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jiu)所党委书记杜志雄。受访者(zhe)供图

新京(jing)报：当前农村深化改(gai)革有哪些必要性？

高鸣：就全面(mian)推进乡村振兴而言，深化农村改(gai)革具有三方面(mian)现实价值。首先改(gai)革是夯实农业(ye)基础的关键路径，通过推动土地制度创新，打(da)破传统农业(ye)用地的局限性，为农业(ye)科技进步创造基础条(tiao)件，为新型农业(ye)经营主体营造良好(hao)的发展环境。其次，深化改(gai)革是全面(mian)推进乡村振兴的必然(ran)要求，通过改(gai)革，促进城乡之间资源的双向流动，这(zhe)有助于突破长期存在(zai)的城乡二元(yuan)结构壁垒，并(bing)通过制度创新，激活乡村振兴的关键要素，推动了医(yi)疗、教育、交通等领域的政策调整和资源投入。最后，改(gai)革也是实现共(gong)同富裕的现实需要，通过优(you)化生产关系、促进土地制度创新、提升农民收入和生活质(zhi)量(liang)，既(ji)符合历史经验，也是现实需求。

改(gai)革经验：“稳”与“进”如(ru)何保持平衡(heng)？

新京(jing)报：中国的改(gai)革开放从乡村开始，和以往相比，今天(tian)的深化改(gai)革有何特点？

杜志雄：农村改(gai)革是一项涉及广泛利(li)益的复杂系统工程，必须有效把握改(gai)革时序(xu)和发展节奏，在(zai)“稳”与“进”之间保持动态平衡(heng)。既(ji)要敢于突破常规，发扬创新精神，积极探索(suo)新的农村发展模式(shi)和体制机制，又要密切防范改(gai)革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社会风(feng)险。所以，坚持稳中求进，是改(gai)革工作总基调。当然(ran)，在(zai)深化农村改(gai)革过程中，因地制宜(yi)始终是宝贵且成熟的经验之一。改(gai)革政策需要符合当地实际情(qing)况，杜绝(jue)“一刀切”等不切实际的做(zuo)法。

新京(jing)报：“十四五”时期改(gai)革中，有哪些经验需要继承和发扬？

杜志雄：“十四五”期间，农村改(gai)革始终以国家顶层设计(ji)为引领，在(zai)国家现代化进程中统筹农业(ye)农村发展。改(gai)革不仅突破了粮食生产的传统框架，还坚持全局性谋划和系统集成，强(qiang)调与其他(ta)领域改(gai)革的协同配合，特别是在(zai)处理城乡关系上，注重通过强(qiang)化政策协同联动，实现顶层设计(ji)与基层探索(suo)的良性互动，避免政策执行中的矛盾冲(chong)突或交叉重复。

人口变化：新型城镇化如(ru)何结合乡村振兴？

新京(jing)报：新型城镇化中，有哪些需要注意的问题？

杜志雄：首先是建设用地等公(gong)共(gong)服务资源错配问题，由于建设用地指标与人口流动方向不匹配，导(dao)致人口流入地区的发展空(kong)间受限，经济和人口承载力不足。农村地区的公(gong)共(gong)服务规划与资金使用权力集中。人口流出地区的闲置土地无法得到有效利(li)用，缺乏合理的复耕(geng)和减量(liang)规划机制。第二，进城落户农民的土地权益保障问题。进城落户农民的土地权益保障可能面(mian)临各种纠纷，主要表现为权利(li)划分不明、流转与退出机制混同等问题。第三，发展要素和各类(lei)服务有效向农村流动问题。我国城乡资源的平等流通尚未完全畅通，尤(you)其是“人、地、钱”三大基本要素从乡村净流出困境尚未得到有效破解，优(you)质(zhi)资源向乡村流动仍面(mian)临多重制度性障碍。

