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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魔笛之喻:哈默尔恩深(shen)陷鼠患
格林兄弟将许多古老的德语传说收录在其《德意志传说故(gu)事集》(Deutsche Sagen)中(zhong),第(di)245篇名为“哈默尔恩的孩子们”(Die Kinder zu Hameln)。传说在中(zhong)世(shi)纪时,德意志中(zhong)部的小镇哈默尔恩爆发鼠患,一位穿(chuan)着五颜六色外(wai)衣的陌生人来到这里,自称“捕鼠人”(Rattenfänger)。居民们向(xiang)他承诺,在他赶走老鼠后将获得一笔钱。他吹动魔笛,果然引得老鼠纷纷跳入河中(zhong),事成以后,居民们却拒(ju)绝支付酬劳,他便悄悄离开。就(jiu)在所有人以为一了百了之时,这个“花(hua)衣人”(Bundting)又回来吹响魔笛,全镇的小孩子都着了魔似的跟着他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传说久(jiu)久(jiu)地(di)回响在一代(dai)又一代(dai)德国人耳边,乃至于世(shi)界文化中(zhong)都打上自己的烙印,背后的历史真相历来众说纷纭。不过(guo),哈默尔恩之遭遇至少是一个主流价值观与边缘鼓动者争夺孩子们的故(gu)事——总有一个与主流社会若即若离的“花(hua)衣魔笛手”在前者失信以后,趁机掳(lu)走青少年。现(xian)如今,“魔笛手”“捕鼠者”已(yi)广泛用于指代(dai)那(na)些对(dui)青少年有强大诱惑力(li)的极端(duan)政治团体。2024年1月,出(chu)身中(zhong)左(zuo)翼社会民主党的德国总统(tong)施泰因迈尔(Frank-Walter Steinmeier)就(jiu)说:“我(wo)们不会让这些极端(duan)主义的捕鼠者(extremistischen Rattenfängern)毁掉我(wo)们的国家。”[1]
日(ri)本史学家阿部谨也以该事件为切口,写成《花(hua)衣魔笛手:传说背后的欧洲中(zhong)世(shi)纪》,探究事件背后的中(zhong)世(shi)纪德语世(shi)界。
如今,在执政的交通灯联盟(Ampelkoalition)自我(wo)崩溃后,弗里德里希·默茨(Friedrich Merz)被广泛视为新(xin)的总理(li)人选,他是交通灯政府任期内最大议会反对(dui)党基督教民主联盟的现(xian)任主席。默茨自1989年起涉足政坛,在2000年就(jiu)已(yi)担任过(guo)基民盟/基社盟联邦议院党团(CDU/CSU-Bundestagsfraktion)的领导人,看似有足够的资历问鼎总理(li)宝座,但是,在德国极端(duan)重视实践的政治文化里,默茨的履历缺乏说服力(li):他没有担任过(guo)任何(he)部长或者地(di)方首长。如果连奥拉夫·朔(shuo)尔茨(Olaf Scholz)这个既担任过(guo)汉堡市市长,又担任过(guo)联邦副总理(li)兼财政部长的“一线人员”都无法解决现(xian)在的问题,德国社会为什么要相信默茨?
