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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马站-流水井古城遗址发掘区已清理城墙区全景 广州市文物考(kao)古研究院供图 |
| 2024年12月，广州小马站-流水井古城遗址发掘区全景 广州市文物考(kao)古研究院供图 |
专题策划：温建敏(min) 张齐
专题执行：潘玮倩
编者按
岁序更替，华章日新。去年底，春节(jie)申遗成功，为这一传统节(jie)日增(zeng)添了更深的文化韵味和历史传承。今天，第(di)一个“非遗”春节(jie)如约而至。文史哲周刊(kan)特别推出“寻(xun)迹羊城”系列，聚(ju)焦广州古城最(zui)新考(kao)古发现，串联两千年的城建史与城市生活缩(suo)影。我们邀(yao)请专家撰文，展现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深厚魅力。愿大家在(zai)新的一年，带着对(dui)历史的敬畏和对(dui)未来的憧憬，开启新的征程。
□张强禄
2023年4月7日下午，国家主席习近平(ping)在(zai)广东省广州市松园与法(fa)国总统马克龙举行非正式会晤时指出，了解今天的中国，要从(cong)了解中国的历史开始。同样(yang)，了解今天的广州，也要从(cong)了解广州的历史开始。现代意义上(shang)的广州考(kao)古，历七(qi)十余年发展，经几代人接续努力，已基本把距(ju)今五六千年到明清时期的大广州区域及云(yun)山珠水间的广州城发展脉络勾勒(le)而出。特别是进入(ru)新时代以来，从(cong)史前到近代、从(cong)城市到乡村，广州地区的重(zhong)要考(kao)古发现层出不穷，广州考(kao)古人在(zai)配合城市建设进行的考(kao)古工作中始终把对(dui)考(kao)古遗产的保护、研究和阐(chan)释放在(zai)首位，并逐渐(jian)摸索(suo)出适(shi)用于本地区的文物保护模(mo)式，传承岭南文明，赓续广州城脉。
2024年12月27日，“广州小马站-流水井古城遗址”最(zui)新考(kao)古发现成果在(zai)工地现场向公众发布。遗址正处于如今极度繁华的北京路商圈(quan)，亦是从(cong)前的广州古城腹地、广州城建之(zhi)始所在(zai)地。该(gai)遗址不仅让(rang)我们清晰得(de)见古城两千多年的城建史，更充分(fen)反映(ying)出广州作为不多见的古今重(zhong)叠型中心城市之(zhi)丰厚历史底蕴。
读懂广州，离不开考(kao)古学。
从(cong)一处遗址，看广州两千年城建史
小马站-流水井古城遗址地处2014年5月公布的“广州古城至珠江北岸”地下文物埋藏区核心区域，位于以北京路“千年古道”为中心的广州古城传统中轴线上(shang)。其东北隔中山四路、中山五路即为西汉南越国及五代南汉国的宫署和御苑遗址，其北捷登都会商厦位置(zhi)曾发掘有宋(song)至明清的六脉渠遗址，西南不远处是省级重(zhong)点(dian)文物保护单位——南汉御花园“药洲”遗址，其东隔小马站巷的大马站片区曾发现有南越国水井、南汉国宫苑遗址等，而南边沿着大马站巷、小马站巷、流水井巷一路到西湖路都是成片分(fen)布的明清书院群，再往南则有光明广场和大佛寺大雄宝殿下面原址保护的南越国木(mu)构水闸遗址和南汉国大型建筑砖铺地面。而小马站-流水井古城遗址2024年度的发掘更是揭露出不晚于西汉的大型建筑柱坑遗迹，明确东汉始筑、不断修补沿用至晚唐的西界(jie)城墙，与南汉“仙湖”及宋(song)代“西湖”有关的石砌堤岸，五代南汉至两宋(song)时期的大型建筑垫(dian)土、磉墩、路面，以及明清流水井古道和与书院建筑群相关的基址。的确，我们可以从(cong)“小马站-流水井”这一处古城遗址出发，看尽广州2200多年的城建史。
小马站-流水井遗址东北发掘区东汉土筑城墙墙体(ti)之(zhi)下叠压的西汉时期大型柱坑，目(mu)前年代还不确定是否能到南越国时期，但对(dui)应其东侧(ce)大马站商业(ye)中心的南越国水井和南边光明广场的南越国木(mu)构水闸遗址的位置(zhi)，可以推定这些柱坑当与西汉广州城核心区的官(guan)署建筑群相关。东汉土筑城墙之(zhi)上(shang)，则分(fen)别有从(cong)东晋(jin)、南朝(chao)到唐代不同阶段的包砖城墙，由此(ci)明确这里至少从(cong)东汉开始直至晚唐都是广州古城的西界(jie)，没有变动过。砌筑讲究且多次扩(kuo)筑加建的东晋(jin)-南朝(chao)的包砖城墙、马面等，正是“永嘉世，天下荒，余广州，皆平(ping)康”岭南地区社会稳定、百姓安居乐业(ye)的写照。
