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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wen)/龚曙光
一、只差六年,他就在(zai)位执政了(le)一百年
《埃及四千年——主宰世界历(li)史进程(cheng)的伟大文(wen)明》
乔安·弗莱彻 著
公(gong)元前2278年,佩皮二世继位,其(qi)时六岁。
参加仪典(dian)的祭司、大臣和王亲国戚,似乎(hu)大都没将这个(ge)羸弱(ruo)、懵懂的孩子,与自己的命运作太多联(lian)想。古埃及王国的权杖传(chuan)至此时,已是一根频仍易(yi)主的接力棒,眨眼间(jian)就可能传(chuan)递到下一任手上。为官一世,究(jiu)竟要参加多少(shao)次这样(yang)的加冕,跪拜多少(shao)位这样(yang)的新王,没人(ren)说得(de)清。不过,这一次所(suo)有人(ren)都错了(le),大错特错了(le)!此刻蜷缩在(zai)王太后腿上的这个(ge)面带惊恐的男童,不仅将穿越在(zai)场每个(ge)人(ren)的余生,甚至还将横贯他们子孙的生命,在(zai)接下来漫长的九十四年里,将权杖牢(lao)牢(lao)握在(zai)手中,成为史上执政时间(jian)最长的君王。
古埃及的政治设计,如今看(kan)上去有些霸蛮。先王们想要的不是“君权神授”或“政教合一”,而是直挺挺硬邦邦地宣称自己就是神灵,是天(tian)上某位主神的人(ren)间(jian)化身(shen)。其(qi)政权,当然也就是天(tian)庭的派(pai)出(chu)机(ji)构,冒(mao)犯王权,就是挑战天(tian)庭。因(yin)而古埃及平民与王族之间(jian)的区分,不是贫富,不是文(wen)野,也不是尊卑,而是人(ren)与神两个(ge)不同的物种,二者间(jian)不可逾(yu)越。先王们要将如此生硬蛮横的故事讲下去,让(rang)人(ren)信,除(chu)了(le)靠祭司们装神弄鬼,还得(de)有一套规矩与律(lu)令落地支撑。首先就是婚配(pei),天(tian)神只能和天(tian)神交媾(gou)生育,才能保(bao)证每位国王种系纯正,来路可靠。如此,国王就不能据(ju)普天(tian)之下莫非(fei)王偶(ou)来搞海选了(le),王后只能从王族近亲中选配(pei)。于是便有了(le)兄与妹、弟与姊,甚至叔(shu)父与侄女(nu)、舅父与甥女(nu)结(jie)合的夫妻。世代相姻的近亲繁(fan)殖,必然导致基因(yin)变异、生命力衰退。到了(le)古王国晚期,病弱(ruo)、短(duan)命的王位继承(cheng)者越来越多,极大伤害了(le)王族作为天(tian)神化身(shen)的公(gong)共信誉,甚至使之日渐沦为一个(ge)不攻自破(po)的笑话。及至佩皮一世,他把这事看(kan)得(de)很重,于是冒(mao)天(tian)下之大不韪,破(po)天(tian)荒娶了(le)一位平民女(nu)子为后。佩皮二世是否就是这桩(zhuang)惊世骇俗婚姻的伟大成果,至今不可确考。但其(qi)强大长久的生命与牢(lao)固漫长的执政期,却(que)是埃及六千年史上绝无仅有的。
佩皮二世既说不上荒淫(yin)无度,也算不上离经叛(pan)道。相比一世,他更谨守祖(zu)制,勤勉为政。他甚至没有跟进佩皮一世,迎娶平民女(nu)子为后,而是像先祖(zu)那样(yang),老老实(shi)实(shi)娶了(le)自己的姐姐和妹妹。他也遣使睦邻,驻(zhu)兵戍边;他也造塔敬神,激(ji)励农桑。但其(qi)作为一位国王的般般努力,却(que)抵不过尼罗河(he)水的逐年减少(shao),河(he)谷绿洲的逐年歉收;抵不过三面边境的连(lian)年烽火(huo),环伺蛮族的连(lian)年进犯……
确实(shi),佩皮二世活得(de)太长久了(le)!准确地说,是作为国王活得(de)太长久了(le)!大臣们一代一代死去,世袭顶替到身(shen)边的,永远是一张张稚嫩而陌生的面孔;子孙们也一辈一辈死去,怯(qie)生生来到跟前的,永远是一双双无望而怨怼的眼睛。王宫里进进出(chu)出(chu)的人(ren),不知道王座上那个(ge)半神半人(ren)的生命,已经活了(le)多久,还将活多久。他们唯一可以肯定(ding)的,就是自己一定(ding)活不过他。子孙们开(kai)始逃离王宫,既然继位无望,那就不如另筑一座宫殿及时行乐;大臣们开(kai)始逃离王城,既然谁也走不近君王,那就不如躲得(de)更远些,免(mian)得(de)在(zai)他身(shen)边被看(kan)不顺眼甚至被猜忌;连(lian)祭司们也逃往外地修建宅(zhai)院,不再迷恋那座神圣的祭坛:几乎(hu)所(suo)有的权豪势要都选择(ze)了(le)远离。偌大的一座王宫,除(chu)了(le)四壁(bi)摇曳的灯影(ying),就是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阴森凉风。日夜陪伴老国王的,只有看(kan)上去空荡荡,感觉(jue)上沉甸甸的无边寂寞。他当然可以颁(ban)旨令祭司、大臣,令所(suo)有逃离的人(ren)都回城宫,可即使都来了(le),又能说些什么呢?那背书似的曲意奉承(cheng)和虚伪祝福,除(chu)了(le)平添高处不胜寒的另一种寂寞,绝对暖不了(le)自己的心。其(qi)实(shi)他早就知道,在(zai)这个(ge)世界上还能同他说话的,只有他自己。只要他还活着,就必定(ding)活在(zai)寂寞里,那种生命与权力纠缠的无边寂寞里。
古埃及有执政满三十年便举办盛(sheng)大庆典(dian)的传(chuan)统,但多数的国王,都无福享受(shou)这份无上的尊荣。能举行两次大庆的,自然是凤毛麟角,而能举行三次的,亘古至今,只有佩皮二世一人(ren)。此时他已九十六岁,当浩浩荡荡的人(ren)群(qun)将他和神像一并抬起,行进在(zai)宽阔的尼罗河(he)谷,他抬眼望了(le)望天(tian)上明晃晃的太阳,又低头看(kan)了(le)看(kan)缓缓流淌的尼罗河(he)水,慢慢闭上双眼。人(ren)们不知道他是在(zai)人(ren)声鼎沸中沉沉入睡了(le),还是陷入了(le)对遥远往事的无尽回想。总(zong)归不会有人(ren)猜想,他们的国王是不是寿终了(le)。谁都相信,他还能活得(de)更久长!
