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史学(xue)家(jia)阿部谨也以该事件为切口，写成《花(hua)衣魔笛手：传说背后的欧洲中世(shi)纪》，探究事件背后的中世(shi)纪德语世(shi)界(jie)。

如今，在执政的交通灯联(lian)盟（Ampelkoalition）自我崩(beng)溃后，弗里德里希·默茨(ci)（Friedrich Merz）被广泛视(shi)为新的总理人选，他是交通灯政府任期(qi)内最大议会(hui)反对党基督教民主联(lian)盟的现任主席。默茨(ci)自1989年(nian)起(qi)涉足政坛，在2000年(nian)就(jiu)已担任过基民盟/基社盟联(lian)邦(bang)议院(yuan)党团(tuan)（CDU/CSU-Bundestagsfraktion）的领(ling)导人，看(kan)似有足够的资历问鼎总理宝座，但(dan)是，在德国极(ji)端(duan)重视(shi)实(shi)践的政治文化(hua)里，默茨(ci)的履历缺乏(fa)说服力：他没(mei)有担任过任何部长或者地方首(shou)长。如果连奥(ao)拉夫·朔尔茨(ci)（Olaf Scholz）这个既(ji)担任过汉堡(bao)市市长，又担任过联(lian)邦(bang)副总理兼财政部长的“一线人员”都无法(fa)解决现在的问题，德国社会(hui)为什么要相信默茨(ci)？

在回答(da)这个疑问之前(qian)，我们首(shou)先要思考的是，成名已久(jiu)的默茨(ci)为何没(mei)有谋得哪怕一次施展拳(quan)脚的机会(hui)？在基民盟时不时需要向社会(hui)民主党（乃至(zhi)政治光(guang)谱(pu)更靠左的政党）寻求合(he)作(zuo)的年(nian)代里，默茨(ci)反移民、反绿能、反福利的路线被德国的保(bao)守派束之高阁，一直为党内立场(chang)更为左倾的安吉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所压制。2009年(nian)，默茨(ci)由于党内分歧(qi)退出政坛，弃政从商，直到2021年(nian)默克尔的政治理想摇摇欲坠之时才宣告回归。

这架双引擎飞(fei)机属于奥(ao)地利飞(fei)机制造商Diamond Aircraft生产的Diamond DA62型号，成本价(jia)至(zhi)少为100万欧元。

回归后的默茨(ci)毫(hao)不掩饰自己背后庞大的商业(ye)资源，肆(si)意突破德国当代政治人物不得“抛头露面(mian)”的潜规则。2022年(nian)，默茨(ci)招摇过市，开着私人飞(fei)机参加(jia)时任红绿灯政府财政部长林(lin)德纳（Christian Lindner）的婚礼(li)，这与毫(hao)无个人特点的“机器人朔尔茨(ci)”（Scholzomat，德国媒体在2003年(nian)给(gei)朔尔茨(ci)起(qi)的一个外号）形成鲜明对比。[3] 默茨(ci)当然算不上“哈默尔恩的陌生人”，他不会(hui)是那个“花(hua)衣魔笛手”，但(dan)他是否属于在“哈默尔恩”深陷鼠(shu)患时，愿意向“花(hua)衣魔笛手”寻求帮助的那类人？

默茨(ci)在美国资本贝莱德（BlackRock）资产管理公司任职多年(nian)，图为化(hua)用美国种族(zu)平权运动“Black Lives Matter”标语讽刺默茨(ci)的海报。笔(bi)者提(ti)供，2025年(nian)2月摄于弗莱堡(bao)。

