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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yan):从地窖到顶楼(lou):《布汶的星期天》的出场
提(ti)起年鉴学派,人们(men)一般(ban)会想(xiang)起马克·布洛赫与(yu)吕西安·费弗尔共同创办(ban)的《经济与(yu)社会史年鉴》期刊,想(xiang)起年鉴学派结构性与(yu)总体(ti)性的史学观念,并想(xiang)起那个经典的年鉴学派叙事,即(ji)年鉴的创办(ban)从根本上是对以德国兰克学派为代表的实证主义史学的不满,认为他们(men)“对政(zheng)治史、政(zheng)治事实、战争等的长久迷恋,过分夸大了事件的重要性”,并且过分强调所谓的大人物,以及(ji)将自身迷失于对起源与(yu)编年的探(tan)求之(zhi)中。因此,以布洛赫和费弗尔为代表的年鉴学派更加重视非政(zheng)治史的社会史、经济史与(yu)心态史的研究。这种(zhong)对年鉴学派创立(li)的叙事并无多大错误,不过却忽略以下情况:在1900年左(zuo)右(you),史学界便已(yi)充满对政(zheng)治事件史的批评,以及(ji)呼吁结合社会学、人类(lei)学、心理学等新兴学科建(jian)设新史学的风潮,而年鉴学派本身也是在这种(zhong)史学氛围中形(xing)成。
《地中海与(yu)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书封
当然(ran),若要论及(ji)人们(men)何以对年鉴学派有如此印象,年鉴学派第二代费尔南·布罗(luo)代尔可谓功不可没。作为继承费弗尔执掌第六部的年鉴学派领袖人物,布罗(luo)代尔将历(li)史学与(yu)社会学、经济学的综(zong)合研究发(fa)展到了极(ji)致。在其名(ming)著《地中海与(yu)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中,布罗(luo)代尔提(ti)出了自己的三时段理论。在他看来,历(li)史研究有三种(zhong)值(zhi)得注意的时段:首先(xian)是长时段,即(ji)人与(yu)环境之(zhi)间几乎不受(shou)时间影响(xiang)的历(li)史;其次是中时段,即(ji)缓慢变化的经济、社会与(yu)政(zheng)治结构史;最后是短时段,即(ji)如地中海上微不足道的涟漪一般(ban)的稍纵即(ji)逝的事件。布罗(luo)代尔极(ji)端地拒绝了人物与(yu)事件在历(li)史叙事中的地位(wei),他认为,应将这些细枝末节的书写(xie)纳入(ru)环境对其的限制作用(yong)中。正如彼得·伯克所评论的那样:“布罗(luo)代尔关心将个人与(yu)事件放到语(yu)境、它们(men)的背景之(zhi)中,他让(rang)它们(men)变得可以理解,但代价是揭示其在本质上是无关紧(jin)要的。”[1]
1950与(yu)1960年代,那些受(shou)惠于布罗(luo)代尔的年鉴第三代们(men),同样沉迷于对事件的摒弃、对社会经济结构的执着(zhe)以及(ji)对经济数据等统计资料的迷恋中。彼时的伊曼纽尔·勒华拉杜里极(ji)端强调计量的重要性以及(ji)计算机处理数据将带来的经济社会史等总体(ti)性研究的进一步拓展,这当然(ran)是其受(shou)拉布鲁斯(si)与(yu)布罗(luo)代尔影响(xiang)的结果(guo)。但若联想(xiang)到勒华拉杜里本人后来成为微观史学转向的先(xian)驱,便不能不感到反讽,并意识到布罗(luo)代尔之(zhi)后的年鉴学派的嬗变。