其(qi)时,古老的埃及也像这位昏(hun)昏(hun)欲睡的国王,在(zai)漫长的寿命中渐渐衰老,摇摇晃晃跌入另一个(ge)时代。设想:佩皮二世若是一位锐意变革、开(kai)拓新局(ju)的君王,这近百年的执政时间(jian),应该足(zu)够他挽狂(kuang)澜于既倒吧?如不是他一人(ren)执政近百年,其(qi)间(jian)又是否能碰上一两位中兴(xing)之君,使国家再现(xian)辉煌?古王国晚期的埃及,究(jiu)竟需要百年执政的佩皮二世,还是另几位更年轻的国王?佩皮二世究(jiu)竟是一位稳健老到的明君,让(rang)国家苟延残喘近百年,避免(mian)了(le)断崖式的败亡,还是一个(ge)尸(shi)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shi)的昏(hun)君,耽误了(le)埃及“返老还童”的最后机(ji)遇?
一位百岁之君的寂寞,与一个(ge)六千年古国的寂寞,会是同样(yang)的不可承(cheng)受(shou)吗?于我而言,应该会更恐惧百年执政的那一种。
二、几乎(hu)所(suo)有罗马(ma)君主都在(zai)找:人(ren)民在(zai)哪里
《罗马(ma)元老院与人(ren)民——一部古罗马(ma)史》
玛丽·比尔德 著
“喀(ka)提林啊(a),你要考验我们的耐心到什么时候?”
这是西塞罗一生最著名的演说的开(kai)篇(pian)。作为古罗马(ma)时代重要的金句,它在(zai)拉丁语(yu)世界流行了(le)两千年。
公(gong)元前65年11月8日,在(zai)罗马(ma)城中的朱庇特神庙(传(chuan)说此庙为罗马(ma)创立者罗慕路斯因(yin)祈神应验而建),罗马(ma)执政官西塞罗面对元老院三百多名元老,义正词严地揭露一场针对他的谋杀(sha)和企图毁(hui)灭罗马(ma)城市(shi)的阴谋。被指证者,是坐在(zai)对面的喀(ka)提林,一位两度与其(qi)竞选罗马(ma)执政官的政治宿(xiu)敌。
喀(ka)提林出(chu)生于货真价实(shi)的蓝血家族,其(qi)门第(di),高贵到能与罗慕路斯扯上关系。与之相比,西塞罗只是罗马(ma)城边一个(ge)地主家的儿子(一说祖(zu)上也曾出(chu)过骑士)。靠着聪颖(ying)与苦读,尤其(qi)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hu)”的宏伟志向,他逆天(tian)改命,成了(le)罗马(ma)最出(chu)名的律(lu)师;又凭借高超的政治手腕和天(tian)才的演说能力,他挤进了(le)元老院,且在(zai)执政官竞选中连(lian)胜两任。到了(le)西塞罗时代,罗马(ma)的执政官,不再由元老院指任,而是由市(shi)民选举。出(chu)身(shen)寒素的西塞罗能获胜,当然是人(ren)民的胜利。而被人(ren)民抛弃的喀(ka)提林,不仅丢失了(le)民心,且为竞选耗尽了(le)家财,陷入困境,因(yin)此决定(ding)铤而走险。
西塞罗出(chu)示了(le)喀(ka)提林策划暗杀(sha)的书信,以及他企图毁(hui)灭罗马(ma)城的证据(ju)。他言之凿凿,雄辩滔滔,不仅使喀(ka)提林阴谋败露,而且让(rang)他面临审(shen)判(pan)。喀(ka)提林趁乱(luan)逃到城郊,组织起一支反叛(pan)军(jun)队,以人(ren)民的名义与罗马(ma)军(jun)团作战,最终战死疆场。有趣的是,喀(ka)提林在(zai)城外率领人(ren)民浴血奋(fen)战,西塞罗在(zai)城内代表人(ren)民宣判(pan)阴谋参与者死刑。尽管这一宣判(pan)未(wei)经审(shen)理(li),有违法(fa)律(lu),但人(ren)民依然满城欢庆,游行的队伍(wu)浩浩荡荡,高呼西塞罗为“罗马(ma)之父”。
那是西塞罗最高光的时刻!这个(ge)著名的哲学家、祭司、执政官、律(lu)师、诗人(ren)和雄辩家,被人(ren)民拥戴(dai)为“当代罗慕路斯”“罗马(ma)之城的伟大守护者”。然而,西塞罗做(zuo)梦(meng)也不曾想到,仅仅五年后,他就被踢出(chu)了(le)元老院,被放逐到了(le)距(ju)罗马(ma)千里之外的蛮荒地界。人(ren)民似乎(hu)幡然醒悟(wu):西塞罗当初(chu)处死喀(ka)提林的同谋,未(wei)走正常的审(shen)判(pan)程(cheng)序,这完全违背了(le)人(ren)民的意志,践踏了(le)人(ren)民的权利!没人(ren)还记得(de),自己也曾为这个(ge)“果断英明”的决定(ding)激(ji)情澎湃,三呼万(wan)岁。
后来是恺撒(sa),虽(sui)未(wei)执杖称帝,但架空,甚至实(shi)质上废弃了(le)元老院。形式上虽(sui)有所(suo)谓的“三头同盟(meng)”,实(shi)际上朝纲独断。元老院失去了(le)更多权力,人(ren)民却(que)更拥戴(dai)这位大权独揽(lan)的执政官。再后来,元老院元老布鲁图斯杀(sha)了(le)恺撒(sa),恺撒(sa)的指挥(hui)官安东尼杀(sha)了(le)西塞罗,其(qi)间(jian)都有民意的鼓动,至少(shao),他们都高举了(le)人(ren)民这面旗(qi)帜。公(gong)元前44年,西塞罗的头颅和右(you)臂被送(song)回罗马(ma),钉在(zai)城中广场,汹涌的人(ren)民义愤填膺,争先恐后凌辱其(qi)残缺的尸(shi)体,狂(kuang)欢通(tong)宵达旦。