二、“地狱之门”：《流入人口限制法(fa)》扩大默茨(ci)与主流政党的裂痕

2025年(nian)1月31日，经过数小时的辩(bian)论和谈判，联(lian)邦(bang)议院(yuan)最终否决了基民盟/基社盟党团(tuan)提(ti)出的《流入人口限制法(fa)》（Zustrombegrenzungsgesetz）。338名议员投票赞成该法(fa)案，349名议员反对，5名议员弃权，仅有11票之差，其中，赞成票主要来自联(lian)盟党、自民党、选择党与瓦根克内希特联(lian)盟（Bündnis Sahra Wagenknecht，BSW）。此前(qian)的辩(bian)论过程相当混乱，副议长卡(ka)特琳·戈林(lin)-埃卡(ka)特（Katrin Göring-Eckardt，绿党）不得不多次提(ti)醒议员们保(bao)持纪律。社民党议会(hui)党团(tuan)领(ling)袖罗尔夫·穆泽(ze)尼(ni)奇（Rolf Mützenich）手指着台下警告，如果联(lian)盟党的法(fa)案在选择党的支持下通过，原罪（Sündenfall）将永远伴随着默茨(ci)，“但(dan)我们仍有机会(hui)一起(qi)关闭(bi)地狱之门（Tor zur Hölle）。”在几(ji)天(tian)后的总理候选人电视(shi)辩(bian)论中，主持人又向朔尔茨(ci)和默茨(ci)强调了“地狱之门”这个名词。

联(lian)邦(bang)议院(yuan)官网公布的《流入人口限制法(fa)》法(fa)案投票结果

在2025年(nian)2月23日星期(qi)日之前(qian)，每一个提(ti)出法(fa)案的机会(hui)都是宝贵的，足以对即将到来的第21届(jie)德国联(lian)邦(bang)议院(yuan)选举(ju)产生立竿(gan)见影的影响(xiang)。默茨(ci)却在这时抛出极(ji)具争议的“移民问题”，摆出为了胜(sheng)选不惜铤(ding)而走险的姿态。这个法(fa)案的内容主要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限制外来人口的流入，特别是“补充保(bao)护资格者”（Subsidiär Schutzberechtigter，指那些无法(fa)获得正(zheng)式难民身份，但(dan)将其遣(qian)返回祖(zu)国可能面(mian)临生命安全或其他重大危险的人）；其二是扩大联(lian)邦(bang)警察驱(qu)逐和拘留“第三国国籍人士”（Drittstaatsangehörige，通常指的是来自非欧盟国家(jia)的人员）的权力。基民盟声称，他们法(fa)案中暂停寻求庇护者的亲人来德进行“家(jia)庭团(tuan)聚”的部分早(zao)在2016年(nian)时就(jiu)与社民党达成一致。

该法(fa)案本是2024年(nian)9月就(jiu)已提(ti)交的旧案，但(dan)联(lian)盟党与“红绿灯”没(mei)能达成共识，默茨(ci)在当时批评(ping)说：“联(lian)邦(bang)政府内部显然无可救药地分裂，无法(fa)就(jiu)有效措施达成一致。”没(mei)想到一语成谶，“红绿灯”政府真的在不久(jiu)后就(jiu)解体了。该法(fa)案遂被几(ji)大主流政党默契地暂时冻结，因(yin)为在联(lian)邦(bang)政府一片混乱之际，将限制移民的法(fa)案摆上台面(mian)，显然是联(lian)邦(bang)议会(hui)中那些期(qi)待“浑(hun)水摸鱼”的“极(ji)右翼”德国另类选择党议员所乐意见到的。

选择党导演的2020年(nian)“图林(lin)根州政府危机”（Regierungskrise in Thuringen 2020）正(zheng)是地方议会(hui)里的前(qian)车之鉴。在2020年(nian)2月的州长选举(ju)中，左翼党、社民党和绿党提(ti)名左翼党人博多·拉梅洛(luo)夫(Bodo Ramelow）继续连任；选择党则派出了克里斯托弗·金德瓦特 (Christoph Kindervater)参选，前(qian)两轮(lun)投票都没(mei)有产生获得绝对多数选票的人选。在第三轮(lun)投票中，自民党选择让托马(ma)斯·凯默里奇（Thomas Kemmerich）参与进来，根据自民党的说法(fa)，这只是一次象征性的竞选，目的是打破现有的僵局(ju)。

