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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shuang)药记》,[美国]梁贵柏 著,译(yi)林出版社2025年2月版。
青(qing)蒿(gao)素全合成
让(rang)我开始思考神(shen)奇的生(sheng)命世界
奎宁(ning)与青(qing)蒿(gao)素这两种天然药物的发现(xian)从(cong)根本上改变了人类的健康,改变了世界的格局,也深深地改变了我。我是“文(wen)革”期(qi)间在上海长大的。
整个(ge)高中我一直都在刷题,考上复旦大学化学系也没有什(shi)么悬(xuan)念。
为什(shi)么是化学系,而不是中文(wen)系或(huo)英(ying)美语言(yan)文(wen)学系呢?这也是改革开放初期(qi)的大潮流(liu)使然,因(yin)为只有学好了“数理化”,才(cai)能“走遍天下都不怕”。再加上我们入高中那年正好赶上上海市重(zhong)点中学理科班(没有文(wen)科班)的第一次招生(sheng)考试。初中毕业的我刷了一些数理化习题之后,理科潜能被(bei)激活了,顺(shun)利地考进了重(zhong)点中学,后来还(hai)得过上海市高中数学竞赛的三等奖。
在化学系读书的日子紧张又愉快,但一开始吸引(yin)我的并不是化学,而是藏书丰富的复旦大学图书馆,因(yin)为我又有时间阅读各种各样的大部头了。那时,我的兴趣转(zhuan)向了外国文(wen)学:《红与黑》《简·爱》《约翰(han)·克里斯多夫(fu)》《福尔摩斯探案集》《安娜·卡列尼(ni)娜》……我一本接一本地读世界名著,没有用完的精力要用来打球、跳舞、玩牌……留给化学的时间实在不多。谁(shui)叫我骨子里还(hai)是个(ge)“文(wen)学青(qing)年”呢?
但从(cong)“有机(ji)合成”课开始,一切又都变了。
“这学期(qi),我给你们讲现(xian)代有机(ji)合成化学。”不苟言(yan)笑的吴教授一板一眼地说(shuo)。
“现(xian)代有机(ji)合成是从(cong)奎宁(ning)的全合成开始的,这是在1944年,由美国哈佛大学的两位教授伍(wu)德沃(wo)德和多林完成的。与之前的‘试错法’不同,他们事先设计了完整的合成路线,奎宁(ning)分(fen)子中20个(ge)碳原子的来龙去(qu)脉都是事先规划好的,一个(ge)都不差。”
吴老师(shi)完全不看讲义,在黑板上熟练地画出了奎宁(ning)的三维立体(ti)结构,开始给我们一步一步地讲解现(xian)代有机(ji)合成化学的标(biao)志性案例(li):伍(wu)德沃(wo)德—多林奎宁(ning)全合成。
这一次,我被(bei)合成化学的精彩深深地吸引(yin)住了。这一次,我从(cong)书包里拿出来的不是《莫泊(bo)桑(sang)小说(shuo)集》,而是笔记本。我一笔一画认真地画下了奎宁(ning)的立体(ti)结构,专心地跟着吴老师(shi)一起慢(man)慢(man)拆解伍(wu)德沃(wo)德和多林的世纪经典实验(yan)……
梁贵柏。
一连好几周,吴老师(shi)都在讲伍(wu)德沃(wo)德—多林奎宁(ning)全合成。他讲解的是一种叫作“反合成分(fen)析”的方法,这又是一个(ge)令我脑(nao)洞大开的科学方法,我在心里不停地暗暗叫绝。《反合成分(fen)析讲义》立马替代了《契诃夫(fu)小说(shuo)集》,成为我的课外读物,让(rang)我不能自拔。
从(cong)小学、中学到大学,我们在课堂上和从(cong)课本里学习的东西都是有标(biao)准答案的。高考刷题,我们在老师(shi)们的反复督促下努力做到与标(biao)准答案几乎一字不差。这体(ti)现(xian)的是收敛性的(convergent)演绎思维:有A必(bi)有B,而有B则必(bi)有C,所以C是正确的答案。这是形式逻辑,是一种重(zhong)要的思维方式,也是一项重(zhong)要的基础(chu)训(xun)练。但这不是唯一的思维方式。对于探索性的科学研究,还(hai)有一种同样重(zhong)要,在很多场(chang)合甚至更(geng)为重(zhong)要的思维方式,那就是发散性的(divergent)逆向思维:为了得到A,我们可以有X、Y、Z等多种选项。它们之间可以有好坏之分(fen),但肯(ken)定不存在唯一的正确答案。
