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沉寂，背后是村庄(zhuang)的没落

站在苇子水村后的山顶(ding)上，群山绵延，沟(gou)壑幽深。一座(zuo)座(zuo)山峰和山谷之间，层(ceng)层(ceng)梯(ti)田横亘在山坡上，远处的树(shu)林中，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石堰。

1月23日，新京报记者曾探访(fang)苇子水村。村子位于门头沟(gou)雁翅镇(zhen)的深山里(li)，户籍(ji)人口700多人，绝大(da)多数姓(xing)高。600多年前，明末清初的时代(dai)，最早的先民到达这处深山，开辟了最早的农田，从此(ci)繁衍生息。

村庄(zhuang)周围没有平地，全都是纵横交(jiao)错的峡谷和山峰，先民们一年年在山上垒起石堰，开垦梯(ti)田，在贫瘠的土(tu)地上，一点点开拓生存的空间。600多年中，几乎从未间断。

2024年5月14日，苇子水村，村民在梯(ti)田上播种油菜。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59岁的高连(lian)兴记得，他小时候，每到冬天，村民们就会集体上山，在山坡上开出新的梯(ti)田。村里(li)人口最多的时候，老老少少有800多人，但(dan)一个冬天下来，开出的梯(ti)田不足10亩。67岁的高全锁说，梯(ti)田全是旱地，过去只能靠天吃(chi)饭，丰歉不由人，以前也没有浇(jiao)灌的条(tiao)件，种地更难，雨水充足的年景，玉米亩产也很难到500斤。

好几百年，才攒出来这1200多亩梯(ti)田，村支书高彦辉曾经在京郊(jiao)各个山区寻找过，没见过这么大(da)的连(lian)片梯(ti)田。

然而，随着城(cheng)市化的进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离开大(da)山，走进城(cheng)市，把村庄(zhuang)和农田放在身后。常住人口越来越少，到如今，只有100多人，这个曾经的京西大(da)村，变得越来越安静。

因为(wei)人少，梯(ti)田渐渐沉寂了，村里(li)曾经想过很多办法，在梯(ti)田上种树(shu)，种生长周期更长的中药材(cai)，种花，但(dan)效果都不太好。

重整旗鼓，打造一片市郊(jiao)的田园

在农民眼里(li)，不种庄(zhuang)稼的梯(ti)田，也就相当于荒芜了。“荒了有30多年了吧。”一位老人说。事(shi)实上，即便是被村民们认为(wei)“荒芜”的年代(dai)，这些树(shu)还为(wei)村里(li)提供着收入，只是太少了，不足以让人们体面地生活。

然而，在北京这样的现代(dai)化大(da)都市周边，一片1200多亩的古代(dai)旱作梯(ti)田，意味着什(shi)么？

2024年5月14日，俯瞰苇子水村梯(ti)田。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这是一处农耕文明的奇观(guan)，一部600年的生存史，也是一块(kuai)城(cheng)市再难复制(zhi)的美景。高彦辉觉得，这片苇子水人祖祖辈辈开垦的梯(ti)田，不能真的让它荒芜了。

2019年，高彦辉决定重整梯(ti)田，修葺村里(li)40多座(zuo)超过百年的古民居(ju)，让这些流传至今的农耕遗产，变成乡村振兴的依凭。

从那时候开始，苇子水村流转村民手里(li)的梯(ti)田，雇用常住的村民，修补坍塌的石堰，重新整理农田，铺设浇(jiao)灌的水管，建(jian)设观(guan)景步(bu)道、观(guan)景台，同时种植经济(ji)作物、景观(guan)作物，油菜花就是其(qi)中之一，梯(ti)田上还种了多年生的黄芪，矮秆(gan)的油葵(kui)……

近几年，越来越多的游客(ke)和学生们，走进这座(zuo)深山古村，踏入山坡上的梯(ti)田，寻访(fang)传统的农耕文明，不少年轻人也开始投身苇子水村的农业建(jian)设。村庄(zhuang)重新开始热闹起来，让高彦辉觉得，付出的一切(qie)都是值得的，不只是因为(wei)留住了这片农耕文明的奇观(guan)，也因为(wei)，在梯(ti)田中的投入，大(da)部分(fen)都变成了村民的收入。