在回答这个疑问之前,我(wo)们首先要思考的是,成名已(yi)久(jiu)的默茨为何(he)没有谋得哪怕一次施展拳(quan)脚(jiao)的机会?在基民盟时不时需要向(xiang)社会民主党(乃至政治光谱更靠左(zuo)的政党)寻求合作的年代(dai)里,默茨反移民、反绿(lu)能、反福(fu)利的路线被德国的保守派束之高阁(ge),一直(zhi)为党内立场更为左(zuo)倾(qing)的安吉拉·默克(ke)尔(Angela Merkel)所压(ya)制。2009年,默茨由于党内分歧退出(chu)政坛,弃政从商,直(zhi)到2021年默克(ke)尔的政治理(li)想摇摇欲坠之时才宣告回归。
这架双引擎飞机属于奥地(di)利飞机制造(zao)商Diamond Aircraft生产的Diamond DA62型号,成本价至少为100万欧元。
回归后的默茨毫不掩饰自己背后庞大的商业(ye)资源,肆意突(tu)破德国当代(dai)政治人物不得“抛头露面”的潜规则。2022年,默茨招摇过(guo)市,开着私人飞机参加时任红(hong)绿(lu)灯政府财政部长林德纳(Christian Lindner)的婚礼,这与毫无个人特点的“机器人朔(shuo)尔茨”(Scholzomat,德国媒体在2003年给朔(shuo)尔茨起的一个外(wai)号)形成鲜明对(dui)比(bi)。[3] 默茨当然算不上“哈默尔恩的陌生人”,他不会是那(na)个“花(hua)衣魔笛手”,但他是否属于在“哈默尔恩”深(shen)陷鼠患时,愿意向(xiang)“花(hua)衣魔笛手”寻求帮(bang)助的那(na)类人?
默茨在美国资本贝莱德(BlackRock)资产管理(li)公司任职(zhi)多年,图为化用美国种族平权(quan)运动“Black Lives Matter”标语讽刺默茨的海报。笔者提(ti)供(gong),2025年2月摄于弗莱堡。
二、“地(di)狱之门”:《流入人口限制法》扩大默茨与主流政党的裂(lie)痕
2025年1月31日(ri),经过(guo)数小时的辩论和谈判,联邦议院最终(zhong)否决了基民盟/基社盟党团提(ti)出(chu)的《流入人口限制法》(Zustrombegrenzungsgesetz)。338名议员投(tou)票赞(zan)成该法案(an),349名议员反对(dui),5名议员弃权(quan),仅有11票之差,其中(zhong),赞(zan)成票主要来自联盟党、自民党、选择(ze)党与瓦根克(ke)内希特联盟(Bündnis Sahra Wagenknecht,BSW)。此前的辩论过(guo)程相当混乱,副议长卡特琳(lin)·戈林-埃卡特(Katrin Göring-Eckardt,绿(lu)党)不得不多次提(ti)醒(xing)议员们保持纪律(lu)。社民党议会党团领袖罗尔夫·穆泽尼奇(Rolf Mützenich)手指着台下警(jing)告,如果联盟党的法案(an)在选择(ze)党的支持下通过(guo),原罪(Sündenfall)将永远伴随(sui)着默茨,“但我(wo)们仍有机会一起关闭(bi)地(di)狱之门(Tor zur Hölle)。”在几天后的总理(li)候选人电视辩论中(zhong),主持人又向(xiang)朔(shuo)尔茨和默茨强调了“地(di)狱之门”这个名词(ci)。
联邦议院官网公布的《流入人口限制法》法案(an)投(tou)票结(jie)果
在2025年2月23日(ri)星期日(ri)之前,每(mei)一个提(ti)出(chu)法案(an)的机会都是宝贵的,足以对(dui)即将到来的第(di)21届德国联邦议院选举产生立竿(gan)见影的影响。默茨却在这时抛出(chu)极具争议的“移民问题”,摆出(chu)为了胜选不惜铤而走险的姿态。这个法案(an)的内容主要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限制外(wai)来人口的流入,特别是“补充保护资格者”(Subsidiär Schutzberechtigter,指那(na)些无法获得正式难(nan)民身份(fen),但将其遣返(fan)回祖国可能面临生命安全或其他重大危(wei)险的人);其二是扩大联邦警(jing)察驱逐和拘(ju)留“第(di)三国国籍人士”(Drittstaatsangehörige,通常指的是来自非欧盟国家的人员)的权(quan)力(li)。基民盟声称,他们法案(an)中(zhong)暂停寻求庇护者的亲人来德进行“家庭团聚(ju)”的部分早在2016年时就(jiu)与社民党达成一致。
