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期，中山国在燕(yan)国和(he)赵(zhao)国的包夹下顽强生存。它位于今(jin)河北石(shi)家庄及保定一(yi)带，由北方(fang)游牧民族——白狄鲜(xian)虞部建立(li)。自公元(yuan)前506年(nian)明确见于《春秋》记载，至公元(yuan)前296年(nian)被灭(mie)，存续200多年(nian)，历(li)经(jing)七代君主，两(liang)度(du)兴亡，颇具(ju)传奇色彩。虽只有“方(fang)五百里”疆土，但这个少有史料记载的神(shen)秘古国纵横捭阖于燕(yan)、赵(zhao)、齐(qi)、魏等大国间，一(yi)度(du)是仅次于“战国七雄”的强国。

银首人俑铜灯是战国中山国出土的最精美文物之一(yi)，由人俑、蛇、灯杆、灯盘和(he)方(fang)座组成。主体是一(yi)正在玩杂耍的人俑，其右手握一(yi)蛇，蛇首上挺，用吻部顶起长长的灯杆，灯杆上装饰夔(kui)龙戏猴纹饰，其上托起一(yi)盏灯盘。左手握一(yi)蛇尾部，蛇身卷曲，头部昂起，吻部顶起第二盏灯盘。左侧下部灯盘内(nei)还有一(yi)蛇盘踞，以头顶起人俑左手所握之蛇的身体，以稳定整盏灯的重心(xin)。

整体推测，人俑或为宫廷表演艺人。人俑的眼睛用黑宝石(shi)镶嵌，胡须微翘(qiao)，笑容可掬。2300多年(nian)后，依然觉得他在自得其乐地做着表演。

中新社记者：这件造型奇特(te)的战国灯具(ju)在中国灯具(ju)发展史上占有何种地位？它于细(xi)节之中暗含(han)哪(na)些科技感？

刘卫华：银首人俑铜灯是中国的国家一(yi)级(ji)文物。此灯构造复杂，应是使用了分铸法，各个部件分别铸造，再铆接到一(yi)起。这是中国传统(tong)青(qing)铜器铸造的典型做法，此器物为代表作之一(yi)。

这件青(qing)铜灯具(ju)，蛇的形体柔软生动，鳞片刻画细(xi)腻逼真。用青(qing)铜这种硬的材质来(lai)表现蛇柔软的体质，铸造难度(du)很大，工匠须对(dui)制模(mo)、刻纹、铸造、铆接等诸(zhu)多技术细(xi)节精准把握。

灯具(ju)的整体力(li)学构形非常科学。右侧灯杆又高又长，且上面还有一(yi)盏灯盘，如何保持平衡？为此，铸造者在左侧又设计了两(liang)盏灯盘，其中下方(fang)落地的灯盘较(jiao)大，且位置比人俑站立(li)的方(fang)形灯座靠前，整个灯具(ju)构成稳定的三(san)角结(jie)构。三(san)盏灯盘对(dui)实现灯的整体稳定各有贡献，可见2300多年(nian)前的工匠们不仅考虑灯具(ju)造型的美感，对(dui)力(li)学原(yuan)理的应用也有了一(yi)定的思考和(he)实践。

这盏灯在当(dang)时是一(yi)件高级(ji)灯具(ju)，每盏灯盘内(nei)都有三(san)支圆锥状的灯钎，用来(lai)安插灯烛。处于高、中、低不同位置的三(san)盏灯盘内(nei)，可适应不同的使用场景插放不同数量的灯烛，以满足主人对(dui)不同亮度(du)的需求，从而起到自由调节灯光的作用。