而大唐盛世，海贸繁盛，万(wan)国来朝(chao)，广州城西界(jie)也未变动，只是在(zai)西城外蕃坊林(lin)立，胡汉杂处，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光孝寺、六榕寺、怀(huai)圣寺等更是宗教文化多元包容的见证。根(gen)据小马站-流水井遗址东端揭露出的遗迹和出土文物，再结合大马站商业(ye)中心、广百新翼、大佛寺大雄宝殿以及解放中路安置(zhi)房(fang)项目(mu)等工地的考(kao)古发现，不难看出唐代广州城政治文化中心与商业(ye)宗教中心的分(fen)布内(nei)外有别，这既(ji)与文献史料中不见唐代广州城有大规(gui)模(mo)改扩(kuo)建的记载相吻合，也和唐代城市住宅区（坊）与交易区（市）严格分(fen)开的坊市管理制度相一致。
南汉是五代十国时期割(ge)据岭南的地方政权，前后(hou)经历55年，算是五代十国中存在(zai)时间较长的一个王朝(chao)。史载刘岩称(cheng)帝，改广州为兴王府，大兴土木(mu)，凿(zao)平(ping)番山、禺山，扩(kuo)建广州城。南汉宫署区就在(zai)今广州市中山四路-中山五路一带，文献记载筑有乾和殿、玉堂珠殿、昭阳殿、文德殿、万(wan)政殿等多座宫殿。宫城南面是皇城，是中央官(guan)署集中的地方。皇城以南至珠江北岸称(cheng)为新南城，是商业(ye)区。北京路“千年古道”揭露出的南汉时期砖铺路面距(ju)现地表以下约2.3米，是兴王府南北向中央大街，北面正对(dui)宫城正南门，南面通向皇城正南门——鱼藻门。兴王府西南面开凿(zao)有“仙湖”，为皇家苑囿，今“药洲”遗址当属其一部分(fen)。小马站-流水井遗址东汉至唐代的城墙以西发现有南汉至北宋(song)时期砌筑考(kao)究的堤岸遗迹，且原来地势基本一直向西南倾斜，靠(kao)近教育路的探方发掘至现地表下约9米方见原生土，这一带北至中山五路、西至起义路、南至惠福西路，可能都属于南汉“仙湖”、宋(song)代“西湖”的区域。
“六脉皆通海，青(qing)山半入(ru)城。”20世纪90年代先后(hou)配合公园前地铁站、吉祥(xiang)大厦（现名捷登都会）的建设在(zai)中山五路及其以北揭露出宋(song)至明清时期的六脉渠中的“左一脉”渠遗址，按其南北走向在(zai)小马站-流水井遗址发掘区西部当有宋(song)至明清六脉渠穿过，但本次考(kao)古发掘并未发现有关六脉渠的渠壁(bi)遗迹。不知是位置(zhi)偏移、改道，或者六脉渠到此(ci)是利用了原西湖的水域作为城市水域穿城而过，连(lian)通珠江。北宋(song)是继五代南汉之(zhi)后(hou)广州城大规(gui)模(mo)扩(kuo)建的时期，原兴王府都城为子(zi)城，向东西两侧(ce)扩(kuo)展，形成东城、子(zi)城、西城三(san)城并列的格局，南宋(song)时又增(zeng)建南城（“雁翅城”）。西城界(jie)到今人民路，西城依旧是蕃汉杂居、宝货汇聚(ju)为主的商业(ye)区。从(cong)2014年开始，配合广州市第(di)一人民医院的改扩(kuo)建工程，广州市文物考(kao)古研究院先后(hou)发掘出宋(song)代广州西城的北城墙、护城河以及护城河外紧邻东风(feng)西路的大量生活建筑类遗存，显示两宋(song)时期这里可能存在(zai)集镇或草市类的场所，这也是五代南汉以后(hou)城市规(gui)模(mo)扩(kuo)大、商品经济和市民生活繁盛的写照。
这些考(kao)古发现无不揭示出自唐宋(song)变革之(zhi)际的五代南汉开始，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人口规(gui)模(mo)的扩(kuo)大、城市生活的繁荣，尤其是海丝贸易的兴盛，广州城也与时俱进地打破里坊制度，大规(gui)模(mo)地扩(kuo)建城市。所以在(zai)广州市第(di)一人民医院地块、解放中路、中山六路等区域都发现了相当多的与商业(ye)、宗教、市民生活相关的考(kao)古遗存，无不印(yin)证唐宋(song)市舶使、市舶司背景下，不逊于《清明上(shang)河图》《东京梦华录》中开封府汴京的广州这一东方贸易大港的繁华景象。正如许倬云(yun)先生在(zai)其《历史分(fen)光镜·宋(song)以来对(dui)外贸易的意义》文中所说：“如果没有从(cong)五代开始这么多的贸易交往，东南亚不会在(zai)宋(song)代出现那么多新的国家。那些国家是今日东南亚国家的基础。中国东南沿海与华南一带，如果没有对(dui)东南亚及太平(ping)洋一带地区的贸易，不会扭转(zhuan)北方与南方北强南弱、北富南穷的趋势，南方的富足整个扭转(zhuan)是靠(kao)对(dui)外贸易与交往。”