年鉴学派在第一代时除社会经济研究之(zhi)外,同样关注对心态史的研究。布洛赫的《国王(wang)神迹》与(yu)费弗尔的《十六世纪的不信教(jiao)问题:拉伯雷的宗教(jiao)》皆是此中翘楚。而年鉴第三代如同“祖父(fu)定(ding)律”一般(ban)继承了这一点——在他们(men)的学术生涯中期,不止一人放弃了曾经的经济基础或人口研究,转而思考(kao)文化的上层建(jian)筑。有些研究者,如勒华拉杜里的《蒙塔尤》与(yu)《罗(luo)芒狂(kuang)欢节》所示,选择了微观的研究路径,这无疑(yi)是对布罗(luo)代尔排(pai)斥心态史与(yu)强调总体(ti)史学的反动(dong)。在这一“从地窖到顶楼(lou)”的转换中,更多曾经被忽视的现象被“以新的跨(kua)学科方(fang)法”纳入(ru)史学研究领域之(zhi)中。然(ran)而伴(ban)随这种(zhong)多样化而来的,也是史学的“碎(sui)片化”。即(ji)使庞大如年鉴学派,在这一“文化转向”与(yu)“微观转向”的风潮中,也再难以像布罗(luo)代尔时代那样,以一个大致统一的史学方(fang)法论定(ding)义学派自身,更多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2]
本书的作者乔治·杜比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作为历(li)史学家登场的。他虽非布罗(luo)代尔的直系门生,却因与(yu)芒德鲁等人交好(hao)进入(ru)年鉴学派的圈子。从某种(zhong)意义上讲,杜比靠近年鉴学派自有其渊源:其人对农村社会的关注接近于布洛赫,对地域史的重视亦有费弗尔的影子,而对心态史和记忆的重视同样受(shou)惠于两者。杜比也受(shou)布罗(luo)代尔的影响(xiang),写(xie)下充分重视结构的《中世纪西欧的农村经济与(yu)乡村生活》等著作。不过在新旧典范(fan)更替的1970年代,杜比也与(yu)年鉴学派第三代的好(hao)友与(yu)同事勒高夫、勒华拉杜里等人共同参与(yu)到史学革命之(zhi)中。而我们(men)今天所要介绍的乔治·杜比的这本《布汶的星期天》,正出版(ban)于新旧交替时代的1973年。它本身带有新文化史转向的若干踪迹,却又牢牢根植于年鉴学派的结构分析传统中,堪称(cheng)新旧典范(fan)的完美(mei)结合。[3]
事件、结构与(yu)记忆:解评《布汶的星期天》
马克·布洛赫曾说:“年鉴学派并不天然(ran)地厌(yan)恶政(zheng)治史和事件史,只是在更新观念的过程(cheng)中需要先(xian)涤清旧的思路,所以没有精力来先(xian)写(xie)事件史。”这种(zhong)说法暗示了一种(zhong)对新的事件史的呼吁,即(ji)若在新的史学观念确立(li)之(zhi)后——在年鉴学派那里,这无疑(yi)指对历(li)史的结构性分析的确立(li)——那么(me)事件史的书写(xie)仍是可取的。而杜比的本书从某种(zhong)意义上说正是对布洛赫这一断言(yan)迟来的确证。用(yong)杜比在引言(yan)中的话讲:“只有将事件的符号重新置(zhi)于当时它所属的文化系统中,才能对其做出恰当的解释。”基于事件的特殊性,隐藏其间的深层信息会揭露出日常(chang)生活中人们(men)很少或从不谈及(ji)的东西,这也体(ti)现出研究事件对理清历(li)史结构的意义。除强调事件与(yu)结构的作用(yong)外,杜比同样强调了记忆的重要性,他力图探(tan)求对事件的感知(zhi)是如何扩散、失真、被想(xiang)象或遗忘。因此,我们(men)可以从事件、结构与(yu)记忆这三个方(fang)面入(ru)手去把握杜比的思想(xiang)。
