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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POS有限公司全国统一申请退款客服电话
2025-02-24 01:38:49
牛POS有限公司全国统一申请退款客服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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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ru)今,我们时常陷入一种被动状态,似乎(hu)被外(wai)界(jie)预设了人生的(de)标准答(da)案。社会的(de)期望(wang)如(ru)同一把无形的(de)尺(chi)子,衡量着每个人的(de)人生轨迹,任何的(de)偏离都被视为错误乃至失败。然而,人生本没有(you)所谓(wei)的(de)标准答(da)案,真正的(de)“答(da)案”存在于我们与世(shi)界(jie)的(de)动态关(guan)系之中。

在《世(shi)界(jie)作为参考答(da)案》一书中,华东师范大学紫江特聘教授、《奇葩说》人气(qi)导师刘擎与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严飞展开了数次对谈,从教育、旅行、乡愁、痛苦的(de)讨论,到优绩主义、工具理性、反智主义的(de)反思,以(yi)此把脉当下年轻人所面(mian)临的(de)诸多课题。在“卷”与“躺”之间,我们该如(ru)何想象那第三种可能?

近日,新京报书评周刊作为特邀媒体,联合(he)世(shi)纪文景、国家图书馆(guan)邀请主持人陈鲁豫担任嘉宾主持,对话华东师范大学紫江特聘教授刘擎、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严飞、青年作家蒋(jiang)方舟。下文为本次活动的(de)对谈整理。

嘉宾|刘擎、严飞、蒋(jiang)方舟

主持人|陈鲁豫

从瓦尔登湖说起:

重新看待自我与世(shi)界(jie)的(de)关(guan)系

活动现(xian)场(chang)。(从左至右依次:陈鲁豫、刘擎、严飞、蒋(jiang)方舟)

陈鲁豫:今天这个场(chang)景很像大学的(de)阶梯(ti)教室,我们不(bu)如(ru)来做(zuo)一次精读。这本书以(yi)《瓦尔登湖》作为开始和终结,我觉得这是很有(you)意思的(de)对照和呼应。谈到梭罗的(de)选择,你们二位说这不(bu)是一个逃避指(zhi)南,而是一个宣言,这怎么去理解?

刘擎:表面(mian)上看他好像是一个离群索居、避世(shi)主义的(de),但不(bu)是。直(zhi)到这本书改完(wan),我才想到《瓦尔登湖》对我的(de)意义是什么。它有(you)很多重意义,我们是在世(shi)界(jie)当中的(de),我们跟世(shi)界(jie)的(de)关(guan)系到底是什么?其实世(shi)界(jie)不(bu)是直(zhi)接跟我们接触的(de),我们跟世(shi)界(jie)隔着一层概念、语言、框架。我们今天对它的(de)态度主要是世(shi)界(jie)是我的(de)资源,然后对我有(you)一个要求,我如(ru)何达标,是这样一种关(guan)系。

《瓦尔登湖》对于我的(de)意义是暂时放弃那些我们已经(jing)习以(yi)为常、理所当然对待世(shi)界(jie)的(de)概念、认(ren)知、感知方式和态度,我们所有(you)的(de)这种态度。世(shi)界(jie)本来很开阔、很敞亮,但是我们被逼着只以(yi)那一种非常简单、非常明确的(de)方式,就是取用关(guan)系和本利计算(suan)的(de)方式,来对待世(shi)界(jie)。而且时间长了,也用这种方式来对待自己。所以(yi)《瓦尔登湖》是逃避的(de)不(bu)是避世(shi)的(de),他离开是要整个来看自己跟世(shi)界(jie)的(de)关(guan)系,是要重新回到有(you)可能更敞亮、更开放的(de)关(guan)系。

严飞:其实瓦尔登湖距离我们很遥(yao)远,很多人也许这一辈子都没有(you)办(ban)法真正坐到瓦尔登湖边去进行深度的(de)人生思考,所以(yi)在这一层面(mian)上“瓦尔登湖”是一个名词,很多人穷(qiong)其一生去寻找这片(pian)“瓦尔登湖”,但实际上他找不(bu)到,找不(bu)到的(de)时候他就会更加焦虑,对于他的(de)未(wei)来就更加不(bu)确定(ding)。

慢慢地我们会觉得,“瓦尔登湖”也许应该作为一个动词,我们没有(you)办(ban)法刻意寻找到一片(pian)安静的(de)小树林,或(huo)者是在一个山野里面(mian),把自己归隐起来,远离城市的(de)喧(xuan)嚣,远离工作上的(de)KPI考核、领导的(de)加班要求,春节(jie)期间回到家里,家人还在不(bu)断催婚、催育,有(you)很多烦琐的(de)事(shi)情我们想要去寻找,但是找不(bu)到怎么办(ban)?也许当我们把“瓦尔登湖”作为动词的(de)时候会看到,我们自己是可以(yi)有(you)办(ban)法去寻找到一片(pian)类(lei)似的(de)安静空间。

陈鲁豫:让我想起书里面(mian)有(you)一句话,就是要做(zuo)具体的(de)事(shi)去对抗(kang)宏大、对抗(kang)虚无,要做(zuo)在每一个时代都很正确的(de)事(shi)情。我没有(you)去过瓦尔登湖,方舟有(you)没有(you)到过?

