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亿资(zi)金“不翼而(er)飞”

界面(mian)新闻获取的判(pan)决书显示，2017年5月，李某与小村幻熊（基金管理人）、上海银(yin)行（基金托管人）共同签订《基金合(he)同》，约定李某认购案涉基金份(fen)额；基金投资(zi)方式(shi)为(wei)委托银(yin)行向借款人韬蕴资(zi)本集(ji)团有限公司（以下简(jian)称韬蕴公司）发放委托贷款，用(yong)于(yu)购买标(biao)的公司的股(gu)权，最终通过(guo)标(biao)的公司完(wan)成IPO实现退出；合(he)同还明确基金财(cai)务顾问为(wei)钜澎资(zi)产。

同日，李某支付认购款100万元，钜澎资(zi)产控股(gu)股(gu)东钜派集(ji)团向李某出具了《资(zi)金到账确认函》。小村幻熊与钜澎资(zi)产签订了《财(cai)务顾问合(he)同》，约定小村幻熊委托钜澎资(zi)产作(zuo)为(wei)财(cai)务顾问，为(wei)基金提供项目信息(xi)获取及更新、交易结构设计等服务，相关投资(zi)后果由(you)小村幻熊承担，包括本案基金在内的系列(lie)基金共向韬蕴公司发放了11亿元委托贷款。但韬蕴公司未将款项投资(zi)标(biao)的公司股(gu)权，且到期后逾期未还款。

2019年9月，界面(mian)新闻发布调查报(bao)道，这只全称为(wei)“钜澎和光稳赢优先(xian)私募投资(zi)1号至4号基金”的产品(pin)，募集(ji)时宣称以委托贷款形式(shi)借款给韬蕴资(zi)本，投向东北国企(qi)完(wan)达山乳(ru)业的Pre-IPO轮融资(zi)中，在本金利息(xi)均(jun)逾期违约之后，最终落(luo)得“从未投向标(biao)的公司”的实锤。（详见(jian)

投资(zi)者李某购买的是和光稳赢基金3号。在基金发生风险后，李某辗转发起仲裁(cai)与诉讼，先(xian)后向名义管理人、实质管理人采取法律(lu)手段。此前，相关仲裁(cai)裁(cai)决认定小村幻熊作(zuo)为(wei)案涉基金管理人未勤勉尽责，应向投资(zi)者赔偿70%的投资(zi)损失。

与此同时，也有一位同产品(pin)和光稳赢2号180万元投资(zi)款的投资(zi)者张某向上海国际经济(ji)贸易仲裁(cai)委员会(hui)（下称“上海仲裁(cai)委”）提出仲裁(cai)申请，托管人上海银(yin)行也是被申请人之一。根据裁(cai)决书，上海银(yin)行被裁(cai)决承担3%的补充赔偿责任。小村幻熊应当依约承担违约责任，应当赔偿张某的认购款项157.33万元和利息(xi)损失。（详见(jian)

私募基金财(cai)务顾问名实不符

判(pan)决书显示，李某认为(wei)，案涉基金实际由(you)钜澎资(zi)产及其关联公司共同管理运作(zuo)，基金财(cai)产并未投向标(biao)的公司股(gu)权且资(zi)金已失控，钜澎资(zi)产及其关联公司存(cun)在侵权行为(wei)，应共同赔偿其投资(zi)损失。

钜澎资(zi)产及其关联公司共同辩(bian)称，钜澎资(zi)产等系受(shou)管理人聘请提供相关服务，其对李某不负有法定或约定的义务，亦不存(cun)在所谓侵权行为(wei)。

上海金融法院经审理查明，案涉基金宣传推介(jie)材料“基金管理团队”部分介(jie)绍了钜澎资(zi)产两副总裁(cai)的履历及成功投资(zi)案例；基金款项由(you)托管户划付至委贷行的指(zhi)令是由(you)钜澎资(zi)产下达；钜澎资(zi)产收取的财(cai)务顾问费高于(yu)小村幻熊收取的管理费；清算期满后，钜澎资(zi)产向投资(zi)者出具《说(shuo)明函》表示将尽快出具债权后续处理方案并向投资(zi)者披露(lu)。

上海金融法院经审理认为(wei)，本案争议焦点是钜澎资(zi)产对于(yu)李某等投资(zi)者是否负有法定或约定义务，是否因违反相应义务而(er)应向李某承担赔偿责任。