在(zai)罗马(ma)元老院盛(sheng)极而衰的一百年里,“人(ren)民”是一个(ge)戏份很重却(que)又面目含混的政治主角。每一场重要的戏码,都被人(ren)从台后推至台前,声嘶力竭地表演,但直到剧(ju)终,你也说不出(chu)人(ren)民是谁,人(ren)民在(zai)哪里,人(ren)民属(shu)于谁(是西塞罗还是喀(ka)提林,是元老院还是执政官,是共和还是帝制)。人(ren)民上演的,究(jiu)竟是历(li)史悲剧(ju)还是人(ren)间(jian)喜剧(ju)。
如果作为一种政治学意义上的追问,这串问题显得(de)陈旧迂腐而且没有答案。但作为一位历(li)史学家,针对某一段具体的历(li)史如此发问,就显得(de)有趣并有了(le)价值,就像《罗马(ma)元老院与人(ren)民》一书的作者,玛丽·比尔德所(suo)做(zuo)的那样(yang)。
比尔德是英国著名的古典(dian)学家,一度是剑桥(qiao)唯一的女(nu)性古典(dian)学教授。其(qi)著作,考据(ju)功力深湛,质疑精神执拗,为史学界所(suo)推崇,同时又以其(qi)卓越的历(li)史还原(yuan)力和生动风趣的叙述,为阅读界所(suo)追捧。她是一位名副其(qi)实(shi)的畅销书作家、学术网红和破(po)圈(quan)教授。比尔德的史学观旗(qi)帜鲜明:历(li)史写作,就是一场与史事、文(wen)物和历(li)代史学家的持续对话。这种对话的结(jie)果,或是更加明晰,或是更加疑惑(huo),但这两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话的过程(cheng)。比尔德常在(zai)书中摆出(chu)自己的结(jie)论,同时也摆出(chu)自我的质疑。读她的著作,你不仅能愉悦(yue)地分享其(qi)在(zai)古代史中寻找到的思想灵光,还能陪伴她一路寻寻觅(mi)觅(mi)。
《罗马(ma)元老院与人(ren)民》的书名,来源于罗马(ma)一个(ge)最常见的字母组合——SPQR,这是Senatus Populus Que Romanus的缩写,直译即罗马(ma)元老院与人(ren)民。罗马(ma)人(ren)将这个(ge)缩写绣在(zai)军(jun)团鹰旗(qi)上,铸在(zai)下水井井盖(gai)上,甚至刻在(zai)垃圾桶上,而且这种传(chuan)统,自公(gong)元前一二百年就滥觞了(le)。这究(jiu)竟是古罗马(ma)人(ren)的政体广告,还是执政箴言?或许都是。无论元老院与人(ren)民这两个(ge)政治角色,在(zai)历(li)史演进中是否真正权力对等,是否也曾“越俎代庖”,或者“挂羊头卖狗肉”,但能将人(ren)民与元老院赫然并列,于大街小巷向市(shi)民宣告和承(cheng)诺,作为一种历(li)史政治现(xian)象,已经具备了(le)可深入研究(jiu)的价值。尽管执政者与人(ren)民,是任何一种政体的基本关系,但古罗马(ma)的体制,至少(shao)是一种开(kai)创性的平衡(heng)实(shi)验。比如几乎(hu)在(zai)同样(yang)早的时代,孟子就提出(chu)了(le)君轻民贵的民本思想,并辅之以一套仁政的执政理(li)念(nian)。但说到底(di),那只是思想家的案头学说,教育家的课徒教案,算不上是一种治理(li)国家的制度运行。
人(ren)民作为一种流动不羁却(que)又无所(suo)不在(zai)的社会力量,究(jiu)竟在(zai)古罗马(ma)的历(li)史进程(cheng)中扮演了(le)怎样(yang)的角色?其(qi)实(shi)比尔德也难(nan)以给出(chu)明确的结(jie)论,在(zai)这部著作中,她的疑惑(huo)依旧比确定(ding)多。但她以丰满的历(li)史细节(jie)、生动的历(li)史场景(jing),向我们展示了(le)这一问题的政治复杂性和历(li)史具体性,逼使我们沉溺其(qi)中寻找自己的答案。这种沉溺和寻找,或许能让(rang)我们远离当代政治逻辑和语(yu)境,在(zai)更深远的维度上,独立思考“人(ren)民”一词在(zai)现(xian)实(shi)中应有的处境与使命。
毕竟,我们不是为了(le)活在(zai)历(li)史中。
三、帝国是怎么炼成的
《哈佛中国史》
卜正民 主编
公(gong)元前239年,咸阳城集市(shi)的大门口,发生了(le)一件万(wan)众瞩目的异怪事。吕(lu)不韦(wei)将刚刚编纂完成的《吕(lu)氏春秋》,齐刷刷摆在(zai)了(le)集市(shi)门口,并在(zai)大门上挂了(le)一个(ge)装有千金的袋(dai)子,悬赏能为《吕(lu)氏春秋》增删一字的人(ren)。集市(shi)原(yuan)本每天(tian)车拥人(ren)挤,如今有了(le)这千金悬赏,自然更是熙熙攘(rang)攘(rang),水泄不通(tong)。是否真的有人(ren)领到了(le)这笔赏金,史书未(wei)载,但吕(lu)不韦(wei)《吕(lu)氏春秋》编纂完成的消息,却(que)全咸阳城及至秦地全境,尽人(ren)皆知了(le)。
