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因此(ci)将(jiang)《张欣生》视为中国小(xiao)镇电(dian)影的第一次(ci)“发生”：从小(xiao)城镇影像的初显到小(xiao)城镇故(gu)事的完形，中国电(dian)影中的小(xiao)城镇从作为城市和乡村的外部参照系(xi)发展为一个相对完整的电(dian)影时空体，多极化的空间视点反映(ying)了中国电(dian)影在(zai)发生期的不稳定性；也显示了空间叙(xu)事的无穷活力(li)。（同①）“发生”既表示出(chu)现，更点明时刻。此(ci)后，城镇与影像的空间互文在(zai)更多小(xiao)镇电(dian)影里呼(hu)之(zhi)欲出(chu)，不仅说明“小(xiao)城镇”作为影像主题的独特性和生命力(li)，更体现出(chu)中国电(dian)影与“城镇化”社会(hui)形态之(zhi)间的对话传统。

20世纪(ji)80年代，中国大规模(mo)重启(qi)城市化道路。与一般性城市化（Urbanizaiton）认识有所不同，这次(ci)改革不以大城市（city）为主，而是(shi)提出(chu)具有中国特色的“偏(pian)重小(xiao)城镇（town）”城市化发展模(mo)式。就此(ci)，中国电(dian)影相应出(chu)现大规模(mo)“城镇”影像潮，亦可谓小(xiao)镇电(dian)影的第二(er)次(ci)“发生”。时间上(shang)，大约(yue)从第六代创作开始(shi)，延续至今。戴锦华教授认为：“从某种意义上(shang)说，第六代作品的共同主题，首先关乎于(yu)城市——演变中的城市。②”的确，关注社会(hui)空间剧(ju)变既是(shi)第六代影人的创作起点，也是(shi)方法。

贾樟柯(ke)导(dao)演在(zai)一次(ci)学术对话时谈及作品《二(er)十四城记》，他说：“影片中出(chu)现的这些事每天都在(zai)发生，它们只是(shi)从大量事件中抽取(qu)出(chu)来的。我有机会(hui)捕捉到这种变化，这种新事物的出(chu)现。因此(ci)，影片具有某种档案的性质(zhi)，是(shi)一种记录。这种方式可以被(bei)称为与中国现实的互动。”

不难发现，许多作品中，“城”往(wang)往(wang)被(bei)处理成模(mo)糊(hu)的地域范畴，在(zai)某几个乡、镇、县城之(zhi)间来回切换。正由于(yu)不够具体，这片“城—乡”结合所形成的文化地带广袤且暧昧、灵动又鲜活，适合被(bei)镜头直接(jie)、迅(xun)速捕捉，贴合转型社会(hui)带来的文化真实感，全面记录城镇化过程。面对巨变，新型创作者们往(wang)往(wang)体现出(chu)贾磊磊等学者所提出(chu)的“漫游新生者”姿态。

漫游需要城市与人群(qun)，但(dan)漫游者却同时又超然于(yu)此(ci)二(er)者，他与人群(qun)之(zhi)间还存在(zai)着一定的距离。漫游式讲述(shu)可细化为记录、成长、闯入等不同视角(jiao)层面。“记录”视角(jiao)下，“小(xiao)镇”被(bei)当作与“城”相对的精神空间。这里仍旧保留简单、连续、统一的生活方式，同时又不乏(fa)变化引发的“顿时感”。这些特征(zheng)与都市生活的紧张、秩序和强度形成参照，不仅体现在(zai)《公共场所》《小(xiao)镇青(qing)年》等纪(ji)录电(dian)影中，《塔洛》《隐入尘烟》《相亲相爱》等剧(ju)情(qing)片亦有表达。

在(zai)“成长”视角(jiao)中，客观记录被(bei)主观讲述(shu)替代，创作观察由外转内，围(wei)绕故(gu)乡、怀旧等个体经验，对城镇变化展开自(zi)传性书写。比如贾樟柯(ke)、王小(xiao)帅、章明等第六代导(dao)演都擅长以三部曲(qu)式的跨度作品，不断重塑“我”与故(gu)乡往(wang)事的当下关联；电(dian)影《树上(shang)有个好地方》的导(dao)演张忠华坦(tan)言：“我做儿(er)童片十八(ba)年，它是(shi)一个一脉相承的东西，这两部影片蕴含了我的童年回忆。”《山河故(gu)人》《永(yong)安镇故(gu)事集》等作品则以段落式结构呈现出(chu)小(xiao)镇随时代变迁的自(zi)我蜕变。

三者中，“闯入”视角(jiao)最为偶(ou)然，也最能体现当下新型城镇空间的鲜与活。其中，一种是(shi)主人公对于(yu)所到小(xiao)镇而言是(shi)“闯入者”，比如影片《追凶者也》《地球(qiu)最后的夜晚》中的讲述(shu)。另一种指“非在(zai)地”导(dao)演表达，即导(dao)演原本与取(qu)景地无关，他更像探险者，忽然受到某种新事物吸引，倍感好奇，决定到此(ci)创作。这种方式已(yi)经成为当下许多年轻导(dao)演的创作来源和方法，比如这两年山海计(ji)划入围(wei)的《梦幻瓜岭布鲁斯》《鹈鹕(hu)出(chu)走之(zhi)后》《炉底(di)糍就是(shi)华夫饼(bing)》等青(qing)年导(dao)演作品。

影史从时空上(shang)提供了一种对照途径，即发现电(dian)影与现实的共时与共进(jin)。中国“小(xiao)镇电(dian)影”即是(shi)如此(ci)。时间上(shang)，它始(shi)终关注正在(zai)发生和将(jiang)要到来，它不仅属于(yu)此(ci)刻，亦观照未来；空间上(shang)，它可对应于(yu)“城—乡”这一过渡(du)区(qu)域，重构视听表达；同时，小(xiao)镇变化往(wang)往(wang)具体而微(wei)，所以小(xiao)镇电(dian)影提供的故(gu)事空间，更适合表现个体、家庭或范围(wei)群(qun)体，更适合通过对人物在(zai)时代中的显隐描摹，折射整个当代中国的情(qing)感结构。不论如何，支撑一切表达的背后就是(shi)正在(zai)发生的“城镇化中国”。

文/暨南大学文学院 吕甍

参考文献：

① 孟君：《<张欣生>与中国小(xiao)城镇电(dian)影的发生》，《长江学术》2024年第1期，pp31-39.

② 戴锦华：《雾中风景》，北京：北京大学出(chu)版社，2000，pp411-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