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北京、四(si)川受访(fang)的10余家医院安宁疗(liao)护团队负(fu)责人均表示，其安宁疗(liao)护业务目(mu)前入不敷出。

多名(ming)相关(guan)负(fu)责人介绍，当前，医疗(liao)系统的收费和考评标准基于治愈(yu)性治疗(liao)，医疗(liao)费用按治疗(liao)项目(mu)收取，治愈(yu)率等是核心考评指标。而安宁疗(liao)护以照(zhao)护为中心，治疗(liao)项目(mu)少，核心的人文(wen)关(guan)怀(huai)项目(mu)无法收费，也无法治愈(yu)患(huan)者(zhe)。

“这(zhe)个事可能很费钱。”当初向医院申请开展安宁疗(liao)护业务时，北京市海淀(dian)医院安宁疗(liao)护科(ke)主任秦苑强调。基于满(man)足辖区(qu)居(ju)民需求(qiu)的责任定位，2017年(nian)，海淀(dian)医院成(cheng)立安宁疗(liao)护病房，设6张床位。随着需求(qiu)增加，2022年(nian)，安宁疗(liao)护独立成(cheng)科(ke)，床位增至50张。

海淀(dian)医院安宁疗(liao)护中心护士站。人民网 陈叶欣摄

秦苑介绍，医院将安宁疗(liao)护定位为公益科(ke)室，6张床位时每年(nian)补贴300多万(wan)元。床位增加后，这(zhe)种模式已无法支(zhi)撑科(ke)室发展。

2024年(nian)3月，在(zai)海淀(dian)区(qu)委协调下，海淀(dian)医院率先尝试非医疗(liao)服务项目(mu)收费，安宁疗(liao)护服务费每日(ri)200元，芳香治疗(liao)等服务按次收费。秦苑表示，执行新收费标准后，床位仍满(man)员，“团队超负(fu)荷(he)运转情况下，科(ke)室收支(zhi)勉强持平，但这(zhe)种现状不可持续。”

2024年(nian)11月，国家医保局发布《综(zong)合诊查类医疗(liao)服务价格项目(mu)立项指南（试行）》，新增安宁疗(liao)护费，供各(ge)省医保局参考，制定全省统一价格基准。

“这(zhe)对行业发展是很大支(zhi)持。”秦苑表示，稳妥起见，海淀(dian)医院当初制定的收费标准低(di)于成(cheng)本。“定价能否(fou)覆盖成(cheng)本，让科(ke)室活下来，至关(guan)重要。”

四(si)川省德阳市属于第一批试点城市。为支(zhi)持安宁疗(liao)护发展，2018年(nian)，德阳率先试行按床日(ri)付费，患(huan)者(zhe)不再负(fu)担基本医保起付金额(e)。2020年(nian)，德阳又试行非医疗(liao)服务项目(mu)收费，医院可以收取服务费。

德阳3家受访(fang)医院安宁疗(liao)护团队负(fu)责人均表示，非医疗(liao)服务项目(mu)一直未收费。德阳中西医结合医院安宁疗(liao)护病区(qu)副主任喻远凤表示，安宁疗(liao)护患(huan)者(zhe)可选按床日(ri)付费或按病种分值（DIP）付费，由于这(zhe)两种方式都有限额(e)，覆盖不了医疗(liao)项目(mu)费用，非医疗(liao)服务项目(mu)无法再收取。

喻远凤对比发现，按床日(ri)付费更有利于多数(shu)患(huan)者(zhe)，但会加重医院负(fu)担。按床日(ri)付费医保最高报销标准是320元，而患(huan)者(zhe)实际产生的费用翻倍，差额(e)由医院承担。

记者(zhe)了解到，不少地方实际开展安宁疗(liao)护业务的医院少于注册数(shu)量，原因之(zhi)一是收支(zhi)失衡，难以为继。安宁疗(liao)护业务得以维(wei)持的大都依附肿瘤科(ke)、疼痛科(ke)或老年(nian)科(ke)等，成(cheng)本共担；少数(shu)独立成(cheng)科(ke)的，医院给(gei)予绩效倾(qing)斜。

为制定科(ke)学(xue)合理的医保政策(ce)，北京、四(si)川等地卫健委、医保局等相关(guan)部门多次前往医院调研(yan)，进行数(shu)据测算。

“这(zhe)不单是医学(xue)问题，应有更多力(li)量参与。”北京清华长庚(geng)医院安宁疗(liao)护团队负(fu)责人路(lu)桂军认(ren)为，当务之(zhi)急是整合资源。

如何(he)留(liu)住人才？

“我也想做一个有情怀(huai)的人。”受先行者(zhe)感召，2020年(nian)，喻远凤在(zai)北京参加了为期一周的安宁疗(liao)护研(yan)修班。她觉得老师讲得很好，但回来后发现，有些理念(nian)不知如何(he)实践。

