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qi)手缴纳社保为何难？

自2009年外(wai)卖行(xing)业萌芽以来，外(wai)卖骑(qi)手劳(lao)动权益保障备受关注，但一直没有得到有效(xiao)解决，这背后是用工关系模糊(hu)化的现(xian)实(shi)问题。王增文向界(jie)面新闻介绍，平台通过众(zhong)包、劳(lao)务(wu)外(wai)包、个体工商户注册等模式切(qie)割劳(lao)动关系，使(shi)超80%骑(qi)手处于法(fa)律身份(fen)灰色地带。

以某平台为例，直营骑(qi)手劳(lao)动关系认定率(lu)接近(jin)100%，而众(zhong)包模式下仅0.32%的骑(qi)手被认定存在劳(lao)动关系，这种"去劳(lao)动关系化"的设计直接导致(zhi)传统社会保险制(zhi)度失效(xiao)。“现(xian)行(xing)《社会保险法(fa)》《工伤保险条例》基于传统劳(lao)动关系设计，无法(fa)适应(ying)‘算法(fa)控制(zhi)+去组织化’的新型用工；交通、人社、市场监管等部门权责交叉，缺乏协同治理机(ji)制(zhi)。” 王增文说。

另一方面，从平台企业成本的角度，由于灵(ling)活用工群体数量庞大，为外(wai)卖骑(qi)手缴纳社保将带来巨额成本涨(zhang)幅。以上述平台为例，有机(ji)构曾测算，若要为所有活跃骑(qi)手交社保，上述平台每年需付出成本172.99亿元。而平台2023年全年净利润为139亿元，即使(shi)拿出全年净利润，也(ye)无法(fa)承(cheng)担所有骑(qi)手社保费用。

在这种背景下，即使(shi)平台承(cheng)诺为外(wai)卖骑(qi)手缴纳社保，仍然存在能否(fou)全面落实(shi)的疑问。王增文指出，为了控制(zhi)成本，平台仍然可能通过"去劳(lao)动关系化"的方式，控制(zhi)缴纳社保的范围和人数。

南(nan)开大学法(fa)学院副院长、南(nan)开大学数字经济交叉科学中心研究员陈兵接受红星新闻采访时表示，新增的社保成本大概率(lu)会由各方分担。平台合作的第三方公(gong)司可能会被要求(qiu)让出部分利润为骑(qi)手缴纳社保。另一方面，平台内的入驻(zhu)商家(jia)可能也(ye)要接受稍低的补贴或者稍高的抽成，也(ye)可能会让消费者承(cheng)担稍多的配送费。

骑(qi)手对社保缴纳的需求(qiu)强(qiang)烈吗(ma)？

平台为外(wai)卖骑(qi)手缴纳社保，对这一群体的劳(lao)动权益保障是一大利好，但外(wai)卖骑(qi)手对社保缴纳的需求(qiu)并没有预(yu)期中强(qiang)烈。

大量外(wai)卖骑(qi)手担心缴纳社保的自付部分会降低收入，自己真(zhen)金白银的投(tou)入却无法(fa)看(kan)到回报。以北京为例，按照2024年北京企业职工社保缴费基数下限计算，每月骑(qi)手个人部分的社保缴纳费用为716元，上海骑(qi)手则需缴纳775元。但骑(qi)手如(ru)果(guo)想在退休后按月领取职工基本养老金，社保缴纳时长至少需要达到15年。

“骑(qi)手年均流失率(lu)超过30%，平均从业时长仅9.7个月，高频(pin)流动带来他们缴费年限的碎片化，大多数骑(qi)手养老保险累计缴费不足15年。”王增文说。

对于在一、二线城市打拼的来自外(wai)地的外(wai)卖骑(qi)手，缴纳社保还存在政(zheng)策执行(xing)碎片化、跨区域接续梗阻等客观(guan)障碍。王增文介绍，目前(qian)各地政(zheng)策差异明显，在缴费基数、参保门槛、待遇衔接方面都有显著差别，举(ju)例而言，杭州允许单独缴纳工伤保险，而北京需要捆绑养老和医疗(liao)保险。现(xian)行(xing)养老保险全国统筹仍处于“省级统筹+中央调剂”过渡阶段，骑(qi)手在不同城市间流动时面临转移困(kun)难。以浙江(jiang)骑(qi)手转至北京为例，需办理社保关系转移手续，期间可能损失3-6个月缴费记录。

此外(wai)，从户籍(ji)构成来看(kan)，大量外(wai)卖骑(qi)手来自县域乡村。上述外(wai)卖平台发布的数据显示，2023年来自县域乡村地区的劳(lao)动者稳定占据骑(qi)手总量的80%，其中超过9成是18-44岁的新生代农民(min)工群体。在社保和新农合只能二选一的前(qian)提下，比起每个月需要个人缴纳数百(bai)元的社保，他们更(geng)倾向于新农合，今年新农合的收费标准(zhun)仅为每人每年 400 元。新农合对于连续参保达到 4 年的人员，之(zhi)后每年连续参保，适当(dang)提高大病保险最高支付限额，原则上每次提高额不低于 1000 元。在短期从事外(wai)卖骑(qi)手工作的前(qian)提下，为了缴纳社保办停新农合并不“划算”。