这就是合成化学的魅力,天空才(cai)是你的边界。
从(cong)伍(wu)德沃(wo)德实验(yan)室毕业的最后一名博士生(sheng),现(xian)任哈佛大学讲席教授斯图亚(ya)特(te)·L.施莱伯(StuartL.Schreiber)在一次采访中说(shuo):“有机(ji)化学的内在美让(rang)当(dang)今许多学子兴奋不已,我认为这种美可以追溯到伍(wu)德沃(wo)德在阐明有机(ji)化学艺术方面做出的贡献。”毫无疑问,从(cong)“有机(ji)合成”课开始,我也成了众多“受害者”中的一员,坚定地走上了化学这条“不归路”。
如果说(shuo)奎宁(ning)全合成为我打开了化学世界的大门,让(rang)我像“刘姥姥一进大观园”那样无比好奇,并且开始真正喜(xi)欢(huan)上了有机(ji)化学,那么青(qing)蒿(gao)素全合成对我来说(shuo)则是“刘姥姥二进大观园”,让(rang)我开始思考神(shen)奇的生(sheng)命世界。
“有机(ji)合成”课进行到学期(qi)过半的时候,吴老师(shi)请来了中国科学院上海有机(ji)所的周维善研究员给我们讲了一堂课,内容是青(qing)蒿(gao)素的人工合成。
周维善是“523任务(wu)”的重(zhong)要成员之一,也是第一篇有关青(qing)蒿(gao)素的署名论文(wen)的通讯作者,对确定青(qing)蒿(gao)素的化学结构及其性质研究都做出了重(zhong)要贡献。从(cong)1978年开始,周维善领(ling)导的科研团队经过五(wu)年的艰苦(ku)努力,终(zhong)于在1983年1月6日完成了青(qing)蒿(gao)素的人工全合成,这代表着当(dang)时中国有机(ji)合成化学的最新进展。
周维善是浙江绍兴人,1949年毕业于国立上海医学院药学系并留校任教。1952年他进入军科院化学系,师(shi)从(cong)著名有机(ji)化学家(jia)黄鸣龙教授,并于1956年跟随黄鸣龙调任到上海有机(ji)所工作。
说(shuo)起黄鸣龙,那可是中国化学界泰斗级(ji)的人物。在有机(ji)化学中,许多重(zhong)要的化学反应都是以发明人的名字命名的,在众多正式的“人名反应”中,以中国人的名字命名的反应在相当(dang)长的时期(qi)内只有一个(ge),那就是“黄鸣龙改良(liang)还(hai)原法”。相传,黄鸣龙当(dang)年在哈佛大学化学系做实验(yan)时,因(yin)为临时有事要去(qu)一趟纽约,便委托同一实验(yan)室的黎巴嫩同学帮忙照(zhao)看反应。黄鸣龙走后,反应烧瓶的软木塞逐渐松开了,同学只答应照(zhao)看反应,并没有把软木塞重(zhong)新塞紧。几天后,黄鸣龙回到实验(yan)室,发现(xian)反应烧瓶里的溶剂和水分(fen)全都挥发了,但反应的产率出奇地高。细心的黄鸣龙重(zhong)复实验(yan)时发现(xian),用高沸(fei)点溶剂在烧瓶敞口的情况下做反应,原本需要50个(ge)小时才(cai)能完成的反应现(xian)在只需3个(ge)小时,产率也从(cong)原来的40%提高到90%。这个(ge)新的反应方法在论文(wen)发表后获(huo)得了广泛(fan)认可,迅速(su)成为普遍采用的标(biao)准方法,“黄鸣龙改良(liang)还(hai)原法”就此诞生(sheng)了。
1972年3月,在南京召开的“523任务(wu)”工作会议上,屠(tu)呦呦报告了有关青(qing)蒿(gao)中性提取(qu)物有效抑制疟原虫的最新结果,并在1973年初拿到了提取(qu)物中有效成分(fen)的结晶体(ti)。接下来,有关这个(ge)结晶体(ti)的理化性质研究、结构测定,基本都是在上海有机(ji)所周维善的实验(yan)室里完成的。