一位爷爷临终前想见孙子。在(zai)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孙子被爷爷的样子吓到。走出病房后，孙子对喻远凤说(shuo)：“阿姨我怕。”她不知道如何(he)安抚他，“当时我觉得好无助。”

2023年(nian)，她再次进京进修，觉得自己哀伤辅导及与患(huan)者(zhe)和家属的沟通等能力(li)都有很大提升。

这(zhe)次学(xue)习也让她感受到团队的力(li)量，医生、护士和社(she)工等多学(xue)科(ke)团队一起服务一名(ming)患(huan)者(zhe)，大家各(ge)展所(suo)长又相互补充。“我做不了的事可以找其他人，我解决了其他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是我的价值所(suo)在(zai)，我觉得能量满(man)满(man)。”

喻远凤的经历是很多医护人员的写照(zhao)，短期的理论学(xue)习不足以培养(yang)合格的安宁疗(liao)护从业者(zhe)。安宁疗(liao)护科(ke)室面临招人难、留(liu)人难困境。

由于鲜少医学(xue)院开设相关(guan)课程，不少安宁疗(liao)护科(ke)招聘人员时往往只能从其他专科(ke)“捡漏”，且需从零开始进行培训。即便是老大夫，也要至少半年(nian)培训及实操才逐渐(jian)转变理念(nian)。

受访(fang)者(zhe)表示，目(mu)前的人才培养(yang)主要由安宁疗(liao)护业务突出的医院承担。“长远看，做好学(xue)科(ke)建设是破解人才困境的根本。”秦苑表示，缓和医疗(liao)学(xue)科(ke)涉及疾病全程、全疾病谱、全年(nian)龄段(duan)，属于医学(xue)分支(zhi)，医疗(liao)和医学(xue)教育都需完(wan)备的配套体系，才能支(zhi)撑安宁疗(liao)护长远发展。

即使找到理念(nian)契合的人，晋升又是一道关(guan)卡。秦苑表示，海淀(dian)医院安宁疗(liao)护科(ke)招募医护非常困难。

早(zao)在(zai)2021年(nian)，现任副主任李常红便属意安宁疗(liao)护科(ke)，但直到2023年(nian)，她成(cheng)功晋升主任医师后才转入该(gai)科(ke)。

安宁疗(liao)护团队的医生来自老年(nian)科(ke)、全科(ke)等多个专业。李常红介绍，由于安宁疗(liao)护尚未建立专科(ke)，安宁疗(liao)护科(ke)医生评职称时没有对应的专业晋升通道。

德阳中西医结合医院的安宁疗(liao)护病房设在(zai)老年(nian)科(ke)。喻远凤是老年(nian)科(ke)副主任，评的是老年(nian)科(ke)的职称。由于接(jie)诊安宁疗(liao)护患(huan)者(zhe)花费时间长，她的副主任医师评审卡在(zai)了接(jie)诊量上。“要求(qiu)达(da)到300个门诊、8000名(ming)患(huan)者(zhe)。”她表示，按规(gui)定职称5年(nian)一聘，她8年(nian)才看诊4000名(ming)患(huan)者(zhe)。

相较(jiao)其他专科(ke)，安宁疗(liao)护问诊周详、沟通耗时，且患(huan)者(zhe)住院周期长、病情变化大。“我们有医生调到别的科(ke)室值班，说(shuo)宁愿在(zai)那管10人，也不愿在(zai)这(zhe)管1人。”喻远凤说(shuo)。

护理团队面临培养(yang)时间长、人员流动频(pin)繁难题。安宁疗(liao)护科(ke)培养(yang)一名(ming)年(nian)轻(qing)护士需2—3年(nian)时间，不少护士因压力(li)大、待遇低(di)离开。华西第四(si)医院姑息医学(xue)科(ke)副主任邓茜透露(lu)，科(ke)室护士流动频(pin)繁，“我们的护士做着繁重的工作(zuo)，拿着较(jiao)低(di)的工资，如何(he)留(liu)人？”

华西第四(si)医院姑息医学(xue)科(ke)交班会上，护士介绍患(huan)者(zhe)情况。人民网记者(zhe) 金慧慧摄

提供人文(wen)关(guan)怀(huai)和心理支(zhi)持是安宁疗(liao)护的特色，医务社(she)工承担重要任务。记者(zhe)了解到，目(mu)前，有专职社(she)工的安宁疗(liao)护团队是少数(shu)；多数(shu)医院与第三方机(ji)构合作(zuo)聘用兼职社(she)工，管理难度大；还有的是医护兼任社(she)工，但往往分身乏术。

“医疗(liao)技术在(zai)进步，如果不能发挥(hui)好社(she)工和志愿者(zhe)作(zuo)用，人文(wen)关(guan)怀(huai)则是很大的缺失，安宁疗(liao)护仍是瘸腿走路(lu)。”邓茜说(shuo)。

