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政园水体生态系统模式示意图。

佟 浩(hao) 孟令微制

核心阅读

作为世界文化遗产，苏州(zhou)园林巧妙地(di)将生态景观与人(ren)文艺术融为一体。打造具有自净能力的生态系统、注重园林生态留白、将园林融入人(ren)们日常生活……苏州(zhou)园林的营造设计和日常维护(hu)都体现着生态智慧，古老(lao)的苏州(zhou)园林正欣(xin)欣(xin)向荣，迸发着蓬勃的朝气。

早(zao)晨，古老(lao)的苏州(zhou)拙政园从淡(dan)淡(dan)雾霭(ai)中逐渐(jian)苏醒。穿过一条(tiao)条(tiao)纵横交错、车水马龙的街巷，从苏州(zhou)古城东北街上一道(dao)精雕细琢的门楼进(jin)园，转眼间，一幅唯美的生态画作徐徐展开。

水面下，水草摇曳(ye)，鱼虾穿行，不时泛起阵(zhen)阵(zhen)涟漪；池(shi)岸边，花香袅袅、竹影婆娑，错落有致的草木与粉墙黛瓦的古典建(jian)筑相映成趣。置身(shen)园中，亭台楼榭畔、峰岚起伏间，处处古韵悠悠，生机盎然。

这座深处繁华闹(nao)市的世界文化遗产园林之中，藏着一个神(shen)奇的生态世界。

如(ru)何让封闭的静态水体达(da)到(dao)自净效果？

水是拙政园的灵魂。拙政园面积78亩，水域面积占整座园子的1/3左右。苏州(zhou)市园林和绿化管理局合作交流处处长朱海俊介(jie)绍，古人(ren)运用掩、隔、破(po)等理水之法，通过建(jian)构筑物和植物将曲(qu)折的池(shi)岸加以掩映，使拙政园水面构成富有多层次变化的景观。整座园子以水为中心，一步一景，绿水环绕，石桥(qiao)错落，花木假山依水而居(ju)，亭台楼榭临水而建(jian)，水面和陆地(di)交错相融，让整座园林灵动起来。

然而，眼前这一汪池(shi)水，却曾让拙政园的管理者们苦恼不已。拙政园管理处副主任冯玉宇告诉(su)记者，历史上拙政园园内水体一直都与外围河道(dao)水系相通。但随着现代城市建(jian)设的干扰，园内水体与外界被完(wan)全隔绝，成了一潭封闭的“死水”。

为了让水“活起来”，管理者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每隔一段时间清淤(yu)或补水；用活性炭(tan)来过滤水，往池(shi)中添加药剂(ji)净化水质；通过水循环净化系统，让水流动起来……但这些办法要么治标(biao)不治本，要么成本太高。

2018年，拙政园另(ling)辟蹊径，引入生态调控技(ji)术对水质进(jin)行“调理”，打造一片“水下森林”。通过种植菹(ju)草、苦草、水盾草、金鱼藻等沉水植物群，适量投放匙指虾、河蚌、鳑鲏等具有净水功能的物种，造出一条(tiao)水下生态链，让封闭的静态水体“动起来”，达(da)到(dao)自净效果。

“种水草、放养鱼虾，说来简单(dan)，实施起来难(nan)度(du)却非(fei)常大。”冯玉宇感慨，因为此前没(mei)有经验可循，种什么水草、放养哪(na)些鱼类等都只能一步步摸索。通过采取水生植物配(pei)置和鱼类控制措施，池(shi)塘水质明显改善，但随着水质治理工作不断推进(jin)，池(shi)塘水生动物生物多样性指标(biao)偏低的问题逐渐(jian)显现，水质自我修复的稳定性亟待解(jie)决。

为了解(jie)决这一技(ji)术难(nan)题，2020年，拙政园把国家林草局世界遗产专家委员会(hui)委员闻丞请来了。“要在小水体里造一个具有自净能力的生态系统，就好比在‘小舞台’上‘唱大戏’，每个细节都十分讲究(jiu)。”闻丞说。

植入的水草不仅要有净化能力，还要保障全年不同季节的覆盖率，得(de)精挑细选(xuan)。水生动物的数量也要控制在安全阈值以内。水草成活率低，就清理底泥，植上新土；鱼类繁殖过快，就引入一定数量的食肉鱼……经过反复试验，终于构建(jian)起了一片生机勃勃的“水下森林”。

三分治，七分养。拙政园管理处园管科园艺技(ji)术员王颖洁主要负责园林水系统的日常管理，她告诉(su)记者，护(hu)好这一园水，是个细致活儿。水体要定期检测，体型太大的鱼要及时捕捞，水草太茂盛了也得(de)割除(chu)；藻类多了，就得(de)投入一定数量的虾、螺、蚌等，只有这样，才能让园林的水生态系统一直处在最佳状态。

通过这条(tiao)完(wan)整的生态链，拙政园封闭的水“动起来”了，展现出勃勃生机。

如(ru)何留足生态空间，让游客与自然和谐相处？

晚上7点，拙政园闭园清场已有两个小时，仍有一批批游客往这里赶(gan)。他们趁着夜色入园，在光(guang)影摇曳(ye)间参加一次“拙政问雅”穿越之旅。

“拙政问雅”是拙政园在2020年底打造的夜游项(xiang)目(mu)，一经推出便火爆不已，到(dao)了节假日更(geng)是一票难(nan)求。

该项(xiang)目(mu)负责人(ren)施莉雅告诉(su)记者，开发文旅产品时，不能破(po)坏园林的文化意境(jing)，也不能影响园林的生态环境(jing)，所以项(xiang)目(mu)方选(xuan)择的都是可拆卸、可移动的装置设备，当天布置、当天拆卸，避(bi)免对文物和生态造成侵扰。