该法案(an)本是2024年9月就(jiu)已(yi)提(ti)交的旧案(an),但联盟党与“红(hong)绿(lu)灯”没能达成共识,默茨在当时批评说:“联邦政府内部显然无可救药地(di)分裂(lie),无法就(jiu)有效措施达成一致。”没想到一语成谶(chan),“红(hong)绿(lu)灯”政府真的在不久(jiu)后就(jiu)解体了。该法案(an)遂被几大主流政党默契(qi)地(di)暂时冻结(jie),因为在联邦政府一片混乱之际,将限制移民的法案(an)摆上台面,显然是联邦议会中(zhong)那(na)些期待“浑水摸鱼”的“极右翼”德国另(ling)类选择(ze)党议员所乐意见到的。
选择(ze)党导演的2020年“图林根州政府危(wei)机”(Regierungskrise in Thuringen 2020)正是地(di)方议会里的前车之鉴。在2020年2月的州长选举中(zhong),左(zuo)翼党、社民党和绿(lu)党提(ti)名左(zuo)翼党人博多·拉梅洛夫(Bodo Ramelow)继续连任;选择(ze)党则派出(chu)了克(ke)里斯托弗·金德瓦特 (Christoph Kindervater)参选,前两轮投(tou)票都没有产生获得绝对(dui)多数选票的人选。在第(di)三轮投(tou)票中(zhong),自民党选择(ze)让托马斯·凯默里奇(Thomas Kemmerich)参与进来,根据自民党的说法,这只是一次象征性的竞选,目的是打破现(xian)有的僵局。
图林根选择(ze)党领袖比(bi)约恩·霍克(ke)(Björn Höcke)正在祝贺当选的凯默里奇(左(zuo))
但事态发展极具戏剧性:在投(tou)票结(jie)束后,拉梅洛夫获得44票,金德瓦特获得0票,凯默里奇却获得45票,成功当选新(xin)一任州长,全场哗然。投(tou)票结(jie)果显示,选择(ze)党全员并未投(tou)票给自己的候选人金德瓦特,反而一致投(tou)票给凯默里奇。这一战术也在选举结(jie)束后得到了选择(ze)党的证实。事件亲历者基民盟的雷(lei)蒙德·沃克(ke)(Raymond Walk)接(jie)受(shou)采访时惊呼:“没想到选择(ze)党会如此冷酷(ku)地(di)牺牲掉自己的候选人。”(dass die AfD derart kaltblütig den eigenen Kandidaten opfert.)”[4] 该事件从此让德国政坛的主流党派意识到,极端(duan)主义者所擅(shan)长的就(jiu)是利用规则以破坏规则。
社民党议会党团领袖罗尔夫·穆泽尼奇(左(zuo))和联盟党议会党团领袖弗里德里希·默茨(右),他们是联邦议院中(zhong)影响力(li)最大的两位领导者
所以,2025年1月末(mo)默茨重提(ti)本应冻结(jie)的移民法案(an)的行为,是在公开挑战德国主流政坛的底线。在局势稳定之前抢着对(dui)争议性法案(an)发起投(tou)票,这不仅是对(dui)“红(hong)绿(lu)灯”落井下石,也是在破坏联盟党自己的政治信誉。党内对(dui)默茨自说自话的抵(di)触是全方位的,从一般议员、地(di)方首长到前任领袖都有表态。在1月31日(ri)的表决中(zhong),有12位联盟党议员拒(ju)绝赞(zan)成此法案(an)。基民盟的柏(bai)林市市长凯·韦格纳(Kai Wegner)在法案(an)投(tou)票前就(jiu)宣布,明确反对(dui)该法案(an)需要依(yi)赖选择(ze)党的支持以获得多数票。[5] 2月5日(ri),在汉堡参加自传《自由:1954到2021年回忆》(Freiheit: Erinnerungen 1954-2021)签售会的前总理(li)默克(ke)尔罕见发声,表示联盟党绝不应与选择(ze)党形成多数联盟,哪怕是“偶然事件”(Zufall)也不行。[6]