结合小马站-流水井遗址隔教育路对(dui)面的市政建设项目(mu)的考(kao)古发现，除了可能存在(zai)的六脉渠之(zhi)外，明清时期围绕着大小马站这一片区应该(gai)密集分(fen)布的都是祠堂、书院、民居、商铺等民用建筑。所以在(zai)唐宋(song)遗迹之(zhi)上(shang)发现大量的墙基、柱础、地面、水井以及与现在(zai)的流水井路连(lian)为一线的明清流水井古道，为即将开展的大小马站书院群保护项目(mu)提供了历史更为久远、内(nei)涵更为丰富的考(kao)古实证资料，也充分(fen)反映(ying)了广州作为不多见的古今重(zhong)叠型中心城市丰厚的历史底蕴。著名考(kao)古学家徐苹芳先生曾说过：“在(zai)古今城市重(zhong)叠的现代城市中，一般地说都保留着古代城市的遗痕。所谓‘遗痕’，是指古代城市的城垣、河湖、街道和大型建置(zhi)所遗留的痕迹，它反映(ying)着城市本身的历史变化。”新时代以来广州很多城市考(kao)古发现所揭露出的这些“遗痕”，用从(cong)上(shang)到下、从(cong)晚到早的层累的倒(dao)叙方式讲述着广州2200多年的城建史。
树立“大考(kao)古”思(si)路，让(rang)历史和当代相得(de)益(yi)彰
考(kao)古遗迹和历史文物是历史的见证，必须保护好、利用好。
2024年7月27日，“北京中轴线——中国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列入(ru)《世界(jie)遗产名录》。8月初，习近平(ping)总书记对(dui)加强文化和自然遗产保护传承利用工作作出重(zhong)要指示，强调(diao)要持续加强文化和自然遗产传承、利用工作，使其在(zai)新时代焕发新活力、绽(zhan)放新光彩，更好满足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求。北京市考(kao)古研究院郭京宁院长介绍(shao)，近年北京市考(kao)古研究院配合中轴线申遗，先后(hou)完成了正阳桥遗址、永定门内(nei)中轴历史道路遗存、天桥遗址等考(kao)古发掘与保护工作，真实再现了南中轴道路的历史面貌，再证了中轴线南段的真实性、延续性和完整性。小马站-流水井古城遗址地处广州传统中轴线核心区域，发掘重(zhong)心就是配合越秀区大小马站书院群保护项目(mu)（北地块）展开的。整个大小马站书院群保护项目(mu)涉及范围15400平(ping)方米，随着后(hou)续工作的有序推进，小马站-流水井古城遗址二、三(san)期的发掘与保护工作也会按程序继续进行。如何在(zai)城市更新过程中，保护好历史文化遗产，延续城市文脉，使历史和当代相得(de)益(yi)彰，用“绣花”的功夫(fu)和智慧，让(rang)城市留下记忆，让(rang)人们记住乡愁，这不光是城市规(gui)划和建设者的职责，更是我们文物考(kao)古工作者的初心使命。
对(dui)于广州的文物考(kao)古工作者来说，要树立“大考(kao)古”的思(si)路，努力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feng)格、中国气派的考(kao)古学，加快考(kao)古资料整理，深化考(kao)古成果和历史文化研究阐(chan)释。要让(rang)文物说话(hua)，让(rang)历史说话(hua)，让(rang)文化说话(hua)，讲好广州故事、湾区故事、岭南故事。尤其大小马站书院群紧邻西湖路“百年花市”，被列入(ru)第(di)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mu)名录的“行花街”是历年广州春节(jie)的重(zhong)头戏。2024年12月4日，“春节(jie)——中国人庆祝传统新年的社会实践”列入(ru)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25年1月29日，第(di)一个“非遗”春节(jie)如约而至，处处洋溢着喜庆与祥(xiang)和。怎样(yang)在(zai)保护第(di)一、加强管理的基础上(shang)，深入(ru)挖掘价(jia)值、有效(xiao)利用，把考(kao)古遗产、文物建筑、历史建筑以及非遗民俗、北京路商圈(quan)等有机结合，使其在(zai)提供公共文化服务、满足人民精(jing)神文化生活需求方面充分(fen)发挥作用，这将是未来小马站-流水井古城遗址发掘、保护、展示与活化利用面临的大课题，也是践行落实国家文物局部署的“提升(sheng)考(kao)古遗址保护利用水平(ping)，促进考(kao)古成果转(zhuan)化和多渠道传播普及，系统揭示中华文明的面貌和历史发展的规(gui)律(lu)”的2025年重(zhong)点(dian)任务。
保护文物，传承文明，赓续城脉，读懂广州。
（作者是广州市文物考(kao)古研究院院长，研究馆(guan)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