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添，美术(shu)指导、服装设计师、视(shi)觉艺术(shu)家。2001年，叶锦添凭借电(dian)影(ying)《卧虎藏龙》获奥斯卡“最佳(jia)艺术(shu)指导”与英国(guo)电(dian)影(ying)学院“最佳(jia)服装设计”奖，为首位(wei)获得以(yi)上殊荣的华人艺术(shu)家。从《英雄本色(se)》到《封神(shen)第一部(bu)：朝歌风云》，三十(shi)多年来，叶锦添担纲了多部(bu)电(dian)影(ying)的美术(shu)指导与服装设计。2004年，叶锦添担任雅典奥运会闭幕式(shi)的舞台及服装设计；之后受邀成为2020年东(dong)京奥运会及 2022年北京冬(dong)季奥运会中(zhong)国(guo)体育代表团领奖服设计师。

新(xin)东(dong)方主(zhu)义美学：

去中(zhong)心化，把不同(tong)元素组合在一起

新(xin)京报：新(xin)书《：东(dong)方美学笔记》《奔(ben)向(xiang)无限透明的蓝(lan)》中(zhong)再次阐发(fa)了新(xin)东(dong)方主(zhu)义美学，多年前你就提(ti)出了此概念，这(zhe)一理念近年新(xin)的发(fa)展是什么？

叶锦添：新(xin)的、更有趣的点是去焦点性。我觉得去中(zhong)心能把不同(tong)元素随(sui)时组合在一起，创(chuang)作的时候可能有点被动，不是非要用某种颜色(se)，一切(qie)都很(hen)自然。最开始的想法有点像冥想，不是靠理智(zhi)思(si)考，但又很(hen)理智(zhi)地去探(tan)索。等你把每(mei)个事(shi)情都弄清(qing)楚了，再继续下一步。

电(dian)视(shi)剧(ju)《大明宫词》（2000）剧(ju)照。

就像我制作《大明宫词》的时候，里面(mian)的发(fa)型没有一个是符(fu)合唐朝真(zhen)实(shi)情况(kuang)的，但感觉和氛(fen)围是对的，这(zhe)才是最重要的。我发(fa)现有内在形和外在形。我做事(shi)就像思(si)路剪影(ying)，剪影(ying)里有西方服装和东(dong)方服装的特点。不管细节如何(he)，形与角(jiao)都在，抓(zhua)住关键点，就能灵活变化，最后组合在一起，它也能成为朝代的象征。

像《夜宴》，和唐朝又不一样，但又有融合。很(hen)多文学作品(pin)，像张爱玲，有自己的世(shi)界，那个世(shi)界和现实(shi)不同(tong)，但又跟现实(shi)契合。我们一直在处理这(zhe)种差异，面(mian)对有才华的作者(zhe)，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达不到他们的层面(mian)。

新(xin)京报：有批评警惕，太强调东(dong)方主(zhu)义的审(shen)美元素，可能会是迎合西方对东(dong)方的刻板印象，你怎(zen)么看这(zhe)种观点？

叶锦添：我觉得首先得看自己的想法。就像上海，上海的风格被当成中(zhong)国(guo)向(xiang)西方发(fa)展的代表，但我觉得它还有更多可能性。

我们面(mian)对的事(shi)物其实(shi)有断层，从传(chuan)统(tong)庭院到当代，中(zhong)间(jian)有些东(dong)西缺失了。现在当代的东(dong)西都有点相似，东(dong)方的一些文化，像禅宗影(ying)响了西方，美国(guo)科技受日(ri)本影(ying)响变得更简约。

电(dian)影(ying)《卧虎藏龙》（2000）剧(ju)照，叶锦添担任美术(shu)指导与服装设计。

我觉得《卧虎藏龙》就很(hen)不错，它探(tan)讨了中(zhong)国(guo)服饰，还用了宋朝文人画的美学，北宋的山水(shui)画，色(se)彩淡雅的空灵感，理智(zhi)又淡薄的文人气，去除清(qing)朝俗艳华丽的气氛(fen)，去体现从李慕白眼(yan)中(zhong)看到的境象。在国(guo)际发(fa)展中(zhong)，大胆表达很(hen)重要，像思(si)考中(zhong)国(guo)未来发(fa)展的样子，就很(hen)有趣。

因为我们生活在全球(qiu)化的时代，文化也是全球(qiu)化的一部(bu)分。但不好的是，我们的文化特色(se)好像越来越远(yuan)，美国(guo)把全世(shi)界的文化组合起来，却没有根基。当时我们做《卧虎藏龙》，就是想做出一个能站得住脚的作品(pin)。

电(dian)影(ying)《卧虎藏龙》（2000）剧(ju)照。

我们有很(hen)多有东(dong)西方经(jing)验的人，大家把审(shen)美融合在一起创(chuang)作。这(zhe)是一个融合的过程。在当代化过程中(zhong)，不能只考虑某一种文化，要寻找自我，不能只看美国(guo)那种模(mo)式(shi)。欧(ou)洲(zhou)也有东(dong)方的特点，所以(yi)批评和观点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像《沙丘》《星球(qiu)大战》就很(hen)有东(dong)方化的特点，这(zhe)也没什么不好。关键是作品(pin)想要表达的内容，得根据作品(pin)的需求来。

