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逆袭奇迹”到信任危机

在2021年(nian)大选中，社民党凭借(jie)“稳定与公(gong)平”的纲领(ling)以(yi)25.7%的得票率逆袭联盟党。然而，执政仅(jin)三年(nian)，“红绿灯联盟”因财政预算、能源转(zhuan)型与移民政策的分歧分崩离析。社民党曾引以(yi)为傲的“社会投资”与“气候正义”承诺，因政策执行力不足和联盟内耗而沦为口号。朔尔茨的执政风(feng)格被批评为“优柔寡断”和“缺乏远见(jian)”，党内分歧更进一步削弱了(le)社民党的凝聚力。

朔尔茨常被政治对手指责需为德(de)国选择党的壮大负责，但(dan)事实(shi)上，西方多国都出现了(le)政治“右转(zhuan)”的现象，在同为德(de)语区国家的奥地利(li)，极右翼政客差(cha)点当上总理。在大西洋对岸的美国，特朗普(pu)再次当选总统，甚(shen)至比第一个任期更加激进和专断。俄乌冲(chong)突(tu)的大背景下，朔尔茨身处西方政治“右转(zhuan)”的时代，任期内确实(shi)面对太多棘手的问题：曾作(zuo)为德(de)国外交政策基石的“新东方政策”已被抛弃(qi)，没有俄罗斯供应(ying)廉价(jia)石油和天然气，能源价(jia)格飙升，民怨沸(fei)腾；中国从德(de)国产品的买家转(zhuan)变为强大的竞争对手；美国政府(fu)正在通过《降低(di)通货膨(peng)胀(zhang)法案》吸(xi)引欧(ou)洲(zhou)公(gong)司的投资，特朗普(pu)提高进口关(guan)税的威胁为2025年(nian)德(de)国的经济(ji)前景蒙上阴影；德(de)国在数字(zi)化方面的投资不足，导致互联网发展缓慢，生(sheng)产力增长停滞不前。朔尔茨政府(fu)确实(shi)没有解决目前困境的能力，但(dan)任何一个新政府(fu)想要带领(ling)德(de)国扭(niu)转(zhuan)颓势、振兴工业，都绝非易(yi)事。

朔尔茨政府(fu)也并非毫无作(zuo)为，在社会政策方面，执政联盟改(gai)革了(le)“哈茨四”（Hartz IV）体系，引入公(gong)民津(jin)贴（Bürgergeld），并将每小时最低(di)工资提高至12欧(ou)元。这些政策尤其惠及经济(ji)相对落后的东部地区居民。此外，朔尔茨多次提高儿童补助金，并扩大住房(fang)补贴范(fan)围，尽管他本人没有子女。但(dan)上述福利(li)扩张未能转(zhuan)化为民众对政府(fu)的信任，反而因经济(ji)衰退、执政联盟内部分裂和财政不可持续性等原因，使朔尔茨从“危机管理者”逐渐(jian)沦为“危机象征”。

社民党当前支持率较2021年(nian)大选时，下滑了(le)10.7个百分点，成为跌幅最大的政党，尤其在东部地区的支持率全面落后于德(de)国选择党。在西部地区，社民党虽仍保有部分工会支持，但(dan)基民盟通过“减税”和“产业回流”的承诺夺走了(le)大量蓝领(ling)票仓。女性曾是社民党的重要支持者，但(dan)其对朔尔茨的信任度已从2021年(nian)的58%降至43%。中产阶级因通胀(zhang)压力和公(gong)共服务质量下滑，也转(zhuan)而支持基民盟的财政保守主义。若无法动员年(nian)轻人和首次投票选民（约230万人），社民党恐难逆转(zhuan)颓势。

朔尔茨与社民党的“十字(zi)路口”

2021年(nian)大选举(ju)中，气候变化和能源政策曾是德(de)国选民关(guan)注的核心议题。尽管2024年(nian)是德(de)国有记录以(yi)来最热的一年(nian)，但(dan)如今选民更关(guan)注经济(ji)、移民与安全政策。社民党自诩为“普(pu)通人的政党”，强调保护中低(di)收入群体利(li)益，反对过度削减福利(li)开支；主张为占德(de)国总人口95%的工薪阶层减税，具(ju)体措(cuo)施(shi)包括提高纳税起征点和增加最高税率上限，以(yi)缩小贫富差(cha)距。同时，社民党支持通过增加政府(fu)投资刺激经济(ji)增长，例(li)如在公(gong)共基础设施(shi)、绿色转(zhuan)型等领(ling)域加大投入，以(yi)缓解德(de)国经济(ji)萎缩。在竞选纲领(ling)中，社民党还提出扩大基建投资和对“德(de)国制造”实(shi)施(shi)补贴，但(dan)未说(shuo)明资金筹措(cuo)的具(ju)体路径，被对手嘲讽为“愿望(wang)清单”。相比之下，基民盟的减税方案和德(de)国选择党的反移民口号更具(ju)直观吸(xi)引力。