新京(jing)报：未来的改(gai)革中，如(ru)何克服这(zhe)些问题？

高鸣：第一，完善(shan)农业(ye)转移人口市(shi)民化机制。采用更加灵活的用地指标配置，增加人口流入地区的土地和公(gong)共(gong)服务供给。优(you)化农村地区的公(gong)共(gong)服务规划和资金使用。对于人口流出地区，要合理利(li)用闲置建设用地，通过复耕(geng)和减量(liang)规划，推动闲置土地资源的有效再利(li)用。第二，保障进城落户农民合法的土地权益。明确进城落户农民的土地承包权、宅基地使用权和集体收益分配权。建立健全权利(li)结构和运行机制，解决土地流转与退出过程中的矛盾和纠纷。同时探索(suo)建立自愿有偿退出机制。第三，推动城乡要素双向流动。完善(shan)制度设计(ji)，引导(dao)城市(shi)资金、技术、管理、人才等资源要素向农村地区有效流动。同时，通过调整政策引导(dao)，盘活农村闲置土地等“沉睡资产”，逐步打(da)破“人、地、钱”三要素乡村净外流的局面(mian)，深入推进城乡融合发展。

农业(ye)农村部(bu)研究(jiu)中心研究(jiu)员高鸣。受访者(zhe)供图

土地延包：如(ru)何保障土地承包关系的稳定？

新京(jing)报：中央一号文(wen)件也明确提出了土地延包的原则与方法。在(zai)此前的整省试点中，是否(fou)发现了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

高鸣：首先是土地承包关系的稳定性问题，农村土地承包关系是农村基本经营制度的核心内容，但随着土地承包期接近到期，如(ru)何确保农民的土地承包权益不受侵害成为一大挑战。其次是新型农业(ye)经营主体发展的不均衡(heng)问题，部(bu)分地区的农业(ye)经营主体，由于组(zu)织(zhi)化和科技化水(shui)平较低，无法有效采纳先进技术，生产效率仍然(ran)偏低。第三，农业(ye)社会化服务有效供给能力不足，当前的农业(ye)社会化服务，尚未形成统一高效的网络体系，服务覆盖面(mian)不足，尤(you)其在(zai)偏远(yuan)地区，农民很(hen)难获得便捷的服务支持。

新京(jing)报：未来的土地延包中，有哪些重要的任务？

杜志雄：稳定农村土地承包关系是第一个基础，未来仍要坚持土地承包关系“长久不变”的方针，有序(xu)推进第二轮土地承包到期后再延长30年(nian)的试点工作。同时，也要加快构建现代农业(ye)经营体系，持续(xu)推动家庭(ting)农场、农民专业(ye)合作社等新型农业(ye)经营主体发展，政府应加大政策支持力度，缓(huan)解融资、技术和市(shi)场对接等问题。第三，健全便捷高效的农业(ye)社会化服务体系，充分发挥农民专业(ye)合作社等新型农业(ye)经营主体的引领作用，支持专业(ye)化农事(shi)服务组(zu)织(zhi)发展，优(you)化基础设施和服务布局，推动农业(ye)社会化服务高质(zhi)量(liang)发展。

制度改(gai)革：怎样提升资源利(li)用效率？

新京(jing)报：在(zai)稳定承包关系的同时，国家也一直(zhi)推动土地等乡村资源的盘活，当前有哪些风(feng)险值得注意？

高鸣：构建统一的农村土地权利(li)体系，是缓(huan)解当前不同类(lei)型土地权利(li)安排割裂(lie)、市(shi)场配置效率低下等矛盾的关键，也是推动土地制度改(gai)革和提升市(shi)场化水(shui)平的重要方向。在(zai)过去的实践中，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ru)农地流转市(shi)场存在(zai)定价机制不健全的现象，高价、低价甚至无偿流转并(bing)存，严重阻(zu)碍了农地市(shi)场的规范运转。再如(ru)宅基地制度改(gai)革中的收费标准不合理问题，部(bu)分地区宅基地有偿使用收费标准存在(zai)随意性大、起征点不一致、一刀切，影响(xiang)政策的执行效果和改(gai)革的公(gong)平性。还有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shi)改(gai)革中的限制问题，入市(shi)的存量(liang)土地范围较窄，制约了土地资源的高效利(li)用和市(shi)场活力的充分释放，阻(zu)碍了集体土地市(shi)场化配置进程，影响(xiang)了农村集体经济的发展潜力。

