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堂”乐队

《你的颜(yan)色》是一部关于“看见”与“听见”的青春(chun)寓言，色彩与音符编织出一场(chang)视觉与听觉的交响，山田尚子用她一贯的温柔，给出了当下阶段自己对青春(chun)更深刻的解读。

从曾经的人气(qi)漫画改编，到(dao)如今开始创(chuang)作自己的原(yuan)创(chuang)动画作品，山田尚子此次创(chuang)作也得到(dao)了好(hao)朋友(you)们(men)的鼎(ding)力(li)相助。曾经合作过《声之形》《莉兹与青鸟》《平家物语》等经典作品的编剧吉田玲子和音乐人牛尾宪辅，早已是影迷们(men)心(xin)中梦(meng)幻的铁(tie)三(san)角组合。吉田玲子曾在(zai)访谈中表示，这是山田尚子“既回到(dao)原(yuan)点、又集大成，还是迈向(xiang)新阶段的作品”。《你的名(ming)字。》《怪物》等影片(pian)制(zhi)作人川村元(yuan)气(qi)为影片(pian)保驾护航，也将影片(pian)带向(xiang)更广阔的国际舞台。

影片(pian)上映前，山田尚子接受澎湃新闻专访，畅聊(liao)一路的成长历程，揭秘创(chuang)作背后的思考。

山田尚子。澎湃新闻记者 陈晨 图

【对话】

首部原(yuan)创(chuang)：从无到(dao)有创(chuang)造新世界的幸福

澎湃新闻：能够看到(dao)一个人的颜(yan)色这种概念，灵感来自哪里？

山田尚子：首先人能够看到(dao)颜(yan)色这件(jian)事情，是因为我发(fa)现，人其(qi)实很多时候要(yao)靠语言对话去沟通，但是有的时候从嘴巴里说出来的语言不一定是正确的，常常有一些误解。有的人不善于言辞(ci)，会觉得自己嘴巴很笨，交流不太好(hao)的时候，我在(zai)想是不是有能够超越语言的这样(yang)的一种媒介，比如说像人的第六感。所以在(zai)现实当中生活的窦子，她可能自己有一个花圃，里面种满了自己的幸福。

澎湃新闻：这次颜(yan)色是一个很重要(yao)的视觉上的元(yuan)素，在(zai)色彩设(she)计上有怎(zen)样(yang)的巧思？

山田尚子：我使用的红、绿、蓝，作为这三(san)个主人公的代表色，因为这三(san)个颜(yan)色是光(guang)学三(san)原(yuan)色，你把这三(san)个颜(yan)色合在(zai)一起，它(ta)们(men)三(san)个越靠近，颜(yan)色就(jiu)会越变淡，最终三(san)个都重合在(zai)一起的时候就(jiu)会变成光(guang)，我想用这个来展现出对他们(men)未来无限可能性的期待。

澎湃新闻：看见颜(yan)色是比较高概念的奇幻设(she)定，整个画风质感，包括叙事节奏又是很生活流的，在(zai)叙事上如何结合？

山田尚子：首先，这个故事我们(men)从结构的角度来看，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作品。从故事一开始，我们(men)展现的是一个窦子个人的世界，是从她的视角展开来看到(dao)其(qi)他人。但是这个故事并没有从头到(dao)尾一直在(zai)刻画她自己的视角，而是从中间直接把它(ta)切开了，又穿插了一个故事。所以整体的结构并不是像一般的电影故事的设(she)计，从开端(duan)、发(fa)展，去解决，直到(dao)展开新的未来这样(yang)子。

我们(men)把窦子的世界从中间切开，穿插进去，再看到(dao)一个个能够被看到(dao)颜(yan)色的主人公，他们(men)遇到(dao)了什么(me)样(yang)的烦恼(nao)，如何和朋友(you)一起去克服(fu)困难。我想从这个角度去描绘它(ta)，希望(wang)以观(guan)众的视角让大家能够感同身受，这就(jiu)是我们(men)自己的故事。

澎湃新闻：这是你的首部原(yuan)创(chuang)动画长片(pian)，与原(yuan)来做一些人气(qi)动漫的改编相比，创(chuang)作方式和感受上有什么(me)不同？

山田尚子：以前有原(yuan)作品的时候，我会非常的尊重原(yuan)作，我本身就(jiu)非常热爱它(ta)们(men)，甚至(zhi)是作为它(ta)们(men)的头号忠实粉丝(si)去热爱它(ta)，同时，我可以非常客观(guan)地从旁观(guan)者的角度去观(guan)察分析这个作品。