有关青(qing)蒿(gao)素人工合成的论文(wen)在《化学学报》上发表之后没多久,通讯作者周维善就被(bei)吴老师(shi)请到了复旦大学化学系的课堂上。
对我来说(shuo),周维善既不是“周老师(shi)”也不是“周教授”,而是“周家(jia)爸爸”,因(yin)为他就住在我们家(jia)楼(lou)上,是看着我长大的老邻(lin)居。他的夫(fu)人姓(xing)谢,因(yin)为做过小学老师(shi),我们都叫她“谢老师(shi)”。到复旦大学住校之前,我几乎每天都会在楼(lou)道里见到周维善夫(fu)妇。从(cong)大人们交谈的只言(yan)片语里,我很早就知道“周家(jia)爸爸”在做一个(ge)“军工项目”——好像跟越南战争有关,好像找到了治疗疟疾的新药……后来我还(hai)不止一次听(ting)到过“青(qing)蒿(gao)素”这个(ge)陌生(sheng)的名称。
那一天,我坐在教室第一排,从(cong)周家(jia)爸爸投影的幻灯片上第一次看到了青(qing)蒿(gao)素的化学结构。
周家(jia)爸爸用我非(fei)常熟悉(xi)的,带着明显绍兴口音(yin)的普通话告诉我们:“青(qing)蒿(gao)素是一个(ge)含(han)过氧(yang)基团的倍(bei)半萜内酯化合物。吴老师(shi)应该跟你们讲过萜类分(fen)子吧。倍(bei)半萜就是一种半萜,含(han)有15个(ge)碳原子。青(qing)蒿(gao)素这15个(ge)碳原子中有7个(ge)是手性碳,也就是我们讲的不对称碳原子。当(dang)然,青(qing)蒿(gao)素分(fen)子结构最为特(te)殊的地方,就是这个(ge)‘过氧(yang)桥’,而且固定在两个(ge)四级(ji)碳上,给全合成带来了不小的挑(tiao)战,因(yin)为没有现(xian)成的方法可以套用。”
我听(ting)得入迷。从(cong)那一天起,在我脑(nao)子里打转(zhuan)的,已经不再是化学结构和有机(ji)反应了,而是超(chao)越了化学的一些东西——我进入了更(geng)加多姿多彩的生(sheng)命世界。
从(cong)葛洪的“青(qing)蒿(gao)一握”
到屠(tu)呦呦灵(ling)光一现(xian)
为什(shi)么青(qing)蒿(gao)里会有这么一个(ge)结构如此奇特(te)的化合物?为什(shi)么茅草等其他植物里都没有,唯独青(qing)蒿(gao)有?难道说(shuo)它真是为抑杀疟原虫而生(sheng)的吗?……这些非(fei)常有意思的问题没有标(biao)准答案,就连想出一个(ge)能自圆其说(shuo)的、可以证伪的假说(shuo)都很难。比如,关于奎宁(ning),有这样一种说(shuo)法。南美洲(zhou)的猴子会去(qu)啃金鸡纳树的树皮、树叶和果实。得了疟疾的猴子吃了金鸡纳树皮之后,死亡率就会下降,而金鸡纳树反过来又会因(yin)为猴子啃食它的果实而扩大繁殖的范围。一来一往,久而久之,高效抗疟疾的奎宁(ning)就在不断的演化中生(sheng)成了。虽然猴子确实会感染疟疾,也确实会啃食金鸡纳树的果实,但南美洲(zhou)的猴子在长期(qi)的演化过程中并不面临来自疟原虫的演化压力。迄今为止的考古学研究还(hai)没有在美洲(zhou)大陆上发现(xian)古老疟疾留下的痕迹,由此推断,疟原虫很可能是欧洲(zhou)人在大航海时期(qi)才(cai)带过去(qu)的,所以,得了疟疾的猴子啃食金鸡纳树皮这种说(shuo)法就不能自圆其说(shuo)了。这样一来,我们还(hai)可以推断,在没有疟原虫的环境中演化出来的奎宁(ning)应该是为了应对别(bie)的演化压力,是另有所用的。
