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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元汴,明代最(zui)负(fu)盛名(ming)的书画收(shou)藏家之(zhi)一,他的印鉴流布于无数传(chuan)世名(ming)迹之(zhi)上,见证了中国书画鉴藏史的重要篇章。十二年前,《与古(gu)同游——项元汴书画鉴藏研(yan)究》初版问世,很快(kuai)成为学界研(yan)究项元汴及明清书画鉴藏史的瞩目之(zhi)作。近日,《与古(gu)同游——项元汴书画鉴藏研(yan)究》修订(ding)版由(you)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推(tui)出,在新的史料支撑下,其研(yan)究更为丰满(man)细致,为读者提供更可靠的参考依据。本文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范景中为《与古(gu)同游——项元汴书画鉴藏研(yan)究》修订(ding)版一书所作序言的选摘。
封治国教授是一位油画家,可他撰写的《与古(gu)同游:项元汴书画鉴藏研(yan)究》,却让我想起英国一位大鉴定家对一位大美术史家的评价:acute, confident, understated, introverted and tactful, but with a sense of humour。用中文说就是敏锐(rui)、自信、低调、内敛、睿(rui)智,不过谈到幽默感,封治国走到哪里都是笑语一片,令“忍俊不禁者,缥缈思登(deng)华”。但他的这部大作让我惊讶的是,他是如何把艺术的个性与学术的沉思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而且含藏着那么多启(qi)人深思的问题。感动之(zhi)余,写过一点读书笔记,趁着修订(ding)版付梓,略缀(zhui)几段,以为附骥。
一
美术史研(yan)究中的社会学方法有两(liang)种,一种是把艺术看作一种“制度”[institution],即艺术品被委托和创作时物质条件变(bian)化的一种解释。正是贡布里希率先把institution一词引入美术史,后来(lai)他又表达为生态学[ecology],说艺术也(ye)像有机体那样,只能(neng)在特定的气候和环境中生存。这种艺术生态学与瓦克纳格尔[M. Wackernagel]的Lebensraum有点类似,不过,他更强调艺术在传(chuan)统力量和社会环境之(zhi)间相互作用下可能(neng)发生的进化,强调生态即艺术的社会环境反(fan)过来(lai)对“为何制作”与“如何制作”艺术品所产生的影响。贡氏不但把他的研(yan)究论文编入《规范与形式》,而且也(ye)用平实的语言写在《艺术的故事》之(zhi)中。另一种社会学的美术史即艺术中所反(fan)映的社会史,或者说决定论的美术史,早在19世纪下半叶,普列汉诺夫就对之(zhi)作出重要的贡献。与沃尔夫林代表的intrinsic perspectives不同,社会学的美术史是extrinsic perspectives,前者是美术研(yan)究的内部史,后者是外部史。
社会学的美术史其主要成果反(fan)映在赞助(zhu)活动的研(yan)究上,最(zui)有名(ming)的是哈斯克尔[Francis Haskell]的《赞助(zhu)人和画家》[Patrons and Painters](1963)。作者的方法建基于对档案和原始数据的收(shou)集与评价,而不是预设的经(jing)济与阶级模型(xing),生动地展(zhan)示了档案和材料在艺术研(yan)究中的魅力,提供了一个探索艺术意义(yi)和功能(neng)的社会—文化框(kuang)架,开拓(tuo)了研(yan)究收(shou)藏史、博物馆、展(zhan)览史和一般趣味史及其变(bian)化的新视野。