《布汶的星期天》书封
在第一部分“事件”中,乔治·杜比试图借助布列(lie)塔尼(ni)人纪尧姆的叙述来展开。纪尧姆是布汶之(zhi)战的主角菲利普·奥古斯(si)都身旁的文学近臣,也是布汶之(zhi)战的亲历(li)者与(yu)见(jian)证者。在他所续写(xie)的里戈的《菲利普·奥古斯(si)都武功歌》的后半(ban)部分中,我们(men)能看到来自卡佩王(wang)室官方(fang)对这一事件最直接、最清晰的记述。不过在此之(zhi)前,为了让(rang)读者对此次事件发(fa)生的情况大致有所了解,杜比首先(xian)介绍了布汶之(zhi)战的舞台与(yu)演(yan)员。
杜比以纪尧姆对女人在这次战争中的忽略谈起,介绍了舞台上的第一个演(yan)员——骑士,既阐释了骑士三个等级理论中执剑征战的地位(wei),也说明了彼时骑士所经历(li)的武器与(yu)装备的革新;其次是法方(fang)阵营的演(yan)员:首要的国王(wang)菲利普·奥古斯(si)都,他前半(ban)生的功绩、他的血统与(yu)合法性以及(ji)国王(wang)在彼时政(zheng)治秩序中的地位(wei);接着(zhe)是伯爵与(yu)各个大贵族们(men),他们(men)经由姻亲与(yu)封建(jian)制度构成了人际关系网,他们(men)的利益(yi)动(dong)机与(yu)爱恨情仇;然(ran)后是手持武器参与(yu)战争或出谋划策(ce)的教(jiao)士;最后是无名(ming)的公社民兵们(men)。接着(zhe)是联军(jun)阵营:经由英格兰国王(wang)无地王(wang)约翰资助,由神圣罗(luo)马帝国皇帝奥托、佛兰德斯(si)伯爵斐迪(di)南与(yu)布洛涅伯爵雷诺率领的敌对一方(fang),他们(men)各自的人际关系网以及(ji)利益(yi)诉(su)求,以及(ji)不能出现在“正义”阵营的布拉班特佣兵们(men)。在简要点出战争的空间舞台布汶之(zhi)后,作者又梳理了战争爆发(fa)的政(zheng)治背景:被十字(zi)军(jun)东征与(yu)遏制摩尔人等事件纠(jiu)缠起来的,在12世纪后期到13世纪初不断加强集权的欧洲基督教(jiao)世界四大势力——教(jiao)皇、神圣罗(luo)马帝国皇帝、法兰西国王(wang)与(yu)英格兰国王(wang),以及(ji)之(zhi)间的冲突。教(jiao)皇与(yu)法兰西国王(wang)菲利普·奥古斯(si)都站在一起反对意志对立(li)的国王(wang)奥托,支持霍亨斯(si)陶芬家族的腓特烈二世;而奥托是英格兰国王(wang)约翰的外甥,出身安茹家族的约翰既是英格兰国王(wang),同时也是法兰西国王(wang)治下最大的封臣与(yu)心腹(fu)之(zhi)患。在布汶之(zhi)战十年前,他便被法兰西国王(wang)剥夺了诺曼底与(yu)安茹的封地,之(zhi)后便处心积虑地寻求复仇。“是日”一段直接引述安德烈·杜比改写(xie)的纪尧姆的原始记述,带有鲜明的中世纪武功歌与(yu)通俗(su)化的王(wang)室宣传色彩,但同样具有清晰且尽(jin)量切近真实的叙述与(yu)流畅易读的文学性。
在这本正文内(nei)容仅一百(bai)九十页的小册子中,第二部分“解评”占了一半(ban)篇幅,可见(jian)这部分内(nei)容实际才是本书的重点。相较于第一部分对舞台和演(yan)员的直接刻(ke)画,这部分则是对形(xing)成这样的舞台与(yu)这些演(yan)员的社会处境和思想(xiang)观念的分析,即(ji)年鉴学派一直以来强调的结构视角与(yu)整体(ti)性研究。不过“解评”主要研究公元(yuan)一千年后至十三世纪的政(zheng)治结构、社会经济与(yu)思想(xiang)文化的变动(dong)。若用(yong)布罗(luo)代尔的三时段理论去思考(kao),其实更近于中时段的研究。