图林(lin)根选择党领(ling)袖比约(yue)恩·霍克（Björn Höcke）正(zheng)在祝贺当选的凯默里奇（左）

但(dan)事态发展极(ji)具戏剧性：在投票结束后，拉梅洛(luo)夫获得44票，金德瓦特获得0票，凯默里奇却获得45票，成功(gong)当选新一任州长，全场(chang)哗然。投票结果显示，选择党全员并未投票给(gei)自己的候选人金德瓦特，反而一致投票给(gei)凯默里奇。这一战术也在选举(ju)结束后得到了选择党的证实(shi)。事件亲历者基民盟的雷蒙德·沃(wo)克（Raymond Walk）接受采访时惊呼：“没(mei)想到选择党会(hui)如此冷(leng)酷地牺牲掉自己的候选人。”（dass die AfD derart kaltblütig den eigenen Kandidaten opfert.）”[4] 该事件从此让德国政坛的主流党派意识到，极(ji)端(duan)主义(yi)者所擅长的就(jiu)是利用规则以破坏规则。

社民党议会(hui)党团(tuan)领(ling)袖罗尔夫·穆泽(ze)尼(ni)奇（左）和联(lian)盟党议会(hui)党团(tuan)领(ling)袖弗里德里希·默茨(ci)（右），他们是联(lian)邦(bang)议院(yuan)中影响(xiang)力最大的两位领(ling)导者

所以，2025年(nian)1月末默茨(ci)重提(ti)本应冻结的移民法(fa)案的行为，是在公开挑战德国主流政坛的底线。在局(ju)势稳定(ding)之前(qian)抢着对争议性法(fa)案发起(qi)投票，这不仅是对“红绿灯”落井(jing)下石，也是在破坏联(lian)盟党自己的政治信誉。党内对默茨(ci)自说自话的抵触是全方位的，从一般议员、地方首(shou)长到前(qian)任领(ling)袖都有表态。在1月31日的表决中，有12位联(lian)盟党议员拒绝赞成此法(fa)案。基民盟的柏林(lin)市市长凯·韦格纳（Kai Wegner）在法(fa)案投票前(qian)就(jiu)宣布，明确反对该法(fa)案需要依(yi)赖选择党的支持以获得多数票。[5] 2月5日，在汉堡(bao)参加(jia)自传《自由：1954到2021年(nian)回忆》（Freiheit: Erinnerungen 1954-2021）签售会(hui)的前(qian)总理默克尔罕见发声，表示联(lian)盟党绝不应与选择党形成多数联(lian)盟，哪怕是“偶(ou)然事件”（Zufall）也不行。[6]

让默茨(ci)顶着压力甘愿为此豪赌的是选前(qian)时局(ju)的变化(hua)：从去(qu)年(nian)圣诞节前(qian)后一个沙特阿拉伯人开着汽车冲进马(ma)格德堡(bao)的圣诞市场(chang)，到今年(nian)情人节前(qian)后一个阿富汗人在慕尼(ni)黑导演了相似的汽车袭击，外来移民造成的安全阴影笼罩着德国社会(hui)，选择党的支持率则在民调中水涨船高。若偏右的默茨(ci)不去(qu)控制这个议题，魏德尔会(hui)接管一切。他指责穆泽(ze)尼(ni)奇对最近几(ji)场(chang)袭击的受害者只字未提(ti)，“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政党在我们国家(jia)面(mian)临对国内安全和秩序的如此威胁时仍然不能加(jia)入进来”，同时，也强调他没(mei)有私下接触选择党，“联(lian)邦(bang)议院(yuan)里没(mei)有分歧(qi)比基民盟和选择党之间的裂痕更大了。”[7]