中新社记者：人俑为何以蛇为道具(ju)？这些蛇又为何长着耳朵？蛇舞人欢的背后，藏着战国中山国人何种精神(shen)气(qi)质？

刘卫华：战国中山国长居山中，跟大自然保持着亲近的关系，其遗址出土的众多青(qing)铜器上，动物造型形象鲜(xian)明，从中可窥见古人跟动物亲密的共生关系。

战国中山国是一(yi)个英勇豪气(qi)、顽强进(jin)取的国家，表现在文物上，人俑身材笔挺，双目炯炯，面带微笑，怡然自得，手握两(liang)条(tiao)蛇，非常有掌控力(li)，很是潇洒自信。尤其是，灯具(ju)中的蛇都长着两(liang)只小耳朵。在中国传统(tong)文化中，蛇又称(cheng)“小龙”，它跟龙是有“进(jin)化”关系的。这些已(yi)经(jing)生出小耳朵的蛇，个个形体粗壮(zhuang)，正处于从初(chu)级(ji)形态(tai)的蛇向(xiang)高级(ji)发展的过程(cheng)，反(fan)映(ying)出中山国蓬勃进(jin)取的雄心(xin)。

这件人和(he)动物完美组合(he)的灯具(ju)，具(ju)有浓郁鲜(xian)明的“中山意象”，即(ji)有活力(li)、有创造力(li)、有想象力(li)，极(ji)富中山国雄健且不拘一(yi)格的审美风格。

中新社记者：灯具(ju)中的战国人俑身着“鱼尾裙”，“男(nan)扮女装”、服饰精致，可窥见神(shen)秘中山国怎样的服饰文化和(he)时代风貌？

刘卫华：灯具(ju)中的人俑浓眉短须、胡须微翘(qiao)，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发髻还打着漂(piao)亮的花结(jie)。河北自古有杂技表演的传统(tong)和(he)渊源，战国时期倡(chang)优文化流行，其表演形式(shi)集歌舞、说唱、表演、杂耍为一(yi)体，但目前史料少之又少。人俑“男(nan)扮女装”耍蛇点灯，再现了战国中山国倡(chang)优文化的兴盛繁荣。

人俑身穿广袖长袍，这是当(dang)时华夏地区流行的深衣样式(shi)，细(xi)节和(he)花纹却借鉴了南方(fang)楚地的风格。人俑的衣襟为右衽(注：衣襟自左向(xiang)右掩)，此为古代中原(yuan)民族服饰的重要特(te)点，可见由游牧民族建立(li)的战国中山国，彼(bi)时已(yi)与中原(yuan)民族有了充分的文化交流和(he)融合(he)。

人俑衣着袖口宽(kuan)大，腰部紧窄，下面拖着长长的裙摆，裙摆下部则开始收紧，收完后又像喇叭一(yi)样放出去，酷似(si)现在的“鱼尾裙”。当(dang)时传统(tong)深衣基本(ben)是直身，像这种特(te)意收腰、开喇叭口的造型，目前所见为战国中山国独(du)有。可见中山国极(ji)善于学习、吸收，并进(jin)行适合(he)自己的改造和(he)创新。它的战车及山字形器、双翼神(shen)兽等，均是在中原(yuan)文化基础上吸收借鉴草原(yuan)文化元(yuan)素，创造出的独(du)属中山国的艺术造型。

中新社记者：战国中山国出土文物还包含(han)哪(na)些蛇元(yuan)素？这背后隐藏着古人怎样的精神(shen)诉求？

刘卫华：战国中山国出土的青(qing)铜器，很多都包含(han)了蛇元(yuan)素，尤其是蟠虺纹，即(ji)盘曲的小蛇纠缠在一(yi)起的纹饰，在其青(qing)铜器上多有体现。

蟠虺纹是战国时期青(qing)铜器上的流行纹饰，但中山国的蟠虺纹尤其活灵活现。如中山国王厝墓出土的青(qing)铜四虺纠结(jie)饰，该器物据推测是国王出行车辆上的部件，由两(liang)大两(liang)小四只蟠虺构成，四虺首尾颠倒，相互缠绕(rao)纠结(jie)在一(yi)起，风格独(du)特(te)，形神(shen)兼备。

蛇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常被视为沟(gou)通(tong)天地的灵物，虺作为一(yi)种传说中的蛇类，被视为神(shen)秘、灵异的象征。战国中山国青(qing)铜器上的蟠虺纹图案或具(ju)有驱(qu)邪避(bi)凶、祈求祥瑞的寓意，蟠虺纹的使用反(fan)映(ying)了中山国人对(dui)自然力(li)量的敬畏和(he)崇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