新京(jing)报：既(ji)要稳定土地关系，又要盘活乡村资源，未来如(ru)何实现两者(zhe)的平衡(heng)？

杜志雄：深化农村土地制度改(gai)革，必须坚持需求导(dao)向和问题导(dao)向，不断(duan)凝聚改(gai)革和发展共(gong)识，为耕(geng)作者(zhe)提供稳定的土地使用和投资预期。第一，健全土地流转价格形成机制，加强(qiang)实践探索(suo)并(bing)总结成功经验，合理设定土地流转的价格区间，建立健全科学合理的定价机制，还要完善(shan)土地流转费用的最高限价熔断(duan)机制。在(zai)此过程中，既(ji)要落实好(hao)二十届三中全会决定关于“保障进城落户农民合法土地权益，依法维护进城落户农民的土地承包权、宅基地使用权、集体收益分配权……”也要深入谋划市(shi)民化了的农民在(zai)乡村的承包地如(ru)何得到高效合理利(li)用问题。第二，稳慎推进农村宅基地尤(you)其是附着其上的闲置农房有效利(li)用制度改(gai)革，探索(suo)农户合法拥有的住房通过出租、入股、合作等方式(shi)盘活利(li)用的有效模式(shi)，依法保障进城落户农民的宅基地使用权，探索(suo)建立依法有偿自愿有偿退出机制。第三，优(you)化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制度改(gai)革，尽快制定和出台(tai)配套的法律(lu)法规和实施细则，明确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shi)的程序(xu)、权利(li)保障及收益分配等工作机制。

方法目的：深化改(gai)革的底线(xian)是什么？

新京(jing)报：深化改(gai)革中，有哪些事(shi)情(qing)是必须要避免的？

杜志雄：如(ru)果说(shuo)未来的深化改(gai)革有底线(xian)，那就是“四个不能”，不能把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改(gai)垮了，不能把耕(geng)地改(gai)少了，不能把粮食生产能力改(gai)弱了，不能把农民利(li)益损害了。怎样才能做(zuo)到这(zhe)一点？我觉得必须紧紧围绕中国式(shi)现代化和农业(ye)强(qiang)国建设的总体目标，找准战略定位和主攻(gong)方向。首先要坚持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不动摇，确保耕(geng)者(zhe)有其田的永久性制度保障。第二要进一步优(you)化农民与土地的关系，推动土地承包经营制度的进一步完善(shan)，规范土地流转机制，赋予农民更加充分的自主权、建立更加完善(shan)的收益保障机制。第三要着力解放和提升农业(ye)生产力，推动新质(zhi)生产力发展。强(qiang)化科技创新与农村改(gai)革的统筹协同，促进先进农业(ye)技术、数字化管理和智能化设备的推广应用，实现农业(ye)机械化和信息化的转型升级。

新京(jing)报：在(zai)具体实施中，有哪些可操(cao)作的方法？

杜志雄：农村改(gai)革是一个综合工程，要按照系统性、整体性和协同性改(gai)革原则来全面(mian)推进。要坚持整体推进和重点突破相统一，农村经济、社会和文(wen)化等领域的改(gai)革不能仅局限于某一方面(mian)，需要全方位、多领域统筹协调，而一些领域长期累积的深层次问题往往成为制约改(gai)革进程的重要“瓶颈”，具有突出的现实紧迫性和复杂性，迫切需要通过重点突破来发挥改(gai)革的牵引作用。农民既(ji)是改(gai)革的受益者(zhe)也是改(gai)革的主体。要始终尊重和坚持农民的主体地位，充分发挥人民群众在(zai)改(gai)革中的主体作用，保障农民在(zai)土地、资源分配和产业(ye)发展中的切身利(li)益，赋予农民更多的改(gai)革自主权，提升其在(zai)参与改(gai)革过程中的获得感与积极性。

高鸣：全面(mian)深化农村改(gai)革，还应探索(suo)建立健全深化农村改(gai)革的有效约束与激励机制，如(ru)加大对农业(ye)农村发展的政策倾斜(xie)力度，拓宽(kuan)新型农业(ye)经营主体的成长空(kong)间，加快先进农业(ye)技术的推广和应用，要不断(duan)健全科学的考核评价体系和规范开展问责，有效纠正和防范政策执行中的懈怠等不当行为，确保各项改(gai)革措(cuo)施能够有效贯彻落实等。

新京(jing)报记者(zhe) 周怀宗(zong)

编辑 张(zhang)树婧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