产业破题，从传统的土(tu)特产开始

林少华也是走进苇子水的人之一。早在2018年，林少华所在的北京农业职业学院，就开始帮(bang)助苇子水村，提升农民职业能力，改造村庄(zhuang)农业产业。从那时候起，林少华每年都去很多次苇子水村，培(pei)训农民，发展产业。

不过，老龄化依然是这片古老梯(ti)田难以解决的困境。苇子水村村支书高彦辉介(jie)绍，近几年中，村里(li)在梯(ti)田中重修了道路，建(jian)设了农业景观(guan)，可以开车(che)直接到山顶(ding)，俯瞰京西群山和连(lian)绵的梯(ti)田。但(dan)梯(ti)田本身的开发，缺乏合(he)适的品种和机械，只有少数小型的机械可以运到梯(ti)田中，比如播种机，但(dan)这种播种机依然是半人力半机械的。

2024年5月14日，苇子水村梯(ti)田，村民还需要人力劳(lao)动(dong)进行耕种。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苇子水村曾经尝试过各种农作物，但(dan)最终，因为(wei)不断加剧的气候变化，而不得不选择传统的香椿与中药材(cai)等耐旱易(yi)活的作物。

香椿是苇子水的特产，也是苇子水所在沟(gou)域中，多个村庄(zhuang)共同的特产，如泗家水村，还有田庄(zhuang)村、高台村等。但(dan)香椿难以保鲜(xian)，过去只能销售一茬(cha)，“在南(nan)方地区，香椿可以销售三茬(cha)，但(dan)在苇子水和周边的村庄(zhuang)里(li)，此(ci)前头茬(cha)香椿都来不及卖完，至于二茬(cha)三茬(cha)，几乎都浪费了。”林少华说。

在苇子水梯(ti)田以及周边村庄(zhuang)的农田中，还有杏、梨等各种山区特产，也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只有第一产业，没有二三产，种植收益无法提高，农民的积(ji)极性很难提升，梯(ti)田的保护与利用，自然也很难保障。”林少华介(jie)绍，“我们在苇子水村，首要解决的产业问题，就是土(tu)特产的保鲜(xian)，事(shi)实上，通过冷藏等不同的方式，终于可以将保鲜(xian)时间从一周延长到20天左右。”

发展升级，京西古梯(ti)田的现代(dai)化

传统梯(ti)田都是良田，即便是旱作梯(ti)田，在一代(dai)又(you)一代(dai)的农民保护、耕作中，也已经成为(wei)熟地，是良好的农作物生产区，同时还具备(bei)保养水土(tu)的功效。

事(shi)实上，在2023年京西那场大(da)洪水中，苇子水村的梯(ti)田几乎没有受到影(ying)响，尽管有洪水从梯(ti)田中经过，但(dan)也仅仅有几处石堰出现轻微坍塌。

但(dan)如何才能实现现代(dai)化？这是一片古梯(ti)田是否能得到有效保护和利用的关键，林少华介(jie)绍，“农业产业需要扩(kuo)展产业链条(tiao)，融合(he)一二三产，不断提升效益，才能真正让梯(ti)田中的特产，成为(wei)帮(bang)助农民增(zeng)收的产业。”

2022年2月，北京市发布了《北京市新增(zeng)产业的禁止和限制(zhi)目录（2022年版）》，新版《目录》允许在生态涵养区生态红线外发展本地自产农产品加工项目。

2024年，一条(tiao)全新农产品加工生产线在苇子水村开始建(jian)设，村里(li)的加工企业也获得了食(shi)品生产许可证，当年7月开始试生产。

2025年1月，苇子水村第一书记霍晓轩，带着村里(li)的香椿酱、杏仁酱等深加工产品，踏入在北京市海淀区举办的新春市集，短时间内(nei)销售一空，“我们得到的反馈中，消费者普遍(bian)都很认可。”

消费者的良好反馈变成了村庄(zhuang)产业发展的动(dong)力。高彦辉介(jie)绍，几年中，村里(li)重新整理利用的梯(ti)田已经超过500亩，今年打算(suan)补种一部分(fen)香椿，继续扩(kuo)大(da)梯(ti)田产业。

一片曾经荒芜的传统梯(ti)田，正在逐(zhu)渐走向产业现代(dai)化，梯(ti)田中的土(tu)特产，正在变成时尚的农产品，走向山外的大(da)市场，而不再局限于大(da)山和农贸市场中。

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编辑 张树(shu)婧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