当然,也有人(ren)觉(jue)得(de)不可思议:吕(lu)不韦(wei)广罗各家各派(pai)的名师大家,收为门客,闭门编纂,费时六年,终成一部博大精深的旷世奇(qi)书,按理(li)当献(xian)于朝廷(ting),供于太学,现(xian)今置于屠狗宰牛、售鱼鬻虾、引车卖浆之徒云集的大市(shi)场,且悬赏千金以求修正,怎么说,都觉(jue)得(de)南辕北辙找错了(le)地方。但素来不按常理(li)出(chu)牌的吕(lu)不韦(wei),要的就是这个(ge)广告天(tian)下的轰动效果。他当然知道集市(shi)不会有几个(ge)真读书的人(ren),但那地方人(ren)多嘴杂,什么事都长了(le)腿似的,传(chuan)得(de)又快又广。他编这部书,可不是给学究(jiu)们放在(zai)案头作研究(jiu),而是给即将诞生的一统帝国,提供治国理(li)政的思想资源、文(wen)化蓝本和精神指引。他要以史为鉴,为新生的帝国制定(ding)一套思想文(wen)化的治国纲领。所(suo)以这部书不能走藏之名山、束(shu)之高阁的传(chuan)统路径,必须即行刊布于天(tian)下。
纵观吕(lu)不韦(wei)一生,就没干过一件入不了(le)眼的小事。即使用了(le)蝇营(ying)狗苟的手段,谋求的也是经邦济世的大事。他将身(shen)怀六甲的赵姬献(xian)给始皇帝他爹(一说),谋的是改朝换代的大局(ju);他将身(shen)怀异秉(bing)的嫪毐献(xian)给始皇帝他娘,躲的是身(shen)首异处、门灭九族的大祸;他将身(shen)怀异术的李斯献(xian)给始皇帝,立的是辅佐其(qi)江山一统的大业……吕(lu)不韦(wei)早就预料了(le)自己的失宠、失势,甚至命祭帝国的结(jie)局(ju),所(suo)以他焚膏(gao)继晷(gui)地编辑这部经天(tian)纬地的大书。因(yin)为只有他意识到,呼之欲出(chu)的帝国,需要一套与之一同诞生的思想文(wen)化经典(dian)。纵世上饱(bao)学之士、天(tian)纵之人(ren)齐聚秦境,也只有他才能举旗(qi)担(dan)纲这部国之大书。因(yin)为这件事需要的不是学问,不是才华,甚至不是包容百家的气度,而是格(ge)局(ju)、见识、理(li)想,是缔造天(tian)下一统大帝国的豪气和方略。《吕(lu)氏春秋》完成四年后,吕(lu)不韦(wei)饮鸩自尽。他应该是面带微笑而去的,因(yin)为他一生为之殚精竭虑(lu)的帝国,此时已雄浑喷(pen)薄于方圆九州。常说人(ren)生为一大事来,而吕(lu)不韦(wei)的所(suo)为之事,才是亘古至今真正的中华大事。
更早谋图秦国霸业的人(ren)中,功绩显赫者,首推商鞅。是他用一套完整(zheng)的扶农强军(jun)政策,将秦国变革为一个(ge)粮足(zu)兵壮、武器精良的军(jun)事强国。虽(sui)然作为改革者,他最终被车裂,但其(qi)改革的思想和变法(fa)的成果,悉数被后来的当政者继承(cheng)。决定(ding)秦国能否成为帝国的是商鞅,决定(ding)何人(ren)何时缔造帝国的是吕(lu)不韦(wei),决定(ding)创立一个(ge)怎样(yang)的帝国的是始皇帝。
至今令人(ren)不解的是,吕(lu)不韦(wei)一生思维缜密、手段凌厉,知其(qi)不可为而为之,卧薪尝胆成就绝世功业,可他骨(gu)子里,信奉与推崇的却(que)是老庄哲学。在(zai)诸(zhu)子百家中,他选择(ze)了(le)道家作为《吕(lu)氏春秋》的思想统领,倡明未(wei)来治理(li)帝国的文(wen)化精神,应是顺应天(tian)道、无为而治。吕(lu)不韦(wei)所(suo)为之事尽显法(fa)家手段,所(suo)求之道却(que)是黄老学说,这究(jiu)竟是一种无可奈(nai)何的撕裂,还是一种奇(qi)妙(miao)无比的融(rong)汇(hui)?是他觉(jue)得(de)立国须用法(fa)家的峻法(fa)厉刑,治国却(que)需用道家的无为而治?或者他已从秦国施行法(fa)家的迅疾崛起中,看(kan)到了(le)官逼民反的深重危机(ji),企图用这部探讨治国之道的著作,隐晦地对始皇帝进行提醒与规劝?若真如此,作为帝国的谋划者与催(cui)生者,吕(lu)不韦(wei)用心之深邃,用情之恳切,真是可鉴天(tian)地,可昭(zhao)日月。意气风发的始皇帝,自然是听不进这一番劝导,理(li)会不了(le)这一份苦心的,他义无反顾(gu)地在(zai)法(fa)家的道路上疾进,于是,便有了(le)辉煌而短(duan)命的大秦帝国。假如当初(chu)始皇帝听取了(le)吕(lu)不韦(wei)的想法(fa),将道家作为帝国的文(wen)化思想,大秦帝国会如此匆促而亡吗?而一个(ge)施行无为而治的大秦帝国,又会是一副怎样(yang)的样(yang)子?会像大唐帝国那般强大繁(fan)荣吗?由此肇始的中华帝国传(chuan)统,又该如何书写和延续呢……
如果没有大汉帝国的果断接续,中国人(ren)的帝国梦(meng)想,或许早就破(po)灭在(zai)了(le)秦代。汉代坚定(ding)继承(cheng)了(le)大一统帝国的体制,并吸取了(le)秦帝国的教训,打造了(le)第(di)一个(ge)中华帝国的完备、成熟版本。大汉帝国的政治家们,既没有接受(shou)吕(lu)不韦(wei)推荐的道家,也没有继承(cheng)始皇帝施行的法(fa)家,而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确立了(le)以儒家精神治国的思想文(wen)化传(chuan)统,并以此深远影(ying)响(xiang)了(le)中华帝国史。回望两千三百年中的各个(ge)帝国,分别由法(fa)、儒、道三家思想轮番主宰,但无论谁主其(qi)位,都是一家统领,其(qi)余并存,或者罢而不黜,发挥(hui)潜在(zai)影(ying)响(xiang)。
《吕(lu)氏春秋》是否影(ying)响(xiang)了(le)大唐帝国?如果是,那也没枉费吕(lu)不韦(wei)的一番心血!
