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抢人，大厂、初创公司开出百(bai)万年薪早已不是(shi)秘密。然而，背后的难题(ti)在于，一方(fang)面，真正的“天才”可能千金难求(qiu)；另一方(fang)面，抢夺人才的“烧钱”是(shi)必然，但想在这一行业实现现象级的成功(gong)和创新(xin)，并不可预测。

“重金”抢人才

高薪是(shi)人才争夺战(zhan)的首要条件。在最稀缺(que)的岗位中，超三成岗位的年薪超过50万元。

据猎聘(pin)大数据研究院日前发布的《2025AI技术(shu)人才供需洞(dong)察报告(gao)》（下称《报告(gao)》），近一年最稀缺(que)的AI技术(shu)人才岗位是(shi)算法工程师，人才需求(qiu)占(zhan)比超67％；其次是(shi)图(tu)像算法、机器(qi)视觉、深度(du)学习和机器(qi)学习。在所(suo)有招聘(pin)岗位中，年薪50万元以上的岗位占(zhan)比最高，约(yue)31.0％。

拿(na)到了十几个offer的周盛深有感触。他表示，字(zi)节跳动(dong)是(shi)大厂里的第一梯队。“夸张(zhang)些说，字(zi)节出手后，可能其他厂商都很难招到想要的人，它开出的价钱让人很难拒绝。”

他提到，字(zi)节跳动(dong)给(gei)一些硕(shuo)士毕业生开出的月基础工资可达(da)5万—6万元，非“人才计划”应聘(pin)者的月基础工资也可达(da)4万元左右。阿里、腾(teng)讯两家(jia)大厂在这一轮已经有些“掉队”，非“人才计划”应聘(pin)者的月基础工资在3万元水平。

据虎嗅(xiu)AI科技评(ping)论的报道，大模型人才从创业团队流向大厂是(shi)过去一年的普遍选择；DeepSeek为做AGI所(suo)物色(se)的多(duo)位NLP（自然语言处理(li)）、多(duo)模态与强(qiang)化学习方(fang)向的优秀人才，曾在DeepSeek与字(zi)节之间选择了后者。

毛婷正为国内一家(jia)大型高新(xin)技术(shu)企业代(dai)招人才，其中有少量算法工程师岗位。她告(gao)诉《中国新(xin)闻周刊》，自己接触到的情况是(shi)，初中级工程师的月薪往往在2万—3万元，高级工程师的月薪可达(da)6万—8万元。例如，在某(mou)家(jia)互联网(wang)电商大厂有三年工作经验(yan)的算法工程师，有“92院校”本硕(shuo)博背景，年薪现已达(da)百(bai)万。

知名初创公司开出的价码也不容小觑。周盛表示，秋招期间，Kimi、Minimax等公司均可能给(gei)看重的人才开出百(bai)万级别的年薪。以他自己为例，尽管不属(shu)于“人才计划”，一家(jia)“AI六小龙”之一的初创公司仍然给(gei)他开出了总(zong)包70万元、月基本工资超4万元的优渥条件。除了薪资，这家(jia)初创公司也向他强(qiang)调了所(suo)负责方(fang)向的重要性和前景。

“人才很难招，尤其是(shi)算法工程师。”毛婷感叹，劳动(dong)市场上流动(dong)的高学历(li)人才比例不高，具备能力又对岗位有意向的应聘(pin)者也不多(duo)。“尽管大型企业在发展平台、项目稳定性等方(fang)面竞争力更高，但当小公司开出可观的薪资，有不少计算机软件行业的大龄从业者愿意从大公司的软件开发岗转向小公司的AI岗。”

AI技术(shu)人才的画(hua)像也较稳定。据《报告(gao)》，有硕(shuo)博学历(li)的总(zong)计占(zhan)比达(da)73.0％；人才数居前五的专业分别是(shi)计算机科学与技术(shu)、软件工程、电子信(xin)息、机械工程和计算机技术(shu)。

DeepSeek最近也释放出深度(du)学习研究员（AGI）、核心系统研发工程师等急招岗位，据Boss直聘(pin)网(wang)站的最新(xin)信(xin)息，上述岗位的月基础工资可达(da)6万—9万元，一年14薪。新(xin)释放的AGI实习岗位，日薪也可达(da)500元，并有每月3000元的北京租房补助。

周盛很清楚自己和“顶级天才”之间的差距，尤其体(ti)现在他们提出新(xin)结构的能力，这需要极(ji)强(qiang)的数学功(gong)底、富(fu)有创造力的想法、敢于尝试并刻苦钻研的精神。“最顶部的公司在招人方(fang)面也坚持宁缺(que)毋滥，只有招想要的人，才会给(gei)出最高的筹码。”

