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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23 01:4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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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魔笛之喻:哈默尔恩深陷鼠患

格(ge)林兄弟将许多(duo)古老的德语传说收录在其《德意志传说故事集》(Deutsche Sagen)中,第245篇名为“哈默尔恩的孩子们”(Die Kinder zu Hameln)。传说在中世纪时,德意志中部的小镇哈默尔恩爆发(fa)鼠患,一位(wei)穿着五颜(yan)六色外衣的陌生人来到这里,自称“捕鼠人”(Rattenfänger)。居民们向(xiang)他承诺(nuo),在他赶走老鼠后将获得一笔钱。他吹动魔笛,果然引得老鼠纷纷跳入河中,事成以后,居民们却拒绝支付酬劳,他便(bian)悄悄离开。就(jiu)在所有人以为一了百(bai)了之时,这个“花衣人”(Bundting)又回来吹响魔笛,全镇的小孩子都着了魔似的跟着他离开了,从此(ci)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传说久久地(di)回响在一代又一代德国人耳(er)边,乃(nai)至(zhi)于世界文化中都打上自己(ji)的烙印,背(bei)后的历史(shi)真相历来众说纷纭。不过,哈默尔恩之遭遇至(zhi)少是一个主流价值观与边缘鼓动者争夺孩子们的故事——总有一个与主流社会若(ruo)即若(ruo)离的“花衣魔笛手”在前(qian)者失信以后,趁机掳走青少年。现如今,“魔笛手”“捕鼠者”已广泛用于指代那些对青少年有强大诱(you)惑力的极端政治团(tuan)体。2024年1月,出(chu)身中左翼社会民主党(dang)的德国总统(tong)施泰因迈尔(Frank-Walter Steinmeier)就(jiu)说:“我们不会让这些极端主义的捕鼠者(extremistischen Rattenfängern)毁掉我们的国家(jia)。”[1]

日本史(shi)学家(jia)阿部谨也以该事件为切口,写成《花衣魔笛手:传说背(bei)后的欧洲(zhou)中世纪》,探究事件背(bei)后的中世纪德语世界。

如今,在执政的交通(tong)灯联盟(Ampelkoalition)自我崩溃后,弗里德里希·默茨(Friedrich Merz)被广泛视(shi)为新(xin)的总理人选,他是交通(tong)灯政府任期内最大议会反对党(dang)基督(du)教民主联盟的现任主席。默茨自1989年起涉足(zu)政坛,在2000年就(jiu)已担任过基民盟/基社盟联邦(bang)议院党(dang)团(tuan)(CDU/CSU-Bundestagsfraktion)的领导人,看似有足(zu)够的资历问鼎总理宝座,但是,在德国极端重视(shi)实践的政治文化里,默茨的履历缺(que)乏说服力:他没有担任过任何部长或者地(di)方首长。如果连(lian)奥(ao)拉夫·朔尔茨(Olaf Scholz)这个既担任过汉堡市市长,又担任过联邦(bang)副总理兼财政部长的“一线人员”都无(wu)法解决现在的问题,德国社会为什么要相信默茨?

在回答这个疑问之前(qian),我们首先要思考的是,成名已久的默茨为何没有谋得哪怕(pa)一次施展拳脚的机会?在基民盟时不时需要向(xiang)社会民主党(dang)(乃(nai)至(zhi)政治光谱更靠左的政党(dang))寻求合(he)作的年代里,默茨反移民、反绿能、反福利的路线被德国的保(bao)守派束之高阁,一直为党(dang)内立场更为左倾(qing)的安吉(ji)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所压制。2009年,默茨由于党(dang)内分歧退出(chu)政坛,弃(qi)政从商,直到2021年默克尔的政治理想摇摇欲(yu)坠之时才宣告回归。

这架双引擎飞(fei)机属于奥(ao)地(di)利飞(fei)机制造商Diamond Aircraft生产(chan)的Diamond DA62型号,成本价至(zhi)少为100万欧元。

回归后的默茨毫不掩饰自己(ji)背(bei)后庞大的商业资源,肆意突破德国当代政治人物不得“抛头露(lu)面”的潜规则。2022年,默茨招摇过市,开着私人飞(fei)机参加时任红绿灯政府财政部长林德纳(Christian Lindner)的婚礼(li),这与毫无(wu)个人特点的“机器人朔尔茨”(Scholzomat,德国媒体在2003年给朔尔茨起的一个外号)形成鲜明对比。[3] 默茨当然算不上“哈默尔恩的陌生人”,他不会是那个“花衣魔笛手”,但他是否属于在“哈默尔恩”深陷鼠患时,愿意向(xiang)“花衣魔笛手”寻求帮助的那类人?