杜比从四个角度展开本章的写(xie)作。其一是和平。在杜比看来,相较于公元(yuan)一千年之(zhi)前欧洲人对战争习惯性的接受(shou),在公元(yuan)一千年之(zhi)后,人们(men)的战争观发(fa)生了巨大变化。这无疑(yi)归因于基督教(jiao)的普及(ji)与(yu)巩固——人们(men)将暴(bao)力与(yu)傲(ao)慢视为恶,而和平则是上帝应允的善。在这一时代,唯有为保护(hu)信仰与(yu)复仇的战争才符合正义。然(ran)而,由于加洛林帝国崩(beng)溃到公元(yuan)十一世纪的封建(jian)革命(杜比称(cheng)之(zhi)为“千年之(zhi)变”),国王(wang)与(yu)大领主实际无法承担(dan)仲裁(cai)复仇与(yu)维护(hu)秩序的职责,人们(men)只好(hao)祈求教(jiao)会出面维护(hu)上帝的和平。教(jiao)士们(men)将执剑的权力限制在贵族等级之(zhi)内(nei),并对这些躁动(dong)不安的人们(men)进行(xing)教(jiao)化,以十字(zi)军(jun)运动(dong)为号召,让(rang)他们(men)将野(ye)蛮发(fa)泄在对异(yi)教(jiao)徒的征战中。随着(zhe)教(jiao)会阶序化的发(fa)展与(yu)教(jiao)皇的集权,这一教(jiao)会主导下的上帝的和平也扩大了自身的范(fan)围。到了十三世纪初,在法国南部,由于王(wang)权在此处的衰弱与(yu)封建(jian)化的彻底,这里堡垒林立(li)、盗贼横行(xing),而教(jiao)会只好(hao)依赖第三等级的劳动(dong)者为和平事业做贡献。然(ran)而虔诚的第三等级拿起武器后便意识到自身的力量,如今他们(men)不再认可贵族与(yu)等级秩序的必要性,这便发(fa)展成了异(yi)端——即(ji)纯洁派。为打(da)击这种(zhong)异(yi)端,教(jiao)会认可了来自北部的王(wang)权对南部的征服。而在中世纪盛期的法国北部,虽然(ran)卡佩王(wang)室一度沦为“法兰西岛伯爵”,但随着(zhe)其经济实力的扩展,他们(men)也开始效仿诺曼底公爵等领主,意图借由实现公共和平的目的,将维护(hu)秩序与(yu)发(fa)动(dong)战争的权力收归己身。在上帝和平的神圣号召下,王(wang)权逐(zhu)渐成为公共权力。
在第二小节“战争”中,杜比以金钱之(zhi)于作战的方(fang)方(fang)面面切入(ru)。对骑士而言(yan),战争是其获得财富的最佳聚敛方(fang)式,而财富也使得他们(men)可以借由上缴金钱抵消自身参战的封建(jian)义务(wu)。这部分金钱除了落入(ru)仍旧参战的贵族手中,还(hai)制造出了一批虽非贵族却参与(yu)战争的佣兵。作为三个等级的例(li)外,他们(men)被贵族与(yu)教(jiao)士摒弃,但无可置(zhi)疑(yi)的是,他们(men)的短刀(dao)虽非高贵的象征,但其流动(dong)与(yu)参战却带来了财富的聚集与(yu)转移,以及(ji)作战能力的提(ti)升。杜比接着(zhe)刻(ke)画了彼时骑士阶层的一项重要活动(dong)——比武。在已(yi)成年但因暂时不能获得领地成为领主的青年贵族的过渡时代,比武成为他们(men)最重要的活动(dong)。尽(jin)管教(jiao)会因意外死亡的发(fa)生禁止了比武,但由于金钱与(yu)荣誉的诱惑以及(ji)对勇武美(mei)德的追求,骑士们(men)仍乐此不疲地参与(yu)这一活动(dong)。