让默茨顶着压(ya)力(li)甘愿为此豪赌的是选前时局的变化:从去年圣(sheng)诞节前后一个沙特阿拉伯人开着汽车冲进马格德堡的圣(sheng)诞市场,到今年情人节前后一个阿富汗人在慕尼黑导演了相似的汽车袭(xi)击(ji),外(wai)来移民造(zao)成的安全阴影笼罩着德国社会,选择(ze)党的支持率则在民调中(zhong)水涨(zhang)船高。若偏(pian)右的默茨不去控制这个议题,魏德尔会接(jie)管一切。他指责穆泽尼奇对(dui)最近几场袭(xi)击(ji)的受(shou)害者只字(zi)未提(ti),“我(wo)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政党在我(wo)们国家面临对(dui)国内安全和秩序的如此威胁时仍然不能加入进来”,同时,也强调他没有私下接(jie)触选择(ze)党,“联邦议院里没有分歧比(bi)基民盟和选择(ze)党之间的裂(lie)痕更大了。”[7]
事实证明,默茨的豪赌依(yi)然是不合时宜的,法案(an)并没有获得通过(guo),默茨的辩解也是苍白的,在场的中(zhong)左(zuo)翼议员依(yi)然心(xin)有余悸,对(dui)于他们来说,默茨偏(pian)激的机会主义心(xin)态已(yi)经在这次行动中(zhong)暴(bao)露无遗。绿(lu)党的布里塔·哈塞尔曼(Britta Haßelmann)和卡塔琳(lin)娜(na)·德罗格(Katharina Dröge)表示尽(jin)管她们阻(zu)止(zhi)了法案(an)通过(guo),却“对(dui)此没有人会感到高兴。”她们认为联盟党和自民党的“提(ti)议”更像是一种威胁——“同意我(wo)们的法案(an),否则我(wo)们就(jiu)和纳粹一起投(tou)票。”——“这可不是民主政党对(dui)待彼此的方式。”左(zuo)翼党的海蒂·赖辛内克(ke)(Heidi Reichinnek)对(dui)媒体说:“真是可怕,居然真的发展到这种地(di)步(指进入投(tou)票阶段)。”[8]
来自柏(bai)林的抗议海报,抗议默茨试图与爱丽丝·魏德尔(Alice Weidel)一起推动法案(an)。背景是燃烧的国会大厦,使人联想起1933年的“国会纵火案(an)”(Reichstagsbrand)。
默茨与其他主流党派乃至本党盟友的疏远,是否意味着他会向(xiang)选择(ze)党靠近?至少选择(ze)党表面上没有停止(zhi)对(dui)默茨和基民盟的批评,总理(li)候选人爱丽丝·魏德尔(Alice Weidel)认为《流入人口限制法》风波让人们见证了“一支保守的全民党的自我(wo)崩溃”(Implosion einer konservativen Volkspartei)。所谓“全民党”(Volkspartei)是一个政治术语,即“全方位型政党”,由于其目标是走中(zhong)间路线争取多数选民的支持,所以主张也会相对(dui)温和。德国语境中(zhong)的“全民党”基本是社民党和基民盟两党的代(dai)名词(ci),而“保守的全民党”显然指代(dai)的就(jiu)是基民盟。[9]
魏德尔同时强调基民盟的“保守”与“全民党”性质,意在表明默茨“并不代(dai)表政治变革(einen politischen Wandel)”。[10] 选择(ze)党主席蒂诺·克(ke)鲁帕拉(Tino Chrupalla)则意味深(shen)长地(di)补充道,联盟党应该问问自己,谁才是真正的总理(li)候选人——是默茨,还是前总理(li)默克(ke)尔?这句话与其说是批评默茨对(dui)自己领导的政党缺乏控制力(li),不如说是试图将默茨从默克(ke)尔的阴影中(zhong)解救出(chu)来。
三、南(nan)部之星:默茨能否驯服索德尔和基社盟