事实(shi)证明，默茨(ci)的豪赌依(yi)然是不合(he)时宜的，法(fa)案并没(mei)有获得通过，默茨(ci)的辩(bian)解也是苍白的，在场(chang)的中左翼议员依(yi)然心有余悸，对于他们来说，默茨(ci)偏激(ji)的机会(hui)主义(yi)心态已经在这次行动中暴露无遗(yi)。绿党的布里塔(ta)·哈塞尔曼（Britta Haßelmann）和卡(ka)塔(ta)琳娜·德罗格（Katharina Dröge）表示尽管她们阻(zu)止了法(fa)案通过，却“对此没(mei)有人会(hui)感到高兴。”她们认为联(lian)盟党和自民党的“提(ti)议”更像(xiang)是一种威胁——“同意我们的法(fa)案，否则我们就(jiu)和纳粹一起(qi)投票。”——“这可不是民主政党对待彼此的方式。”左翼党的海蒂·赖辛内克（Heidi Reichinnek）对媒体说：“真是可怕，居然真的发展到这种地步（指进入投票阶段）。”[8]

来自柏林(lin)的抗议海报，抗议默茨(ci)试图与爱(ai)丽丝·魏德尔（Alice Weidel）一起(qi)推动法(fa)案。背景是燃烧的国会(hui)大厦，使人联(lian)想起(qi)1933年(nian)的“国会(hui)纵火(huo)案”（Reichstagsbrand）。

默茨(ci)与其他主流党派乃至(zhi)本党盟友的疏远，是否意味着他会(hui)向选择党靠近？至(zhi)少选择党表面(mian)上没(mei)有停止对默茨(ci)和基民盟的批评(ping)，总理候选人爱(ai)丽丝·魏德尔（Alice Weidel）认为《流入人口限制法(fa)》风波让人们见证了“一支保(bao)守的全民党的自我崩(beng)溃”（Implosion einer konservativen Volkspartei）。所谓“全民党”（Volkspartei）是一个政治术语，即“全方位型政党”，由于其目标是走中间路线争取多数选民的支持，所以主张也会(hui)相对温和。德国语境中的“全民党”基本是社民党和基民盟两党的代名词，而“保(bao)守的全民党”显然指代的就(jiu)是基民盟。[9]

魏德尔同时强调基民盟的“保(bao)守”与“全民党”性质，意在表明默茨(ci)“并不代表政治变革（einen politischen Wandel）”。[10] 选择党主席蒂诺·克鲁帕(pa)拉（Tino Chrupalla）则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联(lian)盟党应该问问自己，谁才是真正(zheng)的总理候选人——是默茨(ci)，还是前(qian)总理默克尔？这句话与其说是批评(ping)默茨(ci)对自己领(ling)导的政党缺乏(fa)控制力，不如说是试图将默茨(ci)从默克尔的阴影中解救出来。

三、南部之星：默茨(ci)能否驯服索德尔和基社盟

2025年(nian)2月5日，《汉堡(bao)晚报》（Hamburger Abendblatt）将默克尔批评(ping)默茨(ci)的消息取名为“老妈回来了”（“Mutti” ist zurück）。[11] 其实(shi)，默克尔回归政坛“管教”默茨(ci)的说法(fa)，在当下仍有点危言耸听，但(dan)姊妹党基社盟的领(ling)袖兼拜仁(ren)州州长马(ma)库斯·索德尔（Markus Söder）对默茨(ci)决策的影响(xiang)力是实(shi)打实(shi)的。索德尔是联(lian)盟党党内无可争议的“二号人物”，2021年(nian)总理大选时，索德尔本有机会(hui)直面(mian)朔尔茨(ci)。2021年(nian)4月13日下午，联(lian)盟党议会(hui)党团(tuan)会(hui)议在柏林(lin)举(ju)行，索德尔和基民盟派出的阿明·拉舍特（Armin Laschet）就(jiu)“出任总理候选人，谁更够格？”（Kanzlerkandidatur, die K-Frage）展开辩(bian)论。会(hui)上，拉舍特批评(ping)索德尔是一个“单人秀”式的人物（"One-Man-Show"），因(yin)为疫情期(qi)间，索德尔通过媒体在公众面(mian)前(qian)频频露脸。