但是我自己的原(yuan)创(chuang)作品，没有原(yuan)本就(jiu)存在(zai)的一个基础，我也很难觉得我自己这个作品就(jiu)是“好(hao)厉害”，“我超爱它(ta)”，这件(jian)事情就(jiu)有点困难，我很难客观(guan)地评价，只能尽量要(yao)跟(gen)我的同事们(men)去传达这个作品想要(yao)表现的意思，努力(li)地把这个作品的魅力(li)告诉给他们(men)，这是我的挑战。

澎湃新闻：经过这次的尝试(shi)之后，会觉得这样(yang)的原(yuan)创(chuang)是更符合你自己的表达方向(xiang)吗？

山田尚子：在(zai)做《你的颜(yan)色》作品之前，我是没有什么(me)创(chuang)作欲的，而且要(yao)让我从头去做一个作品，我会感到(dao)非常地不安。但是当你真的一旦做了一个原(yuan)创(chuang)的作品，感受到(dao)让一个作品从无到(dao)有，确实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所以未来也会想往这方面继续挑战。但是有好(hao)的作品去改编，这个方向(xiang)也不会放弃。

澎湃新闻：从2021年的《平家物语》就(jiu)能发(fa)现，近年来，你的风格也变得更多样(yang)化，涉(she)足的领域也会更广，到(dao)人生这个阶段，有没有觉得，自己的一些作者性的表达，这种欲望(wang)变得更强了？

山田尚子：是的，我还想要(yao)去进行更多的挑战，接下来，我要(yao)挑战一个跟(gen)之前完全不一样(yang)的主题。这一次通过《你的颜(yan)色》，我进入(ru)到(dao)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接下来，我也想要(yao)去挑战全新的世界。

青春(chun)叙事：想一直分享年少时光(guang)里的珍惜和热爱

澎湃新闻：你过去的作品，像是《轻音少女(nu)》《吹响！上低音号》，都是带有音乐元(yuan)素的校园生活，对于音乐叙事的把握有怎(zen)样(yang)的心(xin)得？

山田尚子：这些作品里的大家，都是业余的爱音乐的孩子，音乐对于他们(men)而言，就(jiu)是很日(ri)常的、生活中的热爱的事情。当然(ran)，这次也有拜托牛尾老师的作曲，不能够做得“太专业”，要(yao)演奏出一种“非专业人士演奏的音乐”，像片(pian)中三(san)个高中生拼命构想、努力(li)练习的音乐，能够在(zai)电影中听到(dao)这种（业余感的）音乐，我认为是非常重要(yao)的。

澎湃新闻：你之前的作品中，有人参(can)加弓道部，有人参(can)加管弦乐队，有人参(can)加游泳部，社团好(hao)像和青春(chun)总是很配(pei)的样(yang)子，对于这部分的生活有怎(zen)样(yang)独特的观(guan)察？

山田尚子：从我个人的经验上来讲，我并没有加入(ru)过，比如说轻音部或者是其(qi)他音乐类的社团。不过，参(can)加那种特别严格的排球(qiu)队，大家训练到(dao)很累，但团结一心(xin)地想要(yao)实现一个什么(me)样(yang)的目(mu)标(biao)，这样(yang)的心(xin)情，我是感同身受的。同时，有时候学校临时有一些活动，也可以是非常轻松的，并不需(xu)要(yao)把它(ta)当作一个特别严峻的、一定要(yao)实现的目(mu)标(biao)。这两种心(xin)情，我都有观(guan)察并且了解，所以，就(jiu)把我自己对于这样(yang)不同心(xin)情的揣(chuai)摩，代入(ru)到(dao)我的作品当中，让那种团结一心(xin)的进取和享受其(qi)中的松弛都展现出来。

山田尚子。澎湃新闻记者 薛松 图

澎湃新闻：我们(men)都知道，你是一个很擅(shan)长青春(chun)主题叙事的作者，回顾自己的青春(chun)期的生活，有没有一些事件(jian)，可能影响了你之后的人生和创(chuang)作？

山田尚子：要(yao)说具体我人生当中，有没有过什么(me)样(yang)的类似的事件(jian)，其(qi)实是没有的。只不过我经常会回顾自己的过往，特别是我自己的高中时代，确实有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包括在(zai)我生活的环境当中，会有很多自己觉得非常想要(yao)珍惜的东西，这些事物留(liu)在(zai)自己心(xin)里的感觉，我都有好(hao)好(hao)珍藏着，也一直希望(wang)把它(ta)们(men)表现出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相信观(guan)众，每一个人也都有自己的青春(chun)时代，自己在(zai)高中当中的一些珍贵的回忆，所以大家比较容易能够跟(gen)我产生共鸣吧。