外交政策上，朔尔茨一向较为审慎，但(dan)这在俄乌冲(chong)突(tu)和欧(ou)美关(guan)系波动中显得极为被动。他虽承诺在军事上支持乌克兰，却因顾虑战(zhan)争升级而拖延交付重型武器，被盟友批评为“犹豫不决”。朔尔茨正试图复制2003年(nian)施(shi)罗德(de)因反对伊拉(la)克战(zhan)争而胜(sheng)选的经典策略，通过捍卫“国际(ji)法”和批判特朗普(pu)的“北约军费5%论”争取(qu)选民，但(dan)当前选民更关(guan)注国内经济(ji)，外交牌效应(ying)有限。与此同时，选举(ju)前仅(jin)10天，慕尼(ni)黑发生(sheng)了(le)汽(qi)车冲(chong)撞袭击(ji)，一名阿富汗籍男(nan)子涉嫌驾(jia)车撞向人群，导致一名母亲和她两岁(sui)的女儿死亡。这是自去年(nian)5月(yue)以(yi)来的第五起类似犯罪，一系列(lie)移民主导的恶性事件(jian)进一步加大了(le)主流政党在竞选中改(gai)革移民和庇护政策的压力。基民盟目前在移民政策上继续右倾，无疑也进一步挤压了(le)社民党的生(sheng)存空间。

如果输掉选举(ju)，朔尔茨将成为社民党历史上首位只执政一届的总理，甚(shen)至还不满4年(nian)的任期。从勃兰特的“东方政策”到施(shi)罗德(de)的“2010议程”，社民党曾引领(ling)德(de)国走向变革，但(dan)如今却在民意撕裂与内部矛盾中步履维艰。若无法在最后一周重拾选民信任，未能在支持率上更进一步，社民党将在德(de)国政局中边缘(yuan)化，失(shi)去塑造国家议程的主导权。

社民党前景与德(de)国政治变局

上届联邦议院选举(ju)前，几乎没人能预料到朔尔茨的胜(sheng)选，但(dan)这一次他恐难重现逆袭神话。除总理人选外，自民党与萨拉(la)·瓦根克内希特联盟（以(yi)下简称）能否进入议会仍悬而未决，联邦议院的多数派构成及政府(fu)组阁的选择也尚难预测。由于一些选票可能流向未过竞选门槛的小党，因此约20%的选票可能无法被计入联邦议院。在此情况下，少于40%的选票也可以(yi)达成相对多数。

社民党若想进入内阁，最大可能就是与联盟党组建大联合(he)政府(fu)，自二战(zhan)结束以(yi)来两党曾四次共同执政。对基民盟来说(shuo)，更易(yi)管理的两党联盟也是较为理想的状态。尽管社民党曾拒绝“再次充当基民盟的陪衬”，朔尔茨也明确表示不会在默茨领(ling)导下担任副总理，但(dan)组阁谈判中，各党派多少会有所妥(tuo)协，两党合(he)作(zuo)绝非没有可能，届时国防部长鲍里斯·皮斯托里乌斯和社民党党首拉(la)尔斯·克林贝尔可能成为默茨的副手。

联盟党与绿党也可能在议会中占据多数席位，虽然基社盟领(ling)导人马库斯·索德(de)尔已明确表示不愿与绿党合(he)作(zuo)，但(dan)实(shi)际(ji)上两党在三个联邦州(zhou)的合(he)作(zuo)都相当顺利(li)，默茨也并不完全排(pai)斥与绿党组阁。但(dan)专家普(pu)遍认为联盟党与绿党组阁后的新政府(fu)会像“红绿灯政府(fu)”一样，因政党分歧而最终破裂。

如果联盟党无法单独与任何一个党派组成联盟，“联盟党-社民党-绿党”的联盟也是一个选择。三党联盟的另一种可能性是“联盟党-社民党-自民党”的组合(he)，但(dan)该方案的可能性较低(di)。一方面，自民党需先突(tu)破选举(ju)门槛；另一方面，朔尔茨可能不愿再与自民党的林德(de)纳共事。此外，联盟党也不太可能扩容大联合(he)政府(fu)，将左翼党或瓦盟纳入。

社民党最希望(wang)与绿党组阁，但(dan)根据当前民调该联盟无法获得多数席位。理论上，如果社民党、绿党、左翼党和瓦盟联手，也可能组阁成功，但(dan)概率微乎其微。社民党当然也可以(yi)争取(qu)与绿党、自民党重组“红绿灯政府(fu)”，但(dan)各方应(ying)该都不想重蹈覆辙。因此，大联合(he)政府(fu)仍是最现实(shi)的选择。

尽管如此，联盟党和社民党的政策交集较少，即便组阁成功，也缺乏雄心勃勃的改(gai)革目标。未来政府(fu)可能不会推出重大的结构性改(gai)革，更倾向于维持现状。若关(guan)键问题继续被搁置，德(de)国经济(ji)将持续低(di)迷，最终将为社会的不满情绪(xu)提供沃(wo)土，德(de)国选择党最有可能从中受益，进一步扩大政治影响。这也意味着，如果主流政党无法有效回应(ying)社会诉求，德(de)国选择党在下届选举(ju)中很可能获得民众更大的支持，到时候将其排(pai)除在政府(fu)之外将更为困难。

（王思婕(jie)，同济(ji)大学德(de)国研究中心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