那么,青(qing)蒿(gao)素呢?亚(ya)洲(zhou)大陆上可是很早就有疟疾了,青(qing)蒿(gao)素是因(yin)为抵(di)抗疟原虫而演化出来的吗?很有可能。如果青(qing)蒿(gao)的繁衍有赖于某一(几)种食草类的动物,它们以青(qing)蒿(gao)为食,同时把青(qing)蒿(gao)的种子在活动范围内广为播撒(sa);反过来,这一(几)种食草类动物又受到疟疾的困扰,食用含(han)有青(qing)蒿(gao)素的青(qing)蒿(gao)有助于提高它们的生(sheng)存率。二者共同进化,形成一个(ge)闭环。只要在某一个(ge)时间点上,某一个(ge)随机(ji)基因(yin)突变改变了某一个(ge)原有的萜类化合物,产生(sheng)出一丁(ding)点抗疟疾的活性,永不停歇(xie)的变异与生(sheng)存就会演化出近(jin)乎完美的抗疟疾的青(qing)蒿(gao)素。这好像讲得通。而且,在中国南方疟疾高发的“滇(dian)缅瘴疠区”,当(dang)地生(sheng)长的青(qing)蒿(gao)中青(qing)蒿(gao)素的含(han)量比较高,而北方生(sheng)长的青(qing)蒿(gao)中青(qing)蒿(gao)素的含(han)量就比较低。这也是为何一开始屠(tu)呦呦研究小组筛选北方青(qing)蒿(gao)的结果很不稳定,反反复复,而云南药物研究所稍后用南方青(qing)蒿(gao)的筛选结果就相当(dang)稳定。如此说(shuo)来,似乎青(qing)蒿(gao)素跟疟疾是直接相关的。真实世界中,这种情况出现(xian)的概率极低,因(yin)此只有青(qing)蒿(gao)撞上了这个(ge)大运(yun),而其他植物则没有——至少到目前为止还(hai)没有被(bei)发现(xian)。
《本草中国》第二季(2019)剧照(zhao)。
当(dang)然,这都只是一些能自圆其说(shuo)的猜想,都有待科学家(jia)们去(qu)研究,去(qu)发现(xian),去(qu)证伪。
你也许会说(shuo):管这么多干吗?我们不是找到了青(qing)蒿(gao)素吗?拿来治疗疟疾就好。可是,你想过吗?下一个(ge)“青(qing)蒿(gao)素”在哪里?你不会认为我们的中草药里只有一个(ge)“青(qing)蒿(gao)素”吧?我们要搞清楚这个(ge)看似十分(fen)古怪(guai)的化合物为什(shi)么会存在于青(qing)蒿(gao)中,搞清楚植物青(qing)蒿(gao)花费自己从(cong)外界吸收的珍(zhen)贵能量去(qu)生(sheng)成这么个(ge)化合物到底是派什(shi)么用处的……只有搞清楚了,我们才(cai)有可能顺(shun)藤摸(mo)瓜,找到下一个(ge)有效的天然产物。它也许是一种高效的抗病毒药物,也许是一种叫作“红曲(qu)霉素”的天然降胆固醇药物。
从(cong)青(qing)蒿(gao)素的故事中,我们不难得出结论,随机(ji)筛选各种植物的成功率很低,因(yin)为我们既不知道筛选什(shi)么,也不知道应该怎样筛选,基本相当(dang)于在黑暗中投掷飞镖,打中目标(biao)是极小概率事件。尽管在美国生(sheng)长的青(qing)蒿(gao)也含(han)有青(qing)蒿(gao)素,但沃(wo)尔特(te)·里德陆军研究所为寻找新型的抗疟疾药物在12年中筛选了多达25万(wan)种不同的化合物,仍旧没有找到值(zhi)得进一步跟踪的线索。他们错过了青(qing)蒿(gao),当(dang)然也就错过了青(qing)蒿(gao)素。在中国,我们虽然有1500多年前葛洪写下的“青(qing)蒿(gao)一握”,但仍旧筛选了上万(wan)种包括青(qing)蒿(gao)在内的传统(tong)药物,筛选的范围其实并没有因(yin)为医学典籍里记载了“青(qing)蒿(gao)一握”而缩小多少,证实青(qing)蒿(gao)的抗疟活性也花了九牛(niu)二虎之力,还(hai)有好几次险些失之交臂。如果不是斯特(te)凡诺维奇的团队搞错了结构,按(an)照(zhao)以论文(wen)正式发表时间为准的国际惯例(li),发现(xian)青(qing)蒿(gao)素的荣誉花落谁(shui)家(jia)还(hai)真的不好说(shuo)呢。试想一下,如果当(dang)年有一名美国药物学家(jia)也知道“青(qing)蒿(gao)一握”呢?