电(dian)影(ying)《沙丘》（2021）剧(ju)照。

电(dian)影(ying)《星球(qiu)大战》（1977）剧(ju)照。

新(xin)京报：在做《封神(shen)三部(bu)曲(qu)》电(dian)影(ying)的造型时，最具(ju)挑战性的部(bu)分是什么？

叶锦添：拿妲(da)己来说，从人到妖，这(zhe)个故事(shi)该怎(zen)么展现？商王殷寿虽然是人，但受到妲(da)己影(ying)响时人性也在变化，设计里得融入另一个超越人的世(shi)界。因为是神(shen)话故事(shi)，会有一种更原始的中(zhong)国(guo)味道，有些部(bu)分又需要跟特技融合。西方电(dian)影(ying)技术(shu)发(fa)展得不错，但在情感和形象表达上和东(dong)方不一样，所以(yi)需要做很(hen)多取舍。我想做些新(xin)颖的东(dong)西，也看看电(dian)影(ying)摄影(ying)机能实(shi)现到什么程度，现在的特效能不能达到预期。

以(yi)前做神(shen)做鬼的场景，没有特技，就在现场调衣服颜色(se)、化妆，这(zhe)次我也把很(hen)多传(chuan)统(tong)手法和特技融合，我觉得这(zhe)样更有东(dong)方特色(se)。纯靠技术(shu)表现，比(bi)如变成狐狸的场景，可能没那个味道，不够细腻。东(dong)方有神(shen)秘感，颜色(se)、素材、表现方式(shi)里都有体现。每(mei)次给演(yan)员做妆造，比(bi)其他电(dian)影(ying)花(hua)的时间(jian)都长，黄渤用时最久(jiu)，第一次试妆花(hua)了8个小时。因为他的脸观众太熟(shu)悉(xi)了，喜剧(ju)标签又那么强。姜子牙和他实(shi)际年龄差距大，角(jiao)色(se)里得给他设计很(hen)多老(lao)年造型，得让(rang)观众快速相信(xin)他就是姜子牙。后来每(mei)天妆造减到4个小时，但还是很(hen)复(fu)杂，是一块(kuai)一块(kuai)贴(tie)上去的皮，不是一整块(kuai)。而且(qie)这(zhe)些皮都是一次性的，用了就不能再用，下次得换新(xin)的。原来制作的“皮肤”数量较少，但比(bi)较完整。

我们一边(bian)进行造型，黄渤一边(bian)和我讨论，我发(fa)现他在演(yan)戏时有很(hen)多表情细节可以(yi)带动观众情绪(xu)，使造型变化更加生动和高级。因此，我们需要调整他的皮肤数量，进行更细腻的铺排，以(yi)捕捉到他每(mei)个表情的细微变化，同(tong)时又不影(ying)响整体的老(lao)妆感。为此，特效化妆团队花(hua)了很(hen)大的功(gong)夫来完成，演(yan)员和工作人员也都付出了极大的毅力，每(mei)天坚持完成一次4个小时的磨(mo)练。

《封神(shen)第二部(bu)：战火西岐》（2025）剧(ju)照，叶锦添担任美术(shu)指导与服装设计。

新(xin)京报：有些创(chuang)作者(zhe)和观众会很(hen)看重电(dian)影(ying)对历(li)史服装的还原，像电(dian)影(ying)设定在商朝，就得考据当时的物品(pin)、服装和装饰，尽量还原。但我发(fa)现你的创(chuang)作不是完全这(zhe)样，更强调表现性，不一定忠于历(li)史还原，你怎(zen)么看这(zhe)个问题？

叶锦添：在我看来，这(zhe)两者(zhe)没什么本质区别。完全还原历(li)史，那是物理上的真(zhen)实(shi)，属于写实(shi)主(zhu)义。但写实(shi)主(zhu)义得转化，不然没法拍电(dian)影(ying)。电(dian)影(ying)里有空间(jian)和节奏的要求，不可能和真(zhen)实(shi)历(li)史一模(mo)一样，像衣服的穿法，演(yan)员的步伐、节奏，都会造成改变。舞台表演(yan)就更明显(xian)了，要迁就演(yan)出方式(shi)，和写实(shi)不完全一样。商朝的服装其实(shi)很(hen)简单，没那么多细节，还有部(bu)落感，不是华丽的风格。和导演(yan)讨论宫殿的时候，最后采用了超现实(shi)主(zhu)义的表达，我把朝歌设计成一个整体，加大隆德殿的规模(mo)，还加了一层，营造出残酷又华丽的感觉。最难(nan)的就是怎(zen)么把华丽又超现实(shi)的部(bu)分具(ju)体呈现出来。