诱使我作以上讨论的《哈佛中国史》,严谨地说,只能算一部《中华帝国史》。如果要冠以“中国史”之名,是断然不可以如现(xian)在(zai)这般从秦汉起笔的。中国史与中华帝国史之间(jian),差不多存在(zai)两千年的时间(jian)差。这一点,任何一位历(li)史学家也不可以忽视。所(suo)以定(ding)下这个(ge)书名,大抵是为了(le)和《剑桥(qiao)中国史》打个(ge)擂台,或者蹭蹭热度。然而哈佛作为世界知名学府,其(qi)出(chu)版社素以学术严谨蜚声,如此操作确乎(hu)有点跌损身(shen)份。其(qi)实(shi)就叫《中华帝国史》,或者《哈佛中华帝国史》,既名实(shi)相称,又独特醒目。或许与费正清、崔德瑞相比,卜正民、陆威仪、库恩、罗威廉等新生代的汉学家,还是有些底(di)气不足(zu),因(yin)而难(nan)免(mian)装怯(qie)作勇。其(qi)实(shi)着眼中国作为一个(ge)大帝国的历(li)史,对读者是有特别意义的。虽(sui)然中国也产生过小国寡民的政治思想,但大一统的帝国还是历(li)朝历(li)代的理(li)想和追求。即使是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平头百姓(xing),谈及国事,依然以一统天(tian)下的帝国为荣耀。
如果希望了(le)解中华帝国的理(li)想赓(geng)续和治理(li)变革,这部六卷本的史书是值得(de)一读的。原(yuan)因(yin)之一,全书专注于帝国的创立、运行和更迭,省略了(le)许多不相干的事件与细节(jie),主脑明确,头绪清晰,腾出(chu)笔墨聚焦帝国史事,勾勒了(le)一幅新异、简洁的中国主要王朝图谱;原(yuan)因(yin)之二,将中华帝国置于世界历(li)史版图,不仅关注了(le)世界各帝国的异同,而且揭橥了(le)中华帝国在(zai)世界文(wen)明史上的地位和贡献(xian);原(yuan)因(yin)之三,使用了(le)考古发现(xian)的新成果,征引了(le)海外研究(jiu)的新文(wen)献(xian),尤其(qi)是一些帝国史研究(jiu)理(li)论和数据(ju)模型,使得(de)文(wen)本丰满、新颖(ying)和生动。
不过,作为一本中国通(tong)史的入门书,《哈佛中国史》并不合适。初(chu)习历(li)史者,建议还是读读钱穆的《国史大纲》、吕(lu)思勉的《中国通(tong)史》,或者《剑桥(qiao)中国史》。
四、君士坦丁堡的叹息:请(qing)神容易(yi)敬神难(nan)
《拜占庭的新生:从拉丁世界到东方帝国》
约翰·朱利叶斯·诺里奇(qi) 著
君士坦丁大帝接到近卫军(jun)报告时,新帝都已陷入暴乱(luan)。街道上激(ji)愤的教民,疯了(le)一般冲进教堂,殴打教士,捣毁(hui)圣物,甚至点火(huo)焚烧建筑,滚滚浓烟笼罩了(le)整(zheng)个(ge)君士坦丁堡。
《米兰敕令》颁(ban)布后,基督教与其(qi)他宗教的纷争一直不断,尤其(qi)是与古希腊多神教的冲突,还时有激(ji)化。但出(chu)乎(hu)君士坦丁意料的是,这一次酿成暴乱(luan)的冲突竟发生在(zai)基督教徒之间(jian),千真万(wan)确的自家人(ren)打自家人(ren)。随着基督教影(ying)响(xiang)扩大,地位攀(pan)高,教士们的教义分歧日渐公(gong)开(kai)化,以至滥觞为教派(pai)之争。在(zai)关于耶稣与圣父的关系上,正统派(pai)和阿里乌派(pai)斗得(de)水火(huo)不容,导致了(le)这场教众的围(wei)攻殴斗。目睹亲自选址、亲自督造的新都城,没过几年便惨遭(zao)浩劫,君士坦丁心痛难(nan)忍。如果是外族入侵,城破(po)城毁(hui)也就罢了(le),想不到竟是被一群(qun)基督徒打砸(za)抢烧,真让(rang)他有点悔不当初(chu)!公(gong)元313年,是他说服李锡尼共同签(qian)署(shu)敕令,赋(fu)予了(le)基督教合法(fa)地位。这才过去多少(shao)年,教士教徒们竟为一点教义分歧大打出(chu)手,弄得(de)新都城一派(pai)狼(lang)藉,实(shi)在(zai)有些“稀泥巴(ba)糊(hu)不上壁(bi)”,让(rang)人(ren)顿生恨铁不成钢(gang)的怨尤。
然而大帝就是大帝,他知道军(jun)队再勇猛,刀剑再锋利,也不能用来解决教义纷争。为了(le)罗马(ma)帝国,他只得(de)按下怒火(huo),从长计议。他亲自出(chu)面,邀请(qing)各地主教赶赴尼西亚开(kai)会,坐下来商讨教义分歧,以期达成共识。作为罗马(ma)帝国的皇帝,他一改叱咤风云的做(zuo)派(pai),谦逊地坐在(zai)听众席后排,聆听主教们慷慨陈词,并协调各方意见,艰难(nan)通(tong)过了(le)《尼西亚信经》。这便是基督教历(li)史上的第(di)一次国际大会,史称“第(di)一次尼西亚公(gong)会”。君士坦丁皇帝的面子和权力,促成大会确立了(le)“圣子与圣父同质”的正统教义,短(duan)暂平息了(le)教派(pai)纷争,同时开(kai)启了(le)世俗权力介入宗教事务(wu),皇权与教权相互媾(gou)和或彼此争斗的历(li)史先河(he)。