的确，根据民调机构Forsa当时的数据显示，有57%的选民认为索德尔更具备领(ling)导力，一直不擅长公开发言的拉舍特在人气上不是索德尔的对手。索德尔是标准的“服务型政治家(jia)”（Servicepolitiker），他关注选民的具体需求和兴趣，并总是能够直接提(ti)供帮助，在拜仁(ren)州这样一个南部的“独立王国”里，能切实(shi)了解到选民喜欢什么比一遍(bian)又一遍(bian)复述党派的政治立场(chang)更为重要。然而，这种“作(zuo)秀”式的人物容易引起(qi)德国政坛的警惕，索德尔就(jiu)算得到了大众的支持，也得不到党内的信任。4月19日晚至(zhi)次日凌晨(chen)，联(lian)盟党内部投票，拉舍特得到无记名投票中77.5%的支持率，获得提(ti)名。20日中午，索德尔宣布退出竞争，但(dan)不意味着他就(jiu)此罢休，在随后拉舍特与朔尔茨(ci)的对决中，索德尔和他的粉丝并没(mei)有停止通过媒体对拉舍特进行公开嘲讽。[12]

本地球队拜仁(ren)慕尼(ni)黑夺得2019/20赛(sai)季欧冠冠军，索德尔（右，佩戴拜仁(ren)州蓝白州旗的口罩）在机场(chang)迎(ying)接球员。拜仁(ren)慕尼(ni)黑的绰号是“南部之星”（Stern des Südens）。

2024年(nian)的基民盟/基社盟间也一度爆发过候选人问题，但(dan)比起(qi)拉舍特，索德尔显然更尊重默茨(ci)，他们是两个有着相似风格的个人主义(yi)者。两人都强调，2021年(nian)联(lian)邦(bang)议院(yuan)选举(ju)前(qian)姊妹党内部的兄弟阋墙绝不能重演。在与默茨(ci)的联(lian)合(he)新闻发布会(hui)上，索德尔强调了团(tuan)结对于成功(gong)竞选的重要性：“我们第一次完全团(tuan)结在一起(qi)，我们不再有任何争议，这感觉很好。最大的共同目标是取代红绿灯，让德国重回正(zheng)轨。”[13]

在红绿灯中，索德尔对绿党最为厌恶，几(ji)个月来，索德尔始(shi)终认为绿党是移民问题上最大的阻(zu)碍者。发生在2月13日索德尔大本营慕尼(ni)黑的汽车袭击彻底激(ji)怒了他，尤其是绿党依(yi)然拒绝就(jiu)驱(qu)逐问题进行谈判。《莱茵邮报》（Rheinischen Post）的绿党政治家(jia)拉米亚·卡(ka)多尔（Lamya Kaddor）说：“想要驱(qu)逐这些危险的暴力分子，只是在应对表面(mian)症状（Bekämpfung des Symptoms），而不是在解决根本原因(yin)（Ursache）。”她还呼吁(yu)：“大多数伊斯兰犯(fan)罪分子往往是在德国变得激(ji)进化(hua)的，我们应当更多关注这一点，并在预防（Prävention）方面(mian)进行大量投资。”。[14]