蒋(jiang)方舟:我没去过,但是我小时候看过一本书,其实对梭罗的(de)书有(you)点祛魅。因为大家都知道梭罗是在瓦尔登湖旁边过着一种避世(shi)的(de)、远离现(xian)代生活的(de)生活,我看的(de)那本书是讲梭罗的(de)塌房,它的(de)大概意思是说,他们镇上有(you)食堂,每次到了饭点,食堂的(de)钟声一响(xiang),梭罗第一个拿着饭盆冲(chong)到食堂排(pai)队。包(bao)括他的(de)母亲和姐妹(mei),每周六会帮(bang)他送换(huan)洗衣(yi)服,所以(yi)他其实更像是在过一个夏令营。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于《瓦尔登湖》甚至是有(you)点抵触的(de),因为我觉得我看这本书之后,它好像破(po)除了一种我对于田园牧歌的(de)幻想,我很抗(kang)拒这本书,觉得这本书都是假的(de)。

什么时候我忽然又开始理解这本书?我记得应该是前几年,当时去武汉(han)的(de)东湖,应该是出(chu)差(cha),前一天晚上因为某件事(shi)我极(ji)其烦燥和痛苦,一晚上没有(you)睡觉,第二天去到东湖旁边,朋友陪我走(zou),后来朋友无聊,离开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坐在湖边,我强迫自己不(bu)要看手机,我就要看那片(pian)湖。你会发现(xian)头10分钟是非常痛苦的(de),因为你就是看着一片(pian)一动不(bu)动的(de)水(shui),你不(bu)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你有(you)无数次想拿起手机,或(huo)者离开的(de)冲(chong)动。但是我告诉(su)自己,再试试看。当我看到第15分钟的(de)时候,我非常真诚的(de)不(bu)带任何文学美化(hua)的(de)描述,我感觉到一种巨大的(de)美丽和宁静,我看到光影在水(shui)面(mian)上的(de)变化(hua),我看到叶子如(ru)何落(luo)在水(shui)面(mian)上,我看到夕阳的(de)折射,我甚至看到空气(qi)当中阳光的(de)一些尘埃,我当时就觉得“天啊,这个世(shi)界(jie)是这么美好。”

当然现(xian)在的(de)描述好像有(you)点矫情,但是那一刻带给我的(de)巨大宁静是真实的(de),而且我发现(xian)这个宁静已经(jing)是我很长时间没有(you)拥有(you)过的(de)。我当时就想到罗素曾经(jing)说过一句话,大概的(de)意思是说,忍受不(bu)了无聊的(de)人是忍受不(bu)了生活的(de)。我后来觉得好像那天在东湖的(de)那个下午,我用10分钟去克服无聊的(de)那种感受,它教给了我如(ru)何看待生活,如(ru)何看清世(shi)界(jie)当中的(de)每一微(wei)粒具备的(de)能力,所以(yi)我觉得那是特别美好的(de)体验,在我到30多岁的(de)时候才学会如(ru)何去观(guan)看一片(pian)湖。

谈学科之分:

世(shi)界(jie)本可以(yi)有(you)很多参考答(da)案

陈鲁豫:第二章(zhang)讲到人文学科。作为一个文科生,有(you)一个现(xian)象一直(zhi)没有(you)改变,文科的(de)位置一直(zhi)很微(wei)妙。从我小时候有(you)记忆开始,有(you)一句话如(ru)今可能不(bu)讲了,“学好数理化(hua)走(zou)遍天下都不(bu)怕(pa)”。今天台上几位都是所谓(wei)“别人家的(de)孩子”。我觉得这个就很有(you)意思,其中严飞老师就谈到一句话,他说让你去读柏(bai)拉图,不(bu)是让你去学会怎么样读那个标准答(da)案,恰恰是给你一种能力,你永远去质疑这个答(da)案。我想知道当时这个话题是怎么谈起来的(de)?

严飞:因为我当时在哈佛大学这一年的(de)时间其实是横跨了两个不(bu)同的(de)研究机构,一个是在哈佛的(de)燕京学社,一个是在大学高度交(jiao)叉(cha)的(de)拉德克利夫研究中心,这个研究中心每年有(you)50位来自全世(shi)界(jie)各地的(de)学者聚在一起,它是真正的(de)大学科交(jiao)叉(cha),包(bao)含了人文社科,还包(bao)含了做(zuo)艺术的(de)、戏剧的(de),还有(you)做(zuo)诗歌创作、小说创作的(de)学者,同时也包(bao)含了生物学家、物理学家、化(hua)学家,还有(you)很多天体学家等等,大家会坐在一起,每周有(you)2-3次的(de)深度交(jiao)流。我去哈佛这一年的(de)时间有(you)意识地在选择,我一次都没有(you)去听社会学系的(de)讲座(zuo),都在去听很多很杂的(de)一些讲座(zuo),包(bao)括到拉德克利夫学院里面(mian)去听。

比如(ru)说和我关(guan)系特别好的(de)是一位印度老哥,这位老哥的(de)外(wai)号叫青蛙王子,因为他专门去研究印度的(de)一种非常稀有(you)的(de)青蛙,他会绘声绘色地向(xiang)我们描绘他怎么样深入到印度的(de)偏远地区里去寻找这样的(de)青蛙。还会有(you)生物学家来和我们描绘为什么鲸鱼会唱(chang)歌,但海豚不(bu)会。每周都会有(you)这样高度跨学科的(de)交(jiao)叉(cha),让我一下子觉得也许我们应该跳出(chu)社会学的(de)框架,去看到各种不(bu)一样的(de)一些研究图层和景象,我觉得这是非常有(you)意思的(de)一件事(shi)。

然后我就和刘老师说,要不(bu)我们来聊一聊什么是好的(de)大学教育。大学教育里很重要的(de)是人文教育,我们会下意识地觉得人文教育就是做(zuo)一些阅读,或(huo)者是本学科同行之间的(de)交(jiao)流。但我觉得如(ru)果跨出(chu)自己的(de)本专业,视野会不(bu)断展开。大学教育里面(mian)很重要的(de)一个环节(jie)就是不(bu)断拓展我们生命的(de)厚度,让我们看到另外(wai)的(de)诸多可能性。所以(yi)我们就开始了我们的(de)关(guan)于“何为大学教育,大学教育何为”这样一个话题,在这里人文教育又是非常重要的(de)话题。