2025年2月5日(ri),《汉堡晚报》(Hamburger Abendblatt)将默克(ke)尔批评默茨的消息取名为“老妈回来了”(“Mutti” ist zurück)。[11] 其实,默克(ke)尔回归政坛“管教”默茨的说法,在当下仍有点危(wei)言耸听,但姊妹党基社盟的领袖兼拜仁(ren)州州长马库斯·索德尔(Markus Söder)对(dui)默茨决策的影响力(li)是实打实的。索德尔是联盟党党内无可争议的“二号人物”,2021年总理(li)大选时,索德尔本有机会直(zhi)面朔(shuo)尔茨。2021年4月13日(ri)下午,联盟党议会党团会议在柏(bai)林举行,索德尔和基民盟派出(chu)的阿明·拉舍特(Armin Laschet)就(jiu)“出(chu)任总理(li)候选人,谁更够格?”(Kanzlerkandidatur, die K-Frage)展开辩论。会上,拉舍特批评索德尔是一个“单人秀”式的人物("One-Man-Show"),因为疫情期间,索德尔通过(guo)媒体在公众面前频频露脸。
的确,根据民调机构Forsa当时的数据显示,有57%的选民认为索德尔更具备领导力(li),一直(zhi)不擅(shan)长公开发言的拉舍特在人气(qi)上不是索德尔的对(dui)手。索德尔是标准的“服务(wu)型政治家”(Servicepolitiker),他关注选民的具体需求和兴趣,并总是能够直(zhi)接(jie)提(ti)供(gong)帮(bang)助,在拜仁(ren)州这样一个南(nan)部的“独立王国”里,能切实了解到选民喜欢什么比(bi)一遍又一遍复(fu)述党派的政治立场更为重要。然而,这种“作秀”式的人物容易引起德国政坛的警(jing)惕,索德尔就(jiu)算得到了大众的支持,也得不到党内的信任。4月19日(ri)晚至次日(ri)凌晨,联盟党内部投(tou)票,拉舍特得到无记名投(tou)票中(zhong)77.5%的支持率,获得提(ti)名。20日(ri)中(zhong)午,索德尔宣布退出(chu)竞争,但不意味着他就(jiu)此罢(ba)休,在随(sui)后拉舍特与朔(shuo)尔茨的对(dui)决中(zhong),索德尔和他的粉丝并没有停止(zhi)通过(guo)媒体对(dui)拉舍特进行公开嘲讽。[12]
本地(di)球队拜仁(ren)慕尼黑夺得2019/20赛季欧冠冠军,索德尔(右,佩戴拜仁(ren)州蓝白州旗的口罩)在机场迎接(jie)球员。拜仁(ren)慕尼黑的绰(chuo)号是“南(nan)部之星”(Stern des Südens)。
2024年的基民盟/基社盟间也一度爆发过(guo)候选人问题,但比(bi)起拉舍特,索德尔显然更尊重默茨,他们是两个有着相似风格的个人主义者。两人都强调,2021年联邦议院选举前姊妹党内部的兄弟阋墙绝不能重演。在与默茨的联合新(xin)闻发布会上,索德尔强调了团结(jie)对(dui)于成功竞选的重要性:“我(wo)们第(di)一次完全团结(jie)在一起,我(wo)们不再有任何(he)争议,这感觉很好。最大的共同目标是取代(dai)红(hong)绿(lu)灯,让德国重回正轨。”[13]
在红(hong)绿(lu)灯中(zhong),索德尔对(dui)绿(lu)党最为厌恶,几个月来,索德尔始终(zhong)认为绿(lu)党是移民问题上最大的阻(zu)碍者。发生在2月13日(ri)索德尔大本营慕尼黑的汽车袭(xi)击(ji)彻(che)底激怒(nu)了他,尤其是绿(lu)党依(yi)然拒(ju)绝就(jiu)驱逐问题进行谈判。《莱茵邮报》(Rheinischen Post)的绿(lu)党政治家拉米亚·卡多尔(Lamya Kaddor)说:“想要驱逐这些危(wei)险的暴(bao)力(li)分子,只是在应对(dui)表面症状(Bekämpfung des Symptoms),而不是在解决根本原因(Ursache)。”她还呼吁:“大多数伊斯兰(lan)犯罪分子往往是在德国变得激进化的,我(wo)们应当更多关注这一点,并在预防(Prävention)方面进行大量投(tou)资。”。[14]
索德尔社交媒体截图,可见发布时间是早晨8:32,索德尔的表情十分愤怒(nu)