这也成为他们(men)磨(mo)练武艺的最佳方(fang)式。赌(du)博与(yu)赎金使得这些并不富有的骑士们(men)甘愿冒险,而比武现场的需要与(yu)慷(kang)慨(kai)的美(mei)德要求也使比武成为一种(zhong)集市、一种(zhong)经济流通手段。不过彼时的骑士也并非只是粗俗(su)的武者,他们(men)有自身的文化:教(jiao)会创建(jian)的骑士团要求人们(men)节制并为信仰而战,但深受(shou)亚瑟(se)王(wang)传说、骑士武功歌与(yu)家族神话影响(xiang)的骑士们(men)更在意的是勇武、慷(kang)慨(kai)以及(ji)在女性面前施展风度等骑士价值(zhi)。在这一小节的最后,杜比考(kao)察了战争作为一种(zhong)劫(jie)掠活动(dong)——它引起人们(men)逐(zhu)利的欲(yu)望。为了更好(hao)地获得俘虏身上的赎金,活捉而非杀(sha)死敌人成为战争的准则。
与(yu)战争不同,战斗并非掠夺活动(dong),而是秩序的延伸,是作为神意裁(cai)判(pan)方(fang)式的决斗的扩大化,是为了以命运的结果(guo)终结某种(zhong)纷争,而非通过不断的战争与(yu)妥协(xie)去构成这种(zhong)纷争。作为一种(zhong)神圣的宗教(jiao)典礼,战斗有自身的仪式:合适(shi)的场地、演(yan)说与(yu)开战前对神恩的祈祷,以及(ji)合乎圣三一的排(pai)兵布阵。也正因此,上帝才能将最终的判(pan)决显示给命运之(zhi)争中的双方(fang)。
最后则是胜利。王(wang)室和贵族的文学新贵赞(zan)叹于那些在战斗中显示出骑士美(mei)德与(yu)勇武的骑士,记述了他们(men)精湛的技艺。但在这种(zhong)记述背后,对利益(yi)的考(kao)量仍是参战者实际关注的焦点。布汶之(zhi)战在此体(ti)现为两种(zhong)对立(li)的教(jiao)士生活观:在利益(yi)驱动(dong)下又显示出某种(zhong)改革精神的奥托与(yu)约翰,以及(ji)维护(hu)教(jiao)会与(yu)秩序利益(yi)的菲利普·奥古斯(si)都。战斗之(zhi)后,菲利普获胜,他取得了荣耀,击败了敌人,粉碎(sui)了阴谋,从赎金中获得了财富,并在巴黎民众的欢呼中让(rang)王(wang)国化作实体(ti)。他的余生都在和平与(yu)秩序中度过,法兰西的王(wang)权由他大大扩展,而其去世之(zhi)后卡佩的统治已(yi)然(ran)稳固。
在第三部分“传奇”中,杜比从事件现场,与(yu)构成这一事件现场的结构分析中走出,开始告诉(su)我们(men)事件之(zhi)后的故事:事件在人们(men)心中如何演(yan)变,而这一演(yan)变又体(ti)现着(zhe)怎样的时势。杜比首先(xian)介绍了历(li)史学——尤其是编年史,在中世纪基督教(jiao)修道文化中的意义与(yu)传承,而在王(wang)权复兴的背景下,来自宫(gong)廷的记述也逐(zhu)渐增(zeng)加。其后,他用(yong)一种(zhong)历(li)史记述的政(zheng)治地理学考(kao)察了布汶之(zhi)战——当时西欧世界留下的文本中对布汶之(zhi)战记述的集中、缺失、丰富与(yu)简略的意义,并从德意志与(yu)英格兰的文本中看到了来自战场另一边的观点。接着(zhe)杜比考(kao)察了事件最重要的记述者纪尧姆的另一文本——《菲利普·奥古斯(si)都史诗(shi)》。与(yu)武功歌不同,这一文本中的舞台灯光有所变化,更倾(qing)向于塑造敌人的邪(xie)恶,并以此召唤出法兰西作为民族身份认同的出场。