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中国和俄罗斯最近几年已经建立了很强(qiang)的合作关系，从政治到经济(ji)各(ge)方面的合作都没有什么障碍。为什么要把这个合作中断掉，转头去拥抱美国呢？美国能够给(gei)它提供什么东(dong)西呢？如果(guo)美国给(gei)俄罗斯的利好大于俄罗斯跟中国合作带(dai)来的利好，那么俄罗斯还(hai)有可能掉头转向美国，但我(wo)觉得(de)至少从目(mu)前来看(kan)，俄罗斯的两大利益诉求——安全和经济(ji)发展，美国并不能完全给(gei)予保障。

俄美两国代表(biao)团在沙特举行会谈纽约时报

美国和俄罗斯改善关系后，肯定能改善它的安全利益，这对俄罗斯来说是利好。但是从经济(ji)层面来讲(jiang)，美俄关系改善后，美国能给(gei)俄罗斯提供什么呢？

特朗普一直想让制造业从其他地(di)方回流美国，而俄罗斯需要的恰恰是投(tou)资，而且不是一些简单的投(tou)资，还(hai)包括(kuo)制造业、工业等等产业投(tou)资，这些美国能给(gei)它提供支持吗？它自(zi)己都吃(chi)不饱了，还(hai)怎么去喂别人(ren)。

这两天我(wo)看(kan)到有人(ren)说，现(xian)在的局势很像50年前的尼(ni)克松(song)访华时带(dai)给(gei)俄罗斯的冲击，但在我(wo)看(kan)来，“尼(ni)克松(song)1.0”对中美苏关系的影响，和今天所(suo)谓的“尼(ni)克松(song)2.0”对中美俄关系的影响，在方式上完全不同。

在50年前的中美苏大三(san)角关系中，美国向中国示(shi)好，中国和美国加强(qiang)合作关系，不仅获得(de)了政治利益，也就是安全利益，还(hai)获得(de)了经济(ji)利益。当时美国向全球投(tou)资，中国刚好承接(jie)了美国的制造业出海，所(suo)以无论是安全还(hai)是经济(ji)层面，中国所(suo)需要的两大利益，在中美合作中都能得(de)到满足(zu)。

但是今天呢？俄罗斯和美国改善关系，可能安全利益能够得(de)到满足(zu)，但经济(ji)利益是没有办法得(de)到满足(zu)的。俄罗斯的经济(ji)利益可能从什么地(di)方得(de)到满足(zu)？只能从中国。所(suo)以说俄美关系改善了，俄中关系马上就会直转急下，这不太可能。

观察者网：俄罗斯会怎么看(kan)待美国特朗普政府的战略转向？

程亚文：俄罗斯当然期待美国和它改善关系，这对它来说肯定是利好。但也不会因为美国要跟它改善关系，就掉头转向美国，弃中国于不顾。因为如果(guo)这样(yang)做，无论对中国还(hai)是对俄罗斯来说，都不会是利好，普京肯定会明白(bai)这个道理。

就像我(wo)刚才说的，俄罗斯今天既要安全也要经济(ji)发展，能够帮助俄罗斯发展经济(ji)的只有中国，而且最近这几年中国跟俄罗斯的贸易投(tou)资各(ge)方面都在上升。俄罗斯的整个国家战略也高度(du)重视亚洲这一块，转向东(dong)方的战略态势已经出来了，为什么要放弃呢？中国有意愿也有能力帮助他，无论是经济(ji)利益还(hai)是安全利益，合作对于两个国家来说都是利好的，俄罗斯为什么要放弃呢？怎么可能放弃呢？不可能的。

无论是基于以往的历史(shi)，还(hai)是今天的现(xian)实，中俄关系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已经是高度(du)确定的，合作关系也是高度(du)确定的，变(bian)数很小。但美俄关系不是，一直充满着不确定性。作为一个大国，怎么可能放弃确定性转向不确定性呢？从战略上来说，俄罗斯肯定不会这么考(kao)虑问题(ti)的。

很多人(ren)把今天特朗普跟俄罗斯改善关系，和当年尼(ni)克森跟中国改善关系相提并论。其实这两个历史(shi)时期的前提是不一样(yang)的，当年中国跟苏联在政治关系上是对立的，但今天中国跟俄罗斯是高度(du)合作的，这个前提是完全不一样(yang)的。前提不一样(yang)，导致后续(xu)的结果(guo)也会不一样(yang)。

今天美俄关系的改善，和53年前尼(ni)克松(song)访华时的前提条件完全不一样(yang)

观察者网：特朗普上台(tai)将近一个月(yue)，从经济(ji)、地(di)缘政治上做了很多动作，也有观点认为这是在为集中精力对付中国扫清障碍。您对此怎么看(kan)？

