排斥崇祯的性格缺陷与治国能力(li)不(bu)足，但客观环境也实在太坏，当时正处于小(xiao)冰河时期，天气严寒(han)土地歉收(shou)；加之(zhi)吏治腐败，国家机器运转失灵；民变与外侵交叠(die)蜂起(qi)，天时、地利、人和都不(bu)在崇祯这边，运气坏透了(le)，大(da)厦将倾，走投无(wu)路的崇祯也许认为天主教可以挽救(jiu)大(da)明(ming)吧！”

原文作(zuo)者/王彬

摘编/何也

编辑/张进

导(dao)语校(xiao)对/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