2月11日，广州新(xin)春首场大型招聘(pin)会“春风行动(dong)、南粤春暖2025——广州好揾(wen)工”在天河区火车东站广场举行。招聘(pin)会上的人工智能专区吸引了大量求(qiu)职者。摄影/记者 陈骥旻

“顶级天才”千金难求(qiu)

AI技术(shu)人才之所(suo)以昂贵，更在于其主导或参与的技术(shu)成果决定着公司的行业地(di)位，甚至影响全行业的发展趋势，变革一旦出现，剧震就可能随时发生。

因而，对于真正的“顶级天才”，可能千金难求(qiu)。

去年12月30日，“雷军千万年薪挖(wa)角95后AI天才少女”话题(ti)登上热搜(sou)。据多(duo)家(jia)媒体(ti)报道，雷军亲自出手，以千万年薪招揽DeepSeek开源大模型DeepSeek-V2的关(guan)键开发者之一罗(luo)福莉，罗(luo)福莉或供职于小米AI实验(yan)室，领导小米AI大模型团队。12月31日，红星(xing)新(xin)闻向其高中班主任求(qiu)证，对方(fang)表示“她还(hai)在考虑”。

今年1月20日，DeepSeek-R1正式发布，其开源策略和低成本高性能的特点，引发全球资本市场震动(dong)。罗(luo)福莉也再度(du)受到公众关(guan)注。

她本科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计算机专业，硕(shuo)士保研至北京大学计算机语言研究所(suo)。毕业后，她通过阿里最高校招级别的“阿里星(xing)项目”加入阿里达(da)摩院机器(qi)智能实验(yan)室，负责阿里达(da)摩深度(du)语言模型体(ti)系AliceMind中7个模型的开源，并主导开发了跨语言预训(xun)练模型VECO。2022年，她离开阿里加入幻方(fang)量化，从事(shi)深度(du)学习相关(guan)策略建模和算法研究，后又在DeepSeek担任深度(du)学习研究员。

罗(luo)福莉过往动(dong)态中的只言片语，一定程度(du)上解释了她的选择。

2019年，硕(shuo)士阶段的她曾一次性在国际顶会ACL中标8篇(pian)论文，其中2篇(pian)为第一作者，登上知乎热搜(sou)。她在知乎回答：“我所(suo)在的实验(yan)室乃至整个语言所(suo)做学术(shu)的氛围(wei)非常浓厚(hou)，老师也常在组会上跟我们说做有意义和价值的工作。”而在DeepSeek-V2模型发表后，她曾说：“团队的每一个人都非常优秀，DeepSeek-V2是(shi)群体(ti)智慧的结晶，创始人也是(shi)我坚信(xin)的国内最适合技术(shu)驱(qu)动(dong)型创业的！”

“个人认为国内非常缺(que)乏工程型的AI实验(yan)室。”她在和网(wang)友的互动(dong)中表示，“这不是(shi)把(ba)一堆(dui)学术(shu)背景很好的研究者放在一起就能干好的事(shi)情，大型工程设计才是(shi)核心，目标设定、训(xun)练调试、评(ping)测反馈、交互体(ti)验(yan)、数据回流，每一步都需要扎得(de)很深。”

1月27日，英伟达(da)高级研究科学家(jia)禹之鼎在海外社交平台发文称，DeepSeek的核心成员之一潘梓正曾是(shi)英伟达(da)2023年暑期的实习生之一，而他在英伟达(da)和DeepSeek中选择了后者，“几乎没有犹豫(yu)”。

一种神秘力量吸引着“顶级天才”的选择，技术(shu)理(li)想主义、组织文化、团队实力、资金等都是(shi)有关(guan)因素。

在AI技术(shu)人才群体(ti)里，另一个显著的特征是(shi)年轻化。前述《报告(gao)》指出，在近一年的AI技术(shu)活跃人才中，30岁以下的人才占(zhan)比达(da)59.9％，其中25至30岁的人才占(zhan)比达(da)38.3％。

以DeepSeek为例，据报道，其团队规模不足140人，平均年龄仅28岁，其中不乏在读博士、应届硕(shuo)博毕业生，大多(duo)数成员的工作经验(yan)不超过5年，Leader级别的年龄多(duo)在35岁以下。梁(liang)文锋曾于2023年接受36氪采访(fang)时表示，“看能力，而不是(shi)看经验(yan)”。