程亚文：我(wo)认为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中国需要对这方面的行动高度(du)警惕，毕(bi)竟最近七八(ba)年，中美关系已经是这样(yang)一个状态了，所(suo)以我(wo)觉得(de)从中国角度(du)来讲(jiang)，有这样(yang)一种考(kao)虑是自(zi)然的，也是必须的。

但是，我(wo)们也要站在特朗普、站在美国的角度(du)，来考(kao)虑他们可能会怎么想。对于像特朗普这样(yang)的美国守主义者来说，他们现(xian)在想的可能主要是两个问题(ti)：第一是美国内政出大问题(ti)了，第二是美国和世界的关系到底发生了什么样(yang)的变(bian)化，以及到底应该建构什么样(yang)的关系，也有利于美国内政向好？我(wo)觉得(de)对于这两个问题(ti)，我(wo)们今天可能也需要重新(xin)思考(kao)。

特朗普和他的团队可能会怎么认识美国和时代的关系呢？最近这几天，美国国务卿鲁比奥(ao)说现(xian)在是一个多极化的世界，这等于承认美国单级主导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意味着美国已经意识到，霸权是个负担，美国不再寻求霸权了。既然不再寻求霸权，那美国跟中国争霸的前提也就没有了，中国并不想取代美国成为世界霸主，这做不到，也会得(de)不偿失。特朗普的政策想法充满了不确定性，这样(yang)也就不排(pai)除美国会变(bian)换角度(du)，从多极化的视角来看(kan)待中美关系。

美国国务卿鲁比奥(ao)认为现(xian)在是一个多极化的世界，等于承认美国单级主导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资料图

这里我(wo)们可以对比一下50多年前尼(ni)克森对中美关系的改善，当时他面对的是越战给(gei)美国造成的巨大消耗，所(suo)以他要战略收缩，那时候不希望跟苏联发生更大的碰撞。所(suo)以我(wo)们看(kan)到上个世纪70年代，其实在中美关系改善的时候，美苏关系也有很大的缓和。

现(xian)在特朗普也在搞战略收缩，从逻辑上来讲(jiang)，他没有理由(you)再去寻求跟中国发生高烈度(du)的对抗。虽然未来回到中美对抗模式的概率还(hai)是很高的，但是从短(duan)时间来看(kan)，特朗普通过推动中美关系缓和来养精蓄(xu)锐，让美国重新(xin)恢复活力即“再次伟大”，这个可能性也不能排(pai)除。

所(suo)以从这个角度(du)来看(kan)，我(wo)们对这两种可能性都要做好准备：一种是中美将很快进行战略决战，从过去八(ba)年来中美关系的情况来看(kan)，这个趋(qu)势仍旧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刚才所(suo)讲(jiang)的，特朗普和他的团队正在重新(xin)调整美国和时代的关系，认为现(xian)在是一个多极化的时代，美国不再寻求以往的霸主地(di)位。在战略收缩期通过美俄关系的改善，推动中美关系缓和，这个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从最近一段时间的一些动作来看(kan)，我(wo)觉得(de)特朗普倒不像是在为中美战略决战做准备，因为如果(guo)要战略决战的话，他应该拉上一帮盟友来共同对付中国。没有盟友，他一个人(ren)怎么来对付？但现(xian)在你(ni)看(kan)看(kan)，美国和欧洲的关系是什么样(yang)子？和加拿大、墨西哥的关系又是什么样(yang)子？这些国家对美国的感受不是在变(bian)好而是在变(bian)坏，和美国的合作不是在增强(qiang)而是在减弱。如果(guo)要跟中国决战的话，美国应该是加强(qiang)和这些传统盟友的关系才对，为什么要弱化和盟友的关系？这不是在弱化自(zi)己围堵中国的力量吗？

所(suo)以我(wo)们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对这两种可能性都要做好准备，不急于对中美关系可能会向什么方向演变(bian)定调，并进一步加强(qiang)对特朗普团队世界观、外交观、战略观的理解，进一步剖析他最近的这些举动，看(kan)看(kan)背后到底有没有一些连贯的东(dong)西？还(hai)要判断特朗普到底是不是在进行战略收缩，如果(guo)是，我(wo)们也需要推测，他这时候再进一步恶化中美关系，是不是有利于他的战略意图？下一步可能会做出什么样(yang)的外交安排(pai)？

总之一句话，我(wo)们思考(kao)中美关系，八(ba)年前的时候是一个新(xin)的前提条件，到了今天，这个前提条件又发生了变(bian)化，我(wo)们需要弄清楚这个前提条件的变(bian)化。

（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马骏副教授也对访谈作出了贡(gong)献，特此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