怎(zen)么有效联动？

临终关(guan)怀(huai)、舒(shu)缓医疗(liao)、姑息治疗(liao)等统称安宁疗(liao)护。华西第四(si)医院姑息医学(xue)科(ke)成(cheng)立于1995年(nian)，30年(nian)间探(tan)索(suo)出一系列安宁疗(liao)护诊疗(liao)技术、指南和标准化临床路(lu)径。2018年(nian)，华西第四(si)医院成(cheng)为四(si)川省安宁疗(liao)护教育培训中心。

难治性癌痛诊疗(liao)技术是一项重要培训内容。邓茜介绍，这(zhe)是项成(cheng)熟技术，随着培训规(gui)模扩大，被越来越多医院掌握。“我们正摸索(suo)谵(zhan)妄治疗(liao)经验。这(zhe)是生命末期患(huan)者(zhe)的普遍症状，镇静用药难度大。”

“普惠性安宁疗(liao)护应设在(zai)二级和社(she)区(qu)医院，这(zhe)些医院就在(zai)居(ju)民身边，可及性更强。”邓茜认(ren)为，在(zai)安宁疗(liao)护三级联动体系搭建中，三级医院应主攻危(wei)急重症、开展教育培训、打造示范基地和指导下级医院，二级医院处理轻(qing)症，一级医院做末端临终关(guan)怀(huai)。

德阳肿瘤医院是家二级医院，2018年(nian)，三级医院德阳市人民医院以医联体形式与其共建德阳市安宁疗(liao)护中心，并提供医疗(liao)技术、质(zhi)控(kong)标准和患(huan)者(zhe)转诊。

“这(zhe)体现了三级分诊制度的好处。”德阳市安宁疗(liao)护中心副主任刘祥峰介绍，中心大部分患(huan)者(zhe)来自德阳市人民医院，对难治性疼痛和心理治疗(liao)等疑难问题，该(gai)医院给(gei)予技术指导。

第三批安宁疗(liao)护试点工作(zuo)要求(qiu)在(zai)医养(yang)结合机(ji)构、社(she)区(qu)卫生服务中心（乡镇卫生院）开展安宁疗(liao)护服务，鼓励发展居(ju)家安宁疗(liao)护。

对“新手(shou)期”的基层医院来说(shuo)，用药限制和诊疗(liao)技术欠缺是两大瓶颈。

2022年(nian)，四(si)川天(tian)府新区(qu)新兴(xing)卫生院正式开展安宁疗(liao)护服务。该(gai)院医养(yang)结合科(ke)科(ke)长彭霞表示，医院可以满(man)足在(zai)院老年(nian)人和周边居(ju)民的安宁疗(liao)护需求(qiu)，目(mu)前遇到的主要问题是，在(zai)基药比例制约下，安宁疗(liao)护所(suo)需药品(pin)采购(gou)受限。

“之(zhi)前不敢(gan)接(jie)携带多管道的危(wei)重症患(huan)者(zhe)，现在(zai)有了些底气(qi)。”成(cheng)都市龙泉驿(yi)区(qu)龙华社(she)区(qu)卫生服务中心医养(yang)结合分中心负(fu)责人钟崇鑫表示，上级医院的指导让他对安宁疗(liao)护未来发展充满(man)信心，希望通过医共体解决用药限制问题，提高诊疗(liao)水平。

落叶归根是刻(ke)在(zai)国人骨子里(li)的文(wen)化基因，居(ju)家安宁疗(liao)护回应了这(zhe)一需求(qiu)。

北京市石景山区(qu)金顶街社(she)区(qu)卫生服务中心在(zai)首钢医院指导下开展居(ju)家安宁疗(liao)护，由于人手(shou)紧缺、上门成(cheng)本高、缺乏规(gui)范等原因，服务患(huan)者(zhe)有限。四(si)川省什邡市南泉镇卫生院正申请安宁疗(liao)护家庭病床，规(gui)范上门服务流程、收费和报销标准，探(tan)索(suo)居(ju)家安宁疗(liao)护新模式。

首钢医院安宁疗(liao)护团队上门看望患(huan)者(zhe)。人民网记者(zhe) 金慧慧摄

多家医院安宁疗(liao)护团队负(fu)责人表示，实行三级联动后，一床难求(qiu)的三级医院床位周转率加快，一二级医院床位利用率提高，越来越多有需求(qiu)的患(huan)者(zhe)享受到安宁疗(liao)护服务。

《“十四(si)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yang)老服务体系规(gui)划》提出，到2025年(nian)，试点市（区(qu)），每个县（市、区(qu)、旗）至少设立1个安宁疗(liao)护病区(qu)。

“如果可以这(zhe)样死，我将会更好地活。”采访(fang)中，很多了解安宁疗(liao)护的医护、志愿者(zhe)、患(huan)者(zhe)及家属如是说(shuo)。越来越多的人在(zai)路(lu)上，尽管很多问题待解，他们相信来日(ri)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