刘擎:跨学科的(de)意思不(bu)是说我们通过跨学科以(yi)后让自己变得更有(you)趣,视野更开阔,这当然是一面(mian)。更重要的(de)一面(mian)是,世(shi)界(jie)本来不(bu)应该有(you)学科的(de),你跟世(shi)界(jie)的(de)关(guan)系是非常丰富多彩的(de),是为了现(xian)代、以(yi)后我们把每个知识要让它自己高速(su)有(you)效的(de)发展,术业有(you)专攻,每个人干一件事(shi)情。博士是什么?是“You know more and more about less on less”(你对越来越小的(de)事(shi)情知道越来越多),所以(yi)每个博士都是“窄(zhai)士”,非常非常窄(zhai)。

其实不(bu)是。文科是要教我们跟世(shi)界(jie)的(de)关(guan)系,我们人应该怎么样。现(xian)在我们整个世(shi)界(jie)的(de)知识主要是做(zuo)事(shi),而不(bu)是成人,做(zuo)事(shi)成人当然是有(you)关(guan)系的(de),但是我们怎么样成为一个人?怎么样做(zuo)一个人?好像文科本来应该做(zuo)这件事(shi)情,但是我和严飞老师作为文科老师现(xian)在对于文科是不(bu)满意的(de)。文科现(xian)在是生产大量关(guan)于“文本的(de)文本”,而它本来是应该教你一个人的(de)品格成长应该怎么样,你的(de)美学趣味。我们好像越来越失去这种功能,我们也变成了像工厂一样,他们叫学术民工,这个当然会被AI淘(tao)汰。但是对不(bu)起,理科也会,可能计算(suan)机科学还会存活。

严老师讲到跨学科的(de)趣味,为什么会有(you)趣味?本来我们和世(shi)界(jie)的(de)关(guan)系不(bu)应该这么单一。阿伦特以(yi)前讲的(de)in-between(之间)的(de)概念,当然她是受海德格尔影响(xiang),讲现(xian)象学的(de)敞开。但是你要问,你感动了回去以(yi)后,你被疗(liao)愈了以(yi)后,不(bu)是还在那个地方吗?现(xian)在的(de)孩子是说,好容易被疗(liao)愈,到第二天又不(bu)行了。这后面(mian)还有(you)什么?你是不(bu)是还会回到原来的(de)框架里?那个框架是很厉(li)害的(de)。我不(bu)是说那个框架是错的(de)或(huo)坏的(de),它太对了,太有(you)效了,太明确了,它给你的(de)奖励(li)是现(xian)成可得的(de),尽管有(you)的(de)时候会有(you)幻觉在里边。结果我们跟世(shi)界(jie)的(de)关(guan)系就像严老师在序(xu)言里面(mian)写的(de),活成了一个罐头。所有(you)的(de)赛道都非常清楚,它的(de)标的(de)物都非常清楚。

刘擎。

我觉得我们谈这些问题根本不(bu)是说,你过得很好,你要活出(chu)另外(wai)一种方式。没必(bi)要,现(xian)在谁都做(zuo)不(bu)到这一点,你按照现(xian)在的(de)状态、现(xian)在的(de)许诺、现(xian)在的(de)轨道走(zou),你自己走(zou)不(bu)通。回过头来想想,其实我们跟世(shi)界(jie)的(de)关(guan)系是很多的(de),阿伦特说我们跟世(shi)界(jie)的(de)关(guan)系是in-between(之间),我们是活在世(shi)界(jie)之中的(de)。我们没有(you)在世(shi)界(jie)之中,也没有(you)在人之中。我们人是在过去和未(wei)来之间的(de),我们人不(bu)是给定(ding)之物,我们是生生不(bu)息、不(bu)断成为的(de)人,being is becoming(存在是不(bu)断地成为)。而我们的(de)成为是在一个特别固定(ding)的(de)赛道或(huo)格笼里成为,因为有(you)一个名词叫成功。

成功这个东西(xi)太诱人了,这个权力不(bu)仅压榨你,它是给你奖赏的(de)。这才可怕(pa),你感觉到它的(de)压迫时,它又给你巨大的(de)奖赏,你逃不(bu)脱的(de)。

有(you)人说刘老师太理想了,我们生活在地球上,但是我们知道其实不(bu)只一种关(guan)系。去年直(zhi)播时我说了一句话,如(ru)果完(wan)不(bu)成目(mu)标就修改目(mu)标。我本来是说一个课程、一个书。但是有(you)这么大关(guan)系吗?你这么着急要成功,你未(wei)必(bi)能够得到,然后你失去太多,你失去的(de)东西(xi)在它的(de)赛道里是不(bu)计的(de),你的(de)睡眠它是不(bu)计的(de),你每天有(you)多少微(wei)笑的(de)时刻是不(bu)计的(de),你有(you)多少可以(yi)让你遐想,可以(yi)让你跟世(shi)界(jie)有(you)更诗意、更精彩的(de)接触它是不(bu)计的(de),它只计你投入了多少,那个投入跟产出(chu)有(you)没有(you)关(guan)系。然后你奖励(li)自己的(de)办(ban)法就是拼命打(da)游戏,做(zuo)简单娱(yu)乐,刷小视频,活活地就把自己变成一个高质量的(de)工具或(huo)者一部机器,你告诉(su)自己,我除了作为机器还能怎么办(ban)呢?没有(you)这回事(shi),世(shi)界(jie)有(you)很多参考答(da)案,没有(you)一个必(bi)定(ding)你不(bu)得不(bu)如(ru)此的(de)。

存在主义讲的(de)自由不(bu)是说我可以(yi)心想事(shi)成,我有(you)自由是说你总是可以(yi)不(bu)如(ru)此。纳粹杀人,艾(ai)希曼在接受审(shen)判时说,我是军人我必(bi)须这样。萨特说你有(you)三个选择,可以(yi)自杀,可以(yi)做(zuo)逃兵,可以(yi)做(zuo)反叛者。你不(bu)是可以(yi)心想事(shi)成,哪有(you)人可以(yi)心想事(shi)成?当现(xian)在的(de)生活足够坏的(de)时候,你告诉(su)自己一定(ding)可以(yi)有(you)别的(de)选择,但是别的(de)选择你要去试,试完(wan)以(yi)后还不(bu)如(ru)原来的(de)选择,那你回去996时就可以(yi)自己不(bu)用内耗了,这个996就是你最(zui)好的(de)选择,996不(bu)是你的(de)问题,是公共政策的(de)问题。