默茨在美国资本贝莱德(BlackRock)资产(chan)管理公司任职多(duo)年,图为化用美国种族平权运动“Black Lives Matter”标语讽刺(ci)默茨的海报。笔者提供,2025年2月摄(she)于弗莱堡。

二、“地(di)狱之门”:《流入人口限制法》扩大默茨与主流政党(dang)的裂痕

2025年1月31日,经过数小时的辩论和谈(tan)判,联邦(bang)议院最终否决了基民盟/基社盟党(dang)团(tuan)提出(chu)的《流入人口限制法》(Zustrombegrenzungsgesetz)。338名议员投票赞成该法案,349名议员反对,5名议员弃(qi)权,仅有11票之差,其中,赞成票主要来自联盟党(dang)、自民党(dang)、选择党(dang)与瓦根克内希特联盟(Bündnis Sahra Wagenknecht,BSW)。此(ci)前(qian)的辩论过程相当混乱(luan),副议长卡特琳·戈林-埃卡特(Katrin Göring-Eckardt,绿党(dang))不得不多(duo)次提醒议员们保(bao)持纪律。社民党(dang)议会党(dang)团(tuan)领袖罗尔夫·穆泽(ze)尼奇(Rolf Mützenich)手指着台(tai)下警告,如果联盟党(dang)的法案在选择党(dang)的支持下通(tong)过,原罪(Sündenfall)将永远伴随着默茨,“但我们仍有机会一起关闭地(di)狱之门(Tor zur Hölle)。”在几天后的总理候选人电视(shi)辩论中,主持人又向(xiang)朔尔茨和默茨强调(diao)了“地(di)狱之门”这个名词。

联邦(bang)议院官网公布的《流入人口限制法》法案投票结果

在2025年2月23日星(xing)期日之前(qian),每一个提出(chu)法案的机会都是宝贵的,足(zu)以对即将到来的第21届德国联邦(bang)议院选举产(chan)生立竿见影的影响。默茨却在这时抛出(chu)极具争议的“移民问题”,摆出(chu)为了胜(sheng)选不惜铤而走险的姿态(tai)。这个法案的内容主要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限制外来人口的流入,特别是“补充保(bao)护资格(ge)者”(Subsidiär Schutzberechtigter,指那些无(wu)法获得正式难(nan)民身份,但将其遣返回祖国可能面临生命安全或其他重大危(wei)险的人);其二是扩大联邦(bang)警察驱逐和拘留(liu)“第三(san)国国籍人士”(Drittstaatsangehörige,通(tong)常指的是来自非欧盟国家(jia)的人员)的权力。基民盟声称,他们法案中暂停寻求庇护者的亲人来德进行“家(jia)庭团(tuan)聚”的部分早在2016年时就(jiu)与社民党(dang)达成一致。

该法案本是2024年9月就(jiu)已提交的旧案,但联盟党(dang)与“红绿灯”没能达成共识,默茨在当时批评说:“联邦(bang)政府内部显(xian)然无(wu)可救药地(di)分裂,无(wu)法就(jiu)有效措施达成一致。”没想到一语成谶,“红绿灯”政府真的在不久后就(jiu)解体了。该法案遂被几大主流政党(dang)默契地(di)暂时冻结,因为在联邦(bang)政府一片混乱(luan)之际,将限制移民的法案摆上台(tai)面,显(xian)然是联邦(bang)议会中那些期待“浑水摸(mo)鱼”的“极右翼”德国另(ling)类选择党(dang)议员所乐意见到的。