谈及年轻化，曾任前程无忧首席人力资源专家(jia)的冯丽娟指出：“AI行业最大的问题(ti)就在于，想要勇立潮头(tou)，一是(shi)工作高压，二是(shi)必须跟上技术(shu)前沿。AI时代(dai)的产品不再是(shi)线性发展，同时技术(shu)的下沉(chen)非常迅速。技术(shu)的迭代(dai)也意味着人的折旧和迭代(dai)，两三年就可能会发生巨变。”

她感叹：“在互联网(wang)成长的年轻人，对很多(duo)旧有的职场习气是(shi)不太习惯的。即便是(shi)大企业，对真正的顶级人才是(shi)拿(na)捏不住的，因为他们会有更多(duo)的选择，去选择快(kuai)速发展的舞台。”

岗位更“卷”

自觉“不是(shi)天才”的周盛，在决定最终去向时，更加考虑稳健性。

据他所(suo)知，有大厂的大模型基座团队可能会在同一方(fang)向同时设立多(duo)个组进行“赛马”，年底进行绩效评(ping)比，初入职场的他很担心面临被淘汰的风险；而初创公司的“工作强(qiang)度(du)很大”，也担心其不稳定性和市场认可度(du)。

最后，他选择去一家(jia)非营利的科研机构，为以后的学术(shu)深造做准备。“虽然工资没有那么高，但工作强(qiang)度(du)不是(shi)强(qiang)制(zhi)的，比较自由，自己喜欢就可以‘卷’到11点再走，不想‘卷’就早点下班。”

此外，这家(jia)机构在本轮招聘(pin)中给(gei)部分Infra（基础设施）工程师岗位开出了更高的薪资。“DeepSeek的低成本实现有赖于高效的基础设施支(zhi)持。这也说明机构比较有预知性，较早就想到要提升基础设施能力。”

冯丽娟告(gao)诉《中国新(xin)闻周刊》，以大企业作为风向标的市场调查发现，近几年AI行业竞争加剧，大企业用人的短期目标愈发强(qiang)烈(lie)，以往长期的人才使用和培养的周期已经被打(da)乱。

“新(xin)员工以较高的入门薪酬进入大企业2—3年后，如果向外跳槽薪酬可能还(hai)有一定增长水平；如果一直在内部发展，几乎很难实现快(kuai)速的薪酬增长。一个残酷的事(shi)实是(shi)，2—3年后业务如果没有比较大的突(tu)破，淘汰率也非常高。”她说。

人才市场的风向也随市场冷热而变化。以大模型的基座类岗位为例，周盛亲历(li)了求(qiu)职门槛的提升，2022年，有过一些NLP或SFT（监督微调）的经验(yan)就很不错；2023年，可能需要有顶级学术(shu)会议论文发表和训(xun)练模型的经历(li)，“坑位也少了”；2024年又上了难度(du)，可能需要有多(duo)篇(pian)顶级学术(shu)会议论文发表才能有面试资格(ge)，年底大家(jia)逐渐认为文本大模型“已经‘卷’到头(tou)了”，岗位数量也进一步缩紧。

“今年初，DeepSeek掀起的热潮再度(du)给(gei)了大家(jia)希望，又都愿意在这上面下功(gong)夫了。”他表示，能看到现在的相关(guan)岗位数量在增长，至少在实习生岗位方(fang)面。

冯丽娟表示，去年的调查结果显示，市场对应届毕业生提供的算法类岗位数量较2023年有约(yue)15％的下降。“2021—2023年，大型企业需求(qiu)最高的是(shi)研发或维护型的算法类岗位，2023年的秋招和2024年，居首位的是(shi)销(xiao)售类岗位。”

“这说明大部分的岗位增长可能是(shi)由市场的投资所(suo)带动(dong)。”她预计，只要有新(xin)的、带有一定突(tu)破性的产品出现，就可能带动(dong)投资，相应的岗位数量可能在今年增长。

但她提示，这种增长不会很多(duo)。一方(fang)面，新(xin)技术(shu)的研发端始终不是(shi)人才需求(qiu)的大头(tou)；另一方(fang)面，由于尚(shang)不清楚各行各业使用AI的边界，短期内很难看到相应岗位的增加。

“多(duo)年来，AI已经对整个计算机领域的就业和产业发展带来了巨大的冲(chong)击。”杜克大学电气与计算机工程教授陈怡然告(gao)诉《中国新(xin)闻周刊》，一方(fang)面，对初级程序员的要求(qiu)已经降低，程序员效率提升，市场对基础的计算机毕业生的需求(qiu)可预见性地(di)下降。