《封神(shen)第一部(bu)：朝歌风云》（2023）剧(ju)照，叶锦添担任美术(shu)指导与服装设计。

写实(shi)有两个方面(mian)，一是物理写实(shi)，二是人性写实(shi)。有些电(dian)影(ying)需要写实(shi)，像纪录片，故事(shi)就聚(ju)焦在写实(shi)描述(shu)上。但还有些电(dian)影(ying)，是要讲述(shu)特定故事(shi)，甚至会用文学题材。文学题材已经(jing)融入我们的想法里，那从哪里开始呢？我们通常会深入研究衣服，记住它的样子，然后在故事(shi)情节和演(yan)员的不同(tong)调配中(zhong)，慢慢营造出不同(tong)氛(fen)围。这(zhe)就像电(dian)影(ying)的第二语言，会让(rang)每(mei)部(bu)电(dian)影(ying)产生差异。像《卧虎藏龙》《夜宴》《赤壁》和《封神(shen)三部(bu)曲(qu)》都不一样，如果都是写实(shi)电(dian)影(ying)，结构就可能趋同(tong)。大家现在关注(zhu)的是电(dian)影(ying)的意识性状态(tai)，不是完全写实(shi)的状态(tai)。故事(shi)就像管弦乐一样慢慢延伸(shen)。我觉得人的观点（人性写实(shi)）能引(yin)发(fa)更深刻的感受。拍电(dian)影(ying)可以(yi)用实(shi)用氛(fen)围，也能用想象的方式(shi)营造梦境氛(fen)围。

西方审(shen)美的困境：

过度的观念化会导致虚无

新(xin)京报：之前的访(fang)谈中(zhong)，你提(ti)到西方审(shen)美和美学走(zou)入了困境，这(zhe)个困境是指什么？

叶锦添：西方审(shen)美和美学的发(fa)展，是一个整体的过程，包含两个方面(mian)。接触当代艺术(shu)的话，就能发(fa)现，一方面(mian)艺术(shu)家会选择在博物馆展览，博物馆的展览和作品(pin)规模(mo)都很(hen)大；另一方面(mian)是通过拍卖行这(zhe)种混合形式(shi)，让(rang)作品(pin)进入艺术(shu)市场，让(rang)艺术(shu)家成名。

现在中(zhong)国(guo)也有很(hen)多传(chuan)统(tong)艺术(shu)家，也是通过展览和拍卖这(zhe)两种方式(shi)。西方不断发(fa)展壮大，这(zhe)就产生了问题。他们的艺术(shu)发(fa)展有自己的脉络(luo)，很(hen)多关键因素是在二战之后在美国(guo)逐渐形成的。我怀疑美国(guo)的发(fa)展是不是导致了和传(chuan)统(tong)的断裂(lie)。从上世(shi)纪60年代开始，很(hen)多因素相互关联，更重要的是后来的发(fa)展方向(xiang)。

结果很(hen)明显(xian)，美国(guo)和欧(ou)洲(zhou)在艺术(shu)上竞(jing)争(zheng)，采用的方式(shi)让(rang)很(hen)多和群众相关的东(dong)西被排除在艺术(shu)之外，艺术(shu)变得很(hen)商业化。大量生产的艺术(shu)品(pin)，和人类日(ri)常使用的物品(pin)没什么区别，感觉传(chuan)统(tong)艺术(shu)的脉络(luo)断了。对其他国(guo)家的人，像印度人、中(zhong)东(dong)人、中(zhong)国(guo)人、韩(han)国(guo)人来说，很(hen)难(nan)把本国(guo)的传(chuan)统(tong)艺术(shu)融入当代艺术(shu)。现在谈艺术(shu)，好像都在说美国(guo)的那一套，和传(chuan)统(tong)脱节了。

在国(guo)际上和很(hen)多研究者(zhe)交流，也看到很(hen)多优(you)秀的艺术(shu)家把自己的作品(pin)推向(xiang)国(guo)际，但西方艺术(shu)发(fa)展的困境还是存在。艺术(shu)变得很(hen)奇怪，大家都在讲艺术(shu)高度，表面(mian)上追求多元化，但实(shi)际上都被困在一个特定的圈(quan)子里，很(hen)难(nan)突破。

只有了解这(zhe)些情况(kuang)，才能找到自己艺术(shu)创(chuang)作的根源和动力。西方艺术(shu)的困境，主(zhu)要就是和传(chuan)统(tong)的断裂(lie)。而且(qie)过度宽容的观念，也让(rang)艺术(shu)变得虚无。

现在感觉各领域都很(hen)关注(zhu)数据，一切(qie)都变得很(hen)庞大，没有中(zhong)心。虽然说去中(zhong)心化，但又好像有个无形的中(zhong)心在平衡(heng)一切(qie)，很(hen)多不平衡(heng)的东(dong)西占据了大量空间(jian)。以(yi)前西方关注(zhu)现代主(zhu)义，现在尝试全球(qiu)化，现代主(zhu)义的合理性在变化（被动摇），后来又出现后现代主(zhu)义，但很(hen)多问题还是没解决(jue)，我也不知道该怎(zen)么处理。

《：东(dong)方美学笔记》，叶锦添 著(zhu)，当代中(zhong)国(guo)出版社，2025年2月。

新(xin)京报：刚才聊到观念过度导致虚无，虚无是很(hen)多艺术(shu)家创(chuang)作的关键词，你在创(chuang)作中(zhong)会关注(zhu)这(zhe)个部(bu)分吗？如果它没怎(zen)么困扰你，你是怎(zen)么突破虚无的？

叶锦添：我觉得世(shi)界是由(you)充实(shi)和虚无组成的，它们同(tong)时存在。有时候能看到事(shi)物虚无的一面(mian)，也能看到充实(shi)的一面(mian)。

观察事(shi)物的时候，如果只看表面(mian)，不深入思(si)考，就会觉得很(hen)多东(dong)西没有意义。但实(shi)际上，每(mei)个事(shi)物都有它存在的意义，需要我们去追寻。