首(shou)先(xian)，关于(yu)基金运行中各方的实际作(zuo)用(yong)。

从基金实际运作(zuo)看，本案钜澎资(zi)产的实际职能(neng)超出《财(cai)务顾问合(he)同》约定的范围，体现在基金宣传推介(jie)材料中“基金管理团队”展示的是钜澎资(zi)产两副总裁(cai)的履历及成功投资(zi)案例，《基金合(he)同》载明的管理人联系人为(wei)钜澎资(zi)产员工，钜澎资(zi)产策划、设计了投资(zi)结构，通过(guo)其控股(gu)的公司向投资(zi)者出具《资(zi)金到账确认函》并作(zuo)出服务承诺；钜澎资(zi)产直接(jie)向托管行下达投资(zi)指(zhi)令；在借款逾期后出面(mian)安抚投资(zi)者并出具相关说(shuo)明等。即钜澎资(zi)产在基金设立、运行的全过(guo)程中实际承担了推介(jie)基金产品(pin)、设计交易结构、掌控资(zi)金运作(zuo)、对接(jie)底(di)层(ceng)资(zi)产的角色，对后续基金退出亦起主导作(zuo)用(yong)。小村幻熊虽然履行了一定的管理职责，但实质并不掌控资(zi)金运作(zuo)，收取的管理费明显低于(yu)钜澎资(zi)产，具有一定的通道角色。综上，投资(zi)者基于(yu)对钜澎资(zi)产管理能(neng)力的信赖进(jin)行投资(zi)，与钜澎资(zi)产形成事(shi)实上的信赖关系；钜澎资(zi)产作(zuo)为(wei)受(shou)信人，与管理人小村幻熊一样应对投资(zi)者负有信义义务。如(ru)钜澎资(zi)产违反信义义务，则(ze)应向投资(zi)者直接(jie)承担损害赔偿责任。

其次，关于(yu)钜澎资(zi)产是否勤勉尽责。

信义义务的一项重要内容即勤勉尽责义务。本案中，基金财(cai)产在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情况下被出借，钜澎资(zi)产设计安排的风控措施形同虚设，借款被挪(nuo)用(yong)最终导致基金财(cai)产损失与钜澎资(zi)产未勤勉尽责具有因果关系，钜澎资(zi)产应对李某的投资(zi)损失承担主要的赔偿责任。李某在知晓投资(zi)安排的情况下作(zuo)出投资(zi)决策，应自担部分损失。法院酌定钜澎资(zi)产应赔偿李某70%的投资(zi)本金损失。钜澎资(zi)产的其他关联公司系受(shou)管理人之托参(can)与基金设立时部分辅助服务，不直接(jie)向投资(zi)人负责，且其提供服务不存(cun)在过(guo)错，不应向李某承担赔偿责任。

综上，上海金融法院最终判(pan)决钜澎资(zi)产赔偿李某投资(zi)本金损失61万余元。

当事(shi)律(lu)师和法官如(ru)何看？

代(dai)理该案的律(lu)师上海正策律(lu)师事(shi)务所魏峻军律(lu)师在接(jie)受(shou)界面(mian)新闻记者采访(fang)时表示，本案基金的结构在几年前甚至到今天都(dou)属于(yu)非常前沿的，业内称之为(wei)“第三方财(cai)顾类结构化私募基金”。即钜澎公司以第三人的身份(fen)承担了实质管理基金的角色，而(er)所募集(ji)的基金在底(di)层(ceng)又存(cun)在结构化的安排。

他表示，在当年，监管给出了通道业务的四个特点，分别是：资(zi)金和资(zi)产“两头在外”，即管理人不负责寻找前端资(zi)金和后端资(zi)产；通道方（即表面(mian)管理人）听从实质管理人的指(zhi)令管理基金；通道方收取的管理费用(yong)通常较低；通道方通常不承担产品(pin)的投资(zi)风险。监管所归纳的是通道业务的主要特点，并不是司法意义上判(pan)定实质管理人的认定标(biao)准。例如(ru)：通道方总是要完(wan)成基金备案，总要给托管行发送打(da)款指(zhi)令的，除(chu)此之外实质管理人要满足哪些条件时才能(neng)被认定为(wei)实质管理人？这些认定标(biao)准需要法院通过(guo)案件审理来予以认定，并没有先(xian)例可循。

魏峻军表示，除(chu)了结构非常前沿，法律(lu)适(shi)用(yong)上还需要法官做(zuo)出推定，可以说(shuo)缺乏直接(jie)的法条。例如(ru)《信托法》第三十条“受(shou)托人依法将信托事(shi)务委托他人代(dai)理的，应当对他人处理信托事(shi)务的行为(wei)承担责任。”强调的是“名义管理人”需要承担责任，而(er)不是实质管理人需要承担责任。《证券(quan)期货经营机构私募资(zi)产管理业务运作(zuo)管理暂行规定》（证监会(hui)公告〔2016〕13号）第五条“管理人依法应当承担的职责不因委托而(er)免除(chu)”也同样侧重压(ya)实名义管理人责任。钜澎和光稳赢基金的情况与上述规定刚好相反，属于(yu)真实管理人寻找一个注册资(zi)金仅100万元的名义管理人，募集(ji)管理高达10亿元基金的案件。可以说(shuo)在《民法典》中也缺乏这种情况的直接(jie)规定，只能(neng)援(yuan)引侵权责任相关条文。

