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进入21世纪后，自民党(dang)屡遭挫折(she)。2013年，自民党(dang)在联邦议院选举中以4.8%的支持率(lu)未(wei)达5%的门槛，首次(ci)被排除在联邦议院外。此后虽在一些州议会(hui)选举有(you)所斩获，但(dan)整(zheng)体发展仍(reng)不容乐观。2021年自民党(dang)一度迎来转机，在大选中获11.5%选票并参与组阁，成为“交通灯”政府中的“黄灯”。但(dan)近年来其呈(cheng)现颓势，支持率(lu)持续下(xia)滑，从(cong)2024年7月的5%降至12月的3%，最近虽回(hui)升至4%，但(dan)仍(reng)面临无法进入联邦议院的危机。

联盟(meng)破(po)裂，始作俑者？

自民党(dang)在选民心目中的形象崩塌，和(he)该党(dang)近期与执政伙(huo)伴(ban)的激烈冲突是分不开的。“交通灯”自诞生之日起就存(cun)在着难以弥合的深刻裂痕，尤其是绿党(dang)和(he)自民党(dang)在经(jing)济政策上存(cun)在根本分歧：绿党(dang)经(jing)济部长哈贝克主张通过债务融资的“德国基金”推动投资，而自民党(dang)财(cai)长林德纳则坚持严守“债务刹车”。裂痕在2024年10月工业峰会(hui)事(shi)件中戏剧性爆发：社民党(dang)总理朔尔茨单方(fang)面取消三党(dang)联席会(hui)议，自民党(dang)则另立门户举办经(jing)济峰会(hui)，剑指“过度环保主义损害经(jing)济”。在一片哗(hua)然中，“交通灯”很快走上了末路。2024年11月7日，总理朔尔茨当众宣布解雇林德纳，后者随即带领全体自民党(dang)阁员集体辞职。

如果说执政联盟(meng)的破(po)裂是执政理念无法协(xie)调所致，并不能(neng)完全归咎于其中一方(fang)，那么不久(jiu)后爆出的内部文(wen)件，则使自民党(dang)背上了联盟(meng)破(po)裂始作俑者的骂(ma)名。2024年11月，自民党(dang)一份关于退(tui)出“交通灯”联盟(meng)的内部战略文(wen)件曝光。这份文(wen)件使用了“野战”“诺曼(man)底登陆日”等军事(shi)化术语，拟定了一些破(po)坏执政联盟(meng)的方(fang)略，甚至包含了一份以林德纳名义拟定的声明，呼吁(yu)“这届联邦政府必须(xu)结束”。这一事(shi)件导致自民党(dang)数名高层辞职，虽然林德纳否认文(wen)件出于己手，但(dan)恶(e)劣影响已经(jing)铸成。自民党(dang)成为蓄意破(po)坏执政联盟(meng)的有(you)罪一方(fang)，其信任度在民众中一落千丈。朔尔茨也乘机暗示，这恰恰证明自民党(dang)已经(jing)不存(cun)在合作可能(neng)，他此前解除林德纳财(cai)政部长职务的决定是正确的。

惨淡局面，由来有(you)自

冰冻三尺(chi)非一日之寒，如果挖一下(xia)深层原因，就可以看到自民党(dang)走到今天的惨淡局面并非偶然，几次(ci)偶然事(shi)件只是其所陷困境的具象体现。

自民党(dang)意识形态根植于19世纪古典自由主义传统，自身定位为经(jing)济自由化和(he)自由市场政党(dang)。其政策框架在德国社会(hui)市场经(jing)济建构期具有(you)优越(yue)性，也取得了较好的执政成绩(ji)。但(dan)在朔尔茨所称(cheng)的“时代转折(she)”年代，德国始终走不出疫情和(he)能(neng)源危机叠加的影响，经(jing)济下(xia)行压力巨大，政府预(yu)算(suan)难产。自民党(dang)严格的财(cai)政政策和(he)减税等方(fang)针不仅在执政联盟(meng)内部遭到激烈反(fan)对，而且也在选民中难以得到认同。

从(cong)德国近几届政府的更迭(die)来看，入阁成为执政党(dang)对于一个政党(dang)来说是成功更是挑(tiao)战。在有(you)先天裂痕的“交通灯”联盟(meng)中，自民党(dang)在经(jing)济政策、财(cai)政预(yu)算(suan)上的理念与其他两党(dang)背道而驰，而最终陷入两难之境：妥协(xie)则放弃其立党(dang)之本，坚持则必定使政策难产。在此背景下(xia)，不难理解自民党(dang)为何竟筹(chou)谋推翻执政联盟(meng)，以图“凤凰涅槃”。