细心的读者也许会问:为什(shi)么在原本没有疟原虫的美洲(zhou)大陆上生(sheng)长的青(qing)蒿(gao)也含(han)有少量的青(qing)蒿(gao)素?对此,我有一个(ge)能自圆其说(shuo)的猜想:大约16500年前,人类的祖先跨过冰封的白令海峡,踏(ta)上美洲(zhou)大陆时,包括青(qing)蒿(gao)在内的许多动植物应该也都随之迁徙到了美洲(zhou)大陆,而那些古老的青(qing)蒿(gao)应该已经含(han)有青(qing)蒿(gao)素了。在没有疟原虫以及与青(qing)蒿(gao)相互依存的食草类动物的环境里,美洲(zhou)青(qing)蒿(gao)中青(qing)蒿(gao)素的含(han)量就会在演化的时间尺度上慢(man)慢(man)降低。16500年在演化的时间轴上不过短(duan)暂一瞬,因(yin)此今天的美洲(zhou)青(qing)蒿(gao)中残留一些青(qing)蒿(gao)素也是正常的。(金鸡纳树只存在于南美洲(zhou),情况不一样。)
从(cong)葛洪的“青(qing)蒿(gao)一握”开始,历史给了我们华(hua)夏子孙1500年的时间窗口,以在青(qing)蒿(gao)上重(zhong)复从(cong)金鸡纳树皮到奎宁(ning)的过程,但我们迟迟没能向前跨出一步。我们有的只是一本又一本厚重(zhong)的典籍,一遍又一遍被(bei)誊写下来的“青(qing)蒿(gao)一握”,直到1500年之后屠(tu)呦呦灵(ling)光一现(xian),其中的“真谛”才(cai)得以显现(xian)……
设想一下,如果在唐朝,就有一位严谨的医师(shi)认真地验(yan)证“青(qing)蒿(gao)一握”到底有没有效,并记录了结果;如果在宋(song)朝,就有几位智者开始思考“青(qing)蒿(gao)截(jie)疟”的缘由;如果在元朝,就有一帮药师(shi)尝试改变“以水二升(sheng)渍”的使用方法……历史会被(bei)改写吗?现(xian)代科学有可能起源于中国吗?从(cong)提炼奎宁(ning)开始的现(xian)代化学会被(bei)改写成从(cong)提炼青(qing)蒿(gao)素开始的现(xian)代化学吗?现(xian)代化工和药物化学的起点会从(cong)合成奎宁(ning)变为合成青(qing)蒿(gao)素吗?也许会。也许,压根不会有金鸡纳霜和奎宁(ning)的故事。
人类征服“第一杀手”冠(guan)心病的里程碑之一
也许,这个(ge)世界上还(hai)应该有一个(ge)叫作“红曲(qu)霉素”的药物。
中国人食用和药用超(chao)过一千年的红曲(qu)含(han)有一个(ge)比青(qing)蒿(gao)素更(geng)早出名的天然产物——洛(luo)伐(fa)他汀。你也许纳闷,中国的红曲(qu)里怎么会有一种外国的药物?(要不我怎么说(shuo)它应该叫“红曲(qu)霉素”呢?)
如果你去(qu)查询红曲(qu)的功效和成分(fen),你大概率会看到“活血化瘀”“洛(luo)伐(fa)他汀”这几个(ge)字。二者到底是什(shi)么关系呢?活血化瘀是中医药理论中的一个(ge)古老概念。跟其他中医药概念一样,严格定义活血化瘀是很困难的。无论我如何努力,肯(ken)定都会招来各种各样的质疑,所以我就不尝试了。但它(只可意会不可言(yan)传)的大概意思,在中国文(wen)化环境中长大的人应该不会弄错。那么,洛(luo)伐(fa)他汀呢?它是有严格定义的。它是我的老东家(jia)、美国著名药企默沙东在20世纪70年代筛选了5000多个(ge)发酵液的样品后,从(cong)土曲(qu)霉的培养液中提取(qu)出来的一种天然产物,也是被(bei)批准上市的第一款能显著降低血液中的游离胆固醇,治疗冠(guan)心病的重(zhong)磅大药。
读到这里,你是不是会隐约觉得活血化瘀和洛(luo)伐(fa)他汀应该有点关联?你是不是还(hai)会想,如果当(dang)年也有一个(ge)类似“523任务(wu)”的全国性冠(guan)心病攻坚项目,洛(luo)伐(fa)他汀也许就叫“红曲(qu)霉素”或(huo)“红曲(qu)素”了?