此前,贡布里希也(ye)发表过一篇为人频频引用的论文《身(shen)为艺术赞助(zhu)人的早期美迪(di)奇家族》[The Early Medici as Patrons of Art](1960),这篇论文的含义(yi)之(zhi)一是:“研(yan)究某个特定时期的艺术家和赞助(zhu)人所接受(shou)的有形和无形的评价标准,询(xun)问一下各种规范对天赋(fu)各异的艺术大师创造的各种形式有什么影响。”其中一个细节写美迪(di)奇小(xiao)教堂中戈佐利画的三王来(lai)拜的湿(shi)壁画,它在某些地方承袭了对手斯特罗齐委托真(zhen)蒂莱·达·法布里亚诺画的同名(ming)祭坛画,那幅(fu)祭坛画金光(guang)闪烁,是国际哥(ge)特式的典型(xing)风格。由(you)此我们看到佛(fo)罗伦萨富豪们在15世纪中叶之(zhi)后的趣味:他们那一代人都在学习和接受(shou)勃艮第(di)和法国的艺术观念和贵族生活方式。
治国先生这部著(zhu)作的主人公项元汴也(ye)是受(shou)了临郡吴(wu)门趣味的影响,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从某种意义(yi)上讲,他虽然不是沿着贡氏的思考线路(lu)放笔而作,也(ye)是把贡氏论文看成他比肩的对象,实际上其中确然有一些地方暗自契合。
《与古(gu)同游——项元汴书画鉴藏研(yan)究》。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
二
在中国,自宋代以降(jiang),美术收(shou)藏史即与西方的截然不同,它成了一部特殊的美术史。收(shou)藏家大都是艺术家或艺术赏鉴家,艺术风气的激荡变(bian)化,往往有他们参赞其中,有他们捭阖张弛的力量。其为赏鉴家,出其笃好,遍阅记录,既(ji)复(fu)心得,又自能(neng)画,所以收(shou)藏了不少精(jing)品。我们历(li)数一下各个时代的大收(shou)藏家,宋代的米芾,元代的赵孟頫,明代的文徵明,都是荦荦大者。但有藏品传(chuan)世的收(shou)藏家,项元汴可谓(wei)昂然独立,任(ren)何人也(ye)无法与他抗行。古(gu)代书画,凡是赫赫名(ming)迹,总(zong)有他的藏印,反(fan)之(zhi),若无他的印痕(hen),倒让人有点儿蹊跷,我们朦朦胧胧地感到,项元汴以一己之(zhi)力几乎收(shou)藏了半个美术史。
明 马图 《项子(zi)京像》(局部) 40.2cm×27.4cm 上海博物馆藏
这样一位大收(shou)藏家,除了让人感觉富可敌(di)国,是位收(shou)藏狂,既(ji)羡(xian)慕又妒忌之(zhi)外,总(zong)想从他身(shen)上找些瑕垢,如果能(neng)发现大问题,当然更好!项元汴去世于1590年,其时闽人谢肇淛二十出头,想必和项元汴没有一面之(zhi)交,然而他在《五杂组》却说项氏“其人累世富厚,不惜(xi)重资以购,故江南故家宝藏皆入其手。至其纤啬鄙吝,世间所无。且家中广收(shou)书画而外,逐(zhu)刀锥之(zhi)利,牙签(qian)会计,日夜不得休息,若两(liang)截人然”。这些道听途说之(zhi)言,安在了项元汴头上,让他成了“两(liang)截人”的代称,所以在历(li)史上,项元汴几乎没有什么美名(ming)。幸亏有董其昌,我们听到了另一种声(sheng)音,他在《墨(mo)林项公墓志铭》说他“夷然大雅,自远权(quan)势,所与游皆风韵名(ming)流”,又说他“恒(heng)以俭为训,被服如寒畯,如野老,婚嫁燕会,诸所经(jing)费(fei),皆有常度,至于赡族赈穷,缓急非(fei)罪,咸出人望外”。