谈人文教育式微(wei):

同质化(hua)的(de)世(shi)界(jie)中连痛苦都在丧失

陈鲁豫:我此刻心跳有(you)些加速(su),有(you)被刘老师“燃”到。但我严重怀疑今天被“燃”到,明天早晨起来依然如(ru)故。

严飞:至少当下是被“燃”到了。

陈鲁豫:刘老师,人生的(de)吊(diao)诡就在于,我每天晚上像这样有(you)被感染(ran)到、鼓舞(wu)到,但所谓(wei)“夜里千条(tiao)路,醒来卖(mai)豆腐(fu)。”这可能是人生常态。

陈鲁豫。

刘擎:我以(yi)前说过,有(you)一个浪(lang)漫主义的(de)夜晚和现(xian)实主义的(de)清晨,晚上有(you)很多构思。但是你会发现(xian)人是可以(yi)改变的(de)。我是多“卷”的(de)一个人,我是“自来卷”,我从小就是“卷”的(de),在上世(shi)纪80年代时的(de)文化(hua)氛围(wei)会鼓励(li)你这个世(shi)界(jie)是开阔的(de),你就可以(yi)尝试。而且我作为一个理科生很成功,我研究生毕业时才不(bu)到22岁,但是我觉得有(you)更有(you)趣的(de)。那个时候我在文科生面(mian)前很自卑,觉得自己不(bu)是科班的(de),老去听演讲和赛诗会,挤在文科生当中,我觉得那是更有(you)趣的(de)。但是最(zui)后就是会改变,非常不(bu)现(xian)实的(de),完(wan)全没有(you)功底的(de)一个人怎么读文科?我觉得是那些心潮澎湃的(de)浪(lang)漫主义夜晚如(ru)果多了的(de)话就会改变,它会让你从具体的(de)事(shi)情来做(zuo),比如(ru)开始写剧本,然后你的(de)剧本被发表了,你的(de)诗歌得奖了,或(huo)者哪怕(pa)没有(you)这么好的(de)运气(qi)。

你不(bu)一定(ding)要改专业,有(you)的(de)人仍然做(zuo)自己的(de)专业,最(zui)后他自己发展出(chu)一个跟世(shi)界(jie)的(de)另外(wai)联系,我们叫做(zuo)爱好,像登山、骑自行车、观(guan)鸟、阅读小组,这些好多不(bu)是专业的(de)事(shi)情其实构成我们生命当中非常重要的(de)活动。专业是让你跟世(shi)界(jie)的(de)一种单向(xiang)度的(de)关(guan)系,那个叫做(zuo)productivity(生产性),这个关(guan)系是重要的(de),不(bu)然我们没有(you)现(xian)代文明,我们现(xian)代文明是这样“卷”出(chu)来的(de)。但是不(bu)是走(zou)得太过了,然后让我们每个人都变成工具。我们不(bu)是没有(you)办(ban)法挣脱的(de),我觉得不(bu)要低估自己,不(bu)要低估自己生命的(de)力量。

蒋(jiang)方舟:我刚刚也一直(zhi)在想人文教育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在我看来,因为我自己没有(you)在象牙塔或(huo)者学院系统里,我对于人文主义教育的(de)必(bi)要性有(you)一个特别简单的(de)解释,就是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觉得这个真的(de)是一个很重要的(de)能力。

刚刚过年,过年的(de)时候我回老家,不(bu)知道在座(zuo)各位有(you)没有(you)类(lei)似的(de)体验,我观(guan)察我老家的(de)人,发现(xian)大家已经(jing)放弃主动寻找任何的(de)信息和喜好,大家所有(you)人拿着手机机械式地划到下一个视频。也就是说在很多程度上你会发现(xian),大家的(de)制式、大家的(de)审(shen)美、大家的(de)喜好、大家的(de)信息已经(jing)丧失了主动获取的(de)冲(chong)动,而全部外(wai)包(bao)给了算(suan)法,这个东西(xi)还挺让我觉得恐(kong)惧的(de)。我觉得相对来说也许在大城市的(de)年轻人当中大家主动性会更强,但是你会发现(xian)有(you)一大部分人而且越来越多的(de)人,在主动放弃这种权利——我觉得审(shen)美是一种权利,趣味是一种权利,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是一种权利。

在这种趋势下,这个世(shi)界(jie)变得越来越同质,因为当一个算(suan)法发现(xian)被更多浏览的(de)时候它就会被更多生产,所以(yi)你会发现(xian)这个世(shi)界(jie)变得越来越像,所有(you)的(de)短视频变得越来越像,所有(you)人的(de)信息变得越来越像,所有(you)人的(de)生活方式和想的(de)问题变得越来越像,而这样的(de)世(shi)界(jie)会让我觉得有(you)点无聊。

蒋(jiang)方舟。

回到人文主义的(de)话题,我觉得人文主义教育最(zui)重要的(de)就是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因为你是由所有(you)你喜欢的(de)东西(xi)组成的(de)一个个体,你不(bu)是由一个像弗兰肯斯坦那样的(de)科学怪人一样,从别的(de)尸(shi)块里面(mian)东拼西(xi)凑出(chu)来的(de)人,你是你自己,你是你喜欢的(de)东西(xi)所组成的(de),你是你的(de)审(shen)美所组成的(de)。我觉得人文主义教育对于我来说就像两位老师刚刚说的(de),你成为你自己,但是你首先(xian)要知道你自己是什么,你自己应该如(ru)何通向(xiang)这个自我。这是过年回老家给我特别大的(de)一个冲(chong)击(ji)。