多年来，在拙政园，这样的生态理念早(zao)已深入人(ren)心。

冯玉宇告诉(su)记者，拙政园在古代是一座私家花园，园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体现着古人(ren)的生态智慧。几百年前，在造园过程中，突出的就是“天人(ren)合一”理念，让人(ren)与自然和谐共生，营造“不出城廓而获山林之怡，身(shen)居(ju)闹(nao)市而有林泉(quan)之乐”的境(jing)地(di)。

然而，数百年来，拙政园经历了频繁的修复和改建(jian)，人(ren)工气息多了，天然野趣少了。作为热门景点，拙政园一天入园游客最多时达(da)3万多人(ren)次。如(ru)何留足生态空间，让游客进(jin)入园子后能与自然和谐相处？拙政园合理规划园林内的有限(xian)空间，让良(liang)好生态与人(ren)文艺术共生。

拙政园的中园是整个园林精华所在，这里有一座平地(di)岛和两座高低不同的山岛，每个岛上建(jian)了一座亭子，构成“一池(shi)三岛”景观。然而，此前由(you)于游客在这一区域密集活动，岛上植被遭(zao)到(dao)人(ren)为破(po)坏，建(jian)园者所营造的生态意境(jing)也不复存在。

为了给花草树木留出足够生存空间，2023年起，拙政园开始修复这一区域的植物景观，并实施“封育轮休”。除(chu)了每年12月对外开放，其余时间都封闭起来。精心呵护(hu)下，“一池(shi)三岛”又重新恢复生机，独(du)特(te)的山水意境(jing)也得(de)以重现。

拙政园向来以“林木绝胜”著称，各种乔灌木有70余种。今年63岁(sui)的拙政园园艺师张国荣介(jie)绍，园艺师给拙政园的每一棵(ke)树都量身(shen)打造一个专属(shu)生态空间，“修剪树木是门技(ji)术活，一剪下去，来年树枝长什么样，心里得(de)有底”。有时候(hou)，为给一棵(ke)树“整形”，园林里的老(lao)师傅得(de)开会(hui)反复讨论，才拿出最终方案。

正是在这样的精心呵护(hu)下，历经数百年，拙政园这座古老(lao)的园林依然欣(xin)欣(xin)向荣，迸发蓬勃朝气。

如(ru)何让文化遗产融入人(ren)们日常生活？

今年33岁(sui)的徐亚(ya)琼在姑苏区一家文化类企业上班，工作比较忙，又要带孩子，很少有时间能走出闹(nao)市，到(dao)乡间田野、山川湖海去亲近大自然。

与公司(si)距离只有几站地(di)铁的拙政园，正好成了她闲暇之时的好去处。园林里的优美生态让她感到(dao)身(shen)心愉悦，正好可以“换换脑子”。

让人(ren)们的心灵能亲近自然，如(ru)今，这座古老(lao)的世界文化遗产园林正融入人(ren)们的日常生活。

今年78岁(sui)的苏州(zhou)文化学者柯继承家住苏州(zhou)桃花坞，从小在园林中长大。柯继承回忆，小时候(hou)，苏州(zhou)人(ren)家里都会(hui)买点盆景来摆上，哪(na)怕只有方寸空间，也要为生活营造一点园林意境(jing)。

放学后，柯继承会(hui)和同学们一起去逛古典园林。那时候(hou)，小学生只要背了书包，就可以免费进(jin)园。他去得(de)最多的还是拙政园，因为游园的人(ren)很少，偌大园子里看不到(dao)几个人(ren)影，满园风光(guang)几乎(hu)一人(ren)独(du)享。

柯继承就是这样在园林的滋养中成长的。然而，随着时代变迁(qian)，柯继承慢慢发现苏州(zhou)园林与人(ren)们的生活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过往遍布古城各处的私家园林大多消失不见。很多苏州(zhou)人(ren)走进(jin)园林，也是走马观花逛一圈，没(mei)有与这座文化瑰宝(bao)进(jin)行心灵互动。

但这几年，柯继承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近年来，苏州(zhou)正在全力打造“处处皆景、城在园中”的“公园城市”，拙政园、狮子林等各大古典园林里的盆景、假山、亭台楼榭等园林要素不断“走出去”，来到(dao)老(lao)百姓家门口。

大街小巷中，一座座设计精巧、景观别致的“园林式”口袋公园不断“冒(mao)出来”，给苏州(zhou)这座城市带来勃勃生机。

现在，柯继承晚饭(fan)后出门走几步，就可以到(dao)家门口的“园林”散步，古老(lao)的世界文化遗产走出“深闺”、走向大众，柯继承儿时那种常常身(shen)处园林中、让身(shen)心得(de)舒展的感觉又回来了。

小名片

1997年和2000年

拙政园、留园、狮子林、沧(cang)浪(lang)亭、耦园等9座古典园林先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苏州(zhou)古典园林成为全人(ren)类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