另一方(fang)面，真正“养得(de)起”大模型的头(tou)部玩家(jia)很少，大部分企业是(shi)在此基础上做二次开发或应用的产品，尽管他们本身会招收很多(duo)工程师，但能够吸收的人才总(zong)量是(shi)降低的。“现在基本还(hai)在不断增长的岗位，主要是(shi)Infra工程师。”

在美国，人才的“溢价”也不再如前两年疯狂。头(tou)部人才仍然有很强(qiang)的竞争力，但普通学生的offer数量已远不如前几年的高峰(feng)期。

全球性“抢人大战(zhan)”

吸引和留住AI人才，始终是(shi)一项全球性挑战(zhan)。

以DeepSeek为例，一份(fen)流传的核心成员名单显示，其团队成员主要就读于清华、北大、浙大、南大等国内高校的本硕(shuo)博，仅小部分有海外学习背景。据前述虎嗅(xiu)报道，早期为DeepSeek服(fu)务的猎头(tou)透露，DeepSeek早期也希望从海外的谷歌(ge)、Meta、OpenAI等团队挖(wa)顶尖(jian)人才，但进展并不顺利，所(suo)以只能退而求(qiu)其次自己培养。

这是(shi)长期性、整体(ti)性的困境。麦肯(ken)锡在2022年的一项全球人工智能商业高管调查指出，102家(jia)企业中，逾半数的中国受访(fang)者表示难以找(zhao)到合适人才来填补与AI相关(guan)的关(guan)键岗位空(kong)缺(que)，如数据工程师、数据架构师和机器(qi)学习工程师等。

以上海为例，在2023世(shi)界人工智能大会期间，复旦大学党委书记裘新(xin)曾给(gei)出一组数据：上海市2025年需求(qiu)的人工智能领域人才达(da)40万，而本地(di)高校相关(guan)专业在校生规模为4万。

但从趋势上看，近年来，中国培养了越来越多(duo)的AI人才。美国麦克罗(luo)波洛(luo)智库（MacroPolo）董事(shi)总(zong)经理(li)Damian Ma表示，自2018年以来，中国已在2000多(duo)个院系中增加了AI项目，其中300多(duo)个项目位于顶尖(jian)大学。

MacroPolo分别在2020年、2024年发布的《全球人工智能人才追踪》报告(gao)显示，短短3年，来自中国的顶尖(jian)AI人才增长已使全球人才格(ge)局发生了诸多(duo)变化。

该(gai)报告(gao)以被人工智能和机器(qi)学习领域的国际会议NeurIPS接收论文的作者为指标，量化该(gai)领域的全球顶尖(jian)人才数量。该(gai)会议在2019年的论文接收率达(da)25.6％，论文作者可被视作AI研究领域排名前20％的顶尖(jian)人才。

报告(gao)显示，从2019年到2022年，本科毕业于中国大学的顶尖(jian)AI人才比例从29％进一步提升至47％，始终居于全球首位；在中国工作的顶尖(jian)AI人才比例从11％增长至28％。

同一周期，选择在美国研究机构工作的顶尖(jian)AI人才中，来自中国的人才比重从27％增长至38％，来自美国的人才比重从31％增长至37％。报告(gao)也指出，80％的非美国籍AI人才在取得(de)美国的博士学位后选择留美发展，这一比例仍高居不下。

对于刚毕业的初级科研人员而言，薪资待遇是(shi)影响其选择的一大因素。据了解，目前在美国毕业并留下工作的初级程序员年薪普遍可达(da)到35万—50万美元；顶尖(jian)高校的博士毕业生则(ze)可能达(da)到150万美元，甚至更高。

“从整体(ti)人才数量和质量来看，在人工智能领域，中美两国的教育差距并不大。”陈怡然表示，最主要的差距还(hai)是(shi)在于顶级的人才，包括其全球性的行业影响力、做出的贡献(xian)等等。

麦肯(ken)锡在2023年7月的研究中指出，预计到2030年，AI为中国带来的潜在价值有望超过1万亿美元，随着各大企业竞相挖(wa)掘这一价值，中国对高技能人才的需求(qiu)将增至600万；同时，国内外大学及现有顶尖(jian)人才储备只能提供约(yue)200万，人才缺(que)口将达(da)400万。“即便市场出现收缩，人才招募仍会越来越难。”麦肯(ken)锡指出。

如何填补巨大的AI人才缺(que)口？如何提升中国对全球人才的吸引力？这些问题(ti)将持续考验(yan)着未来的教育体(ti)系、就业市场、企业发展、营商环境等。

（文中周盛、毛婷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