严飞:在方舟的(de)基础(chu)上我想稍微(wei)补充一点。我们在第三章(zhang)/第四章(zhang)聊到一个话题叫痛苦,我们当时明确地说,我们身处(chu)这样一个加速(su)时代的(de)中国社会,非常焦虑,非常“悬浮”,大家都会有(you)很多痛苦。但是慢慢我们会感觉,我们越来越缺少这样一个激情澎湃的(de)浪(lang)漫主义的(de)夜晚,这样的(de)夜晚在远去,我们缺少了对于世(shi)界(jie)的(de)敏感性,我们甚至连这样一种痛苦都在慢慢丧失,以(yi)至于我们变得越来越麻木(mu),这是非常非常糟糕的(de)一件事(shi)情,我们连痛都已经(jing)没有(you)了,已经(jing)变成了麻木(mu)的(de)状态。

谈痛苦:

接受生命中的(de)否定(ding)性

陈鲁豫:既然讲到痛苦,我们说说直(zhi)面(mian)痛苦这一话题。书中说,我们现(xian)在犯的(de)一个毛病就是会把痛苦病理化(hua)、把痛苦鸡(ji)汤(tang)化(hua),要不(bu)然就是给你鼓个劲,莫名其妙给你鼓个劲,同时把很多具体的(de)病症病理化(hua),好像我们失去的(de)是某种非病痛的(de)审(shen)美化(hua),这是我记忆当中的(de)表述。

刘擎:其实痛苦跟方舟讲的(de)热(re)爱、喜欢是有(you)关(guan)联的(de),喜欢是非常重要的(de)事(shi)情。我们有(you)一个幻觉,先(xian)做(zuo)不(bu)喜欢的(de)事(shi)情,等我财务(wu)自由了,然后就开始做(zuo)喜欢的(de)事(shi)情。但是你发现(xian)没有(you),我们一直(zhi)在通向(xiang)财务(wu)自由的(de)路上。你以(yi)为的(de)财务(wu)自由是你到了一定(ding)收入的(de)时候,你会发现(xian)你相互比较的(de)那些人群变了,你不(bu)再跟村里的(de)翠(cui)花、大柱子他们比了,你跟Nancy(南希)、Frank(弗兰克)、James(詹姆斯)他们比了,你要知道那是无底的(de)。

有(you)一次我跟张雪峰对话,我们的(de)对话很友好。我说热(re)爱重要,他说:“刘老师,家境好是可以(yi)的(de)。”其实他女(nu)儿就是奔着热(re)爱去的(de),但还是要看专业。但是现(xian)在那些专业有(you)一个问题,如(ru)果你对了就错,为什么大家都去考公?考公务(wu)员本来是安全的(de),大家都去考公务(wu)员,就变得很难,你就是错的(de),因为人家知道你的(de)知识,反而这个竞争更加激烈了。

现(xian)在有(you)一个问题,这个时代特别的(de)变化(hua),你在大一时决定(ding)了一件事(shi)情,不(bu)太喜欢,但是它的(de)工作前景很好,你在大四毕业的(de)时候忽然它就换(huan)了。这次美国一个人工智能律(lu)师的(de)出(chu)庭,让那些律(lu)师都慌急了,然后你怎么办(ban)呢?所以(yi)我觉得做(zuo)一件自己喜欢的(de)事(shi)情,就是我现(xian)在就兑现(xian),还是说我们先(xian)放弃喜欢,做(zuo)一个有(you)前景的(de)事(shi)情,我们一直(zhi)在预支(zhi)一个很可能是空头的(de)支(zhi)票。所以(yi)做(zuo)自己热(re)爱的(de)事(shi)情,活在热(re)爱的(de)时刻,是现(xian)实主义,不(bu)是浪(lang)漫主义。

热(re)爱会痛苦吗?会痛苦,因为热(re)爱可能就是没有(you)走(zou)那个最(zui)优化(hua)的(de)赛道,你也不(bu)一定(ding)走(zou)得通,但是你会觉得我错过了一个让我财务(wu)自由的(de)机会。财务(wu)自由这件事(shi)情大概率不(bu)取决于你的(de)努力,当然这是另外(wai)一个话题了。所以(yi)你会有(you)痛苦,有(you)的(de)时候你热(re)爱的(de)事(shi)情会发现(xian)别人不(bu)认(ren)可。有(you)一个人存很多钱买了一个吉他,他要唱(chang)歌,他唱(chang)歌不(bu)好,但他热(re)爱。

活动现(xian)场(chang)。

但是有(you)一个问题,痛苦其实是我们生命当中让自己成长的(de)否定(ding)性,我们现(xian)在不(bu)接受否定(ding)性,我们都接受肯定(ding)和安全,评价都是要正面(mian)的(de),不(bu)能接受让自己处(chu)在一种被负面(mian)评价的(de)位置。但是从小学马克思辩证唯(wei)物主义,没有(you)否定(ding),没有(you)dynamic(动态),所以(yi)谈恋爱一定(ding)要三观(guan)完(wan)全一致(zhi)的(de)。

第一,三观(guan)不(bu)是固定(ding)的(de)。第二,有(you)的(de)时候一致(zhi),两个特别自私自利地、以(yi)自我为中心的(de)人,他们三观(guan)很一致(zhi),不(bu)能在一起的(de)。我们现(xian)在有(you)很多矛(mao)盾的(de)说法,一会儿说人心容易变,一会儿说人心是不(bu)变的(de),我们很多时候都是被这种话语塑造的(de)。我跟严飞老师的(de)对话里没有(you)说什么应该是好的(de),就是我们把现(xian)在的(de)一些陈词滥调给放下是否可以(yi)。痛苦是珍贵,没有(you)痛苦的(de)人生就像一段一直(zhi)只有(you)高音的(de)音乐一样。人生像音乐,要有(you)低沉(chen)的(de)大提琴,要有(you)舒(shu)缓,当然我们现(xian)在做(zuo)短的(de),永远放副歌,副歌也是有(you)抑扬顿挫的(de)。所以(yi)没有(you)痛苦就无法理解什么是幸福,它是在一起的(de),痛苦有(you)的(de)时候对人是特别重要的(de)。