我个人觉得世(shi)界就像很(hen)多圆，比(bi)如杯子和水(shui)，杯子承载着水(shui)，我们也是世(shi)界的一部(bu)分。杯子的存在有它的意义，这(zhe)条“线”代表着杯子存在的意义，而不只是杯子本身。我们给它命名为杯子，但它在整个世(shi)界的循环里还有更多意义。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时间(jian)概念，很(hen)多事(shi)情会怎(zen)样？我发(fa)现，有些事(shi)情即使没有时间(jian)的限制，它们之间(jian)的关系还是存在的。时间(jian)好像是一种衡(heng)量标准，但有些东(dong)西比(bi)我们用时间(jian)衡(heng)量的更真(zhen)实(shi)。就像用镜子照来照去，有时候我们以(yi)为事(shi)物之间(jian)有某种关系，但可能只是我们自己的想象。

电(dian)影(ying)《英雄本色(se)》（1986）剧(ju)照，叶锦添担任执行美术(shu)。

新(xin)京报：虚无确实(shi)困扰很(hen)多当代人，他们可能不是从艺术(shu)思(si)考上受困扰，而是觉得很(hen)多事(shi)情都没有意义。

叶锦添：当代艺术(shu)很(hen)强调自我呈现，当年轻人没办法很(hen)好地呈现自我的时候，就会觉得没意思(si)。

西方发(fa)展到当代，像美国(guo)出现的个人主(zhu)义，每(mei)个人都有不同(tong)的信(xin)仰，还把这(zhe)些信(xin)仰纳入历(li)史脉络(luo)里，只要符(fu)合某种理论，就能展览、描述(shu)。但在我看来，东(dong)方有一种文化失传(chuan)了。东(dong)方人讲究的不是突出个人的不同(tong)，而是整体的和谐。每(mei)个艺术(shu)家都觉得自己能看到整个世(shi)界，但实(shi)际上不一定。艺术(shu)家之间(jian)不应该只强调你我之分，更应该关注(zhu)整体的提(ti)升。就像在印度恒(heng)河，大家都在修行，互相影(ying)响。

在这(zhe)个过程中(zhong)，挖掘整体的无形状态(tai)很(hen)重要。东(dong)方文化能容纳很(hen)多东(dong)西，就是因为它没有固定的实(shi)体，没有强烈的你我之分。即使没有固定的关系，也能创(chuang)作出特别的作品(pin)，表达自己看到的感觉，这(zhe)样世(shi)界也不会有冲突。

最大的问题是，现在很(hen)多人过度强调个人，利用个人经(jing)历(li)获取价值，忽视(shi)了整体。西方有很(hen)强大的艺术(shu)系统(tong)，里面(mian)有学术(shu)权威，他们的喜好会影(ying)响很(hen)多事(shi)情，但有些理论很(hen)无聊。东(dong)方艺术(shu)（比(bi)如山水(shui)画）讲究的是意境，可现在很(hen)难(nan)实(shi)现那种纯粹的意境。

我觉得东(dong)西方人和世(shi)界的关系是不同(tong)的，这(zhe)和宗教也有关系。我和剑桥大学的老(lao)师交流过很(hen)多，他是人类学家，擅长研究制度。和他交流之后，我对世(shi)界文化的流通有了新(xin)的认(ren)识。

东(dong)方文化讲究万物合一，人和世(shi)界是一体的。但西方人最初信(xin)仰上帝，人和天地是分离的。网络(luo)世(shi)界又带来了新(xin)的挑战，让(rang)人很(hen)迷茫。所以(yi)我们要收敛(lian)自己的能量，让(rang)自己更专注(zhu)。我相信(xin)除了现实(shi)世(shi)界，还有另一个世(shi)界存在。每(mei)次静下心，我都能感受到世(shi)界的降临，好像自己和世(shi)界融为一体，能感受到风，也会采取行动。如果每(mei)个人的意念不断提(ti)升，世(shi)界的平衡(heng)力也会增强，意念是可以(yi)改变现实(shi)的。

每(mei)个当下都独一无二

新(xin)京报：如何(he)理解你提(ti)出的“精神(shen)DNA”这(zhe)个概念？

叶锦添：精神(shen)体验是所有事(shi)物的来源，就好比(bi)水(shui)和杯子的关系，杯子代表着时代，而水(shui)就是精神(shen)体验。当你观察事(shi)物时，能看到它存在的原因，看到一个字(zi)，可能会达到另一种境界，发(fa)现它的特点。当知识储(chu)备(bei)足够时，对事(shi)物的理解就会加快，就像能听(ting)到它们“发(fa)出声音”一样。最后这(zhe)些理解能帮助你贯通很(hen)多事(shi)情，就算没有明确的方向(xiang)，也能不断提(ti)升认(ren)知。我把这(zhe)种现象叫(jiao)做“同(tong)频共振”，作品(pin)需要能引(yin)导我产生这(zhe)种感受。

我很(hen)看重背后那些看似玄虚的东(dong)西，就像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运作。可以(yi)说，玄学对我来说，是相信(xin)有些东(dong)西以(yi)人的理性难(nan)以(yi)完全认(ren)识，但它们确实(shi)存在，这(zhe)是我底(di)层的一种信(xin)仰。理性和玄虚之间(jian)，其实(shi)只有“确定性”这(zhe)一道门。就像谈论杯子里的水(shui)，不能只用一般的理性思(si)维(wei)去判(pan)断水(shui)是否存在，而要从另一个层次去理解、去感受。

