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ge)早上(shang)，她(ta)像往常一样醒来，手机屏幕多出上(shang)千条未读消息，点开(kai)全是(shi)不(bu)堪入目的辱(ru)骂。两天前，她(ta)在社交媒体上(shang)发布一条视(shi)频，记(ji)录了自己和男友就医的经历。几句不(bu)合(he)时宜的玩笑，加上(shang)名校(xiao)学生身份，让她(ta)成了网络暴力的“靶(ba)子”。

“我就像不(bu)受控制一样，不(bu)断翻看那些骂我的评(ping)论，停不(bu)下来。”回想起那个(ge)时刻，她(ta)仍然心有余悸。除了线上(shang)疯狂涌入的恶评(ping)，骚扰甚至(zhi)延伸至(zhi)线下。“最严重(zhong)的几天，我父母的信息被人肉，我还接到(dao)很多莫名其妙的陌生电话，接通后冷不(bu)丁就开(kai)始骂人。”

林怡的遭遇并不(bu)是(shi)个(ge)例。一项针对全国3591名受访者进行的调查发现，超六成受访者自称经历过不(bu)同程(cheng)度的网络暴力。打开(kai)社交媒体检索“网暴”，也能看到(dao)不(bu)少网友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

一件小事(shi)，随(sui)口一句发言，都(dou)可能引来不(bu)同意见者的恶语相向(xiang)、造(zao)谣骚扰、恶意修图、隐私泄露……有网友直言：“以前觉得公众人物才会被网暴，现在发现，网暴离普通人的生活(huo)也并不(bu)远。”

林怡告诉记(ji)者，作(zuo)为自媒体博主，自己已不(bu)止一次与网暴“交手”，因此会主动调适心态，“坚定认可自己的价(jia)值，不(bu)把别人的攻击往心里去，甚至(zhi)拿他们骂我的词(ci)开(kai)玩笑”。

但(dan)她(ta)也承认：面对网络上(shang)汹涌而来、海啸般呈指(zhi)数级放大的恶意，不(bu)是(shi)每(mei)个(ge)人都(dou)能做好准备。有人不(bu)堪其扰，产生自我怀疑，陷入抑郁、崩(beng)溃(kui)等(deng)负面情绪；有人甚至(zhi)采取极端行为，酿成无可挽回的悲剧。

伴随(sui)互联网的普及，网络暴力为何变得更普遍、更隐蔽、更有破坏性？

在清华大学法(fa)学院教授劳东(dong)燕看来，网络暴力的生成，与互联网平台的技(ji)术密(mi)切相关。随(sui)着互联网成为日常生活(huo)的一部分，私人问题更容易被公共化；而网络的匿名运作(zuo)机制，让很多人将现实中(zhong)的不(bu)满与怨忿，宣泄到(dao)虚拟空间(jian)。

平台的商业属性以及推荐机制，可能也会为网络暴力“推波助澜”。

林怡告诉记(ji)者：“网暴最猛(meng)烈(lie)的那几天，平台上(shang)出现一个(ge)热搜，把我的网名和学校(xiao)放在了一起，这让很多人觉得我蹭学校(xiao)热度，骂得更凶了。但(dan)其实我几乎从不(bu)在账号里做有关学校(xiao)的内(nei)容。”而当(dang)她(ta)发视(shi)频澄(cheng)清，希望让网友看到(dao)事(shi)情全貌，内(nei)容却因为没有“爆(bao)点”而反响平平。

对此，有专家指(zhi)出，由于网络暴力内(nei)容多产生于社交媒体，平台作(zuo)为内(nei)容监管方和流量(liang)控制方，理应承担起防止风险(xian)扩散的责任。平台可以凭借其技(ji)术能力与资(zi)源优势，进一步压实防范网络暴力的主体责任。

建立(li)健全预警机制精准防范

减少网暴发生，平台究竟怎么做？作(zuo)为抖音“反网暴项目组”的成员，子豪（化名）和同事(shi)们已为这个(ge)问题探(tan)索了三年。他们找到(dao)的答案(an)，就包括建立(li)健全事(shi)前预警机制，将网暴“扼杀(sha)在萌芽状态”。

“我的日常工作(zuo)之一，就是(shi)对系统筛选出的信息进行人工判断，评(ping)估是(shi)否有发展成网暴的风险(xian)，然后进行保护和干预。”子豪向(xiang)记(ji)者介绍。

据项目组统计，2024年，抖音平台共拦截涉网暴信息1.7亿条，回查清理违规(gui)信息200万条。累计向(xiang)172万个(ge)“潜在受害者”账号发送防暴提醒，向(xiang)342万个(ge)“潜在施暴者”账户发出理性发言提醒。

“平台承担事(shi)前预防预警责任，对网络环境的净化意义重(zhong)大。”泰和泰律师事(shi)务所高级合(he)伙(huo)人廖怀学告诉记(ji)者，“这不(bu)仅(jin)能保护用户的合(he)法(fa)权益，还能维护平台健康的生态环境，防止因网络暴力事(shi)件频发导致(zhi)用户流失。”

不(bu)只(zhi)是(shi)抖音。记(ji)者向(xiang)几家头(tou)部平台的网暴治理专项负责人了解发现：结合(he)大数据分析与人工审(shen)核，事(shi)前识别并干预暴力言论，已成为平台抵制网暴的“标配”。

以微博为例，在“机器+人工”的多维度线索发现机制下，平台通过用户投诉、多条评(ping)论命中(zhong)人身攻击、不(bu)友善模型预警等(deng)多重(zhong)机制，对海量(liang)信息进行筛选分析，再辅以人工主动巡查、业务方线索互通等(deng)举措。对于存疑或争议内(nei)容，微博则会采取降低内(nei)容曝(pu)光率、限制内(nei)容展示范围等(deng)弱处置手段(duan)，避免引起次生舆情。