当然我们要区别那种完(wan)全精神和身体暴力的(de)残害,那个不(bu)叫痛苦,而是迫害,是另外(wai)一回事(shi)情。我们没苦硬吃,那个迫害来了,比如(ru)二战(zhan)时的(de)犹太人,包(bao)括存在主义的(de)心理学家像Frankl(指(zhi)维克多·弗兰克尔)这些人都会得出(chu),哪怕(pa)痛苦的(de)经(jing)历(li)人也可以(yi)从中汲(ji)取意义。但我讲的(de)不(bu)是这种,是人生当中的(de)那些挫折要求人对生命要有(you)创造性和激情,这一点真是人文教育最(zui)初(chu)的(de)宗旨。我们现(xian)在太学科化(hua),太把它作为知识生产了,反而迷失,喜欢文科和人文是有(you)距离的(de),不(bu)是完(wan)全一件事(shi)情。总的(de)来说,让我们去体会、认(ren)识什么样的(de)痛苦对我们的(de)生命是构成意义的(de),而且对我们的(de)成长是构成意义的(de)。

陈鲁豫:其实我们在座(zuo)可能每个人生活当中都会有(you)一些具体的(de)痛苦,这可能是因人而异的(de)。在书里面(mian)我记得严飞老师讲到一个特别个人的(de)经(jing)验,我们生活中会说人到中年会有(you)一个中年危机,严飞老师第一次让我想到一个词mid career crisis(中年事(shi)业危机),就是你在事(shi)业发展到了一个瓶颈阶段是很痛苦很苦恼的(de),那也是一种程度的(de)痛苦。

刘擎:不(bu)知道现(xian)在有(you)没有(you)年龄焦虑。像我今天这么大就没有(you)年龄焦虑了,有(you)一次我去给一个老年群体做(zuo)讲座(zuo),专门研究了一门哲学分支(zhi),age(年龄)这个词可以(yi)做(zuo)动词,就是老去。后来惊喜地发现(xian),人生幸福感是在59岁时达到最(zui)高,而且一直(zhi)在维持,维持到70多岁过后是缓慢下降,没有(you)断崖(ya)式下降。

所以(yi)年轻的(de)朋友们,你们总会老的(de),没关(guan)系,因为到了50-60岁时,你的(de)财务(wu)该有(you)多自由,基本上也就这样了。我们在年轻时一直(zhi)在为生活的(de)条(tiao)件而奋斗,而不(bu)是为奋斗本身,就是我要住(zhu)多大的(de)房子,我现(xian)在一室一厅(ting)肯定(ding)不(bu)行的(de),我要两室、三室、四室,是不(bu)是可以(yi)住(zhu)三层的(de)别墅,一直(zhi)在想这个,而我们忘记了怎么在这个空间里生活。我们生活的(de)主要目(mu)标是扩大居住(zhu)面(mian)积,改善生活条(tiao)件,到了50-60岁时你会觉得,我就在这个三居室过了,然后在这边养什么花,布置一个台灯,照度怎么样,阅读的(de)书怎么样,你开始过日子。好像我前半生一直(zhi)在为生活的(de)条(tiao)件努力,而没有(you)真正生活,所以(yi)到了后来的(de)幸福感会高。

我们是不(bu)是能够有(you)一点后知之明?

人的(de)生活条(tiao)件总是有(you)限的(de),你们现(xian)在格局还太小了,你会发现(xian)住(zhu)别墅还是有(you)限的(de),还有(you)庄(zhuang)园,那是没底的(de)。我年轻时那么小的(de)一个地方,我把它修成一个书房,所谓(wei)书房就是一个双人床,床上面(mian)全放着书,有(you)这么小的(de)一个桌子,十几岁时在那儿读书特别幸福,那是因为也没见过什么豪(hao)宅,也没有(you)抖音,看不(bu)到别人的(de)生活是什么样的(de),就觉得这样已经(jing)很好了。现(xian)在我们看到别人的(de)生活,使我们的(de)生活过不(bu)下去了,这多糟糕,为什么看到别人生活好的(de)时候感觉我们的(de)生活是不(bu)可接受的(de)?我们要重新反思流行文化(hua)里的(de)那些场(chang)景、那些景观(guan)、那些影像和它的(de)话语概念对我们的(de)规训和对我们认(ren)知世(shi)界(jie)、感受世(shi)界(jie)框架的(de)塑造。

谈变老:

年老也意味着巨大的(de)自由

蒋(jiang)方舟:我刚刚还在想刘老师说的(de)变老,最(zui)近一个非常困扰我的(de)命题,我妈60多岁,她现(xian)在变得非常叛逆,她跟我说她要去音乐节(jie),要染(ran)粉色的(de)头发。

陈鲁豫:是什么样的(de)音乐节(jie)?

蒋(jiang)方舟:可能是摇滚的(de)。我说别的(de)老太太都是种花、种草的(de),你看看别人家的(de)老人。但是我妈妈说,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年老意味着一种巨大的(de)自由。她这么一说其实我一下就释然了。

刘擎:我们不(bu)要用“衰老”,“衰”这个字(zi)是歧视性的(de),aging是说年纪在增大、年长。

蒋(jiang)方舟:我妈妈也有(you)对死(si)亡的(de)恐(kong)惧,我是没有(you)办(ban)法面(mian)对的(de),但是她可以(yi)直(zhi)接跟我探讨她对死(si)亡的(de)恐(kong)惧,她想如(ru)果说她还有(you)几十年就要面(mian)对死(si)亡的(de)话,她要如(ru)何规划她的(de)人生,她有(you)多少事(shi)情要做(zuo),比如(ru)说她要染(ran)粉色的(de)头发我非常反对,我怕(pa)她下一步就要刺青。我忽然发现(xian),她拥有(you)了一种自由,这个自由是我非常羡慕的(de)。