董其昌还以具体例(li)子(zi)说:“戊子(zi)岁大祲(jin),饥民自分沟壑,不恤扞网。公为损廪作糜(mi),所全(quan)活以巨万。郡县议(yi)且上闻(wen),牢让不应,终不以为德。”然而,没有多少人以董其昌的话为实录,反(fan)而视为谀墓之(zhi)词。这让我想起了一百多年后的另一位大收(shou)藏家安仪周,安氏也(ye)赈灾放粥(zhou),活人无数,还捐钱修城,同样没落得好名(ming)声(sheng)。
这种对收(shou)藏艺术的人的鄙视,往外蔓延,很容易也(ye)对艺术家鄙视,例(li)如柯律格的《雅债》所塑造的文徵明形象,就对一位大艺术家的创造活动白眼相视。美术史中的这种取向(xiang),我一直认为乃是当代学术中的大问题,它在动摇历(li)史研(yan)究的一个不言而喻的原则:议(yi)论古(gu)人,须(xu)具卓见,须(xu)怀善心。因为没有卓见,会把历(li)史写得庸俗不堪;不怀善心,会把历(li)史涂抹得一片黑暗。我曾经(jing)写过这样的话:“今人写古(gu)人,多有用冷笔者。苟且狥人,为解人颐,甚(shen)而翻古(gu)人不堪之(zhi)事,以为难遇,卑古(gu)人至当之(zhi)论,以为迂阔。风雅之(zhi)在今日,岌(ji)岌(ji)乎危于一线。”我们有时会忘(wang)记陈寅恪先生所说的理解之(zhi)同情,忘(wang)记了要怀着善意把逝(shi)去的古(gu)人唤起。更何况我们对古(gu)人了解得本来(lai)就不多,例(li)如,对项元汴的了解,也(ye)不过在近些年,特别是本书作者多年风霜雨雪中的努力,才勾画出整体轮廓。而对项氏本人说的“仆自罹家难,受(shou)制暴党甚(shen)矣”(跋《芝旸图》),“困(kun)处丘隅,踌躇世故,凄恻家艰”(见《虚斋名(ming)画录》著(zhu)录之(zhi)《竹石小(xiao)山图轴》),仍(reng)然不知所以。项墨(mo)林先生究竟遭遇到什么,要发如此孤愤之(zhi)叹。我们百年之(zhi)下,读之(zhi)似犹扼腕,何况当时!而至今学者们却连一丝影迹都未得稽索。
以上所述让我们思考:我们生活在物质的世界、利益的世界,但也(ye)生活在精(jing)神的世界、道德的世界。在计穷虑迫中,那些心灵获得深深震动的人,也(ye)许(xu)在感怀物质财富的同时,也(ye)感觉到了其他一些更珍贵的价值。我们要珍惜(xi)前人发现的这些价值,而且不能(neng)轻视。古(gu)代世界对于道德的要求不但不比现在松懈,而且更严格、更真(zhen)实不虚,它处处渗透在人们的举止行为之(zhi)中。即使世道衰弱,时代低迷(mi),也(ye)有同情心存在的神圣权(quan)利[Auch die Zeiten des Verfalls und Untergangs haben ihr heiliges Recht auf unser Mitgefuehl]。(雅各布·布克哈特)
三
回到项元汴,他究竟在收(shou)藏中发现了什么价值,以至不惜(xi)一掷千金,奔波于日晒雨淋,让生命(ming)在书画卷轴的收(shou)放开合中悄(qiao)悄(qiao)地滑过。很遗憾,他没有留下过文字公开他的抱负(fu)和理想,我们只好根据他的行为大胆地猜想了,他一定在书画世界里洞悉了艺术的价值,隐隐触摸到了艺术所代表的文明之(zhi)脉;虽然,艺术来(lai)自古(gu)老的往昔,可他不想去购买那种无序的往昔,单纯的无序的往昔没有意义(yi);他想购买的是代表着往昔价值的正统秩序,负(fu)载(zai)着这种正统和规范的艺术才是他珍爱的对象;他似乎意识到,没有这种正统和规范,美术史就会混乱,文明也(ye)会随之(zhi)混乱。本书论述了赵孟頫在项元汴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一再用数字表明,赵孟頫的作品在项氏收(shou)藏中的压(ya)倒性优势,那正是项元汴寻(xun)求的正统,是本书的“书眼”,《与古(gu)同游》的书名(ming)也(ye)隐喻了此意。作者翻检旧籍,去伪存真(zhen),在琐琐纷纭中,从杂陈的小(xiao)细节中洞见美术史的大关节,写成深刻透彻的文字,其立论的根据之(zhi)一,就是作者所援引的项元汴友人何良俊的一段议(yi)论:
元人之(zhi)画,远出南宋诸人之(zhi)上。文衡山评赵集贤之(zhi)画,以为唐人品格。倪云林亦以高尚书与石室先生、东坡居士并(bing)论,盖二公神韵最(zui)高,能(neng)洗去南宋院体之(zhi)习;其次则以黄子(zi)久、王叔明、倪云林、吴(wu)仲圭(gui)为四大家,盖子(zi)久、叔明、仲圭(gui)皆宗董巨,而云林专(zhuan)学荆关。黄之(zhi)苍古(gu),倪之(zhi)简远,王之(zhi)秀润,吴(wu)之(zhi)深邃,四家之(zhi)画,其经(jing)营位置、气韵生动,无不毕(bi)具,即所谓(wei)六法兼备者也(ye)······乃知昔人所言,一须(xu)人品高,二要师古(gu),盖不虚也(ye)。(《四友斋丛说》卷29)
项元汴的时代,二王代表的书法正统早在唐太宗为王羲(xi)之(zhi)作传(chuan),已然确立;但绘(hui)画的正统由(you)谁(shui)领袖,却还未取得共识;所以何良俊表达出了文徵明,实际也(ye)是项元汴的观点:绘(hui)画的正统应由(you)赵孟頫代表;这不仅由(you)于赵氏为唐人品格,而且元四家用董其昌的话说,也(ye)都赖赵孟頫 “提醒品格”。
在一篇精(jing)彩的论文《浅谈苏轼、赵孟頫、董其昌在文人画发展(zhan)中的作用》中,王连起先生详细地为我们展(zhan)现了文人画史的这一大脉络。他论述赵孟頫如何改(gai)造五代北宋的董巨派和李郭派,使得没有受(shou)过职(zhi)业画家专(zhuan)门训练的文人也(ye)能(neng)运以书法之(zhi)笔,挥(hui)毫作画。在文人画的这一重大转捩中,赵孟頫正是位于中枢。这就让我们具体地理解了以文徵明为首的文化圈为什么如此推(tui)崇赵孟頫,也(ye)理解了项元汴的收(shou)藏中何以有如此多的赵孟頫。文与可、苏东坡的竹石母题太单一,与山水有距离,不能(neng)满(man)足文人画的更多要求;而王世贞所推(tui)崇的山水“五变(bian)”(《艺苑卮言》:山水,大小(xiao)李一变(bian)也(ye);荆关董巨又一变(bian)也(ye);李成范宽(kuan)又一变(bian)也(ye);刘李马夏(xia)又一变(bian)也(ye);大痴(chi)黄鹤又一变(bian)也(ye))中的画家,唐宋画家占了多数,刘李马夏(xia)又是院体,不合意文人画业余遣兴的要求,因此不能(neng)立为正统。何良俊和项元汴当然不会认为宋画不如元画,然而宋画不能(neng)完全(quan)适合文人画的索求,这就需从元人画中求取规范和正统。从这一角度看,与其说明代的拥(yong)宋派和拥(yong)元派是趣味之(zhi)争,不如说是他们在一个系统中的趣味之(zhi)争和“正统”之(zhi)争。
据叶梅和封治国等人的粗略统计,项元汴收(shou)藏的赵孟頫书法79件,绘(hui)画25件,是他收(shou)藏的重中之(zhi)重,突显了项元汴收(shou)藏正统的倾(qing)向(xiang)。我认为这是项元汴的第(di)一个重要价值。项元汴之(zhi)后,董其昌想动摇的就是赵孟頫的正统地位,这不是因为他否认项元汴的选择,而是因为他心中暗藏的正统正是赵孟頫,他却想取而代之(zhi),在某种程度、某种意义(yi)上,他也(ye)确实达到了目标。
明 项圣谟 《三塔图》 纸本 水墨(mo)设色 24.4cm×13.3cm 上海博物馆藏