索德尔社交媒体截(jie)图，可见发布时间是早(zao)晨(chen)8:32，索德尔的表情十分愤怒

默茨(ci)对绿党的态度较之索德尔明显软化(hua)。[15] 2024年(nian)红绿灯刚解体时，默茨(ci)就(jiu)在夜间脱口秀《麦施伯格》（Maischberger）上强调，他没(mei)有排(pai)除“黑绿联(lian)盟”（schwarz-grüne Koalition，黑色是联(lian)盟党的代表色）的可能性。第二天(tian)早(zao)晨(chen)八点，索德尔就(jiu)在自己的车上赶(gan)忙发出一段视(shi)频声明：“有基社盟在，就(jiu)不可能有黑绿联(lian)盟，特别是经济部长，更不会(hui)由罗伯特·哈贝克（Robert Habeck）来担任。”在2025年(nian)2月16日选前(qian)举(ju)行的四方会(hui)谈（Viererrunde）节目中，默茨(ci)当着魏德尔的面(mian)否认了与选择党合(he)作(zuo)的可能性，并向绿党和社民党抛出橄榄枝：“我相信社会(hui)民主党和绿党已经明白，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qu)了。”选民对默茨(ci)的表现也反响(xiang)热烈(lie)，根据Forsa的民调，选民普遍(bian)认为他表现最好。在接受采访的2004名观众中，32%的支持率让默茨(ci)大幅度领(ling)先；朔尔茨(ci)得到了25%的支持率；哈贝克和魏德尔各获得18%的支持率。

总理候选人奥(ao)拉夫·朔尔茨(ci)（社民党）、罗伯特·哈贝克（绿党）、弗里德里希·默茨(ci)（基民盟）和爱(ai)丽丝·魏德尔（德国另类选择党）

作(zuo)为文学(xue)博士的绿党候选人哈贝克充满个人魅力，受访者在被问及主观上对谁最有好感（sympathisch）时，34% 的受访者表示青睐哈贝克，默茨(ci)为23%，朔尔茨(ci)为19%，魏德尔为17%。但(dan)是，当被问及谁最适合(he)领(ling)导国家(jia)时，再次由默茨(ci)以42%的得票率取得领(ling)先，其后是朔尔茨(ci)（19%）、魏德尔（16%），垫底的却是哈贝克（13%）。[16] 哈贝克这个绝对的素食(shi)主义(yi)者曾(ceng)嘲讽索德尔是“不当家(jia)不知柴米贵”的“美食(shi)博主”（Foodblogger），“他没(mei)有理解我们所处的时代。正(zheng)因(yin)如此，他才能给(gei)出这种像(xiang)美食(shi)博主一样的建议。”如果默茨(ci)选择与哈贝克冰释前(qian)嫌，那么他很可能补齐自己未来的政府在年(nian)轻票仓中的短板，但(dan)绝对会(hui)触怒强硬的盟友索德尔。

罗伯特·哈贝克来到自己的母(mu)校所在地和绿党诞生地弗莱堡(bao)进行宣传，背后是他的竞选标语和绿党口号“一言既(ji)出，驷马(ma)难追。”（Ein Mensch. Ein Wort.）笔(bi)者提(ti)供，2025年(nian)1月24日摄于弗莱堡(bao)。

四、“永恒之约(yue)”：默茨(ci)与选择党的可能性

德国保(bao)守派的故事总是要从权杖与王冠讲(jiang)起(qi)。在1871年(nian)战胜(sheng)法(fa)国后，俾斯麦（Otto von Bismarck）和普鲁士君主威廉一世(shi)（Wilhelm I）趁势要求德意志诸侯订立一项“永恒之约(yue)”（Ewiger Bund），让德意志的保(bao)守主义(yi)势力作(zuo)为永远的盟友团(tuan)结在一起(qi)，不止是为了消除外国对德意志地区的控制，也是为了对抗那些谋求将德意志统一为一个民主立宪(xian)国家(jia)的革命者——这就(jiu)是“德意志帝国”（Kaiserreich，1871-1918，史称“德意志第二帝国”）的由来，其宪(xian)法(fa)序言即有北德意志诸侯与南德君主（巴伐利亚、符腾堡(bao)、巴登、黑森的君主）“缔(di)结一个永久(jiu)联(lian)盟”（schließen einen ewigen Bund）云云。[17]

柏林(lin)俄罗斯大使馆前(qian)挥舞德意志帝国、普鲁士王国与俄罗斯联(lian)邦(bang)旗帜的德国群众。笔(bi)者提(ti)供，2023年(nian)12月31日摄于柏林(lin)。

