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遗址位置独特(te)，坐落(luo)在(zai)江心之上、群岩之间，四周(zhou)暗礁环伺，草木繁盛。昔日(ri)依山(shan)而(er)建(jian)的这处“岛上书堂”，而(er)今已被滔滔江水和岁月(yue)冲刷得只剩(sheng)下(xia)残墙断壁，但它和关(guan)于它的传说仍然是当地民(min)众文化记(ji)忆的重要一(yi)环……

2月(yue)18日(ri)至19日(ri)，羊城晚报记(ji)者一(yi)行跟随考古队(dui)员，实地探访(fang)广东省文物保(bao)护单位——翁源书堂石(shi)遗址，乘(cheng)船登(deng)岛，走(zou)进这处被视为翁源千年文脉所系的晚唐(tang)文化遗址。

“弃文从武”：书堂或曾改造为军事建(jian)筑(zhu)

在(zai)当地居民(min)的帮助下(xia)，记(ji)者一(yi)行和考古队(dui)员小心绕过(guo)江面下(xia)的礁石(shi)，越过(guo)滩涂。登(deng)上小岛后可以看到，“书堂石(shi)”遗址为三层结构，最顶层仍可辨认出(chu)18间书房的建(jian)筑(zhu)布局。

据(ju)《韶州(zhou)府志》及清朝嘉庆版《翁源县志》记(ji)载，晚唐(tang)诗人邵谒受辱弃官后曾隐居于此(ci)，筑(zhu)室苦读，考取功名才离开，后入国子监(jian)以诗闻名于世。

当地县志中还有明朝思想家、教育家黄佐在(zai)《邵谒传》中记(ji)下(xia)的这个故事：“始(shi)，谒之家食也，贫且贱，屈为县更令有客至，目使椿床者三，谒不(bu)应；又(you)颐指之者三，谒不(bu)应令乃怒，慢骂之……谒不(bu)为动(dong)，掉臂而(er)出(chu)，握(wo)刀(dao)截其(qi)髻，着县门，矢之曰：‘学苟不(bu)成，有如此(ci)发!’发愤读书，罔间昼夜。筑(zhu)书堂隐起水心，距(ju)县十里许。”家境贫寒的邵谒年轻时曾任翁源县吏(li)，县令有私客到访(fang)时，再(zai)三指使邵谒铺床待客，邵谒认为县令有意作贱自己(ji)，决不(bu)应从。面对欺辱他(ta)选择断发明志，自此(ci)之后隐居于水心书堂，发奋(fen)苦读，昼夜不(bu)息。

邵谒是晚唐(tang)时名闻遐(xia)迩的岭南诗人，有32首(shou)诗被选入《全唐(tang)诗》。他(ta)与张九龄并为粤北子弟，深为地方父老引以为荣。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jiu)院古建(jian)所研究(jiu)人员吴浩铭告(gao)诉记(ji)者，他(ta)们是受翁源县政府委托，来(lai)对遗址现场开展数字化勘察测绘工作的，此(ci)次实地勘察工作结束后，未来(lai)将尽快编制对该遗址的保(bao)护修缮方案(an)。

登(deng)上小岛后，吴浩铭操控无人机开展倾斜摄影测量，通过(guo)密集摄影来(lai)构建(jian)起遗址外(wai)景全貌的三维模型，此(ci)外(wai)还更加精细地拍摄记(ji)录下(xia)遗址的局部细节。

书堂石(shi)遗址坐西向东，分正门、书房、空旷地三部分。现遗址唯江中岩石(shi)和靠西端的残墙破壁尚存，面积约700平方米(mi)，仍具有较高的建(jian)筑(zhu)研究(jiu)价值，并为研究(jiu)唐(tang)代岭南社会文化提供了重要线索。书堂石(shi)遗址于2019年入选第九批广东省文物保(bao)护单位。

1987年，华南理工大(da)学建(jian)筑(zhu)学院邓其(qi)生老师实地考察遗址时曾提出(chu)：“遗址内(nei)现存石(shi)室以麻石(shi)为柱，墙体厚实，设有门窗及通水路径，与清代防御工事的建(jian)筑(zhu)风格相似。”

结合地理位置与历史(shi)背景便也不(bu)难理解(jie)，书堂石(shi)遗址所在(zai)小岛四面环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符合军事防御的选址特(te)征；同时清代粤北地区匪患(huan)频发，地方常修筑(zhu)碉堡以自卫(wei)。邓其(qi)生认为：“遗址的原始(shi)基础仍保(bao)留唐(tang)代文化层，清代可能在(zai)其(qi)上增建(jian)或改造。目前书堂石(shi)现存的遗址（如麻石(shi)柱、防御性墙体）可能为清代军事防御性碉堡建(jian)筑(zhu)。”

“水落(luo)石(shi)出(chu)”：趁雨季来(lai)临(lin)前给遗址“诊脉看病”

书堂筑(zhu)在(zai)江中崛起的天然岩石(shi)上，形状极(ji)似一(yi)艘在(zai)激流中逆水而(er)上的航(hang)船。书堂石(shi)室倚岩而(er)筑(zhu)，岩墙交错，浑(hun)然一(yi)体。如今虽已残墙断壁，但其(qi)结构奇特(te)，古朴天然，任由江水奔流不(bu)息，冲刷不(bu)止，依旧傲然屹(yi)立。

但在(zai)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jiu)院古建(jian)所研究(jiu)人员李俊和王雅凝(ning)的眼中，成就书堂石(shi)遗址水上奇丽景观的，反而(er)是涨潮季被淹没(mei)在(zai)浪(lang)花下(xia)的建(jian)筑(zhu)基层部分。