《叶锦添自传(chuan)：向(xiang)前迈进的日(ri)子》，叶锦添 著(zhu)，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24年7月。

为什么要摆脱虚无呢？虚无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dong)西，它是事(shi)物的一部(bu)分。你知道“玄虚”吗？就像道家说的那种玄虚，它有着事(shi)物后续发(fa)展的原因。从玄虚的角(jiao)度看，很(hen)多事(shi)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bi)如一张照片，背后可能牵扯到很(hen)多人的故事(shi)，这(zhe)些细节看似无关紧要，但冥冥之中(zhong)都有着联系。我不会时刻都像大师一样思(si)考深刻的问题，每(mei)个时刻都有不同(tong)的状态(tai)。但我觉得虚无不会让(rang)我觉得世(shi)界没意思(si)，不想创(chuang)作或生活。相反，虚无意味着无限的空间(jian)，就像在大海里，自己是唯一的存在，那时能量满满，能感受到强大的力量，能控制周围的环境。在面(mian)对虚无时，我不是从某种观念去推导，而是去感受一切(qie)。

很(hen)多人觉得物质无法满足需求时会感到虚无，但我只是以(yi)自己的存在去面(mian)对。比(bi)如在思(si)考和家人、朋友的关系时，虽然会有压力，但这(zhe)也是生活的一部(bu)分。就像面(mian)前的杯子，它能出现在这(zhe)里，不是偶然，是很(hen)多因素促成的，整个物理世(shi)界让(rang)它此时此刻呈现在这(zhe)里。这(zhe)里面(mian)信(xin)息量很(hen)大，需要用心去感受。我讲的这(zhe)些不是从理论或思(si)维(wei)层面(mian)阐述(shu)的，世(shi)界很(hen)复(fu)杂，有很(hen)多干扰因素，当你逐渐清(qing)醒，深入思(si)考，看到的东(dong)西就会越来越不一样。

新(xin)京报：你平时会练习冥想吗？

叶锦添：我觉得冥想已经(jing)成了我的一种生存模(mo)式(shi)，就像呼吸、观察事(shi)物一样自然，没什么区别。所有东(dong)西都在这(zhe)个空间(jian)里，不需要特意细分。当然，有时候也需要细分去观察，但不要把这(zhe)些细节都放(fang)在心里，给自己压力。看到细微的东(dong)西，不要把它局限在一个小框里。

其实(shi)也没有刻意去追求某种状态(tai)，就是很(hen)自然地去感受、去生活。做事(shi)情的时候，专注(zhu)当下，不管是创(chuang)作还是日(ri)常生活，都是这(zhe)样。有时候和朋友聊天讲笑话很(hen)开心，看到喜欢的衣服去逛街购买，这(zhe)些都是很(hen)自然的生活状态(tai)，不需要刻意去想是不是在冥想。

叶锦添与哥哥。来自《叶锦添自传(chuan)：向(xiang)前迈进的日(ri)子》（北京时代华文书局供图(tu)）。

新(xin)京报：听(ting)你聊下来，会觉得你对佛、道的东(dong)西很(hen)亲近，我知道你的兄弟是佛教徒。

叶锦添：对于信(xin)仰，我没有固定的答案。我不会先给自己设定一个信(xin)仰，再去理解世(shi)界。我会先去感受、去经(jing)历(li)，再看这(zhe)些和信(xin)仰有什么联系。我没有专门去和大师交流，也没有拜师傅(fu)。我知道我兄弟对佛很(hen)有研究，他也影(ying)响我了解了很(hen)多佛学知识。我很(hen)多朋友是佛学专业的，所以(yi)我对禅宗也有一定的认(ren)识。但我不是那种固定信(xin)仰某一种宗教的人，我觉得不同(tong)的宗教和思(si)想都有有趣的地方。比(bi)如和基督教的人交谈，我也能发(fa)现很(hen)多有意思(si)的观点。

宗教有不同(tong)的教义，像佛教讲无神(shen)，强调空；基督教有上帝，有关于罪和天国(guo)的说法。这(zhe)些不同(tong)导致了哲(zhe)学理论的差异，但我不会去评判(pan)谁对谁错。我觉得可以(yi)去深入了解这(zhe)些问题，观察它们带来的效果。随(sui)着时间(jian)变化，人的想法也会有一些改变，我也很(hen)乐意和有深刻见解的人交流，感受他们内心的变化。比(bi)如佛教讲的轮回，听(ting)起来很(hen)神(shen)奇，就像每(mei)年生命的变化一样，充满了未知和神(shen)秘。

有些人把钱当作神(shen)，像一些唯物主(zhu)义者(zhe)，这(zhe)显(xian)然不是真(zhen)正(zheng)意义上的神(shen)。对我来说，信(xin)仰不是简单地归结为有神(shen)或无神(shen)。我相信(xin)此时此刻，每(mei)个时间(jian)点发(fa)生的事(shi)情都有它的意义。从开始到结束，每(mei)个瞬间(jian)都包含着很(hen)多变化，所有的事(shi)情聚(ju)合在一起，受到各种无形的力量影(ying)响。就像全世(shi)界的因缘相互组合，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可能引(yin)发(fa)一系列的变化，就像蝴蝶效应一样。我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每(mei)个当下都独一无二，都值得去感受、去经(jing)历(li)。

