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英歌(ge)队员们练(lian)习的时间不多了。

△西门女子英歌(ge)队队长(chang)陈坍鹏（后排左三）与副教(jiao)练(lian)吴燕花（右三）同队员们合影

队员们踩住鼓点，手中的英歌(ge)槌在空中旋转一圈再碰到一起，声音清脆明亮。到吴燕花说话时，队伍鸦雀无(wu)声。14年努力(li)练(lian)习，14年捍卫“潮汕(shan)地区(qu)第一支(zhi)女子英歌(ge)队”的荣誉，这都是(shi)吴燕花的底气(qi)。

1952年，西门女子英歌(ge)队成立，但(dan)很快，发展陷入停(ting)滞，传统(tong)打法险些失传。

2011年队伍刚刚重建时，吴燕花正好放暑假回家：“那时候我才16岁，我的朋友在这边。我看着那些队员撞槌，看着看着我就(jiu)忍不住了，过(guo)去问我朋友‘是(shi)不是(shi)这样子敲’，朋友说‘哎！你会啦！’”

吴燕花就(jiu)这样报(bao)了名，领回了属于(yu)自己的英歌(ge)槌。

△2011年重建的西门女子英歌(ge)队合影

潮阳区(qu)有上百(bai)支(zhi)英歌(ge)队，逢年过(guo)节，鲜艳的服(fu)饰、威武的动作，吴燕花站(zhan)在街边看了太多遍(bian)。与她同龄的孩子，有的会被(bei)脸(lian)谱吓到。吴燕花不害怕，只觉得英歌(ge)脸(lian)谱“很帅、很酷”。

英歌(ge)舞中的角(jiao)色大多取(qu)自《水浒传》。街巷当中，英雄好汉扶正压邪、团结战斗，小小的吴燕花心里嘀(di)咕，李逵、武松她演不出气(qi)势，那她就(jiu)演扈三娘、孙二娘，行不行？

“我当时就(jiu)在想，男(nan)生可以跳(tiao)英歌(ge)，为什么女生就(jiu)不行呢？”吴燕花开始在家摆弄小棍子、筷子，自己“瞎(xia)琢磨”。

△西门女子英歌(ge)队在街头表演

在英歌(ge)队报(bao)上名后，那些在镜子前比画(hua)过(guo)无(wu)数(shu)次的动作，吴燕花终于(yu)可以和队友一起大大方(fang)方(fang)地做了。回到家里，吴燕花拿(na)着舞槌翻来覆去地看，大人都调侃“好了好了知道你加入英歌(ge)队了”。

隔了很久她才知道，也(ye)是(shi)这份溢(yi)于(yu)言表的喜欢，被(bei)西门女子英歌(ge)队队长(chang)陈坍鹏看进眼里，她才有了“试(shi)一试(shi)”的机会。

“她的身(shen)高是(shi)达(da)不到标准的，但(dan)是(shi)她的打法非常好，她的灵(ling)活度(du)、沟通能力(li)都很不错。她原本是(shi)全(quan)队倒数(shu)十位里的，后来被(bei)我筛选出来做了英歌(ge)头槌。”陈坍鹏回忆。

头槌，是(shi)全(quan)队表现最好的队员。

△如(ru)今的西门女子英歌(ge)队

02

“把英歌(ge)舞传下去”

当年，尽管负责重建女子英歌(ge)队的陈坍鹏是(shi)跳(tiao)英歌(ge)舞的老手，但(dan)也(ye)不过(guo)是(shi)19岁的高中生。女子英歌(ge)舞该怎么跳(tiao)？看家本领“五下套(tao)槌打法”是(shi)怎么回事？他(ta)只能一点点向七十岁上下的老队员们请教(jiao)。

老队员告诉陈坍鹏，最初女子英歌(ge)队就(jiu)以花木(mu)兰(lan)和穆桂英来做形象代表，要表现出中华女子巾帼不让须眉(mei)的精神。

英歌(ge)，英雄之歌(ge)。女子力(li)量不如(ru)男(nan)子，要跳(tiao)出英气(qi)，就(jiu)多在姿态(tai)上做文章。有的动作需要360度(du)转身(shen)，前来示范的高龄女队员转一次要缓半天。为了让队员们看清楚，老人们转了一次又一次，女孩们看得眼里全(quan)是(shi)热泪。

把英歌(ge)舞传下去，让更多人看到女子英歌(ge)队！没有人领着吴燕花她们念口(kou)号，这口(kou)号，刻进每个人心里。

2013年，西门女子英歌(ge)队参演电影，正好遇到暴雨。导演要求每个人的表情都到位才算过(guo)关，队员们只能一遍(bian)一遍(bian)地跳(tiao)着英歌(ge)舞。“大家的心都是(shi)在一起的，没有一个人有什么情绪，或者有怠慢。”