针对灵(ling)活就业劳(lao)动者的社保制(zhi)度如(ru)何完善？

针对新业态劳(lao)动关系边界(jie)模糊(hu)的问题，2021年7月，人社部等八部门共同印发《关于维护新就业形态劳(lao)动者劳(lao)动保障权益的指导意(yi)见(jian)》（简称《意(yi)见(jian)》），创造性地提出新业态劳(lao)动用工的三种类型，即 “三分法(fa)”：包括符合确立劳(lao)动关系情形、不完全符合确立劳(lao)动关系但企业对劳(lao)动者进行(xing)劳(lao)动管理情形，以及个人依托平台自主开展经营活动从事自由职业情形。

劳(lao)动三分法(fa)打破传统劳(lao)动二分法(fa)桎梏，将未参保骑(qi)手纳入制(zhi)度视野，通过“不完全劳(lao)动关系”分类，使(shi)算法(fa)控制(zhi)下的新型用工关系获得法(fa)律身份(fen)认定可能。有分析(xi)指出，“劳(lao)动三分法(fa)”的提出，正(zheng)是想要在平台与(yu)灵(ling)活就业人群之(zhi)间寻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能让灵(ling)活就业人群得到应(ying)有的保障，又能让平台摆脱严格的劳(lao)动法(fa)体系“束缚”，从而健(jian)康长远(yuan)发展。

中国人民(min)大学劳(lao)动人事学院副教授乔庆梅(mei)接受经济观(guan)察(cha)报采访时表示，即使(shi)不缴纳城镇职工养老保险、医疗(liao)保险，外(wai)卖骑(qi)手也(ye)可以选择成本更(geng)低的城乡居民(min)养老保险和城乡居民(min)医疗(liao)保险。现(xian)有统计表明，基本养老保险和基本医疗(liao)保险已经覆(fu)盖了绝大部分人群。但目前(qian)工伤保险和失业保险覆(fu)盖面相对较(jiao)窄，也(ye)是外(wai)卖骑(qi)手最缺失的保障。如(ru)果(guo)允许外(wai)卖骑(qi)手单独缴纳职工社保中的工伤保险和失业保险（即不缴纳城镇职工养老保险、医疗(liao)保险），这样既不会对外(wai)卖员的当(dang)期收入造成太大影响，也(ye)能为他们提供急需的保障。

2021年8月18日围绕《意(yi)见(jian)》举(ju)行(xing)的国务(wu)院政(zheng)策吹风会上，时任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副部长游钧特(te)别强(qiang)调了外(wai)卖小哥等群体遭遇意(yi)外(wai)事故保障不到位的问题，为此国家(jia)制(zhi)定了平台灵(ling)活就业人员职业伤害保障办法(fa)，并开展职业伤害保障试点。“单工伤保险”成为“劳(lao)动关系与(yu)社会保险解绑”的开荒(huang)之(zhi)举(ju)。

“人社部56号(hao)文提出的劳(lao)动三分法(fa)在破解外(wai)卖骑(qi)手权益保障难题方面具有制(zhi)度创新价值，但其有效(xiao)性呈现(xian)明显的阶段性特(te)征。” 王增文说，首先，中央层面缺乏配套实(shi)施细则，地方试点呈现(xian)碎片化，浙江(jiang)单险种工伤保险试点覆(fu)盖不足30万骑(qi)手；此外(wai)，灵(ling)活就业人员想要参保，需承(cheng)担28%的社保费率(lu)，很多骑(qi)手因经济压(ya)力放弃参保。

针对灵(ling)活就业人群参保意(yi)愿不高的现(xian)状，王增文提出调整社保缴纳方式：可以按照收入分层，将灵(ling)活就业人员收入分为三档(dang)，对应(ying)不同的收入确认不同的社保费率(lu)；或采取动态补贴方式，对月收入低于5000元的骑(qi)手实(shi)行(xing)缴费即补的政(zheng)策，按缴费基数的一定比例发放补贴；还可以进行(xing)缴费方式的创新，比如(ru)按单缴费，每单提取0.5元进入个人账户，但这需要建立全国接单数据系统，才能实(shi)现(xian)跨平台缴费累计。

“大多数骑(qi)手都不具备高学历，骑(qi)手因不了解社保政(zheng)策，更(geng)倾向于选择即时现(xian)金收入。” 王增文表示，可以在社媒平台开通"社保直播间"，由人社部门派(pai)驻(zhu)专员每日解答。也(ye)可以由社区网格员入户辅导，针对45岁以上人群开展"养老账本"可视化培训，帮助其了解缴纳社保的必要性。

此外(wai)，王增文建议(yi)建立平台责任量化考核制(zhi)度，督促平台企业落实(shi)责任。将社保参保率(lu)纳入平台企业社会责任评估(gu)，达标企业享受增值税减免优惠。强(qiang)制(zhi)平台披露"社保转化率(lu)"，在骑(qi)手接单页面显示历史缴费累计值，建立职业信用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