AI:很(hen)难(nan)简单说

它是人类创(chuang)造的，还是一直存在

新(xin)京报：你觉得自己汲取营养(yang)的方式(shi)是什么呢？

叶锦添：汲取营养(yang)的方式(shi)有很(hen)多，阅读是很(hen)重要的一种。我有很(hen)多疑问，就会买书回来找答案。

和史学家不同(tong)，我的资料(liao)库不是井井有条分类的，而是很(hen)多东(dong)西交织在一起，像异形一样。只有把全世(shi)界的资料(liao)放(fang)在一起，才能发(fa)现所有事(shi)情都有可能性，没有绝对确定的因素。我会不断积累这(zhe)些资料(liao)，让(rang)自己的知识储(chu)备(bei)更丰富，为创(chuang)作提(ti)供更多灵感。每(mei)次去书店，我都会带着对世(shi)界的各种疑问买书。有时候一天能买二三十(shi)本书，就想找到答案。除了阅读，自己的思(si)考也很(hen)关键，看到的东(dong)西、经(jing)历(li)的事(shi)情，我都会在心里琢磨(mo)。和人交流也能学到很(hen)多，和不同(tong)的人聊天，能听(ting)到不同(tong)的观点，这(zhe)些都会融入我的知识体系里，慢慢丰富我的资料(liao)库。

《叶锦添的创(chuang)意美学：奔(ben)向(xiang)无限透明的蓝(lan)》，叶锦添 著(zhu)，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24年7月。

新(xin)京报：这(zhe)种思(si)考和感受世(shi)界的方式(shi)是怎(zen)么形成的呢，有没有受到哪些作家或艺术(shu)家的影(ying)响？

叶锦添：荣格的理论，像集体潜意识、非理性这(zhe)些概念，给了我一个历(li)史坐标，对我影(ying)响挺大的。现在这(zhe)个时代，理性的东(dong)西好像占据了主(zhu)流，人类历(li)史里很(hen)多非理性的部(bu)分被忽略了。整个世(shi)界都更关注(zhu)商业和科技，很(hen)多资源都用来追求利益。我比(bi)较关注(zhu)那些潜意识、非理性和玄虚的东(dong)西，觉得它们很(hen)有趣。像科学家利用数据化赚取利润，开拓数据市场，虽然很(hen)赚钱，但我觉得有点无趣，因为少了点人性化的东(dong)西，我更关注(zhu)创(chuang)作里的人性和情感。

我在写作方面(mian)也做了很(hen)多工作，虽然历(li)史书写得没那么细致，但很(hen)完整，让(rang)我对世(shi)界历(li)史，包括全世(shi)界的服装等知识有了认(ren)识。我很(hen)喜欢研究各种厚重的字(zi)典，从里面(mian)能发(fa)现很(hen)多有趣的东(dong)西。

我发(fa)现有些艺术(shu)家的积淀现在AI都能模(mo)仿(fang)，但我和他们还是不一样。有时候看到某个艺术(shu)家的特辑，很(hen)有感觉，就会找他的书买回来，发(fa)现有些艺术(shu)家的创(chuang)作思(si)路和我有相似之处，这(zhe)让(rang)我在思(si)考和创(chuang)作时更有自信(xin)。

我这(zhe)种思(si)考和创(chuang)作方式(shi)不是天生的。以(yi)前有位(wei)老(lao)师教我画色(se)彩，他让(rang)我买了几百种颜色(se)，然后把颜色(se)弄乱，在纸上画格子。让(rang)我闭着眼(yan)睛，凭感觉把颜色(se)填到格子里，填完之后再看颜色(se)的平衡(heng)。比(bi)如看到一个小蓝(lan)色(se)格子，就想在旁边(bian)找个颜色(se)平衡(heng)它，可能会选红色(se)或者(zhe)其他颜色(se)。中(zhong)间(jian)的格子该填什么颜色(se)，又得思(si)考怎(zen)么让(rang)画面(mian)更和谐。后来老(lao)师还教了我另一种素描方法，对我影(ying)响很(hen)大。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在做不确定性的平衡(heng)，这(zhe)种训练慢慢塑造了我现在的思(si)考和创(chuang)作方式(shi)。

电(dian)影(ying)《胭脂扣》（1987）剧(ju)照，叶锦添参与美术(shu)设计。

新(xin)京报：在新(xin)书中(zhong)你提(ti)到了很(hen)多AI方面(mian)的内容，你对AI有什么看法，会担心AI未来会取代人的创(chuang)作吗？

叶锦添：AI的发(fa)展是人类历(li)史的一次飞跃(yue)，从工业革(ge)命到电(dian)子化，再到现在的媒体化，几十(shi)年里变化很(hen)大，AI的发(fa)展速度更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美国(guo)现在好像想利用AI重新(xin)彰(zhang)显(xian)自己的强大，把它当作一种手段。但AI发(fa)展也带来了问题，比(bi)如怎(zen)么控制它。