桥头到桥尾，长(chang)长(chang)的一段(duan)路(lu)，吴燕花和同伴们来回跑了十来趟。她们没有什么需要证明的，可她们明明像在证明着什么。

△西门女子英歌(ge)队的日常表演

淋(lin)过(guo)雨、崴过(guo)脚，被(bei)英歌(ge)槌磨破过(guo)虎口(kou)，女孩们的心气(qi)从没有掉(diao)下来。她们有一样的童(tong)年——没有英歌(ge)槌，就(jiu)捡筷子，顺(shun)势起舞；没有人教(jiao)，就(jiu)凑在男(nan)子英歌(ge)队跟前，有样学样。终于(yu)轮到她们上场，这样的机会，凭什么放弃？

女子英歌(ge)队里，吴燕花是(shi)最早学会五下套(tao)槌打法的队员。入队第一年的年底，她迎来了初次亮相。仍然是(shi)因为身(shen)高，那场小范围表演里，陈坍鹏将“头槌”吴燕花从最显眼的位置换(huan)开了。今天说起来，陈坍鹏的心情有点复杂。

同一场表演，吴燕花毫不在意自己位置的变(bian)化，“表演完手是(shi)抖的，心跳(tiao)挺(ting)快，很激动很开心”——她在意的是(shi)，儿(er)时只能挤在街边看的盛典，自己也(ye)成为了其(qi)中一部分。

吴燕花足够认真(zhen)，也(ye)跳(tiao)得足够好。2014年，是(shi)否被(bei)排在“前锋”位置已经不那么重要，她已长(chang)成西门女子英歌(ge)队的副教(jiao)练(lian)。曾经向往孙二娘角(jiao)色的吴燕花，正是(shi)陈坍鹏眼里的孙二娘。

英歌(ge)舞在女孩身(shen)上埋下种子，开出的花全(quan)是(shi)英雄气(qi)。

△西门女子英歌(ge)队副教(jiao)练(lian)吴燕花

03

“做花木(mu)兰(lan)，做穆桂英

做属于(yu)自己的英雄”

因为女队的组织和训练(lian)中断多年，英歌(ge)舞要重新创作，练(lian)习要从头开始，教(jiao)练(lian)也(ye)格外严格。今天的队伍，队员平均年龄18岁，老队员因为上大学、工作等原因离开，马上又有新队员加进来。

2016年前后，为了能更好地跳(tiao)英歌(ge)、教(jiao)英歌(ge)，吴燕花辞去了稳定的幼师工作，开了一家美甲店。训练(lian)、演出时，请假的烦恼没了，新的烦恼是(shi)小店的收入。

“比如(ru)说周五、周六晚上训练(lian)，我就(jiu)得关店，演出的时候我也(ye)得关店。顾客约不到我，就(jiu)觉得是(shi)不是(shi)我在英歌(ge)队里赚的钱比在美甲店赚的钱多？我说这个跟赚钱没关系，我们做英歌(ge)都是(shi)义(yi)务的。”做副教(jiao)练(lian)这些年，所有寒暑假的晚上吴燕花都在训练(lian)。“你在坚持什么？”这是(shi)她无(wu)法回答的问题。

不同于(yu)男(nan)子英歌(ge)队各具特色的水浒脸(lian)谱造型，诞生已七十余载的西门女子英歌(ge)队并没有脸(lian)谱。今天，轮到“花姐”吴燕花给更年轻的女队员们，在额头上点画(hua)一簇火焰。这是(shi)西门女子英歌(ge)队从组建之初保(bao)留下来的标志，“希望未来的日子能够红红火火”。

△吴燕花为队员化妆

2023年起，西门女子英歌(ge)队几次受到全(quan)网关注(zhu)，英歌(ge)队的档期紧张，身(shen)兼副教(jiao)练(lian)、化妆师、服(fu)装设计(ji)师、统(tong)筹于(yu)一身(shen)的吴燕花也(ye)更加分身(shen)乏术。

她知道，坚持无(wu)关名气(qi)，却也(ye)带来名气(qi)：“参加英歌(ge)跟它(ta)火不火没有关系。前面的十几年，英歌(ge)舞没火，我们不也(ye)在做这件事情吗？不管它(ta)火不火，这么好的文化，值得我们传承下去。”

今年春节，西门女子英歌(ge)队远赴德国、法国巡演。从西龙古(gu)庙到香(xiang)榭丽舍大街，鼓声、槌声依旧。异国的阳光(guang)洒在红绿两(liang)色的刀马旦装束上，年轻的女孩们是(shi)花木(mu)兰(lan)、是(shi)穆桂英，是(shi)属于(yu)自己的英雄。

英歌(ge)铿锵，战舞飒飒。英雄的歌(ge)、女孩的舞，流传七十多年，终于(yu)响(xiang)彻世界。

△2025年春节，西门女子英歌(ge)队赴欧洲巡演。

英歌(ge)队的女孩们来了又走(zou)，吴燕花并不遗憾。她知道队员们的离开是(shi)为了不同的前程，而非因为退缩；她也(ye)知道，自己会一直在，跳(tiao)英歌(ge)舞的女孩，会一直在。

记者丨王思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