李俊向记(ji)者介绍(shao)：“这次实地勘察，我们的任务就是趁雨季还没(mei)到来(lai)，抓紧针对之前处于水面之下(xia)的书堂石(shi)遗址的建(jian)筑(zhu)基层部分，补充完成数字信(xin)息采集工作，以便及时发现遗址建(jian)筑(zhu)的潜在(zai)危害，并制定相应的防护措施。”当地居民(min)涂雀平也告(gao)诉记(ji)者，大(da)概在(zai)2008年，小岛上的一(yi)面墙体曾出(chu)现过(guo)垮塌，“小时候我们上下(xia)学经(jing)常路过(guo)这座小岛，家里大(da)人也常和我们提起岛上曾经(jing)有座书堂。这次有文保(bao)专家来(lai)对书堂石(shi)遗址进行勘察和保(bao)护修缮，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李俊和王雅凝(ning)扛着沉重的三维激光扫描仪(yi)翻(fan)过(guo)礁石(shi)，脚(jiao)下(xia)满是江水退潮后留下(xia)的各类贝壳。三维激光扫描仪(yi)可以将现实场景1∶1以数字化点云(yun)模型形式呈现在(zai)计算机中，实现“无痛无扰”地为建(jian)筑(zhu)“诊脉看病”。

为了能够清晰准确地测量记(ji)录遗址信(xin)息，去年8月(yue)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jiu)院古建(jian)所曾来(lai)到现场，开展数字化勘察测绘工作。在(zai)当地人协(xie)助下(xia)，小岛的植被得以全面清理，这不(bu)仅能够有效(xiao)防止树木扎(zha)根进岩石(shi)中松动(dong)地基，也让(rang)书堂石(shi)遗址的全貌得以完整出(chu)现。

由于岛上山(shan)势陡峭复杂(za)，李俊和王雅凝(ning)想要围绕岛屿每(mei)一(yi)个设定的站点开展三维激光扫描工作尤为不(bu)易，甚至处处伴随着危险。最窄(zhai)不(bu)过(guo)一(yi)掌(zhang)宽的山(shan)路，他(ta)们必(bi)须身(shen)体紧贴峭壁，一(yi)手扣紧峭壁上的凸起，另一(yi)只手抓牢沉重的测绘设备，侧着身(shen)子移步通过(guo)。

吴浩铭设置好无人机飞(fei)行拍摄的航(hang)线后，也时不(bu)时帮忙接(jie)应同事。他(ta)表示：“每(mei)一(yi)处古建(jian)筑(zhu)都各有难点，坐落(luo)在(zai)江心小岛上的书堂石(shi)遗址更是特(te)殊，这类建(jian)筑(zhu)放眼广东也并不(bu)多见，我们要格外(wai)小心。”

遗址犹在(zai)：“青山(shan)少年郎”永被世人铭记(ji)

“青山(shan)山(shan)下(xia)少年郎，失意当时别故乡。惆怅不(bu)堪回首(shou)望，隔溪遥见旧书堂。”在(zai)邵谒《降(jiang)巫诗》一(yi)诗中，从以书为伴、以岛为家的青山(shan)少年郎，到被誉为唐(tang)代 “岭南五(wu)才子” 之一(yi)的国子监(jian)进士，邵谒回首(shou)来(lai)时路，仿佛隔水望见旧时隐居苦读的书堂。

明代岭南大(da)儒黄佐对邵谒的诗才十分称誉，曾有“五(wu)岭以南，当开元盛时，以诗文鸣者，独谒与曲(qu)江公（笔者按：指张九龄）巍然并存”之句(ju)，认为岭南之地能与张九龄齐名的只有邵谒。

邵谒一(yi)生创作了大(da)量诗歌(ge)，如《岁丰》《寒女行》等，他(ta)为人刚(gang)正不(bu)阿(a)，写诗作文多针砭时弊，作品大(da)多反映百姓疾苦，怜贫惜弱，抨击不(bu)义。正因为邵谒这样的人品、诗品在(zai)，他(ta)敢于直言、同情底层民(min)众疾苦的风范(fan)，特(te)别为翁源人民(min)所铭记(ji)。

现今，在(zai)与书堂石(shi)遗址隔江相望的邵谒诗碑林中，《全唐(tang)诗》选入的邵谒所作32首(shou)诗，由32位风格迥异(yi)的书法家书丹，镌刻于石(shi)碑之上，供后人瞻仰(yang)。那在(zai)逆流中傲然屹(yi)立的“岛上书堂”，也自然成为翁源人民(min)心中千年文脉所系。书堂石(shi)遗址见证了翁源千年历史(shi)文化的传承，也是岭南书堂文化的重要载体。

在(zai)考古队(dui)员和记(ji)者乘(cheng)船返回岸上的途中，涂雀平一(yi)边撑浆(jiang)划船，一(yi)边笑着聊起了关(guan)于书堂石(shi)遗址的一(yi)个传说：“邵谒在(zai)书堂石(shi)隐居苦读期(qi)间，共有六名学子在(zai)此(ci)读书备考。后来(lai)他(ta)们一(yi)同进京赶考，最终却(que)是七人中举，其(qi)中包括一(yi)名在(zai)书堂做饭的厨子。”

涟漪泛起，江水荡漾，书堂石(shi)遗址形影若逝，唯有两岸的三华李花，如白雪般在(zai)山(shan)间田野肆意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