默茨对(dui)绿(lu)党的态度较之索德尔明显软化。[15] 2024年红(hong)绿(lu)灯刚(gang)解体时,默茨就(jiu)在夜间脱口秀《麦施伯格》(Maischberger)上强调,他没有排除“黑绿(lu)联盟”(schwarz-grüne Koalition,黑色是联盟党的代(dai)表色)的可能性。第(di)二天早晨八点,索德尔就(jiu)在自己的车上赶忙发出(chu)一段视频声明:“有基社盟在,就(jiu)不可能有黑绿(lu)联盟,特别是经济部长,更不会由罗伯特·哈贝克(ke)(Robert Habeck)来担任。”在2025年2月16日(ri)选前举行的四方会谈(Viererrunde)节目中(zhong),默茨当着魏德尔的面否认了与选择(ze)党合作的可能性,并向(xiang)绿(lu)党和社民党抛出(chu)橄榄枝:“我(wo)相信社会民主党和绿(lu)党已(yi)经明白,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选民对(dui)默茨的表现(xian)也反响热烈(lie),根据Forsa的民调,选民普(pu)遍认为他表现(xian)最好。在接(jie)受(shou)采访的2004名观众中(zhong),32%的支持率让默茨大幅度领先;朔(shuo)尔茨得到了25%的支持率;哈贝克(ke)和魏德尔各(ge)获得18%的支持率。
总理(li)候选人奥拉夫·朔(shuo)尔茨(社民党)、罗伯特·哈贝克(ke)(绿(lu)党)、弗里德里希·默茨(基民盟)和爱丽丝·魏德尔(德国另(ling)类选择(ze)党)
作为文学博士的绿(lu)党候选人哈贝克(ke)充满(man)个人魅力(li),受(shou)访者在被问及(ji)主观上对(dui)谁最有好感(sympathisch)时,34% 的受(shou)访者表示青睐哈贝克(ke),默茨为23%,朔(shuo)尔茨为19%,魏德尔为17%。但是,当被问及(ji)谁最适合领导国家时,再次由默茨以42%的得票率取得领先,其后是朔(shuo)尔茨(19%)、魏德尔(16%),垫底的却是哈贝克(ke)(13%)。[16] 哈贝克(ke)这个绝对(dui)的素食主义者曾(ceng)嘲讽索德尔是“不当家不知柴(chai)米贵”的“美食博主”(Foodblogger),“他没有理(li)解我(wo)们所处(chu)的时代(dai)。正因如此,他才能给出(chu)这种像美食博主一样的建(jian)议。”如果默茨选择(ze)与哈贝克(ke)冰释前嫌,那(na)么他很可能补齐自己未来的政府在年轻票仓中(zhong)的短(duan)板(ban),但绝对(dui)会触怒(nu)强硬的盟友索德尔。
罗伯特·哈贝克(ke)来到自己的母校所在地(di)和绿(lu)党诞生地(di)弗莱堡进行宣传,背后是他的竞选标语和绿(lu)党口号“一言既出(chu),驷(si)马难(nan)追。”(Ein Mensch. Ein Wort.)笔者提(ti)供(gong),2025年1月24日(ri)摄于弗莱堡。
四、“永恒之约”:默茨与选择(ze)党的可能性
德国保守派的故(gu)事总是要从权(quan)杖与王冠讲起。在1871年战胜法国后,俾斯麦(Otto von Bismarck)和普(pu)鲁士君主威廉一世(shi)(Wilhelm I)趁势要求德意志诸侯订立一项“永恒之约”(Ewiger Bund),让德意志的保守主义势力(li)作为永远的盟友团结(jie)在一起,不止(zhi)是为了消除外(wai)国对(dui)德意志地(di)区(qu)的控制,也是为了对(dui)抗那(na)些谋求将德意志统(tong)一为一个民主立宪国家的革命者——这就(jiu)是“德意志帝国”(Kaiserreich,1871-1918,史称“德意志第(di)二帝国”)的由来,其宪法序言即有北德意志诸侯与南(nan)德君主(巴伐利亚、符腾堡、巴登(deng)、黑森的君主)“缔结(jie)一个永久(jiu)联盟”(schließen einen ewigen Bund)云云。[17]
柏(bai)林俄罗斯大使馆前挥舞德意志帝国、普(pu)鲁士王国与俄罗斯联邦旗帜的德国群众。笔者提(ti)供(gong),2023年12月31日(ri)摄于柏(bai)林。