现在AI能绘画了，很(hen)多人担心未来工作会被AI取代，在艺术(shu)创(chuang)作领域也有这(zhe)种担忧。我觉得艺术(shu)创(chuang)作很(hen)难(nan)被AI完全取代，但如果真(zhen)的到了那一步，也没办法。现在很(hen)多当代艺术(shu)家依赖AI完成作品(pin)，他们更像是AI的诠释者(zhe)，而不是真(zhen)正(zheng)的创(chuang)作者(zhe)，这(zhe)样下去，人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像AI。

AI能产生完成品(pin)，有自己的技能，输入一个指令，它就能生成内容。但AI存在一个严重问题：它的生存模(mo)式(shi)不受物理影(ying)响，和我们人类不一样。它可以(yi)深入研究人类和其他生物，但它不会按照人类的思(si)维(wei)方式(shi)思(si)考。目(mu)前AI还得依靠人类输入程序才能进化，但以(yi)后会怎(zen)样很(hen)难(nan)说。

《凝望》，叶锦添 著(zhu)，北京贝贝特｜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4年3月。

新(xin)京报：你似乎认(ren)为在人诞生之前，AI的数据或者(zhe)记忆就已经(jing)存在了？

叶锦添：这(zhe)得先理解时间(jian)的概念。时间(jian)其实(shi)很(hen)奇妙(miao)，一秒钟里也包含着很(hen)多细节和内容。从整个人类历(li)史来看，从原始人到现在，人类的居住环境、使用的工具(ju)都在不断变化。这(zhe)些变化看似是人类创(chuang)造的，但背后是不是有其他力量在推动呢？就像AI，从二战和图(tu)灵时期就有了发(fa)展的雏形，图(tu)灵的研究让(rang)AI有了出现的可能。这(zhe)和公元前400年苏格拉底(di)、孔子等人同(tong)时出现一样，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力量在背后推动。我觉得有些东(dong)西原本就存在，只是等待被发(fa)现。

对于AI，很(hen)难(nan)简单说它是人类创(chuang)造的，还是一直存在。我们需要思(si)考人与自然的关系，以(yi)及这(zhe)种关系的变化。那些我们看不见的力量，其实(shi)很(hen)真(zhen)实(shi)。就像两个人吵架、打架，最后发(fa)生的一系列事(shi)情，背后都有很(hen)多原因，这(zhe)就是我所说的“精神(shen)DNA”。法律可能只能看到表面(mian)的结果，但真(zhen)正(zheng)重要的是背后深层次的原因。

我对奖项一直保持警惕

新(xin)京报：你是一位(wei)跨界创(chuang)作艺术(shu)家，涉(she)足电(dian)影(ying)造型、舞台、装置、雕塑，还创(chuang)作了Lily，也有写作等。为什么会选择这(zhe)么多种不同(tong)的创(chuang)作题材载体，有什么偏好吗？

叶锦添：我最开始是画画的，后来慢慢转向(xiang)设计，接着又参与舞台剧(ju)和电(dian)影(ying)的拍摄。我不会满足于只做一件事(shi)，在拍电(dian)影(ying)的时候，如果觉得某个阶段重复(fu)了，或者(zhe)有新(xin)的想法，我就会转向(xiang)其他领域。这(zhe)不是说电(dian)影(ying)没有发(fa)展空间(jian)了，只是我想不断尝试新(xin)的东(dong)西。

2008年有人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做雕塑，有当代艺术(shu)赞助。当时我想做雕塑的话，就要做出机械(xie)的感觉，还建立了一套和雕塑相关的系统(tong)，从不同(tong)角(jiao)度去发(fa)展它。我做舞台的时候，涉(she)及歌剧(ju)、奥运会舞台，还有小型舞台，也会做不同(tong)题材的，像印度、美国(guo)、俄罗斯题材的舞台，不局限于中(zhong)国(guo)的。在这(zhe)个过程中(zhong)，被动和主(zhu)动的创(chuang)作都给我带来了很(hen)多乐趣。有时候和厉(li)害的人合作做设计，深入讨论，能吸收他们处理事(shi)情的方法和思(si)想。因为所有创(chuang)作都有一些相似的原型，不管是电(dian)影(ying)还是舞台，都会遇到类似的问题。和不同(tong)的艺术(shu)家一起寻找解决(jue)问题的方法，我能学到很(hen)多知识。

每(mei)个艺术(shu)家都要用自己的方式(shi)表达不同(tong)的主(zhu)题；同(tong)时，不同(tong)艺术(shu)家之间(jian)也需要找到某种方式(shi)进行融合。

舞台剧(ju)《倾(qing)城(cheng)之恋》剧(ju)照（北京时代华文书局供图(tu)）。

新(xin)京报：其实(shi)你的创(chuang)作好像一方面(mian)和外在机遇有关，比(bi)如有人邀请做某件事(shi)，你就顺势去做。

叶锦添：确实(shi)，我们很(hen)多时候是跟着外界的机遇行动，很(hen)少提(ti)前计划。我好奇心挺强的，对很(hen)多领域都想了解。我有几万本书，虽然有时候没时间(jian)看和收集（整理），但心里一直想着。看书的时候，每(mei)个人都会投(tou)入自己的感情，这(zhe)是网络(luo)阅读无法替代的，网络(luo)阅读虽然方便，但缺乏这(zhe)种情感。我看一个题材会找很(hen)多不同(tong)作者(zhe)的书，让(rang)自己处于一种多维(wei)的学习状态(tai)。