四
中国的收(shou)藏史也(ye)是美术史,不仅体现在它对艺术等级和艺术秩序寻(xun)求的文明史大问题上,也(ye)体现在它对美术史的中心问题即艺术品的优劣赏鉴上,用瓦萨里的说法就是能(neng)看透什么是平平之(zhi)作,什么是卓卓之(zhi)作。嘉靖三十五年(1556)冬,何良俊冲寒到天籁阁看画,赏观所得,记录于他的《书画铭心录》(保存于《嘉禾项氏清芬录》),其云:
王友石山水二卷,长幅(fu)甚(shen)佳。余评友石画笔,甚(shen)得古(gu)法,但用墨(mo)水浓,颇有俗气。此二卷独清脱,观此亦何愧古(gu)人耶?赵松雪《江山萧(xiao)寺》一幅(fu),此幅(fu)用旧纸作水墨(mo),左角下方画三层山,每层密密作古(gu)木数十株,其第(di)三层绝顶(ding)林木尽处画一古(gu)寺,右边稍(shao)高处作远山数层。余观松雪画卷如余家《秋原牧马》,仿佛(fo)唐人,可谓(wei)精(jing)绝。其次如顾方壶《水村图》、华东沙《秋牧饮马图》,皆佳品。若挂幅(fu),仅见此耳,盖不但气韵与墨(mo)法之(zhi)妙(miao),至于经(jing)营摹写,自觉迥別,诚所谓(wei)六法皆备者也(ye)。赵松雪竹石,吴(wu)仲圭(gui)山水,绢画大幅(fu),皆平平。
何良俊又在《题书画铭心录》后跋中自称:“苟未必佳,亦须(xu)随处指摘,出其疵类。不矜长,不匿短(duan),则意见常新。”这显然不是炫富斗奇的“清玩会”,而是探赜讨(tao)论,隽味道腴,亶识之(zhi)真(zhen),直达真(zhen)赏的赏奇析(xi)疑会。它把美术史的中心问题即作品的好坏问题推(tui)到了台(tai)前。对于这两(liang)位收(shou)藏家来(lai)说,能(neng)藏不能(neng)鉴是弊病,同样,能(neng)鉴不能(neng)赏也(ye)是弊病,只有能(neng)鉴能(neng)赏,才能(neng)意见常新。比项元汴晚十几岁的莫是龙(long)也(ye)是如此心意:
今富贵之(zhi)家,亦多好古(gu)玩,亦多从众附会,而不知所以好也(ye)。且如蓄一古(gu)书,便(bian)须(xu)考校(xiao)字样伪谬,及耳目所不及,见者真(zhen)似一良友;蓄一古(gu)画,便(bian)须(xu)少文澄怀观道,卧以游之(zhi);其如商彝周鼎则知古(gu)人制作之(zhi)精(jing),方为有益,不然与在贾肆何异?(莫是龙(long)《笔麈》)
莫是龙(long)的这些话可以简单地表达为,若不懂艺术品的好坏,就像身(shen)在古(gu)董铺而心在外围,终究茫无所归。还是回到项元汴,他留下的题跋不多,想写的书也(ye)未完成,但从不多的文字中也(ye)可一窥他在天籁阁中所为的“无益之(zhi)事”,《苦笋帖》(现藏上海博物馆)跋云:
其用笔婉丽(li),出规入矩(ju),未有越于法度之(zhi)外。畴昔谓(wei)之(zhi)狂僧,甚(shen)不解,其藏正于奇,蕴真(zhen)于草,含巧于朴,露筋于骨。观其以怀素称名(ming),藏真(zhen)为号,无不心会神解,若徒视形体,以点划求之(zhi),岂能(neng)窥其精(jing)妙(miao),升堂入室?学者必以余言维(wei)则,庶乎得其门矣。
这些话说得如此自信,似乎在告(gao)诉我们,他的收(shou)藏没有浪(lang)掷,而是生活于其中,三步(bu)九迹,玄冰绛(jiang)雪,经(jing)历(li)了一番陶冶。有意思的是,他还把莫是龙(long)说的“考校(xiao)字样”用于藏品,《古(gu)诗四帖》的装背错序,正是通过与唐代名(ming)臣(chen)徐(xu)坚(jian)《初学记》的并(bing)观勘校(xiao)才解决的。