然而，伴随(sui)互联网技(ji)术发展，新型网暴手段(duan)层出不(bu)穷，精准识别并有效干预网络暴力行为，并非一件易事(shi)。

子豪发现：伴随(sui)网暴形式不(bu)断变化，网暴与非网暴的界限不(bu)再清晰。比如阴阳怪气或玩梗，有人觉得是(shi)开(kai)玩笑，但(dan)有人真真切切地受到(dao)了伤害；还有些隐晦的“骂人黑话”，如用相同首字母的字替(ti)换原词(ci)，“圈外人”一时难以分辨，且施暴者的“举一反三”往往比系统屏蔽更快一步。

“我们只(zhi)能根据行业共识和团队不(bu)断摸索的经验来判断。”子豪告诉记(ji)者，“包括看评(ping)论数的量(liang)级，看这些谩骂的言论是(shi)不(bu)是(shi)都(dou)指(zhi)向(xiang)个(ge)人，还有言论的过激程(cheng)度，受害者有没有主动举报，以及考虑(lu)用户是(shi)否属于特殊群体。”

网暴越来越隐蔽，平台如何进一步精准防范？

廖怀学律师指(zhi)出，升级技(ji)术工具是(shi)答案(an)。“判断抹黑造(zao)谣虚假信息时，平台可以利(li)用数字水印追踪溯源；在锁定施暴者时，可以建立(li)多维度账号行为模型，综合(he)登录时间(jian)、IP地址(zhi)、发言频率等(deng)异常分析，对高频负面词(ci)汇、异常情绪言论监测预警。”

提供“全链条”关怀保护

除了建立(li)健全事(shi)前预警机制，要强(qiang)化对网暴的“全链条”管控治理，事(shi)中(zhong)干预处置、事(shi)后关怀保护，也是(shi)平台的重(zhong)要责任。

“如果(guo)有用户遭遇严重(zhong)网暴，我们会代表抖音给用户进行电话外呼。”子豪向(xiang)记(ji)者介绍，“有的用户需要协(xie)助开(kai)启‘一键防网暴’等(deng)功能减少伤害，还有用户只(zhi)是(shi)希望有人倾听他们的声(sheng)音，获得精神上(shang)的安慰。”

通过电话外呼，子豪曾给一位因邻里纠纷而遭网暴的老人提供过帮助。对方向(xiang)他倒了一肚子的苦水，说最近自己睡觉睡不(bu)好，去公安局报警也未能立(li)案(an)。了解到(dao)老人不(bu)熟悉手机操作(zuo)，子豪在电话里手把手教她(ta)开(kai)启“陌生人不(bu)可以评(ping)论”“陌生人不(bu)可以私信”“互相关注的人可见”“批量(liang)举报”……

包括抖音在内(nei)，记(ji)者发现，多个(ge)平台已上(shang)线“防网暴专区”，为那些感(gan)到(dao)自己遭受网暴的用户提供帮助。

以小红书为例，只(zhi)要搜索“网暴”相关内(nei)容，平台自研的防网暴工具“小红盾”便出现在醒目位置，引导用户开(kai)启一键防护，进行线索上(shang)报，以及拨打平台和北(bei)京师范大学合(he)作(zuo)的24小时“红薯地热线”，获取专业法(fa)律、心理咨询服务。

各(ge)平台还推出支持批量(liang)取证举报、分级处罚违规(gui)账号、完善实名认证体系以便利(li)侵权人信息查询等(deng)举措，为用户遭遇网暴后的维权减少阻碍。

平台纷纷出手，背后是(shi)法(fa)规(gui)“划好了重(zhong)点”。《网络暴力信息治理规(gui)定》特别设立(li)了“保护机制”专章，要求平台通过告知可采取的防护措施、提供网暴信息快捷取证功能、及时防止信息扩散等(deng)手段(duan)，保护遭受网暴信息侵害用户的合(he)法(fa)权益，尤其是(shi)未成年人、老年人、残疾人等(deng)特殊群体。

中(zhong)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互联网法(fa)治研究中(zhong)心主任刘晓春留意到(dao)这一亮点，她(ta)指(zhi)出：“重(zhong)视(shi)为潜在受害人提供自我保护和救济的工具，这一举措是(shi)我国网络暴力信息治理实践中(zhong)非常鲜明的创新实践。”

除此之外，想从根源上(shang)终结网暴，平台的用户教育也不(bu)可或缺。

在抖音相关词(ci)搜索结果(guo)界面，用户被邀请加入反网暴倡(chang)议，承诺“尊重(zhong)差异、善意假设、友善表达”，并向(xiang)其他用户展示自己的加入。自2023年7月上(shang)线以来，已有超过242万人加入该倡(chang)议。

2024年巴黎奥运开(kai)幕前，为预防因赛事(shi)、运动员等(deng)引发的网暴，抖音还通过倡(chang)议提醒和动画短片的形式，号召大家理性观(guan)赛；2024年8月，抖音上(shang)线全国首个(ge)反网暴微短剧《回旋(xuan)镖》，倡(chang)导公众在网络社区表达积极情感(gan)，理性发声(sheng)。

“我们敲下的每(mei)句话，都(dou)可能是(shi)飞向(xiang)自己的回旋(xuan)镖。”短剧下，有网友这样留言，“善语结善缘，我们的声(sheng)音可以改变世界。”（本报记(ji)者 霍旻含(han)）

《人民日报海外版》（2025年02月17日 第 05 版）

责编：陈亚楠、卢思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