在当代(dai)德国,一切纳粹符号与标语的公开使用都被联邦政府完全禁(jin)止(zhi),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第(di)二帝国”的历史评价却处(chu)在一个暧昧的位置上,这使得许多异议人士可以使用“第(di)二帝国”的文化资源抨击(ji)联邦德国的宪法秩序。德国同名保守主义者网站(zhan)“永恒之约”(ewigerbund.org)曾(ceng)援引帝国时代(dai)德国法学家耶(ye)利内克(ke)(George Jellinek)的三要素学说(Drei-Elemente-Lehre),认为国家的基本要素应包括国土、国民和国权(quan)。然而,在联邦德国所谓的基本法(Grundgesetz)中(zhong)并未定义国家领土,仅在“法律(lu)上不具有约束力(li)的”序言部分列举了所谓的联邦州作为国家领土。[18]
前为德意志帝国皇帝威廉二世(shi)(Wilhelm II),他是第(di)一次世(shi)界大战的主要发起者和德意志帝国的末(mo)代(dai)君主,背景是选择(ze)党的党代(dai)会
“第(di)二帝国”的历史形象也得到选择(ze)党官方的肯定。在2025年1月12日(ri)萨克(ke)森州里萨(Riesa)举行的党代(dai)会上,选择(ze)党不仅一致通过(guo)将魏德尔选为该党的总理(li)候选人,还在竞选纲(gang)领(www.afd.de/wahlprogramm25/)的第(di)171页写上了“我(wo)们特别反对(dui)那(na)种意识形态上的尝试,即将普(pu)鲁士(Preußen)和德意志帝国(Kaiserreich)描述为纳粹政权(quan)的思想先驱和意识形态的铺路者......如今,针对(dui)普(pu)鲁士和德意志帝国的意识形态愤怒(nu)(ideologische Furor),不仅仅针对(dui)这个过(guo)去的国家,还针对(dui)整个德意志民族”之语。[19] 德国NTV电视台将报道此事的标题取名为“选择(ze)党依(yi)靠父亲、母亲、孩子——以及(ji)皇帝(Kaiser)”。[20]
默茨会加入这个新(xin)时代(dai)的“永恒之约”吗?笔者的一位德国朋友曾(ceng)生动地(di)向(xiang)笔者介绍左(zuo)翼与右翼人士的差异,当时,我(wo)们在杜塞尔多夫市的莱茵河畔散步,刚(gang)好走到北莱茵-威斯特法伦(lun)州(Nordrhein-Westfalen)的州议会跟前,这也是默茨家乡的最高议会机构,他于1955年出(chu)生于北威州的布里隆(long)市(Brilon)。我(wo)的朋友说:“你很容易就(jiu)能知道谁会去给左(zuo)翼投(tou)票,但给右翼投(tou)票的人甚至不会让你知道他们去投(tou)票了。”左(zuo)翼大张旗鼓,右翼却总在黑暗中(zhong)行事。就(jiu)算默茨不断地(di)强调自己没有与选择(ze)党私下联络,但他只要推开“地(di)狱之门”,恶魔会从里面自己走出(chu)来,“花(hua)衣魔笛手”一旦(dan)发现(xian)机会,就(jiu)会来拐走孩子。
“这不是我(wo)们所知道的基民盟,也不是我(wo)们在这里与之合作的基民盟,”北威州议会的绿(lu)党领袖泽贝克(ke)兹(Yazgülü Zeybek,土耳其裔)在《流入人口限制法》投(tou)票之前发表的一份(fen)声明中(zhong)写道,“当保守派接(jie)近右翼极端(duan)分子时,右翼极端(duan)分子最终(zhong)总是获胜。”[21] 毕竟,魏玛共和国末(mo)年的产业(ye)寡(gua)头和容克(ke)军官也一厢情愿地(di)幻想,他们是在利用希特勒整肃秩序,“把盗猎者变成守林人”。1933年1月,在保守派的代(dai)表、德国民族人民党(Deutschnationale Volkspartei, DNVP)领袖阿尔弗雷(lei)德·胡根贝格(Alfred Hugenberg)同意由希特勒担任总理(li)时,一位密友曾(ceng)警(jing)告他,他最终(zhong)会后悔(hui)的:“终(zhong)有一天晚上你会发现(xian),自己正穿(chuan)着内衣在部委(wei)花(hua)园里逃跑,试图躲(duo)避逮捕。”[22]