从(cong)选民的角度看，德国经(jing)济和(he)社会(hui)的变迁对自民党(dang)选民基础(chu)产生着重大影响。自民党(dang)基本盘是资本家、企业家，他们支持自由市场经(jing)济理念。但(dan)随着产业结构调整(zheng)和(he)新兴(xing)产业崛起，传统企业家和(he)个体经(jing)营者受冲击，对自民党(dang)政策效果产生怀疑。同时，当前生态和(he)社会(hui)问(wen)题凸显，自民党(dang)的定位未(wei)能(neng)追赶上选民关心议题的变化。环保上，它不如绿党(dang)有(you)明确的主张；移民问(wen)题上，它不如德国选择党(dang)态度强硬；社会(hui)公平方(fang)面，又不如瓦根克内希(xi)特联盟(meng)立场鲜明。相比之下(xia)，自民党(dang)在热(re)门议题上声音弱、政策主张不突出，对选民吸引力不足，可谓(wei)基础(chu)不牢，地动山摇。

奋力自救，前路漫(man)漫(man)

面对严峻的形势，自民党(dang)在2024年12月18日出台了竞选纲(gang)领，试图拿出“激进自由主义2.0”来吸引选民的支持，扭转局势。

自民党(dang)选纲(gang)的要点是通过减税等方(fang)式扭转经(jing)济颓势，如取消此前针对高收(shou)入者征收(shou)的团结附加费，逐步将基本免税额度增加至少1000欧元，并将公司的税收(shou)负担降低到25%以下(xia)。在减轻企业行政负担方(fang)面，自民党(dang)表示要“从(cong)根本上”进行改革，例如加快审批程序，减少企业在审批过程中所耗费的时间和(he)精力，让企业能(neng)够更加专注于自身的发展。自民党(dang)还提出要精简政府部门，比如将发展合作部与外交部合并，以此来提高政府的工作效率(lu)，减少行政成本。在移民政策等方(fang)面，自民党(dang)也有(you)着自己的主张，提出了所谓(wei)的“中间派移民政策”。

然而，自民党(dang)的这些政策面临着诸(zhu)多问(wen)题。媒体上讨(tao)论(lun)最多的一个问(wen)题是，减税政策会(hui)带来巨大的财(cai)政压力，而这与自民党(dang)标榜的严格的财(cai)政政策其实是背道而驰的。据(ju)德国经(jing)济研究(jiu)所测(ce)算(suan)，如果自民党(dang)的所有(you)计划都得到实施，国家可能(neng)会(hui)损失将近1400亿欧元税款，这无疑将会(hui)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可能(neng)会(hui)影响到社会(hui)保障、教(jiao)育、医疗等其他领域的投入。因此自民党(dang)的选纲(gang)未(wei)能(neng)起到多少吸引选民的效果。德国电视一台ARD的民调显示，只有(you)6%的受访(fang)者相信自民党(dang)能(neng)够解决德国的经(jing)济问(wen)题。

黑黄联盟(meng)：一线生机？

大选在即，自民党(dang)走上生死存(cun)亡的关头。正如自民党(dang)副主席库比茨基所称(cheng)，自民党(dang)若离开联邦议院，“迟早”会(hui)“不复存(cun)在”。作为传统上的执政“小伙(huo)伴(ban)”，与“红绿”两党(dang)矛盾难以调和(he)的自民党(dang)如今将一线希(xi)望(wang)寄托在与联盟(meng)党(dang)组成“黑黄联盟(meng)”上，而联盟(meng)党(dang)方(fang)面似乎(hu)也有(you)人伸出了橄榄枝。2025年1月13日，基民盟(meng)的前总理候选人拉舍(she)特和(he)自民党(dang)副主席沃格尔在《法兰克福(fu)汇报》上联合发文(wen)，公开为黑黄联盟(meng)站台，强调黑黄联盟(meng)可以解决德国的紧迫问(wen)题。但(dan)媒体也指出，拉舍(she)特和(he)基民盟(meng)候选人默茨并不是一条心，后者并不看好黑黄联盟(meng)，拉舍(she)特此举在联盟(meng)党(dang)内实有(you)拆台之嫌。

当然，自民党(dang)的一线生机，也可以说并不止于黑黄联盟(meng)。当前的选战不仅关乎(hu)自民党(dang)的存(cun)亡，更关乎(hu)德国政治生态的塑(su)造(zao)。如德国评论(lun)家所说，自民党(dang)作为自由主义传统的唯一代表，“其命运(yun)是德国政治健康度的试金石，一个无法容纳传统自由主义的政体，或将滑向民粹与极(ji)端的两极(ji)对决。”一直以来，德国社会(hui)主流都在努力与极(ji)端主义和(he)民粹主义划清界限，主流政党(dang)也都拒绝与民调较高的极(ji)左、极(ji)右(you)政党(dang)合作，而自民党(dang)的生机或也将蕴含其中。

（俞宙明，同济大学德国研究(jiu)中心研究(jiu)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