何良俊在《题书画铭心录》后跋中还说他俩:“相与评校(xiao)真(zhen)伪,得遇精(jing)品,则抚摩爱玩,真(zhen)若神游其间。”如果写得再动情些,想必就是米南宫的“展(zhan)轴不知疾雷在旁(pang),而味可忘(wang)”“恐(kong)死为蠹书鱼,入金题玉躞间游而不害”。他们对艺术如此着迷(mi),这与我们当代人议(yi)论收(shou)藏家每每说他们的目的主要就是彰显身(shen)份,格格不入。自然,收(shou)藏有炫酷、显身(shen)价的因素,但从彰显身(shen)份而言,那比起荣登(deng)翰林、晋身(shen)玉堂,简直是匍匐(fu)的小(xiao)巫了。所以,我更强调陶弘景说的愿为主书令史,大是高致,尤其是张彦远的那句石破天惊的名(ming)言:“不为无益之(zhi)事,焉能(neng)遣有涯之(zhi)生。”他们为艺术生命(ming),为收(shou)藏生活确立了一个崭(zhan)新的价值维(wei)度。
《项元汴致范讷(ne)庵札》 纸本 28.1cm×40.2cm 约(yue)1546年 香港近墨(mo)堂基金会藏
项元汴的高水平收(shou)藏不仅熏习自己的绘(hui)事,像翁方纲说的那样,“偶尔着笔,即与寻(xun)常画师不同”(杨翰《归石轩画谈》),而且必然会对到他那里观画析(xi)疑的艺术家也(ye)产生影响,董其昌可称是最(zui)显赫的实例(li)。1623年董其昌重题《仿倪云林山水》,有这么两(liang)句淡淡却发人无限(xian)遐想,蕴含着重大信息的文字:
四十年前,嘉禾项子(zi)京家藏名(ming)画,余尝索观殆尽。
那时董其昌二十多岁,他的绘(hui)画造诣和鉴定巨眼都是从天籁阁建基。项子(zi)京本人收(shou)藏重松雪,作画却更乐意规摹云林,这都给(gei)董其昌偷学了过去,然而这还是小(xiao)端(duan)。如果我们注意到明代以降(jiang)的绘(hui)画几乎就是绘(hui)画史的绘(hui)画,满(man)眼都是仿范华原,仿郭河(he)阳,仿赵松雪,仿黄大痴(chi)……就不难看出由(you)项元汴为首的收(shou)藏对艺术家的创作产生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影响。
五
我这里用了“翻天覆地”的大词,然而古(gu)人或者谦卑或者鄙视地把艺术看作“小(xiao)道”。我猜测,项元汴心中不会这么想。实际上,他不仅收(shou)藏正统,而且他本人就代表了收(shou)藏的正统,俨然像一个帝王那样建立起自己的“内府”收(shou)藏,成为中国历(li)史上绝无仅有的收(shou)藏家。由(you)于他的出现,嘉兴成为全(quan)国收(shou)藏的中心,并(bing)由(you)此塑造了嘉兴的文化,在某种意义(yi)上,也(ye)在相当程度上塑造了明朝的文化。这是中国文化史上了不起的大事,因为我们至今还受(shou)着他的沾溉。
董其昌一心向(xiang)苏州挑(tiao)战,因此,他不必跑去吴(wu)门求艺,嘉兴成了他的朝圣之(zhi)地。董其昌在天籁阁几番熏习的结果让我们认识到,不只艺术家影响收(shou)藏家,收(shou)藏家反(fan)过头来(lai)也(ye)影响艺术家。单纯地强调前者是片面的。其实,收(shou)藏家不但能(neng)创造艺术家,而且能(neng)创造赝品高手。正是在项元汴的时代,嘉兴开始吸引各类艺匠纷繁登(deng)场,吴(wu)门的高手也(ye)腾凑于斯,身(shen)怀绝技者、造假作伪者进进出出,是王复(fu)元、朱肖海和周丹泉那样的人大显身(shen)手的地方;他们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参与了美术史的塑造。本书对此提供了丰富的材料,有时读来(lai)令人拊掌(zhang)击节。我打算在《赝品的魅力》的名(ming)下,从更普遍更广阔的范围讨(tao)论这种伪作和复(fu)制品对文明的意义(yi)。