包(bao)括痛苦这一话题,这是我最(zui)近才想明白的(de)事(shi)情,我确实也有(you)很强的(de)痛苦耻感,一直(zhi)到去年我才承(cheng)认(ren)我真的(de)会为别人的(de)评价而痛苦。我7岁写作,在别人的(de)评价下生活了很多年,我一直(zhi)觉得好像别人批评我,我为此感到不(bu)开心,这是一件错误的(de)事(shi)情。而且社交(jiao)网络在不(bu)断告诉(su)你,你要做(zuo)一个情绪稳定(ding)的(de)人,你要当一个内核强大的(de)人,你要当一个能够屏蔽(bi)这种负面(mian)声音的(de)人,你在意别人的(de)看法就说明你内心不(bu)强大。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有(you)巨大的(de)耻感,我觉得天啊,我的(de)内心好不(bu)强大,我好软弱,为什么会这样?我就训练让自己不(bu)在乎(hu)别人的(de)评价。但是这个事(shi)情就好像一个整体不(bu)能只切掉一小部分,当我发现(xian)屏蔽(bi)别人的(de)负面(mian)评价时我也屏蔽(bi)掉了别人的(de)爱,我也屏蔽(bi)掉了我对别人的(de)爱的(de)感受能力。所以(yi)我就发现(xian),好像我面(mian)对着一种选择,你要么当一个麻木(mu)而强大的(de)人,要么当一个敏感但痛苦的(de)人。

我是一个创作者,如(ru)果我当一个麻木(mu)的(de)人,就好像我是一个长跑运动员切掉了自己的(de)腿一样,所以(yi)我就发现(xian)在这种意义上我愿意当一个痛苦的(de)人,因为它能够让我敏感,能够让我对别人的(de)爱、别人的(de)评价、别人的(de)目(mu)光、别人的(de)关(guan)照、我对别人的(de)关(guan)照、我对自身的(de)关(guan)照变得更敏感,而我不(bu)能强迫把自己的(de)感官全部都切掉,我觉得这是一个错误,如(ru)果这样就是一个内核稳定(ding)内心强大的(de)人,我宁愿不(bu)去做(zuo)那个强大的(de)人、稳定(ding)的(de)人。

刘擎:敏感而痛苦本身就是强大,说得太好了。

严飞:我想稍微(wei)补充一下,前面(mian)方舟讲的(de)我特别有(you)感触,方舟身上7岁就贴上了不(bu)同的(de)标签,刘老师、鲁豫姐身上和我身上也是贴上了不(bu)同的(de)标签,从小贴的(de)标签都是别人家的(de)孩子,一路上有(you)很多不(bu)同的(de)名牌大学的(de)标签贴在身上。相信在座(zuo)很多人觉得前半程都是被贴上了不(bu)同的(de)标签,而且都是被贴标签的(de)过程。但是慢慢地我们也许可以(yi)有(you)自己主动的(de)选择,我们自己给自己的(de)人生贴上不(bu)同的(de)标签,去做(zuo)自己喜欢做(zuo)的(de)事(shi)情,我觉得这样一层转变非常重要。

陈鲁豫:刚才方舟讲到她妈妈60多岁以(yi)后想要染(ran)粉头发,然后去音乐节(jie),我内心还挺被鼓舞(wu)的(de),一个从来都没有(you)叛逆过的(de)人有(you)一天如(ru)果叛逆的(de)话我觉得很好,我希望(wang)保持这样一种生命特别生猛的(de)状态。

刘擎:可能他们在青春期的(de)时候要叛逆,没有(you)被允许,然后存在那儿,现(xian)在是对青春的(de)一个复(fu)仇和补课。

谈乡愁:

回不(bu)去的(de)故乡与留不(bu)下的(de)城市

陈鲁豫:我最(zui)近看严飞老师的(de)书《悬浮》,书里有(you)“悬浮”两个字(zi),我这两天读到一个调查报告《中国青年发展报告》,里面(mian)有(you)个数字(zi),18-35岁的(de)中国年轻人中68%会有(you)一种悬浮感。这个就很像书里面(mian)刘擎老师、严飞老师讲到过的(de),你在自己的(de)故乡生活,又很难在异地栖(qi)居,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de)人共同要面(mian)对的(de)一种心理状态,哪里是我们安葬心灵的(de)地方?哪里是我们的(de)家?

刘擎:我记得有(you)一个重要的(de)幸福感的(de)来源,我一定(ding)不(bu)能够说钱是不(bu)重要的(de),有(you)一个稳定(ding)的(de)居所是不(bu)重要的(de),这个是假话。现(xian)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糟到什么地步?刚才严飞说各种各样的(de)标签,这种标签就是我们的(de)身份,我们的(de)身份是被概念化(hua)的(de),但是我们人不(bu)是概念化(hua)的(de),实际上我们不(bu)通过概念化(hua)我们不(bu)知道自己,别人也不(bu)知道我们。罗马人说社会就是期待的(de)交(jiao)换(huan)。我们是不(bu)是实现(xian)了这个期待?如(ru)果实现(xian)了,大致(zhi)是match(比配(pei))的(de),我们会有(you)一个确定(ding)性,这个确定(ding)性是我们的(de)身份,而这个身份带给我们巨大的(de)安全感的(de)满足、自己的(de)成就感,这是很重要的(de)。现(xian)在我们觉得这个社会对年轻人的(de)期待太苛刻了,永远有(you)一部分成功的(de)人、优秀的(de)人,而且他是被看到、被展示的(de),使大多数人有(you)压力。

我跟严飞从地理意义上谈乡愁的(de)问题,后来我们发现(xian)不(bu)是。地理是一个帮(bang)助,是一个支(zhi)撑,是一个情感性的(de),有(you)的(de)时候是因为你在熟悉的(de)地方——家乡,重要的(de)是你卡位卡到了这个确定(ding)性,回答(da)我是谁的(de)问题。这个时候如(ru)果你卡位没有(you)卡到,你是不(bu)是能够造出(chu)一个不(bu)同的(de)位置来?

