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不知(zhi)是飞过变幻莫测的风云，还是穿过千山万水，这才衔着满(man)满(man)的期待，又吻着一瓣瓣新绿飞来(lai)。

抖(dou)动翅膀的燕子(zi)，为何在(zai)屋前低旋徘徊？是寻觅温馨的梦(meng)，还是忆念温暖的家？

风剪剪，你的翅膀每拍击一下，也剪动着风。

然(ran)而，山村的风景(jing)已不用剪裁了。你消失在(zai)村庄(zhuang)的尽头，那曾经盛着寂(ji)寞也装着贫困(kun)的破旧土屋的残垣断壁，早就随着岁月的风雨(yu)彻底消逝了；而就在(zai)破旧的土屋荒草(cao)萋萋的旧址(zhi)上(shang)，也就是在(zai)父(fu)亲的父(fu)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建起了一栋(dong)红砖黑瓦的三层(ceng)小楼。

是的，小楼钢筋混凝土的脊梁，再也不怕岁月的狂(kuang)风暴雨(yu)；而汗水与信念支撑起来(lai)的阳台，以宽(kuan)敞(chang)明亮告别潮湿而光线不足的日子(zi)，让欢乐与富足拾级而上(shang)……

此刻，你惊愕(e)什么？

是看见家家房顶上(shang)遥向天外的天线，每一根天线都感知(zhi)着天外窸窸窣窣的美意(yi)。无论是迎着拂晓的风，还是沐浴晚来(lai)的霞，你都会尽心(xin)尽意(yi)揽着日子(zi)歌唱。这不，当你剪着春风飞来(lai)，你不见这天线又挥动热情的手(shou)，遥向远天。欢迎你自由(you)的翅膀，衔着一撮泥，或一撮草(cao)，或一撮春天。

落下来(lai)吧，穿过万水千山远归的燕子(zi)，落下你渴望的呢喃细语、落下你经过风雨(yu)洗礼(li)的期待、落下你爱意(yi)满(man)满(man)的诗句。

山村，焕然(ran)一新的山村，家家都搬进了新家，现在(zai)该你营巢了！

野(ye)草(cao)

一株株野(ye)草(cao)，从路边(bian)的坡埂(geng)上(shang)绿了。一株又一株的嫩绿在(zai)风的鼓动下，一直绿到路的尽头，绿到一首古诗里，这春风吹又生的野(ye)草(cao)啊(a)！

是够平凡的，也够卑微的，只要有土的地方，就可以看到野(ye)草(cao)绿得透明的身影(ying)，它们挺起或站立(li)，饮着露珠。

莫看这野(ye)草(cao)看似(si)卑微，它不仅(jin)有坚忍不屈的意(yi)志，更有自由(you)自在(zai)、无拘无束的灵魂。野(ye)草(cao)想在(zai)哪里安家，就在(zai)哪里扎下根来(lai)，与泥土相依相伴，不离不弃，以朴素的爱和(he)粗(cu)犷之美，阅读大地的苍茫。

智者与先知(zhi)预言了什么，野(ye)草(cao)不管(guan)不问，也没有兴趣去(qu)问；一心(xin)只想以一种不可抑制的激(ji)情，蓬(peng)勃地萌(meng)发生长。当阳光以诗意(yi)的方式爱抚大地时，野(ye)草(cao)只顾把根须深(shen)深(shen)地扎进泥土，不动声色看尽风吹雨(yu)打(da)，日出月落，桃红柳绿。

纵然(ran)冰雪覆盖过它、脚印(yin)踩(cai)过它、马蹄踏过它，但它们依然(ran)默默无语，也不叹息(xi)，只顾以坚忍与纯真，一边(bian)修复自己的伤口，一边(bian)匆匆吐一缕新绿，以自己朴素的爱，举起生命(ming)的旗。