《与古(gu)同游——项元汴书画鉴藏研(yan)究》修订(ding)版 修订(ding)手稿
从事后的发展(zhan)来(lai)看,跑到嘉兴寻(xun)宝的人中,最(zui)成功的自然是董其昌。他追步(bu)项元汴寻(xun)求正统的努力,不但挤落文徵明,也(ye)极力把赵孟頫推(tui)下第(di)一把交椅,他斟酌古(gu)今,编排南宗谱系,把王维(wei)推(tui)上正统的宝座。不论南北宗论为何人首倡(参见王安莉(li)的佳作《1537—1610,南北宗论的形成》),都在董其昌的笔下获得千钧雷霆之(zhi)势,让人感受(shou)到了正统的力量。但是,项元汴寻(xun)求的绘(hui)画正统,绝没有完全(quan)淡出历(li)史,项元汴的遗产仍(reng)然为人珍惜(xi),就连他的绘(hui)画也(ye)更加为人赞誉(yu),正如他的后辈书画家、收(shou)藏家李日华所说的那样:“项子(zi)京为三塔僧慧(hui)鉴作行脚图,长卷,潇洒(sa)秀逸,与元徐(xu)幼文、曹知白相颉颃。自子(zi)京没,而东南绘(hui)事日入谬习,嗜(shi)痂者方复(fu)崇之(zhi),甚(shen)可叹也(ye)!一时欢哗(hua)之(zhi)口,可以簧鼓,千古(gu)目岂尽可朦哉?”
当代美术史的研(yan)究,让我们越来(lai)越认识到赵孟頫在文人画统系中的关键作用,前面引用王连起先生深刻而具体的分析(xi),正是在绘(hui)画笔墨(mo)和图式的改(gai)造上,把董其昌抢夺(duo)的光(guang)环又还给(gei)了赵孟頫。项元汴收(shou)藏赵孟頫的价值,不知他意识到与否,还有另外一种更高的价值。为了说明这一点,先引用一句古(gu)罗马诗人贺拉斯的一句名(ming)言:Graecia capta ferum victorem cepit et artes/ Intulit agresti Latio[被罗马人所征服的希腊人反(fan)过来(lai)又征服了粗鲁的罗马人]。希腊优雅和罗马粗鲁的对比,很像宋和元的对比,同样,赵孟頫代表的优雅文化也(ye)征服了粗鲁的蒙古(gu)人。项元汴的后辈收(shou)藏家安岐也(ye)是一例(li),他本人先是被文人画征服,紧(jin)接着,他又用文人画彻底征服了满(man)族统治者乾(qian)隆大帝。美术史一再地告(gao)诉我们,民族没有高低,但文明却有高低。北宋诗人王禹偁有言“尔民断发,我有衣冠;尔民鸟语,我有诗书;将教尔之(zhi)礼也(ye)”(《小(xiao)蓄外集》谕交趾(zhi)文,卷八(ba)),这就是正统的力量,文明的力量。整个世界文明史已经(jing)多次展(zhan)现出这种文明战胜野蛮的画面。《与古(gu)同游》寄寓(yu)了这一珍贵的观念,美术史的价值借(jie)此赫然显现。项元汴也(ye)许(xu)只有放在这个背景中,我们才能(neng)给(gei)出善意的评价。
15世纪的人文学者布鲁尼[Leonardo Bruni]曾经(jing)说:Aliud estlaudation, aliud historia[赞美是一回事,历(li)史是另一回事]。这是研(yan)究历(li)史的学者也(ye)是研(yan)究社会学的美术史学者都应记住的区别,不过,我也(ye)在前面表达了一点修正的意见。封治国教授本可以凭借(jie)强大的艺术想象力超(chao)越证据允(yun)许(xu)的范围,但他没有这样做(zuo),他把发挥(hui)的余地留给(gei)了别人。他在缀(zhui)合历(li)史碎片与严谨表达之(zhi)间获得平衡的同时,把赞美与历(li)史也(ye)做(zuo)了精(jing)微(wei)的融合,为进一步(bu)研(yan)究项元汴树立了一个标杆(g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