而在穆斯(si)克、里歇尔与(yu)兰斯(si)吟游(you)诗(shi)人的记述中,故事增(zeng)添了原本并不具有的情节:菲利普国王(wang)将王(wang)冠置(zhi)于地,向骑士们(men)演(yan)讲,并要求更有能力之(zhi)人成为国王(wang)以保卫法兰西,而最终在骑士的拥(yong)护(hu)下英勇杀(sha)敌,显示自身与(yu)王(wang)冠相称(cheng)。杜比指出,这一情节并非这些作者对于“骑士与(yu)贵族仍有超(chao)越王(wang)室权力的政(zheng)治可能”这一时代的追念,而是对因王(wang)冠接触(chu)大地成为集体(ti)象征,并以胜利作为第二次神圣加冕的法兰西君(jun)主制的歌颂。
14世纪之(zhi)后,菲利普·奥古斯(si)都的伟业被其孙圣路易所遮蔽,逐(zhu)渐不再被人提(ti)及(ji),直至19世纪的奥尔良(liang)时代才再次浮(fu)上水面,而这正是现代民族国家稳固之(zhi)时。每一位(wei)近代的历(li)史学家都以其自身目的对布汶之(zhi)战进行(xing)了强调与(yu)遮蔽:梯(ti)也里以之(zhi)作为过去的中间阶级与(yu)底层阶级爱国心的确证,米什莱对布汶之(zhi)战的不屑则体(ti)现出他的反教(jiao)权与(yu)反君(jun)主制情绪。在普法战争之(zhi)后,作为对德屈辱(ru)的心理补偿,布汶之(zhi)战成为法国人的民族象征,是爱国情绪的体(ti)现。不过在这个基础教(jiao)育的共和国里,被强调的并非贵族与(yu)国王(wang),而是那些在战役发(fa)生时并不受(shou)重视的公社民兵们(men)。1945年二战结束后,布汶之(zhi)战又逐(zhu)渐被人淡忘。无疑(yi),在欧洲联合的大背景下,这一象征法德民族矛盾的事件的地位(wei)有些尴尬。在本书最后,杜比提(ti)出了疑(yi)问:如何在战争被逐(zhu)出记忆畛域的时代,去记忆这样一场以战斗决定(ding)自身命运的事件?
人类(lei)学、政(zheng)治文化与(yu)记忆的多重综(zong)合:《布汶的星期天》的创新与(yu)学术史意义
《布汶的星期天》虽是一本面向大众读者的小书,但其中的方(fang)法论创新与(yu)史学写(xie)作实践(jian)却使其成为一流的史学名(ming)作。挪用(yong)杜比本人的话讲,可谓“一书之(zhi)微,亦有远旨”。然(ran)而因此,要对其创新进行(xing)总结也并非易事。好(hao)在作者在“序”中给了我们(men)提(ti)示:在作者看来,他是从三个层面进行(xing)这一研究的。
第一点是人种(zhong)学,即(ji)人类(lei)学——“将布汶之(zhi)战中的士兵视作异(yi)族部落,观察他们(men)的行(xing)为举止、呐喊、激情以及(ji)令其癫(dian)狂(kuang)的幻觉中的种(zhong)种(zhong)独特之(zhi)处”。自诞生之(zhi)初直至今日,人类(lei)学的核心特点之(zhi)一便是其研究对象为“异(yi)族”。而在杜比进行(xing)书写(xie)的1960、1970年代,风头正盛的正是以列(lie)维-施特劳斯(si)为代表的结构主义人类(lei)学。借助这一视角,人类(lei)学家得以陌生化地认识与(yu)其自身存在不同的人类(lei)社会,并由此看出这些社会中的象征与(yu)结构。而在杜比这里,他采(cai)取人类(lei)学方(fang)法的原因便在于这种(zhong)陌生化。他反对那些将布汶之(zhi)战中的人类(lei)心理全然(ran)等同于现代人的政(zheng)治史做法,因此试图透(tou)过这种(zhong)陌生化去考(kao)察彼时国王(wang)与(yu)贵族、骑士与(yu)平民所思所想(xiang)的独特性与(yu)自身的演(yan)变逻辑。