实(shi)际上,正统派(pai)与阿里乌派(pai)的争端,并没有也不可能就此烟消云散(san)。倔强的阿里乌主教虽(sui)被斥为异端,却(que)颇受(shou)教众拥戴(dai),且教派(pai)愈遭(zao)打击,教徒愈是坚定(ding),反抗也愈激(ji)烈。由此引发的教派(pai)间(jian)冲突,各地仍旧无法(fa)禁绝。前半生浴血征战、平定(ding)天(tian)下的君士坦丁皇帝,后半生却(que)要深深纠缠在(zai)宗教事务(wu)中,这应该是他无法(fa)想象的。他甚至连(lian)自己究(jiu)竟要不要受(shou)洗,何时受(shou)洗,也一直犹豫纠结(jie)。直到临终,他才接受(shou)了(le)阿里乌派(pai)的洗礼,褪去镶饰金边的紫色皇袍,穿上了(le)基督徒的白色洗礼袍。遵照(zhao)遗嘱,他死后被安葬在(zai)使徒教堂,十二使徒的圣物墓分排两边,他则安卧在(zai)中间(jian),以示自己是耶稣的第(di)十三位使徒。
究(jiu)竟是哪种因(yin)素促成君士坦丁皇帝力排众议,执拗地将帝都东迁?在(zai)政治、军(jun)事、宗教三者中,我们无法(fa)确定(ding)谁排第(di)一,但基督教肯定(ding)是一个(ge)重要因(yin)素。因(yin)为当时基督教在(zai)东方的传(chuan)播与影(ying)响(xiang),远甚于西方。读历(li)史,总(zong)能挑逗起我们对关键(jian)节(jie)点和事件假设的冲动,在(zai)一种事后逻辑的思维快感中进行质疑和演绎。但凡读过君士坦丁传(chuan)或者拜占庭史的人(ren),大抵都会设问:如果君士坦丁没有坐大并皈依基督教,那基督教的命运该是如何呢?如果君士坦丁没有决意迁都,那世界的格(ge)局(ju)又该如何呢?有人(ren)说,除(chu)了(le)耶稣、释迦牟尼和穆罕默德,对世界影(ying)响(xiang)最大的,就是君士坦丁大帝。如果站在(zai)基督文(wen)明对世界的影(ying)响(xiang),以及皇权与教权的关系而言,这一排序自有其(qi)道理(li)。
是君士坦丁为拜占庭帝国请(qing)来了(le)一尊至高无上的神,并将皇权和神权捆(kun)绑在(zai)一起。在(zai)拜占庭长达一千一百年的历(li)史中,君士坦丁的生命基因(yin)早已断绝,但精神基因(yin)却(que)世代相因(yin)、源远流长。拜占庭帝国的皇帝们,并非(fei)每一位都信仰基督教,都属(shu)于正统教派(pai)。其(qi)中也有人(ren)信多神教,一登基就拆毁(hui)焚烧基督教堂;也有人(ren)属(shu)于阿里乌派(pai),一掌权便把正统派(pai)教士扫地出(chu)门。但无论他们信什么教,属(shu)什么派(pai),终其(qi)一生,都得(de)与基督教生死纠缠,只要是重大的历(li)史事件,必然有基督教在(zai)场。
当然,也可以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不是君士坦丁做(zuo)大了(le)基督教,并在(zai)后来将之立为国教供奉在(zai)庙堂中,其(qi)帝国是否能薪火(huo)不绝长达千年?后来那些或篡位或被士兵推举的蛮族皇帝,他们换主人(ren)而不换门庭,始终打着拜占庭帝国的旗(qi)号(hao),或许正因(yin)为有基督教这一强大的精神基因(yin)存在(zai)。如此说来,君士坦丁不仅是罗马(ma)帝国第(di)一位皈依基督教的皇帝,也是第(di)一个(ge)用意识形态来建构并统治国家的大国领袖(xiu)。
阅读拜占庭帝国的历(li)史,是需要备好耐性和心情的。那长达千余年的王朝,反反复复上演的,都是反叛(pan)与征讨,谋杀(sha)与篡位,同性恋与通(tong)奸,陷害与殉(xun)道……你记不住那些似曾相识的人(ren)名,也记不住那些似曾相识的史事。如同一部随时都可以剧(ju)终却(que)总(zong)也不剧(ju)终的连(lian)续剧(ju),你看(kan)得(de)昏(hun)昏(hun)欲睡,但又无法(fa)真的睡去。只有到了(le)穆罕默德二世兵临城下,古老的君士坦丁堡城墙被一举攻破(po),你才会精神一振,睁(zheng)大眼睛观看(kan)这个(ge)古老帝国如何轰然坍塌。
灿烂的文(wen)化和腐臭的人(ren)性,构成了(le)这段漫长历(li)史的两个(ge)极点。一方面,你会为那些宏伟辉煌的建筑所(suo)倾倒,为那些博大精深的法(fa)典(dian)所(suo)震撼;另一方面,你会为那些深不见底(di)的阴谋所(suo)胆寒,为那些没有尽头的杀(sha)戮所(suo)麻木。史学家莱基曾在(zai)《欧洲道德史》中称拜占庭的历(li)史是“单(dan)调的阴谋史,是和僧侣、宦官、妇女(nu)有关的毒杀(sha)、密谋、忘恩负(fu)义与手足(zu)相残的历(li)史”。莱基虽(sui)有其(qi)道德偏见,但所(suo)述史事却(que)是基本吻(wen)合的。
莱基给拜占庭人(ren)下了(le)一个(ge)定(ding)义,即“奴隶,与自甘沦为奴隶的人(ren)”。我感兴(xing)趣的是,他们是谁的奴隶?或者自甘沦落为谁的奴隶?是草菅(guan)人(ren)命、嗜血杀(sha)戮的皇权,还是禁锢人(ren)欲、禁绝自由的教权?或者是二者时而媾(gou)和时而争斗的权力合体?伟大的君士坦丁,为后世设计并打造的神的王朝,难(nan)道就是一座驯(xun)养奴隶的囚牢(lao)?漫长的帝国史,难(nan)道就是一部奴隶驯(xun)化史?