和清热解毒一样,活血化瘀是中医药理论中一个(ge)适用范围非(fei)常广泛(fan)的概念,可以派生(sheng)出许多种不同的解释,所以对药物发现(xian)的指导意义就降低了。从(cong)洛(luo)伐(fa)他汀的功效,我们不难联想到活血化瘀。但反过来,在他汀类天然产物(对,这是一类天然产物,科学家(jia)们在这一类里已经发现(xian)了好几种药物)被(bei)发现(xian)之前,从(cong)活血化瘀这个(ge)概念出发,联想到红曲(qu)有可能降低胆固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一千多年来没有文(wen)字记录表明有人想到过。首先,具有活血化瘀功效的中草药实在太多了,初筛和聚焦都无从(cong)谈起;第二,活血化瘀可以有许多种不同的解释,凭什(shi)么单单以降低胆固醇为标(biao)准进行筛选?
《我不是药神(shen)》(2018)剧照(zhao)。
那默沙东是如何找到的呢?这就要感谢日本科学家(jia)远藤章了。
当(dang)年远藤章是这样提出问题的:什(shi)么样的生(sheng)物(动物、植物和微(wei)生(sheng)物)中最有可能含(han)能降低胆固醇的化学物质?他想到的答案竟然是细菌。因(yin)为在自然界里,很多微(wei)生(sheng)物的生(sheng)长依赖胆固醇。对这类微(wei)生(sheng)物来说(shuo),胆固醇的生(sheng)物合成是它们的生(sheng)命线,或(huo)者说(shuo)是它们的软肋,而抑制胆固醇合成对它们来说(shuo)则是致(zhi)命的。远藤章认为,自然界里很有可能已经进化出了另外一些微(wei)生(sheng)物,它们在生(sheng)存的竞争中以抑制胆固醇合成为目标(biao),用“化学武器”去(qu)攻击那些依赖胆固醇的微(wei)生(sheng)物,而这种“化学武器”应该就是能抑制胆固醇合成的天然产物。
远藤章领(ling)导日本三共制药公司的团队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仔细筛选了6000多种不同的微(wei)生(sheng)物。1973年,他们终(zhong)于从(cong)桔青(qing)霉的培养液中找到了第一个(ge)能抑制胆固醇合成的天然产物——美伐(fa)他汀。这是一个(ge)划时代的发现(xian),是人类征服“第一杀手”冠(guan)心病的里程碑之一,远藤章因(yin)此获(huo)得了2006年日本国际奖和2008年拉斯克临床医学奖。默沙东的科研团队依样画葫(hu)芦(lu),在1978年找到了另一个(ge)几乎与美伐(fa)他汀完全一样的天然产物——洛(luo)伐(fa)他汀。后来,美伐(fa)他汀在实验(yan)中被(bei)发现(xian)使癌症的风险增加(谁(shui)说(shuo)天然产物的副作用小!),开发中止,而默沙东的洛(luo)伐(fa)他汀安全有效,后来居上。人类历史上卖得最好的一类药物——治疗冠(guan)心病的他汀类药物——就这样诞生(sheng)了。
下一个(ge)“青(qing)蒿(gao)素”在哪里?