澎湃新闻：从20多岁就(jiu)开始画这个主题相关的各种作品了，到(dao)现在(zai)这个阶段，人生也经历了不同的事情，对于这个主题的理解，会有什么(me)不同的变化？

山田尚子：确实，当我在(zai)以前画的时候，感觉跟(gen)他们(men)年纪差不多，看待那些主人公都是我的朋友(you)。现在(zai)到(dao)自己这个年纪，再看高中生，感觉我已经像他们(men)的父母了。来表达对青春(chun)的感觉，应该是“新鲜度”不太一样(yang)了吧。以前可能是很多的感同身受，现在(zai)可以用一种更抽离，但是更有趣的视角去看待，也会代入(ru)一些类似长辈的爱，去理解他们(men)的感觉。还有一个变化是，小时候会觉得老师是很可怕(pa)的人，所以画老师的时候，都是那种很凶那种感觉，现在(zai)就(jiu)会慢慢更理解老师的心(xin)情，所以现在(zai)我就(jiu)能够把老师画得更加鲜活和温柔了，我自己也觉得这一点非常好(hao)。

澎湃新闻：你塑造了很多日(ri)本动画中深入(ru)人心(xin)的少女(nu)形象，在(zai)动画角色的演出方面，你也一直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对于这方面有没有一些自己特别的创(chuang)作习惯或者秘诀？

山田尚子：我回想第一次真正去面对一个少女(nu)主人公的角色，就(jiu)是从《轻音少女(nu)》开始的。那个时候，大家对于日(ri)本动漫里的少女(nu)，有一种固定的刻板印象，比如说可爱、难过，都是某种特定的样(yang)子。我就(jiu)想，不要(yao)再做这些，我要(yao)打破(po)那种先入(ru)为主的固定观(guan)念，希望(wang)不要(yao)把人物符号化、标(biao)签化，而是它(ta)真的能拆解开来作为一个人。

我有很认真地去观(guan)察我身边的女(nu)孩子们(men)，不管是家里的人，或是我不认识的人，她们(men)有一些什么(me)样(yang)的小动作。把每一个角色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就(jiu)能给她们(men)注入(ru)灵魂。

一直往前走：更从容的女(nu)性创(chuang)作

澎湃新闻：看到(dao)之前吉田玲子老师有说，觉得这部作品是你“回到(dao)原(yuan)点、又集大成，还是迈向(xiang)新阶段的作品”，你是否认可这句(ju)话？对你来说，对于新阶段有着怎(zen)样(yang)的期待？

山田尚子：我感觉自己是个一定要(yao)推着人生往前走的人，对我来说，自己始终在(zai)路上，所以并不会觉得现在(zai)是某一种“新阶段”，或者我需(xu)要(yao)回顾我过去的东西，再总结什么(me)招数去使用出来，我并没有这么(me)想。当然(ran)，我并没有要(yao)否定她的这句(ju)评价，我们(men)一起工作了十几(ji)年，她能够给我这么(me)高的评价，我也非常开心(xin)。

澎湃新闻：我想她所说的新阶段，一方面是你开始做原(yuan)创(chuang)，一方面还有这次和非常有国际影响力(li)的制(zhi)片(pian)人川村元(yuan)气(qi)的合作，可以谈谈合作的感受、对于进军国际市场(chang)的期待。

山田尚子：川村元(yuan)气(qi)制(zhi)作人，他非常厉害，而且很有名(ming)，所以我最初在(zai)知道要(yao)跟(gen)他合作的时候，我内心(xin)还挺(ting)害怕(pa)的，我在(zai)想他是不是一个很强势的人，经常会说这不行不行。

但跟(gen)他一起工作的时候，我会发(fa)现，他对于作品的魅力(li)在(zai)哪，这种直觉是非常灵敏的，而且他非常善于把它(ta)用语言来表述出来。如果我们(men)把作品比喻成一个调色盘，他会知道哪个颜(yan)色是最好(hao)的颜(yan)色。另外一方面，他是一个视角非常广阔的人，所以对于进军国际市场(chang)这方面，我也是非常信赖他的。

澎湃新闻：你与编剧吉田玲子、人设(she)师堀口(kou)悠纪子等女(nu)性创(chuang)作者长期合作，这种“女(nu)性创(chuang)作共同体”是否形成某种独特的协(xie)作模式？包括女(nu)性的这个性别身份，在(zai)这个行业里面，有没有一些需(xu)要(yao)特别努力(li)去证明自己存在(zai)的一些时刻？