这,才是拜占庭的历(li)史痛点!
奴隶与自甘沦为奴隶的人(ren)!这个(ge)振聋(long)发聩(kui)的判(pan)断,撇开(kai)拜占庭的历(li)史,置放在(zai)当代社会中,也值得(de)我们每个(ge)人(ren)扪心自问。
《拜占庭的新生》的作者诺里奇(qi),是不赞(zan)同莱基的观点的。他用皇皇三部曲,企图再现(xian)拜占庭的辉煌。诺里奇(qi)是一位职业外交官,也是一个(ge)超级历(li)史发烧友(you),因(yin)对拜占庭的热爱而长期从事业余研究(jiu)。但非(fei)专业的历(li)史叙述,既缺少(shao)生动的细节(jie),又缺乏警策的思想,使其(qi)著作读来干涩沉闷(men)。在(zai)硬着头皮读完这部《拜占庭的新生》后,余下的两部,就只是一目十行地翻翻了(le)。其(qi)实(shi),即使是一段冗长沉闷(men)的历(li)史,也是可以写得(de)很生动精彩,让(rang)人(ren)不忍释卷的。
五、一个(ge)量产皇帝的地方
《大地中国》
韩茂莉 著
武川,史称镇,今为县,内蒙草原(yuan)、阴山北麓一个(ge)巴(ba)掌大的地方。驾车兜一圈(quan),横看(kan)竖看(kan)都不像是个(ge)出(chu)皇帝的地儿,可偏偏连(lian)续二百年,这里出(chu)了(le)一大群(qun)皇帝!究(jiu)竟是九位、十位还是十几位,各人(ren)算法(fa)不同,但由武川子弟建立的王朝有四个(ge),这是板上钉钉的。放眼华夏九州,这种皇帝辈出(chu)的地方,怕是只有这一处。
堪舆师们理(li)当不会错过武川。历(li)史已经确凿证明这里风水上佳,他们只要看(kan)山看(kan)水说出(chu)点门道,便是难(nan)得(de)的风水案例。我还真查过几本风水书,就是没看(kan)到说武川的。或许这等皇帝辈出(chu)的绝顶风水,永远天(tian)机(ji)不可泄露。
也听说曾经有个(ge)和尚,放着经不念(nian),成天(tian)抱着一本面相书啃。天(tian)长日久,觉(jue)得(de)自己功夫了(le)得(de)了(le),便去游走世界闯荡江湖。到了(le)武川这地方,天(tian)荒远,地穷寒,街上行人(ren)面黄肌瘦(shou),衣不蔽体。可一看(kan)那一张张木讷呆板的脸,竟都是一副帝王将相的面相。这当然不可思议!和尚大惊,继之大惑(huo),然后大悔,悔不该当初(chu)信了(le)这骗(pian)人(ren)的相书,误了(le)自己吃斋念(nian)佛的少(shao)年功。如出(chu)一辙的故事,我还听过一个(ge),讲的是洪秀全起事之前的金田县城。说到底(di),还是天(tian)机(ji)不可勘破(po),即使破(po)了(le),也没人(ren)敢(gan)信。
不信风水的陈寅(yin)恪,倒是用心研究(jiu)过武川,并由武川现(xian)象提出(chu)了(le)中国历(li)史研究(jiu)的一个(ge)全新概念(nian):“关陇集团”。他从鲜卑军(jun)事豪强与汉人(ren)政治豪门结(jie)盟(meng)的角度,解释了(le)武川帝王代出(chu)的原(yuan)因(yin),并对中古门阀制度的成因(yin)及影(ying)响(xiang),进行了(le)卓有建树(shu)的学术探讨。
公(gong)元424年,柔然可汗大檀听说北魏皇帝死了(le),以为天(tian)赐良机(ji),亲率六万(wan)铁骑进犯宿(xiu)敌,企图一战灭北魏。十五岁的新皇帝拓跋焘力排众议,领两万(wan)兵丁迎敌。少(shao)年皇帝亲冒(mao)矢石,率先冲杀(sha),使北魏军(jun)心大振,射杀(sha)敌军(jun)大将于阵中,以少(shao)胜多大败柔然。五年后,拓跋焘再领大军(jun)与柔然决战,挥(hui)师突进三千余里,斩敌数万(wan),受(shou)降军(jun)三十万(wan)余,缴戎马(ma)百万(wan)余。拓跋焘为安置这庞大的降族与马(ma)匹,沿(yan)阴山北麓圈(quan)地定(ding)居,使其(qi)或耕(geng)或牧,繁(fan)衍生息。为防范柔然人(ren)反叛(pan)起事,北魏设置了(le)武川、怀朔等六镇,选派(pai)鲜卑贵族和汉人(ren)豪族子弟驻(zhu)守。西魏开(kai)国皇帝元宝(bao)炬、北周开(kai)国皇帝宇文(wen)觉(jue)、隋朝开(kai)国皇帝杨(yang)坚、唐朝开(kai)国皇帝李渊的先辈,都是当年六镇的镇守者。胡汉混合的镇守体制,使鲜卑的部落制与汉人(ren)的军(jun)护制相融(rong)合,既保(bao)存了(le)胡兵个(ge)体作战勇猛的优势,又发挥(hui)了(le)汉军(jun)整(zheng)体作战的长处,六镇军(jun)力因(yin)之大增。北魏都城东迁后,频仍征伐山东,致使六镇地位下降,军(jun)饷与供给时有不济,激(ji)起六镇兵变。北魏设置六镇为防范胡人(ren),没想到却(que)养虎(hu)成患,到头成了(le)自己的掘墓人(ren)。由此诞生了(le)一大批手握重兵的军(jun)事豪强,其(qi)代表就是“八大柱国”宇文(wen)泰、元欣、李虎(hu)、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和侯莫陈崇。其(qi)中宇文(wen)泰是宇文(wen)觉(jue)的爹,李虎(hu)是李渊的爷爷,独孤信是杨(yang)坚的岳父、李渊的外公(gong)。这些六镇豪强与关陇豪族相结(jie)合,形成了(le)中古时期实(shi)力最强的政治军(jun)事集团。西魏、北周、隋和唐四朝的开(kai)国之君,均出(chu)其(qi)中,很有点“皇帝轮流当,今天(tian)到我家”的味道。而武川豪强,则是这个(ge)集团的绝对核心。