历史没有“也许”,时光不会倒(dao)流(liu)。多少次,我只能悻悻地说(shuo):“我们的老祖宗好像早就知道。”
奎宁(ning)与青(qing)蒿(gao)素这两个(ge)深刻改变了世界的分(fen)子印刻在我的脑(nao)海里。我像是听(ting)到了召唤,它引(yin)领(ling)着我一步一步走进神(shen)奇的生(sheng)命世界,去(qu)探索健康与疾病的奥(ao)秘。于是,我投身当(dang)年的出国大潮,决定去(qu)美国攻读化学博士,立志成为一名制药人。
我通过了托福考试,准备好了中英(ying)文(wen)成绩单,填了好几份申请表格,写好了申请书,剩下的就是推荐信了。
关于推荐人,我的首选原本应该是复旦大学化学系的老师(shi),但出于某些原因(yin),当(dang)时学校突然规定老师(shi)不能给自己的学生(sheng)写推荐信。虽然我相信有不少老师(shi)还(hai)是会答应我的,因(yin)为他们大多支持学生(sheng)出国留学,但我觉得不应该为难老师(shi)们。另外,我有心要找一位名气更(geng)大的中国化学家(jia),于是想到了住在楼(lou)上的周家(jia)爸爸。他刚刚完成了青(qing)蒿(gao)素的全合成,颇有国际知名度。他从(cong)小看着我长大,很喜(xi)欢(huan)我,还(hai)曾带着我到美琪(qi)大戏院去(qu)看舞剧《小刀会》,写推荐信应该就是一句话的事。
但我想错了。听(ting)完了我的请求,周家(jia)爸爸想了想之后,问我为什(shi)么不找老师(shi)写。我说(shuo)现(xian)在复旦有新规定,老师(shi)不能给自己的学生(sheng)写推荐信,所以我就不为难他们了。周家(jia)爸爸还(hai)是犹豫(yu)着摇(yao)了摇(yao)头说(shuo):“如果我给你写,就对不起你的老师(shi)了。”
我表示理解,笑着起身告辞,显然没有必(bi)要再给周家(jia)爸爸添麻烦。
合成青(qing)蒿(gao)素的化学家(jia)出于某些原因(yin)没有答应给我写推荐信,那么合成奎宁(ning)的化学家(jia)有没有可能呢?没过多久,我的机(ji)会就来了。
《本草中国》第二季(2019)剧照(zhao)。
刚刚成为复旦大学化学系名誉教授的威(wei)廉·多林(对,就是那位在1944年和伍(wu)德沃(wo)德一起合成奎宁(ning)的多林)访问中国,在复旦大学逗留数日,做了精彩的演讲,然后分(fen)别(bie)与有机(ji)化学教研室的多个(ge)研究小组进行了学术讨论。轮到我们小组时,我的毕业论文(wen)指导老师(shi)章道道教授安排我到台上去(qu),用英(ying)语向多林教授介绍我的论文(wen)。
章老师(shi)选中我,并不是因(yin)为我的毕业论文(wen)有多大的亮点,而是因(yin)为我的英(ying)语比较好。这就要感谢教我高中英(ying)语的张丽(li)蕾老师(shi)了。张老师(shi)的英(ying)语课是我高中时最喜(xi)欢(huan)的课,没有之一。除(chu)了教我们单词、造句、语法,张老师(shi)还(hai)在课堂里介绍英(ying)美文(wen)学和好莱坞电影。有一次,在讲述现(xian)代美国年轻人的校园生(sheng)活时,年近(jin)半百的张老师(shi)竟然在课堂里跳起了迪斯科。在那个(ge)刚刚打开国门的年代,时髦的张老师(shi)绝对是引(yin)领(ling)新潮流(liu)的。张老师(shi)早年毕业于复旦大学英(ying)美文(wen)学系,说(shuo)一口流(liu)利的美式英(ying)语,所以我学到的也是美式英(ying)语。后来张老师(shi)移民美国,在中学里做代课老师(shi),“美语”水平之高,可见一斑(ban)。我们都渴望了解外面的精彩世界,我也知道必(bi)须熟练掌握英(ying)语这个(ge)“人生(sheng)斗争的武器”。所以,在为学好数理化刷题的空隙(xi)里,我努力学习英(ying)语。在张老师(shi)的教导下,我高中毕业时英(ying)语就达到了理科学生(sheng)本科毕业时的水平,基本可以研读英(ying)语化学教科书和参考书。刚入学,我就通过了复旦大学的英(ying)语水平考试,免修全部大学英(ying)语课程。同学们上英(ying)语课时,我就到文(wen)科图书馆去(qu)读小说(shuo)。