我们跟世(shi)界(jie)要有(you)一种现(xian)实的(de)关(guan)联,但同时对它有(you)一个反省。我想寻求在当代社会的(de)确定(ding)性、安顿感和归属感都是不(bu)容易的(de),因为故乡已经(jing)失去了,那个现(xian)成的(de)故乡已经(jing)没有(you)了。现(xian)在过春节(jie)你们在家里待两个星期可能还可以(yi),一个月之后,你会发现(xian)你没有(you)办(ban)法在故乡找到归属感,所以(yi)这个故乡是要被创造出(chu)来的(de)。

严飞:我最(zui)近在做(zuo)一个和深圳有(you)关(guan)的(de)研究,我们收集了1993年的(de)一档深圳深夜电台节(jie)目(mu),有(you)39盒录音带,我们去听30年前的(de)这些“深漂”们当时来到深圳的(de)状态,听了很多很多的(de)录音带,又读了很多文献,当时读到一篇英文文献用了主标题叫suspended possibilities(悬浮的(de)可能性),悬浮的(de)英文翻译过来叫suspension,是名词,形容词就是suspended,悬着的(de)一种状态。在这篇文献里就描绘上世(shi)纪90年代深圳是有(you)悬浮的(de)可能性,我们也是来到深圳,远离家乡,进入到一种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回不(bu)去家乡、留不(bu)下城市的(de)一种悬浮的(de)状态,对于未(wei)来有(you)高度的(de)不(bu)确定(ding)性。但是这样一种高度不(bu)确定(ding)性在上世(shi)纪90年代的(de)深圳里可以(yi)看到未(wei)来的(de)种种可能性,会有(you)很多的(de)可能性,而这样的(de)可能性会带来巨大的(de)兴奋、刺激和新鲜,会督促这些上世(shi)纪90年代在深圳漂浮的(de)“深漂”们对于未(wei)来充满着信心,明天又打(da)个鸡(ji)血,继(ji)续往前推动。

严飞。

但是在30年以(yi)后的(de)今天会发现(xian),年轻人再继(ji)续谈论,说今天在大城市里面(mian)不(bu)断有(you)乡愁的(de)一种感觉,是因为我们在大城市里面(mian)特别孤单、特别悬置,悬置背后又有(you)一种潜在的(de)含义,今天会看到对于未(wei)来是高度的(de)不(bu)确定(ding)性。不(bu)再像上世(shi)纪90年代来到大城市里漂泊(bo)时,对于未(wei)来充满着信心,充满着希望(wang),觉得自己可以(yi)改变自己的(de)人生,在这样一座(zuo)陌生的(de)城市里面(mian)扎根下来。今天年轻人想要在北京“北漂”、上海“沪漂”、深圳“深漂”,来到一线大城市想漂泊(bo)、留下来,他会面(mian)临着巨大的(de)压力。对于未(wei)来的(de)不(bu)确定(ding)性是如(ru)此之确定(ding),所以(yi)他的(de)悬浮状态会更深,会更加影响(xiang)到他对于家乡的(de)乡愁缅怀,但其实家乡再也回不(bu)去了,会有(you)这样一种差(cha)异。

蒋(jiang)方舟:我特别赞同。过年回家前我对于故乡充满了美好的(de)和文学化(hua)(的(de)印象),我回来了,吃一碗(wan)牛肉面(mian)之类(lei)的(de),但是我觉得我差(cha)不(bu)多一周就到头了。我爸爸没有(you)怎么参与我的(de)成长,在一个家庭环境里,我爸永远跟我聊我12岁之前的(de)事(shi),因为那是他有(you)参与的(de),除此以(yi)外(wai)我和我爸爸是没有(you)共同话题的(de)。我刚开始很为这个东西(xi)痛苦,但是后来我觉得这是事(shi)实,我没有(you)必(bi)要美化(hua)或(huo)者否定(ding)它。在老家的(de)生活,待了一周,我不(bu)断在想的(de)就是如(ru)果我一直(zhi)待在这儿,会被人际关(guan)系、被生活常态溺死(si)的(de),我会在一片(pian)非常温柔的(de)水(shui)域当中溺死(si)。

有(you)一个词也是我前两年刚刚学到的(de)——上岸。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bu)知道什么叫上岸,很多年轻人会跟我说,我要先(xian)考公、考编,上岸成功,我脑海当中确实有(you)一个画面(mian),好像一个人不(bu)断在水(shui)中挣扎,终于有(you)一天他能够上到一个平稳的(de)岸上。可是我很快(kuai)又意识到,其实这个想像是不(bu)存在的(de),因为这个岸非常脆弱,而且它随时就会破(po)裂掉。刘擎老师说到卡位,那个位置是不(bu)是可以(yi)由你自己创造?这个岸是不(bu)是可以(yi)由你自己去搭建?

陈鲁豫:我现(xian)在想自己第一次听到关(guan)于乡愁的(de)表达时,内心是充满着向(xiang)往的(de),小时候看春晚里费翔唱(chang)《故乡的(de)云》,会觉得一个有(you)乡愁的(de)人特别浪(lang)漫,当你的(de)乡愁得到解答(da)的(de)那一天,会获得那么多亲人的(de)爱和拥抱,你会特别羡慕那样一种浪(lang)漫的(de)氛围(wei)。但你忘了乡愁背后那种可能有(you)的(de)悬浮感和内心空洞的(de)感觉。

刘擎:而且费翔也没有(you)回来。我在西(xi)宁那次遇(yu)到了他,就跟他说了,他也笑了。

本文内容为活动对谈整理。

整理/申璐

编辑/吕婉婷(ting) 西(xi)西(xi)

校对/穆祥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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