如果从历(li)史地理(li)的视角看(kan),武川正好在(zai)胡与汉、农与牧的交接部,因(yin)而承(cheng)袭了(le)农牧结(jie)合的生存方式、胡汉融(rong)汇(hui)的文(wen)化习俗。胡人(ren)尚武的个(ge)人(ren)英雄主义,以及不受(shou)儒家伦理(li)约束(shu)的政治斗争方式,铸造了(le)这个(ge)集团有别于任何汉人(ren)集团的政治理(li)念(nian)和手段。武川的这些豪强,其(qi)鲜卑姓(xing)氏究(jiu)竟是北魏赐予的还是与生俱来的,其(qi)血统究(jiu)竟属(shu)胡属(shu)汉,至今仍无定(ding)论。但即使其(qi)基因(yin)百分百属(shu)于汉人(ren),精神血统也绝对已经胡汉杂交,且显现(xian)出(chu)了(le)强大杂交优势。隋、唐两朝的那种宏阔雍容、豪迈爽朗,是此前此后任何汉人(ren)政权所(suo)少(shao)有的。蒙古草原(yuan)与阴山,作为一种历(li)史地理(li)标志,其(qi)意义也绝不囿于堪舆学范畴。或者可以说,武川所(suo)出(chu)的这些皇帝,都不是天(tian)生的,而是地养的!古人(ren)常说欲成帝国大事,必据(ju)“根本之地”。隋、唐可以再统中华再造帝国,最大的原(yuan)因(yin),就是因(yin)为据(ju)有了(le)关陇这片(pian)“根本之地”。
对于地理(li)与历(li)史乃至文(wen)明的关系,无论什么学派(pai)的史学家都绕不开(kai)。一方水土养一方人(ren),既然创造历(li)史的人(ren)是水土按自己的可能养育出(chu)来的,那么历(li)史也只能按照(zhao)地理(li)所(suo)可能提供的条件发展。当然,要说清某一地理(li)特征如何具体影(ying)响(xiang)某段历(li)史,的确十分困难(nan)。多数的史学家,只能笼统言之,或者将自然地理(li)作为一种影(ying)响(xiang)因(yin)子提出(chu)来,具体影(ying)响(xiang),则由读者自己去思考。
读《史记》也会碰到大量山川河(he)流的描写。在(zai)司马(ma)迁笔下,这些形貌生动的地理(li),具体影(ying)响(xiang)了(le)历(li)史什么,如何影(ying)响(xiang),也时常语(yu)焉不详。究(jiu)其(qi)根源,地理(li)是一种亘古、巨大的自然存在(zai),对其(qi)所(suo)在(zai)之地的居民的影(ying)响(xiang),是长久而潜在(zai)的。地理(li)先以自然的逻辑影(ying)响(xiang)人(ren),然后人(ren)以人(ren)文(wen)的逻辑影(ying)响(xiang)历(li)史,只有极少(shao)量的历(li)史事件,是以自然的逻辑直接影(ying)响(xiang)历(li)史的。此一特征,使历(li)史地理(li)学作为历(li)史学的一个(ge)分支,发展相对缓慢。但它近来似乎(hu)有成为显学的迹象,读者的兴(xing)趣,也日渐浓厚起来了(le)。
韩茂莉是著名历(li)史地理(li)学家,且为北大博雅特聘教授,在(zai)历(li)史农业地理(li)研究(jiu)领域声名颇显赫。其(qi)著作《大地中国》,篇(pian)幅倒不欺(qi)人(ren),装帧也不唬人(ren),所(suo)谈的二十六个(ge)专题,也都是地道的历(li)史地理(li)学问题。尤其(qi)涉(she)及农业地理(li)的篇(pian)章,即使力求晓畅通(tong)俗,仍能见出(chu)文(wen)献(xian)考据(ju)和田野勘察的学术功底(di)来。所(suo)有专题以历(li)史纵轴(zhou)辑合,虽(sui)无咬合式的前后关联(lian),但也能显露出(chu)时代更迭的内在(zai)逻辑。这些专题,或宏大,或奇(qi)巧,叙述一律(lu)轻松(song)有趣,读来并不伤神费力。作者在(zai)后记中也表达,希望将历(li)史地理(li)研究(jiu)的成果推向社会,显出(chu)一种谋求破(po)圈(quan)的努力。既然从主观到客观,这都是一本普及性读物,故其(qi)消遣的阅读属(shu)性,便在(zai)情理(li)中了(le)。
(此文(wen)为读书札记集《乱(luan)翻书》部分章节(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