在当代德国，一切纳粹符号与标语的公开使用都被联(lian)邦(bang)政府完全禁止，这是毋(wu)庸置疑的。但(dan)是，“第二帝国”的历史评(ping)价(jia)却处在一个暧昧的位置上，这使得许多异议人士可以使用“第二帝国”的文化(hua)资源抨击联(lian)邦(bang)德国的宪(xian)法(fa)秩序。德国同名保(bao)守主义(yi)者网站“永恒之约(yue)”（ewigerbund.org）曾(ceng)援引帝国时代德国法(fa)学(xue)家(jia)耶(ye)利内克（George Jellinek）的三要素学(xue)说（Drei-Elemente-Lehre），认为国家(jia)的基本要素应包括国土(tu)、国民和国权。然而，在联(lian)邦(bang)德国所谓的基本法(fa)（Grundgesetz）中并未定(ding)义(yi)国家(jia)领(ling)土(tu)，仅在“法(fa)律上不具有约(yue)束力的”序言部分列举(ju)了所谓的联(lian)邦(bang)州作(zuo)为国家(jia)领(ling)土(tu)。[18]

前(qian)为德意志帝国皇(huang)帝威廉二世(shi)（Wilhelm II），他是第一次世(shi)界(jie)大战的主要发起(qi)者和德意志帝国的末代君主，背景是选择党的党代会(hui)

“第二帝国”的历史形象也得到选择党官方的肯定(ding)。在2025年(nian)1月12日萨克森州里萨（Riesa）举(ju)行的党代会(hui)上，选择党不仅一致通过将魏德尔选为该党的总理候选人，还在竞选纲领(ling)（www.afd.de/wahlprogramm25/）的第171页写上了“我们特别反对那种意识形态上的尝试，即将普鲁士（Preußen）和德意志帝国（Kaiserreich）描述为纳粹政权的思想先驱(qu)和意识形态的铺路者......如今，针对普鲁士和德意志帝国的意识形态愤怒（ideologische Furor），不仅仅针对这个过去(qu)的国家(jia)，还针对整个德意志民族(zu)”之语。[19] 德国NTV电视(shi)台将报道此事的标题取名为“选择党依(yi)靠父亲、母(mu)亲、孩子——以及皇(huang)帝（Kaiser）”。[20]

默茨(ci)会(hui)加(jia)入这个新时代的“永恒之约(yue)”吗？笔(bi)者的一位德国朋友曾(ceng)生动地向笔(bi)者介绍左翼与右翼人士的差异，当时，我们在杜塞尔多夫市的莱茵河畔散步，刚好走到北莱茵-威斯特法(fa)伦州（Nordrhein-Westfalen）的州议会(hui)跟前(qian)，这也是默茨(ci)家(jia)乡的最高议会(hui)机构，他于1955年(nian)出生于北威州的布里隆(long)市（Brilon）。我的朋友说：“你很容易就(jiu)能知道谁会(hui)去(qu)给(gei)左翼投票，但(dan)给(gei)右翼投票的人甚至(zhi)不会(hui)让你知道他们去(qu)投票了。”左翼大张旗鼓，右翼却总在黑暗中行事。就(jiu)算默茨(ci)不断地强调自己没(mei)有与选择党私下联(lian)络，但(dan)他只要推开“地狱之门”，恶魔会(hui)从里面(mian)自己走出来，“花(hua)衣魔笛手”一旦发现机会(hui)，就(jiu)会(hui)来拐走孩子。