只因野(ye)草(cao)有一个梦(meng)，愿殚精(jing)竭虑(lu)依傍土地而蓬(peng)勃茁(zhuo)壮(zhuang)，绿遍天涯……

难怪当年鲁迅(xun)先生，将他(ta)的散文诗集(ji)命(ming)名为《野(ye)草(cao)》。

黎明的脚步

在(zai)黎明即将醒来(lai)的时候，我把影(ying)子(zi)轻轻藏起，坐在(zai)山路边(bian)的亭子(zi)里小憩。

四野(ye)静谧沉寂(ji)，本想领着黎明散散步，不想黎明不领我的情意(yi)，一醒来(lai)就把我丢在(zai)身后(hou)，让我气喘吁吁追赶(gan)，但还是赶(gan)不上(shang)黎明的脚步，只好停下来(lai)，小憩一下。

黎明走得真快，但春天却走得很慢。走得很慢的春，从山的那边(bian)漫了过来(lai)，惹得性急的风拽着春光，在(zai)山坡上(shang)闪闪烁烁。

走得很慢的春漫过山来(lai)，一时间粉红的、绛紫的、天蓝的、霜白的花(hua)儿争先恐后(hou)开了，在(zai)和(he)煦的风里微笑着，似(si)在(zai)向我招手(shou)哩！

啊(a)，春来(lai)了，还能(neng)在(zai)亭子(zi)里小憩么？

踏着别人(ren)走过的路，走在(zai)环山的小路上(shang)。后(hou)来(lai)的人(ren)，又踩(cai)着我的足迹向前走去(qu)。一时，一些走的走了，一些来(lai)的来(lai)了，还有一些正走在(zai)山路上(shang)。

人(ren)们对于脚步很慢的春天，似(si)乎(hu)并不那么关注，只有我被黎明丢在(zai)身后(hou)，就想追着黎明那洋溢着生命(ming)活力、跳动着亢奋节律的步伐，走在(zai)春天的前面。

一日之计在(zai)于晨，一年之计在(zai)于春啊(a)！

残雪

二(er)月轻微的冷风萦绕大地的时候，从旷阔的天宇那头走来(lai)的阳光，有些不屑(xie)地望着一丛茂密树下的残雪，不由(you)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残雪躲在(zai)树下。曾以晶莹的躯体装扮凛冽寒冬的它，身体显然(ran)已经残缺不全了，但残雪还是一往情深(shen)地想，二(er)月这唯一的时间不应该属于我吗！

想到这里，残雪冷冷地望着远来(lai)的阳光，不闻不问，默不作声，依然(ran)做(zuo)着比(bi)雪还白的梦(meng)。

它知(zhi)道，这是最(zui)后(hou)的梦(meng)。

是呵，既然(ran)阳光已经走来(lai)，哪怕是姗(pan)姗(pan)走来(lai)，你残雪般(ban)的梦(meng)，哪怕是比(bi)雪还白的梦(meng)，还能(neng)美美地梦(meng)着吗？

残雪呵，你不见冬眠的土地刚刚苏(su)醒，泥土也溢出春的芳馨，而泥土里梦(meng)见春天的种子(zi)，那一句句遥远的独白，你没有听见吗？

春已归来(lai)，干(gan)吗还依依不舍赖着不走呢，残雪！

笋的独白

满(man)苍穹的飞雪，以阴郁的冷，从远山寥(liao)廓的旷野(ye)落下，落在(zai)旷野(ye)一角我的园里。

这远来(lai)暴虐的雪，不仅(jin)用抖(dou)动的手(shou)指将我投入冰天雪地，更想以一层(ceng)一层(ceng)堆积的凛冽，冷却我青春的热血，吞没彩色的记忆。

是呵，这被寒风肆虐又被阴郁涂亮的雪，确实让我感觉(jue)到刻骨的冷；但这种冷的感觉(jue)竟然(ran)让我感觉(jue)很美，一种自豪感油然(ran)而生。

不是吗，这刻骨的冷不仅(jin)不能(neng)冻(dong)住我被久久抑制的梦(meng)的期冀，反而让我深(shen)扎在(zai)万籁俱寂(ji)的泥土里的根须，以风雪般(ban)不可理喻的不屈意(yi)志，默默蓄积着力量，默默在(zai)梦(meng)的这岸静静地等待，等待春远来(lai)的消息(xi)。

