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静下心来将《哪吒2》所创造的奇迹置入中国以(yi)及世界动画的发展时代(dai)背景来看，或许就能够发现一些线索有迹可循。而《哪吒2》的狂飙突(tu)进，是否标志着(zhe)国漫的“黄金时代(dai)”到(dao)来了，也可以(yi)在这一维度上(shang)加以(yi)审视。

经典之后，国漫艰难(nan)寻路数十年

事实(shi)上(shang)，《哪吒2》对1979年《哪吒闹海》的致(zhi)敬清晰可见。

比如，敖丙控制哪吒肉身时的形象——丸子头、剑眉、丹凤大眼……太乙真人打趣说：“这个才像正版嘛”；海夜叉绿(lu)皮红(hong)发造型也参照了79版夜叉形象。在《封神演义(yi)》原著中，敖丙的武器是方天画戟，但在《哪吒2》中，敖丙拿的则是棒棒糖盘龙(long)冰锤。

也就是说，经典电影(ying)的精神养料，其实(shi)是一直(zhi)在潜移默化滋养新一代(dai)的创作者(zhe)。

众(zhong)所周知，上(shang)一次国产动画电影(ying)的“黄金时代(dai)”，是在上(shang)世纪50、60年代(dai)和(he)80年代(dai)。

那时候，以(yi)上(shang)海美影(ying)厂为核心的创作集群，将中国神话故事陆续改编成《大闹天宫》《哪吒闹海》《天书奇谭》等动画电影(ying)长片，成为了国人心中不灭的艺术经典。那时候的国产动画电影(ying)，也得到(dao)了国外媒体“艺术美感超越迪士尼(ni)”的极高赞誉。

然而，在之后的数十年历程中，美国、日(ri)本的动画大厂保持了旺盛的活力，米老鼠、唐老鸭、哆啦A梦、柯南等持久散发光芒，也令一代(dai)又(you)一代(dai)粉丝追随。以(yi)其IP创作的经典动画电影(ying)在全球传播文化追求和(he)价值(zhi)取向，同时也收获了可观票房。

很长一段时间(jian)里，我们的动画电影(ying)却凤毛麟(lin)角，尤其是随着(zhe)三维动画等电影(ying)制作技术的进步，国漫与(yu)世界顶尖的动画制作差距更见悬殊。

这也激发了一批国漫有志之士的赶超努力。但在这一过(guo)程中，有盲目模仿国外大片的巨额投资(zi)的动画电影(ying)票房惨败，也有学习国际(ji)大片创作和(he)营销模式引发质疑和(he)争论。

可以(yi)说，作为动画影(ying)视家族中最(zui)具艺术性表达空间(jian)，也是市场中最(zui)具全球影(ying)响力和(he)盈利能力的动画电影(ying)长片，在我国却进入了漫长的沉寂期(qi)。

国产动画电影(ying)路在何方？这一追问的背后，是处于时代(dai)变(bian)迁、经济变(bian)革、媒介(jie)迭代(dai)、美学演化、文化寻路、技术短板这一综合背景下产业难(nan)点与(yu)痛点。

国潮之中，重新找回文化自信(xin)心

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1》）以(yi)50.35亿元的超高票房，让动画类型电影(ying)受到(dao)市场关注，并引发了资(zi)本联动。

在这期(qi)间(jian)，《大圣归来》《大鱼海棠》《长安三万里》《白(bai)蛇：缘起》《新神榜：杨戬》《新神榜：哪吒重生》等新国风动画电影(ying)，也将国产动画电影(ying)带入了票房强劲的新阶段。

可以(yi)说，国产原创动画电影(ying)改变(bian)了迪士尼(ni)、梦工厂、皮克斯等美国、日(ri)本动画大厂霸屏的时代(dai)。表达新国风、成为新国潮的国产动画电影(ying)，再次确(que)立了自身的主体性。

而当下，国际(ji)环境(jing)和(he)国内(nei)形势又(you)有了新的变(bian)化，我们的文化处境(jing)也面临着(zhe)新的形势，国漫可能也需要有新的话语(yu)方式，才能与(yu)这些深层次变(bian)化相适应(ying)。

社会对影(ying)视动画的期(qi)待最(zui)常见的就是“国潮”“中国风”等核心词汇。此时的“中国风”，泛指以(yi)中国元素(su)、中国符号(hao)为表现形式的，以(yi)中华民族文化为根基的艺术形式和(he)生活方式。

必须承认，近年来，国产动画电影(ying)挖掘中国神话，呈现了无限的想象空间(jian)，通过(guo)技术实(shi)现的视觉奇观，更使得“中国风”在动画这一类型中独具魅力。

“国潮”之“潮”，代(dai)表的是引领前沿的潮流文化，尤其是面向年轻人、符合主流价值(zhi)观倡导的与(yu)年轻人的生活方式紧密结合的大众(zhong)生活文化。