新(xin)京报：你怎(zen)么看待奥斯卡奖对自己的影(ying)响？

叶锦添：我不太清(qing)楚奥斯卡奖把我摆在了什么位(wei)置。关注(zhu)自己的定位(wei)和发(fa)展，我理解这(zhe)很(hen)重要，但对我来说，这(zhe)不是我追求的重点。如果一个奖项没有后续的意义和支持，那它就没什么价值。大家在报纸上看到的获奖消息，只是表面(mian)的东(dong)西，不是创(chuang)作真(zhen)正(zheng)的动力。要是只想着获奖，而不思(si)考怎(zen)么继续创(chuang)作，那是走(zou)不远(yuan)的。

以(yi)前香港电(dian)影(ying)人很(hen)拼，他们技术(shu)可能不算顶(ding)尖，演(yan)员的训练程度也有限，但就是想拍出好作品(pin)。那时候我接触到很(hen)多不同(tong)风格的影(ying)片，有些很(hen)感人，有点苏联写实(shi)主(zhu)义的风格，不过当时很(hen)难(nan)拍当代题材的影(ying)片。韩(han)国(guo)电(dian)影(ying)也有自己的特点，风格很(hen)独特。

我对奖项一直保持警惕，拿到奖不应该是为了向(xiang)别人证明什么，多年来我更想做的，是一直探(tan)索新(xin)的创(chuang)作领域和表达形式(shi)。

电(dian)影(ying)《卧虎藏龙》（2000）剧(ju)照。

新(xin)京报：你和李安、吴(wu)宇森、蔡明亮、乌(wu)尔善(shan)等很(hen)多导演(yan)都合作过，和这(zhe)些不同(tong)导演(yan)合作，有什么感受？有没有印象深刻的事(shi)情？

叶锦添：和他们合作都很(hen)有意思(si)。吴(wu)宇森找我的时候，我挺惊讶的。当时我在旧金山工作，他带着几个制片和相关的资料(liao)来找我。我之前就认(ren)识他，但没深入聊过。他找我谈那部(bu)戏的时候，特别有诚意，很(hen)认(ren)真(zhen)，我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后来还有好莱坞的电(dian)影(ying)找我，但我最后选择了和吴(wu)宇森合作。

和李安合作也有很(hen)多有趣的事(shi)，他总有很(hen)多有原创(chuang)性的想法，一起创(chuang)作的时候能听(ting)到很(hen)多新(xin)奇的故事(shi)。和他们合作，有时候会讨论一些很(hen)离谱但又很(hen)有意思(si)的话题。

和李安讨论的时候，我们会从电(dian)影(ying)创(chuang)作延伸(shen)到各种生活感悟。有一次我们探(tan)讨角(jiao)色(se)的内心世(shi)界，他提(ti)出一个观点，说角(jiao)色(se)的某些行为可能源于一种超越现实(shi)逻辑的潜意识冲动，就好比(bi)一个人在梦中(zhong)的行为，看似荒(huang)诞却反映着内心深处的渴望。我们围绕这(zhe)个展开，聊到不同(tong)文化背景下人们潜意识的差异，以(yi)及如何(he)在电(dian)影(ying)里通过画面(mian)、情节把这(zhe)些微妙(miao)的东(dong)西展现出来。这(zhe)种讨论没有固定的边(bian)界，一会儿在电(dian)影(ying)专业领域，一会儿又跳到文化、哲(zhe)学层面(mian)，特别有意思(si)。

和吴(wu)宇森合作，我们更多围绕电(dian)影(ying)的视(shi)觉风格和动作场面(mian)设计交流。他对暴力美学有独特的见解，我们会讨论怎(zen)样把动作戏拍出诗意。比(bi)如一场枪战戏，如何(he)通过镜头的运用、场景的布置，让(rang)观众感受到紧张刺激的同(tong)时，还能体会到一种浪漫的情怀。有次为了一个关键的动作场景，我们争(zheng)论了很(hen)久(jiu)，从不同(tong)的角(jiao)度探(tan)讨角(jiao)色(se)的动作逻辑、画面(mian)的节奏感，虽然争(zheng)论很(hen)激烈，但最后达成的方案让(rang)那场戏特别出彩。

蔡明亮则是另一种风格，他的作品(pin)很(hen)注(zhu)重人物内心情绪(xu)和氛(fen)围的营造。我们交流时，常常围绕如何(he)用最简洁的方式(shi)传(chuan)达最复(fu)杂的情感。像在讨论某个角(jiao)色(se)的孤独感时，他提(ti)出可以(yi)通过角(jiao)色(se)长时间(jian)的静止不动，以(yi)及周围环境细微的变化来体现，这(zhe)种对细节和氛(fen)围的极致追求，让(rang)我对电(dian)影(ying)表达有了新(xin)的认(ren)识。

新(xin)京报：现在有新(xin)的创(chuang)作计划吗，有没有考虑制作自己的电(dian)影(ying)？

叶锦添：都有可能，这(zhe)要看和我想象中(zhong)的缘分，还有能达到的创(chuang)作高度。我不会随(sui)便做，得看时机。现在其实(shi)有很(hen)多具(ju)体的项目(mu)在推进，但也有不少问题需要解决(jue)，只能一步步向(xiang)前走(zou)。

作者(zhe)/张婷

编辑/走(zou)走(zou)

校对/柳宝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