山田尚子：首先我想说在(zai)日(ri)本，动漫的女(nu)导演现在(zai)开始变多了，主要(yao)得益于日(ri)本的劳(lao)动环境的改善。许多女(nu)性在(zai)生了孩子之后，更加容易回到(dao)职场(chang)，我们(men)的studio也在(zai)非常努力(li)地在(zai)为女(nu)性提供更好(hao)的工作环境。所以相比过往来讲，现在(zai)已经不能说日(ri)本的女(nu)性动画从业者少了。

从女(nu)性的团队共同创(chuang)作的团队的角度来讲，我自己是没有这个概念的，甚至(zhi)也没有注意我们(men)这里面女(nu)生的比例之类的情况，特别是从我刚入(ru)行以来的经验来说，以前的视角下会觉得说，我应该像男生一样(yang)去工作，作为一个领导，就(jiu)要(yao)有男性的领导力(li)之类的感觉。但是像吉田玲子就(jiu)是一个特别喜欢聊(liao)女(nu)性话题的人，所以我们(men)经常有时候就(jiu)会开会，聊(liao)着聊(liao)着就(jiu)转(zhuan)到(dao)女(nu)孩子的话题上，我们(men)就(jiu)会单独只谈工作。从这种角度上来说，可能团队就(jiu)会显得更有一种女(nu)性化的亲密和温度，工作起来也会觉得更舒服(fu)。

以前在(zai)工作的时候，因为自己也年轻，加上当时女(nu)性在(zai)职场(chang)上并不是那么(me)的多见，所以会刻意要(yao)表现得要(yao)强，不能让别人看到(dao)你的弱点，哪怕(pa)自己不知道不擅(shan)长的事情，也不能直接说，一定要(yao)做到(dao)面面俱到(dao)，所有的事情事无巨(ju)细都要(yao)去做。但现在(zai)大家一起经历过很多的事情，也做过很多的作品，已经可以更加放松从容地去应对很多事情，同事们(men)也会非常放心(xin)地一起跟(gen)着我走，作为一个团队，现在(zai)的氛围相对来讲更加放松，彼(bi)此会有一种超越工作的关照。

澎湃新闻：《你的颜(yan)色》在(zai)中国上映，不知道你是否有关注到(dao)，最近中国最热的话题，其(qi)实就(jiu)是关于一部动画片(pian)？

山田尚子：我知道，你是说《哪吒(zha)之魔童闹海》。最近我来到(dao)中国，大家都在(zai)问(wen)我，你有关注《哪吒(zha)》吗？有没有关注《哪吒(zha)》？它(ta)真的很有影响力(li)。我也看了《哪吒(zha)》的花絮，我觉得这个人物角色真的非常有魅力(li)，非常有力(li)量，希望(wang)它(ta)能够早日(ri)在(zai)日(ri)本放映。同时，看到(dao)中国观(guan)众对动画有这么(me)大的热情，也希望(wang)大家可以多去看看我们(men)的电影。

导演手绘图

澎湃新闻：对于动画行业的从业者来说，现在(zai)技(ji)术的发(fa)展到(dao)了一个新的阶段，像以前宫崎骏这些老先生们(men)，非常坚(jian)守手绘这样(yang)的传统(tong)技(ji)艺。作为年轻一代的动画人，对于新技(ji)术的态度是不是会不一样(yang)？接下来的工作中，对于像AI带来的一些冲击，会有一些什么(me)样(yang)的态度和应对方式？

山田尚子：首先，我自己个人是非常喜欢手绘动画的，因为我更喜欢有温度的人去制(zhi)作的东西，觉得它(ta)更有价值，所以我自己是希望(wang)尽可能不用AI和CG，能手绘的尽量手绘。

对于我来说，那些画画的时候笔触的颤抖，一些细节上不到(dao)位的偏差，那种真正手工感带出来的缺陷，也是很美的，也是作为人类很重要(yao)的创(chuang)造的痕迹。

同时，作为一个观(guan)众的角度，也确实觉得CG做出来的一些画面真的非常帅气(qi)，非常有冲击力(li)，能给我们(men)带来很多的视觉上的感官刺激。两者其(qi)实有冲突，而技(ji)术发(fa)展确实非常快，我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有点烦恼(nao)。

澎湃新闻：回到(dao)一开始的动画设(she)定，你觉得现在(zai)这个阶段的自己是什么(me)颜(yan)色的？

山田尚子：我自己不像窦子一样(yang)有这样(yang)的超能力(li)，我没法用颜(yan)色来看到(dao)我自己，而且人自己往往就(jiu)是会看不清自己的。之所以把窦子描绘成一个这样(yang)的角色，可能就(jiu)是因为在(zai)我内心(xin)对这样(yang)的感知力(li)的憧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