这不，就在(zai)我静静地等待里，几声隐隐的雷声从梦(meng)的那头传来(lai)，将我从沉睡中惊醒。

一时，没有被埋没的苦痛，只有等待的焦急；就在(zai)我从地底满(man)满(man)汲取(qu)一冬的汁液后(hou)，我躁(zao)动的激(ji)情以不可抑制的力，奋然(ran)拱破僵土的禁锢(gu)，我凌云的信念，从泥土中昂然(ran)崛起。

这从泥土中昂然(ran)崛起的一根根新笋，举起一面面生命(ming)的旗！

我这生命(ming)的旗，不也是春的旗帜(zhi)么，更是我绿色的宣言——

冬在(zai)哪里猖獗，春就在(zai)哪里胜(sheng)利(li)！

故土的竹

这不是郑(zheng)板桥泼墨(mo)于纸上(shang)精(jing)心(xin)写意(yi)的一株又一株墨(mo)竹，也不是潇(xiao)湘妃子(zi)滴(di)泪洒(sa)在(zai)竹上(shang)的斑竹，这是我家老屋后(hou)竹园里翠青翠青的竹。

在(zai)我的故土黄冈(gang)，随处都可以看到像我家老屋后(hou)竹园里的翠竹，所以王禹(yu)偁在(zai)《黄冈(gang)竹楼记》里开篇就说“黄冈(gang)之地多竹”。

儿时最(zui)高兴的事，就是跟着父(fu)亲挖竹笋。每每冰雪消融，不等春风拂面，满(man)园的竹笋破土而出，父(fu)亲就教我去(qu)弱留壮(zhuang)，有选择地去(qu)挖竹笋。

除了挖竹笋，父(fu)亲还要给我讲竹笋的生长过程(cheng)，要我学习竹笋冲(chong)破禁锢(gu)、峥嵘向上(shang)的坚忍。

竹笋，不仅(jin)带给了我春天的味道，更带给了我峥嵘向上(shang)的精(jing)神。

后(hou)来(lai)长大了，每每倚窗望着竹园中挺直的竹影(ying)，闻着竹叶飘逸淡淡的清香(xiang)，我总是想起东坡先生“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ren)瘦，无竹令人(ren)俗”的诗句。

是呵，望着卓然(ran)傲立(li)的竹竿，闻着竹叶特有的清芬，耳畔响着满(man)窗飒飒的竹韵，怎不想就要像竹子(zi)那样，挺起腰杆做(zuo)人(ren)。

苏(su)醒的雨(yu)

是不是我匆匆的脚步惊醒了这沉睡的雨(yu)呢？

就在(zai)我刚刚回到久别的故居，刚刚打(da)开关闭了许久的窗子(zi)，呼吸一下久违(wei)的春天的气息(xi)时，惊醒的雨(yu)就不管(guan)不顾地落下来(lai)了。

呵，这穿过冬的篱笆怡然(ran)清新的雨(yu)，这落在(zai)我的故土上(shang)的亲切的雨(yu)。

这落在(zai)我的故土上(shang)的亲切的雨(yu)，让我的怀念像雨(yu)中的背影(ying)越远越美；而一串(chuan)一串(chuan)细密的雨(yu)丝，不仅(jin)落在(zai)故土上(shang)，也将我的乡愁惊醒。

望着窗前的雨(yu)，我想起儿时春天下雨(yu)时，父(fu)亲总会站在(zai)门口，眼睛眯(mi)成一条缝，那雨(yu)好像是从他(ta)的旱烟管(guan)里流出来(lai)的，让他(ta)喜不自禁。

坐在(zai)一旁的母亲就数落着父(fu)亲说：别只顾着看雨(yu)，你的谷种还没选择好哩！

这时，我会调皮地朝(chao)他(ta)们笑一笑，然(ran)后(hou)赤(chi)着脚跑出门去(qu)，奔(ben)走在(zai)雨(yu)里，去(qu)田野(ye)里寻找亮晶晶的雨(yu)滴(di)，如何把青草(cao)的张望安顿(dun)、让野(ye)花(hua)的热情迸发、将水田的浮躁(zao)抚慰……