无论默茨最终(zhong)是否会与“花(hua)衣魔笛手”签下“永恒之约”,2025年的德国政坛已(yi)然将许多当代(dai)德国的政治准则颠覆。默茨、索德尔、哈贝克(ke),他们的行事风格已(yi)经与默克(ke)尔、拉舍特、朔(shuo)尔茨大相径庭,相反,后来者魏德尔更像是他们难(nan)以启齿的榜样。以色列国家安全研究所(Institute for National Security Studies)在其2025年1月19日(ri)发表的研究报告《德国2025:迈向(xiang)不确定未来的过(guo)渡之年》(Germany 2025: A Transitional Year Toward an Uncertain Future)[23]的末(mo)尾(wei)引用了意大利作家朱塞佩·托马西·迪·兰(lan)佩杜萨(Giuseppe Tomasi di Lampedusa)的小说《豹》(Il Gattopardo)中(zhong)的名言,这位生活在19、20世(shi)纪之交的没落贵族借书(shu)中(zhong)人物之口感叹道:“如果我(wo)们希望一切保持原样,就(jiu)必须(xu)做出(chu)改变。”如果这些主流政治人物希望像过(guo)往那(na)般,继续维持德国民主政治的声誉,他们是否应该放下豹子、狮子般的身段,模仿豺和鬣狗活动呢?
《豹》中(zhong)译本(人民文学出(chu)版(ban)社2023年版(ban))封面图
参考资料:
[1] https://www.zdf.de/nachrichten/politik/deutschland/bundespraesident-steinmeier-warnung-extremismus-demokratie-100.html
[2] https://www.buzzfeed.de/news/diamond-da62-ppl-sylt-cdu-flieger-tz-friedrich-merz-flugzeug-kosten-verbrauch-91686744.html#:~:text=Das%20Flugzeug%20ist%20eine%20Diamond%20DA62%20aus%20%C3%B6sterreichischer,guter%20Ausstattung%20kostet%20es%20etwa%20eine%20Million%20Euro.
[3] https://www.n-tv.de/politik/Im-Privatflugzeug-zu-Lindners-Hochzeit-Merz-steht-zu-seiner-Entscheidung-article23485322.html
[4] https://www.zeit.de/2020/08/cdu-thueringen-fraktion-abstimmung-thomas-kemmerich.
[5] https://www.derwesten.de/politik/cdu-entwurf-zustrombegrenzungsgesetz-migration-asyl-afd-id301347604.html
[6] https://taz.de/Ex-Kanzlerin-Angela-Merkel-in-Hamburg/!6064938/
[7] https://www.bundestag.de/dokumente/textarchiv/2025/kw05-de-zustrombegrenzungsgesetz-1042038
[8] https://www.tagesschau.de/inland/bundestagswahl/migrationsgesetz-abgelehnt-100.html
[9] 伍慧萍:《德国政党体制的变迁(1990-2021)》,社会科(ke)学文献出(chu)版(ban)社2023年版(ban),第(di)118-119页。
[10] https://www.tagesschau.de/inland/bundestagswahl/migrationsgesetz-abgelehnt-1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