即便如此,用英(ying)语向多林教授介绍我的毕业论文(wen)还(hai)是让(rang)我备感压力,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跟外国人直接交谈,而且对方还(hai)是哈佛大学的大牌教授。我精心准备了好几天,花了大约十分(fen)钟的时间,在小会议室里用不很流(liu)利却中规中矩(ju)的美式英(ying)语简单地介绍了我的研究工作。没想到一头银发的多林教授居然听(ting)懂了!他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伸手拍(pai)了拍(pai)我的肩膀,用很慢(man)的语速(su),亲切和蔼地笑着对我说(shuo):“年轻人,你的英(ying)语很好,虽然不是很流(liu)利,但我都听(ting)懂了,这很好。记住,语言(yan)是交流(liu)的工具,目的是传达你的想法,流(liu)利是其次的。现(xian)在我们来谈谈你的化学吧。”
他依然用很慢(man)的语速(su),一个(ge)接一个(ge)地问我问题。我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我先要听(ting)懂他的问题,然后找到合适的英(ying)文(wen)单词和词组,尽量用完整的句子来回答。前后不过十多分(fen)钟时间,但我感觉很煎熬……
“最后一个(ge)问题:你喜(xi)欢(huan)化学吗?”他定睛看着我。
“很喜(xi)欢(huan)!”我一点都没犹豫(yu)。
“很好,好好干,你是有前途的。”他跟我握了握手,满意地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大约半年之后的一天,一架巨大的波音(yin)747宽体(ti)客机(ji)从(cong)上海虹桥机(ji)场(chang)起飞,载着我飞向太平洋彼岸的洛(luo)杉矶,我由此开始了探寻生(sheng)命与健康奥(ao)秘的科学人生(sheng)之旅(lu)。在我贴身的上衣口袋里,装着50美元现(xian)金和一封多林教授写的推荐信……
就这样,原本一个(ge)妥妥的“文(wen)学青(qing)年”被(bei)奎宁(ning)和青(qing)蒿(gao)素“耽误”了几十年!
这就是为什(shi)么我要写《双(shuang)药记》,并最终(zhong)把它写成了一半科学、一半文(wen)学这样“不伦不类”的风格。
《双(shuang)药记》中记述的历史都是有据可考的,比如,东晋咸和二年,葛洪途经广州,会晤(wu)了刺史邓岳,随后在罗浮(fu)山炼丹修道;再比如,1532年,皮萨罗率领(ling)仅167人的西班牙舰队征服印加帝国;还(hai)有郑和病逝(shi)于七下西洋的途中等大大小小的历史事件,但具体(ti)的细节描写都做了文(wen)学加工。关于当(dang)时还(hai)没有文(wen)字,结绳记事的印加基普守护人,我不可能找到他们讲故事的直接记录,只能发挥我有限的想象力了;即使在早就有文(wen)字的中国,我可以查证利玛窦与徐光启(qi)会晤(wu)的时间和地点,也无法知道他们对话的具体(ti)内容;更(geng)不用说(shuo),还(hai)有很多重(zhong)要的历史记录,比如郑和七下西洋,都被(bei)人为地尽可能销毁了,就连他的下葬之处至今仍旧是一个(ge)谜……
工业革命以来,尤其是二战之后的历史,文(wen)献和记录都是相当(dang)完整的,关于时间、地点、人物,都可以找到比较详细的记录,我只是做了一些必(bi)要(有些也不见得那么必(bi)要)的文(wen)学修饰而已。在每一章的最后,我都尽可能地提供了参考资料和相关文(wen)献,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进一步深度挖(wa)掘。
我希望通过对疟疾、奎宁(ning)、青(qing)蒿(gao)素相关历史的回顾(gu)和解读,用我的文(wen)字给读者呈现(xian)一种置身于历史的画面感,绝无故意编造历史细节去(qu)迎合某个(ge)预设观点的想法。如果说(shuo)我想通过奎宁(ning)和青(qing)蒿(gao)素这两种药物在历史上相互交织的故事来表达一个(ge)想法的话,那就是希望读者和我一道,开始思考下一个(ge)“青(qing)蒿(gao)素”在哪里。
认真思考这个(ge)问题的人越多,下一个(ge)“青(qing)蒿(gao)素”就来得越快,中华(hua)民族对人类健康的贡献就越大。
完成《双(shuang)药记》也算是对一半科学、一半文(wen)学的自己有了一个(ge)交代。
本文(wen)选自《双(shuang)药记》,为作者梁贵柏为该书所作的后记部分(fen),较原文(wen)有删节修改,已获(huo)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原文(wen)作者/梁贵柏
摘编/何也
编辑/王铭博
校对/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