“这不是我们所知道的基民盟，也不是我们在这里与之合(he)作(zuo)的基民盟，”北威州议会(hui)的绿党领(ling)袖泽(ze)贝克兹（Yazgülü Zeybek，土(tu)耳其裔）在《流入人口限制法(fa)》投票之前(qian)发表的一份声明中写道，“当保(bao)守派接近右翼极(ji)端(duan)分子时，右翼极(ji)端(duan)分子最终总是获胜(sheng)。”[21] 毕竟，魏玛共和国末年(nian)的产业(ye)寡头和容克军官也一厢情愿地幻想，他们是在利用希特勒整肃秩序，“把盗猎(lie)者变成守林(lin)人”。1933年(nian)1月，在保(bao)守派的代表、德国民族(zu)人民党（Deutschnationale Volkspartei, DNVP）领(ling)袖阿尔弗雷德·胡根贝格（Alfred Hugenberg）同意由希特勒担任总理时，一位密友曾(ceng)警告他，他最终会(hui)后悔的：“终有一天(tian)晚上你会(hui)发现，自己正(zheng)穿着内衣在部委(wei)花(hua)园里逃跑，试图躲避逮捕。”[22]

无论默茨(ci)最终是否会(hui)与“花(hua)衣魔笛手”签下“永恒之约(yue)”，2025年(nian)的德国政坛已然将许多当代德国的政治准则颠覆。默茨(ci)、索德尔、哈贝克，他们的行事风格已经与默克尔、拉舍特、朔尔茨(ci)大相径庭，相反，后来者魏德尔更像(xiang)是他们难以启齿(chi)的榜样。以色列国家(jia)安全研究所（Institute for National Security Studies）在其2025年(nian)1月19日发表的研究报告《德国2025：迈向不确定(ding)未来的过渡之年(nian)》（Germany 2025: A Transitional Year Toward an Uncertain Future）[23]的末尾(wei)引用了意大利作(zuo)家(jia)朱塞佩·托马(ma)西·迪(di)·兰佩杜萨（Giuseppe Tomasi di Lampedusa）的小说《豹》（Il Gattopardo）中的名言，这位生活在19、20世(shi)纪之交的没(mei)落贵族(zu)借书(shu)中人物之口感叹道：“如果我们希望一切保(bao)持原样，就(jiu)必须做出改变。”如果这些主流政治人物希望像(xiang)过往那般，继续维持德国民主政治的声誉，他们是否应该放下豹子、狮子般的身段，模仿豺和鬣狗活动呢？

《豹》中译本（人民文学(xue)出版(ban)社2023年(nian)版(ban)）封(feng)面(mian)图

参考资料：

[1] https://www.zdf.de/nachrichten/politik/deutschland/bundespraesident-steinmeier-warnung-extremismus-demokratie-100.html

[2] https://www.buzzfeed.de/news/diamond-da62-ppl-sylt-cdu-flieger-tz-friedrich-merz-flugzeug-kosten-verbrauch-91686744.html#:~:text=Das%20Flugzeug%20ist%20eine%20Diamond%20DA62%20aus%20%C3%B6sterreichischer,guter%20Ausstattung%20kostet%20es%20etwa%20eine%20Million%20Euro.

[3] https://www.n-tv.de/politik/Im-Privatflugzeug-zu-Lindners-Hochzeit-Merz-steht-zu-seiner-Entscheidung-article23485322.html

[4] https://www.zeit.de/2020/08/cdu-thueringen-fraktion-abstimmung-thomas-kemmerich.

[5] https://www.derwesten.de/politik/cdu-entwurf-zustrombegrenzungsgesetz-migration-asyl-afd-id301347604.html

[6] https://taz.de/Ex-Kanzlerin-Angela-Merkel-in-Hamburg/!6064938/

[7] https://www.bundestag.de/dokumente/textarchiv/2025/kw05-de-zustrombegrenzungsgesetz-1042038

[8] https://www.tagesschau.de/inland/bundestagswahl/migrationsgesetz-abgelehnt-100.html

[9] 伍(wu)慧萍：《德国政党体制的变迁（1990-2021）》，社会(hui)科学(xue)文献出版(ban)社2023年(nian)版(ban)，第118-119页。

[10] https://www.tagesschau.de/inland/bundestagswahl/migrationsgesetz-abgelehnt-1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