当然(ran),杜比并未(wei)陷入(ru)人类(lei)学方(fang)法带来的自我本位(wei)主义取向。在全书的最后,他将布汶之(zhi)战时期人们(men)以信仰之(zhi)战决定(ding)命运的行(xing)为,与(yu)今日以弗朗哥等独裁(cai)者为代表的在取得僭主权力后再借助信仰将自身合法化的行(xing)为形(xing)成对比,虽未(wei)直接提(ti)出批评,却暗示了古今之(zhi)别(bie)下的某种(zhong)共性。
第二点是政(zheng)治文化。在杜比那里,将事件放在战争、休战与(yu)和平的大序列(lie)与(yu)长时段分析中,是为了更精准地界定(ding)政(zheng)治的范(fan)畴,并更好(hao)地理解当时神圣与(yu)世俗(su)是如何交织的。如上文对全书第二部分的概(gai)括(kuo)所述,杜比力求在事件背后分析的,是结构起事件的人们(men)的行(xing)动(dong)与(yu)观念何以形(xing)成。他梳理了在和平号召下王(wang)权与(yu)教(jiao)权的演(yan)变,以及(ji)人们(men)对公共权力想(xiang)象的变化;梳理了彼时人们(men)对神意与(yu)虔诚的理解、将战斗作为宗教(jiao)行(xing)为的意义。同时,即(ji)使是在年鉴传统中占据重要地位(wei)的“经济”,在本书中也更多作为影响(xiang)人们(men)“钱”的观念性存在,刺激着(zhe)人们(men)的想(xiang)象和欲(yu)望,并制约着(zhe)不同阶层人们(men)对自身的定(ding)位(wei)与(yu)如何合适(shi)地进行(xing)行(xing)动(dong)与(yu)生活。这并不代表杜比忽略了社会经济基础——事实上他在本书中多次强调商业发(fa)展对卡佩王(wang)室王(wang)权的影响(xiang)——但我们(men)仍不难从中看出某种(zhong)更注重意识形(xing)态与(yu)思维体(ti)系研究的取向,而这正是新文化史进行(xing)历(li)史书写(xie)的出发(fa)点。[4]
第三则是记忆。在杜比看来,重大事件之(zhi)所以有价值(zhi),便在于它的影响(xiang)被“见(jian)证者的回忆和历(li)史学家的幻想(xiang)不断放大”,在于它的影响(xiang)被人们(men)长时间地谈论,在于它的爆发(fa)所引起的物议沸腾(teng)。因此,若不去考(kao)察事件发(fa)生后人们(men)对它的记忆、遗忘与(yu)变形(xing),便可能错失事件的多重意义。在杜比对记忆的处理上,我们(men)不仅能看到年鉴学派第一代在斯(si)特拉斯(si)堡时期与(yu)社会心理学家、集体(ti)记忆提(ti)出者莫(mo)里斯(si)·哈布瓦赫交好(hao)并提(ti)出心态史研究的踪迹,也能看到80年代后半(ban)期,在大革命正统与(yu)修正学派的争论中,人们(men)对民族记忆的关怀导致的记忆史学的勃兴——如皮埃尔·诺拉主编的巨著《记忆之(zhi)场》——的前奏。[5]当然(ran),研究历(li)史记述与(yu)记忆为我们(men)处理事件的身后史,并将作为叙事存在的事件历(li)史,视作每一个时代的当代史提(ti)供了便利,但同时也存在导致“一切历(li)史都是叙事”,因而不存在真实历(li)史的后现代史学质疑(yi)的风险。[6]杜比虽未(wei)直接处理这一问题,但在对历(li)史书写(xie)趣味的强调,以及(ji)对布列(lie)塔尼(ni)的纪尧姆所做记述“做到最大程(cheng)度的真实”“清晰详实,没有过度曲意逢迎,亦不刻(ke)意炫耀学识或滥用(yong)修辞”的肯定(ding)性评价中,也侧面坚守了历(li)史书写(xie)有其意义的态度。