90后、00后、Z世代(dai)，逐渐成为主要消费群体，逐渐接管话语(yu)权。对这一群体来讲，民族精神的社会功能也随之从“救(jiu)国救(jiu)民，振兴(xing)中华”的重担，转变(bian)为对中华文化的审视、欣赏和(he)骄傲，自信(xin)、从容代(dai)替了敏感、急迫。

在此背景下，用“中国风”“国潮”这样的话语(yu)来承接、拓展、变(bian)革之前民族化原有的意涵，可能与(yu)现在的影(ying)视传播逻辑(ji)更为适配。

所以(yi)，近些年来的中国风动画电影(ying)虽然品(pin)质参差不齐、评(ping)价褒贬不一，但在创意策划和(he)传播营销策略方面呈现出一个明显的共同特(te)点——对传统文化的充分自信(xin)。“哪吒”此次飞越“侏罗纪”，强势崛(jue)起，或就可以(yi)理解为这种文化自信(xin)的折射(she)。

火爆之下，未来有了更多(duo)可能性

实(shi)际(ji)上(shang)，在此次《哪吒2》爆火之前，“哪吒”被动画改写的文本也不在少数。

比如，《大闹天宫》中白(bai)白(bai)胖胖的恶(e)童哪吒，《哪吒闹海》中英气(qi)逼人的哪吒，《哪吒传奇》中可爱的儿童哪吒，《新神榜：哪吒重生》中机车风的酷帅哪吒，《非人哉》中的呆萌哪吒，《十万个冷笑话》中的童颜肌肉男哪吒……

每一个哪吒，都具有时代(dai)社会心理意义(yi)的解读空间(jian)，也生成了新的文化意义(yi)。

观众(zhong)希望在影(ying)视作品(pin)中看到(dao)英雄，是因为平凡人心中可能都潜藏(cang)着(zhe)一个英雄梦、都给英雄留(liu)了一个位置。而在动画世界中，英雄角色一直(zhi)都是核心人物。

美国漫威和(he)DC的超级英雄系列IP发展了80年，其进化史几乎伴随着(zhe)整个美国社会的变(bian)迁，几起几落(luo)。这些超级英雄的出现给失序年代(dai)，比如大萧条、“二战”时期(qi)的无数美国人带来了莫大的心理安慰与(yu)精神慰藉(jie)。

孙悟空、哪吒、黑猫(mao)警(jing)长，则是中国民众(zhong)心中的完美英雄。也因此，五年前，哪吒的形象在《哪吒1》中一经亮相，就迅速(su)唤起了人们的共鸣；五年后的《哪吒2》票房奇迹，也昭示了我们社会对本民族小硬汉英雄的迷恋。

当然，与(yu)之暗合的社会心理可能更为复杂。

快节奏、网络化的社会生活中，成年受众(zhong)，人际(ji)关系、情感关系更为复杂，需要面对各种诱惑(huo)和(he)压(ya)力。“我命由我不由天”，哪吒天真无邪的气(qi)质、对公平正义(yi)的追求，无所畏惧(ju)的胆魄和(he)惩(cheng)奸(jian)除恶(e)的决心，治愈(yu)也激励着(zhe)成年观众(zhong)，更体现了对社会公平正义(yi)的一种内(nei)敛式的渴望。

值(zhi)得引起创作者(zhe)注意的是，不管是思想意识底色，还是商业市场底色，或是文化传播底色的“民族化”“中国风”或“国潮”，对动画电影(ying)的解析，最(zui)终还是会归结到(dao)用这一艺术形式呈现了什么、传达了什么，蕴含其中的情感、精神和(he)能量是否感染、激励、温暖观众(zhong)。

从人物塑造角度来看，如果说五年前《哪吒1》中的哪吒形象可谓绝妙，五年后的哪吒仍然呐喊(han)“是魔是仙，我自己说了才算”，似乎没有更多(duo)成长的弧光。这一困境(jing)，其实(shi)不只是《哪吒2》的，也是创作乏力的好莱坞与(yu)日(ri)本动画电影(ying)共同面临的问题。

而且，一部作品(pin)能被后世称为经典，最(zui)核心的检验标准就是“时间(jian)”，比较、筛选和(he)历史的检验，更是经典成型的必经之路。经典不是急于求成，而是不媚流俗，是要在岁月长河中保持着(zhe)笃(du)定的姿态，在新的时代(dai)也能滋长出新的枝芽。

尤其是，国漫作为一种文艺产品(pin)，其高质量发展不能理解为单一维度和(he)孤立目标，而应(ying)是以(yi)市场经济效益与(yu)社会文化效益共同发展进步为追求，寻求新时代(dai)的、有更高视野的突(tu)破和(he)创新。

以(yi)此而言，《哪吒2》的空前成功，为国漫创作带来了新的可能性，但也提出了一些深层次思考，需要创作者(zhe)们认真面对，才能让“哪吒”们走(zou)得更远，国漫也才有可能实(shi)现整体飞跃，迎来真正的“黄金时代(dai)”。

撰稿 / 孙平（北(bei)京电影(ying)学院副教授）

编辑(ji) / 何睿

校对 /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