该案审判(pan)长为(wei)上海金融法院综合(he)审判(pan)一庭朱瑞法官。2025年1月，她撰文表示，党的二(er)十届三中全会(hui)指(zhi)出，要健全投资(zi)和融资(zi)相协调的资(zi)本市场(chang)功能(neng)，鼓(gu)励和规范发展天使投资(zi)、风险投资(zi)、私募股(gu)权投资(zi)。私募基金作(zuo)为(wei)金融行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承载着对实体经济(ji)的支撑保障作(zuo)用(yong)，有利于(yu)促进(jin)科技创新，发展新质生产力。审判(pan)实务中，法官应通过(guo)裁(cai)判(pan)引导和规范私募股(gu)权投资(zi)基金运作(zuo)，保护投资(zi)者合(he)法权利。

朱瑞表示，私募基金的投资(zi)人与管理人之间为(wei)信托法律(lu)关系，受(shou)托人应当亲自处理信托事(shi)务，对于(yu)某些专业事(shi)项可委托他人处理，但管理人仍对此负责。本案中，根据《财(cai)务顾问合(he)同》的约定，私募基金管理人委托财(cai)务顾问为(wei)基金设计交易结构、提供投资(zi)项目信息(xi)，相关投资(zi)后果由(you)管理人承担。一般(ban)情形下，财(cai)务顾问与投资(zi)者之间并不直接(jie)产生信赖关系，但本案中，基金宣传推介(jie)材料及基金合(he)同中均(jun)明确钜澎公司为(wei)基金财(cai)务顾问，并重点介(jie)绍财(cai)务顾问的经验和实力，投资(zi)者系基于(yu)对财(cai)务顾问的信赖进(jin)行投资(zi)，且财(cai)务顾问实际承担了设计交易结构、对接(jie)底(di)层(ceng)资(zi)产、下达投资(zi)指(zhi)令、主导基金退出等基金管理职责，收取的顾问费远高于(yu)管理人收取的管理费，故本案财(cai)务顾问虽非狭义的管理人、受(shou)托人，但应与管理人一样对投资(zi)者负有信义义务，如(ru)违反信义义务，则(ze)应向投资(zi)者直接(jie)承担损害赔偿责任。

朱瑞表示，信义义务的一项重要内容即为(wei)勤勉尽责义务，即受(shou)信人应如(ru)谨慎之人管理自有财(cai)产一般(ban)勤勉尽责地(di)管理信托财(cai)产。本案中，钜澎资(zi)产在资(zi)金运作(zuo)过(guo)程中应运用(yong)专业知识和技能(neng)，合(he)理谨慎设计交易框架，尽可能(neng)为(wei)基金财(cai)产设置更多(duo)的安全保障措施，以基金财(cai)产的安全及收益(yi)的稳定作(zuo)为(wei)管理目标(biao)。钜澎资(zi)产设计的基金投资(zi)程序(xu)是先(xian)发放贷款，由(you)借款人的关联公司用(yong)所借之款购买标(biao)的公司股(gu)份(fen)，再将该股(gu)份(fen)作(zuo)为(wei)借款的质押担保。但实际操(cao)作(zuo)中，该借款未用(yong)于(yu)购买标(biao)的公司股(gu)份(fen)，也无(wu)从将股(gu)份(fen)用(yong)作(zuo)借款质押担保，说(shuo)明钜澎资(zi)产设计的交易结构存(cun)在失控风险，同时其对资(zi)金的监管也不够有力，最终导致基金财(cai)产损失，钜澎资(zi)产应对投资(zi)者的损失负有主要责任。基金投资(zi)安排在基金推介(jie)材料及基金合(he)同中均(jun)有明确表示，投资(zi)者对此应知晓，在此情况下自行作(zuo)出投资(zi)决策，应对投资(zi)损失自担次要责任。鉴于(yu)基金清算期早已届满且借款人已无(wu)财(cai)产清偿借款，故应推定投资(zi)者损失已发生。

因此，上海金融法院最终判(pan)令钜澎资(zi)产应对李某投资(zi)本金损失的70%承担赔偿责任，有力保护了投资(zi)者的合(he)法权益(y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