《记忆之(zhi)场》书封
总体(ti)而言(yan),尽(jin)管本书存在作为战役史却对战争艺术着(zhe)墨不多的遗憾(杜比本人的建(jian)议是参考(kao)维尔布鲁根的专著),《布汶的星期天》仍堪称(cheng)一部杰作。如同布汶之(zhi)战本身立(li)足在法兰西君(jun)主制发(fa)展与(yu)中世纪欧洲经由封建(jian)革命走向民族国家的转折(she)点一样,本书的写(xie)作本身也立(li)足在史学革命的转折(she)点上。这使得它有一种(zhong)难能可贵的综(zong)合态度:除了勒高夫所称(cheng)赞(zan)的“结构与(yu)事件的综(zong)合”外,本书也是优美(mei)的写(xie)作艺术与(yu)严谨的史学分析的综(zong)合——是中世纪武功歌与(yu)法国小说奠定(ding)的叙事传统与(yu)布罗(luo)代尔式的时段-结构分析的综(zong)合,社会经济史研究与(yu)文化史转向的综(zong)合,古典文献与(yu)当代跨(kua)学科方(fang)法的综(zong)合,公众史学与(yu)专业历(li)史研究的综(zong)合。相较于标志着(zhe)年鉴学派转型的另一巨著《蒙塔尤》,本书一面更加重视总体(ti)性分析,没有那么(me)微观;一面却在叙事上远胜于后者分门别(bie)类(lei)的社会科学式琐碎(sui)叙述。本书继承自布罗(luo)代尔与(yu)年鉴传统却不失之(zhi)枯(ku)燥,启(qi)发(fa)新文化史与(yu)记忆史研究诸家却未(wei)陷入(ru)其后现代困境之(zhi)中。《布汶的星期天》在留存、改写(xie)、形(xing)塑人们(men)的忆的同时,其自身也已(yi)成为法兰西民族记忆之(zhi)场的一部分。
注释:
[1][美(mei)]彼得•伯克著《法国史学革命:年鉴学派,1929-2014》(第二版(ban))刘永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ban)社,2016年版(ban),第55页。
[2]有关年鉴学派的发(fa)展历(li)程(cheng),参见(jian)[美(mei)]彼得·伯克:《法国史学革命:年鉴学派,1929-2014》(第二版(ban)),刘永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ban)社,2016年版(ban)。
[3]关于乔治·杜比本人的生平,参见(jian)本书译者后记,[法]乔治·杜比:《布汶的星期天》,梁(liang)爽(shuang)、田梦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ban)社,2017年版(ban),第262-267页。
[4]有关新文化史的介绍,可参[美(mei)]林·亨特主编:《新文化史》,姜(jiang)进译。上海:华东师范(fan)大学出版(ban)社,2011年版(ban)。
[5]有关记忆史学的研究,参见(jian)[法]皮埃尔·诺拉主编:《记忆之(zhi)场:法国国民意识的文化社会史》,黄艳红等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ban)社,2020年版(ban)。
[6]有关后现代史学的相关问题,参见(jian)[美(mei)]海登·怀特:《元(yuan)史学》,陈新译。南京:译林出版(ban)社,2017年版(b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