俗话说：春雨(yu)贵如油！

而今，当这怡然(ran)清新苏(su)醒的雨(yu)，洒(sa)落在(zai)我的故土上(shang)，我祈望这雨(yu)是一位妙手(shou)丹青，给我的故土带来(lai)初春的诗情画意(yi)。

遥望桃花(hua)溪(xi)

夕阳在(zai)走，溪(xi)水在(zai)走，我的目光也在(zai)走。

猛然(ran)间抬(tai)头，只见桃花(hua)溪(xi)一半在(zai)天上(shang)、一半在(zai)云里，浮在(zai)夕阳里，一片绯红。

落霞映红桃花(hua)，还是桃花(hua)映红落霞，一簇簇，一团团，摇曳在(zai)季节的枝头，摇曳成赏心(xin)悦目的风景(jing)。

桃花(hua)，美丽的桃花(hua)，因热爱春天而竞相开放。

三月是个抒情的月份(fen)，风行于此，水行于此。

待我惊叹于桃花(hua)溪(xi)赏心(xin)悦目的景(jing)色，这时，盈盈溪(xi)水间，山风送来(lai)一丝凉意(yi)，我在(zai)浸着凉意(yi)的风里，似(si)觉(jue)淡淡的惆怅(chang)。

那落在(zai)一簇簇花(hua)蕊上(shang)的蜜(mi)蜂呢？

溪(xi)水。夕阳。桃花(hua)。我看见早凋的桃花(hua)落在(zai)溪(xi)水里，像淡淡的火焰(yan)在(zai)夕阳里美丽地燃烧。

桃色隔岸的美丽，惆怅(chang)的失意(yi)里，正欲寻觅芳魂向何处；这时，只见桃林深(shen)处，走来(lai)谁家的妹(mei)妹(mei)，艳如桃花(hua)的桃花(hua)姑(gu)娘，就那么随意(yi)娇嗔地一笑，灿烂了一树树桃花(hua)，灿烂了半在(zai)天上(shang)、半在(zai)云里的桃花(hua)溪(xi)。

走远的桃花(hua)姑(gu)娘，走向何处？想不想走进我的诗里？

在(zai)玫瑰花(hua)海

此刻，站在(zai)这片玫瑰花(hua)海里，纵然(ran)我的眼睛不想迷乱，也不得不与阳光一起迷乱。

红、黄、粉、紫、蓝、黑、白……岂是姹紫嫣(yan)红可以形容的？就是走在(zai)词语深(shen)处，也找不到语言来(lai)描述这七色玫瑰色彩斑斓、绚丽多姿的自然(ran)美，更状写不出七色玫瑰妖艳娇羞的风姿……

一缕香(xiang)馨、一丝暧昧(mei)似(si)从初开的玫瑰花(hua)蕊中弥散开来(lai)，散在(zai)风中，诱惑(huo)我的记忆。

肯定有哪一朵玫瑰，遭(zao)遇到爱情。这不，当我无意(yi)中看到晶亮的露珠凝在(zai)玫瑰花(hua)瓣上(shang)，我在(zai)想，是昨(zuo)夜的风送来(lai)的露，还是玫瑰内(nei)心(xin)喜悦沁出的泪？

还没等我细想，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打(da)断了我的思绪，只见一群衣着各异的姑(gu)娘正在(zai)玫瑰花(hua)丛中摆造型。少女(nu)们的娇艳与妩媚，以及她们婀娜多姿的姿态，似(si)比(bi)这惊艳了时光、浪漫了岁月的玫瑰更艳更美！

走在(zai)玫瑰花(hua)海中，一朵朵玫瑰似(si)在(zai)对我说：我不会辜负(fu)一个疼爱自己的人(ren)。

毋庸讳言。当我以青睐的目光，欣赏色彩斑斓、绚丽多姿的七色玫瑰花(hua)，遥望玫瑰花(hua)丛中摇曳生姿、色彩斑斓、娇艳妩媚的玫瑰少女(nu)，我多想将这隐匿于内(nei)心(xin)的秘密坦(tan)露，然(ran)后(hou)走向妙不可言的诗与爱的意(yi)境。

（作者：谢克(ke)强，系湖北省作协原副主席 插图：郭红松）

编辑(ji)/汪浩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