选择党(dang)导演的2020年“图林根州政府危(wei)机”(Regierungskrise in Thuringen 2020)正是地(di)方议会里的前(qian)车之鉴。在2020年2月的州长选举中,左翼党(dang)、社民党(dang)和绿党(dang)提名左翼党(dang)人博多(duo)·拉梅洛夫(Bodo Ramelow)继续连(lian)任;选择党(dang)则派出(chu)了克里斯(si)托弗·金德瓦特 (Christoph Kindervater)参选,前(qian)两轮投票都没有产(chan)生获得绝对多(duo)数选票的人选。在第三(san)轮投票中,自民党(dang)选择让托马斯(si)·凯(kai)默里奇(Thomas Kemmerich)参与进来,根据自民党(dang)的说法,这只是一次象征性的竞选,目(mu)的是打破现有的僵局。

图林根选择党(dang)领袖比约恩·霍克(Björn Höcke)正在祝贺当选的凯(kai)默里奇(左)

但事态(tai)发(fa)展极具戏剧性:在投票结束后,拉梅洛夫获得44票,金德瓦特获得0票,凯(kai)默里奇却获得45票,成功当选新(xin)一任州长,全场哗然。投票结果显(xian)示,选择党(dang)全员并未投票给自己(ji)的候选人金德瓦特,反而一致投票给凯(kai)默里奇。这一战(zhan)术也在选举结束后得到了选择党(dang)的证(zheng)实。事件亲历者基民盟的雷蒙德·沃克(Raymond Walk)接受采(cai)访时惊呼:“没想到选择党(dang)会如此(ci)冷酷地(di)牺牲(sheng)掉自己(ji)的候选人。”(dass die AfD derart kaltblütig den eigenen Kandidaten opfert.)”[4] 该事件从此(ci)让德国政坛的主流党(dang)派意识到,极端主义者所擅(shan)长的就(jiu)是利用规则以破坏规则。

社民党(dang)议会党(dang)团(tuan)领袖罗尔夫·穆泽(ze)尼奇(左)和联盟党(dang)议会党(dang)团(tuan)领袖弗里德里希·默茨(右),他们是联邦(bang)议院中影响力最大的两位(wei)领导者

所以,2025年1月末默茨重提本应冻结的移民法案的行为,是在公开挑战(zhan)德国主流政坛的底线。在局势稳定之前(qian)抢着对争议性法案发(fa)起投票,这不仅是对“红绿灯”落(luo)井下石,也是在破坏联盟党(dang)自己(ji)的政治信誉。党(dang)内对默茨自说自话的抵触是全方位(wei)的,从一般议员、地(di)方首长到前(qian)任领袖都有表态(tai)。在1月31日的表决中,有12位(wei)联盟党(dang)议员拒绝赞成此(ci)法案。基民盟的柏林市市长凯(kai)·韦格(ge)纳(Kai Wegner)在法案投票前(qian)就(jiu)宣布,明确反对该法案需要依赖选择党(dang)的支持以获得多(duo)数票。[5] 2月5日,在汉堡参加自传《自由:1954到2021年回忆》(Freiheit: Erinnerungen 1954-2021)签售会的前(qian)总理默克尔罕(han)见发(fa)声,表示联盟党(dang)绝不应与选择党(dang)形成多(duo)数联盟,哪怕(pa)是“偶然事件”(Zufall)也不行。[6]

让默茨顶着压力甘愿为此(ci)豪赌的是选前(qian)时局的变化:从去年圣诞节(jie)前(qian)后一个沙特阿拉伯人开着汽车冲进马格(ge)德堡的圣诞市场,到今年情人节(jie)前(qian)后一个阿富汗人在慕尼黑导演了相似的汽车袭击,外来移民造成的安全阴影笼罩着德国社会,选择党(dang)的支持率则在民调(diao)中水涨船高。若(ruo)偏右的默茨不去控(kong)制这个议题,魏德尔会接管一切。他指责穆泽(ze)尼奇对最近几场袭击的受害(hai)者只字未提,“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政党(dang)在我们国家(jia)面临对国内安全和秩序的如此(ci)威胁时仍然不能加入进来”,同时,也强调(diao)他没有私下接触选择党(dang),“联邦(bang)议院里没有分歧比基民盟和选择党(dang)之间(jian)的裂痕更大了。”[7]

事实证(zheng)明,默茨的豪赌依然是不合(he)时宜的,法案并没有获得通(tong)过,默茨的辩解也是苍白的,在场的中左翼议员依然心有余悸,对于他们来说,默茨偏激的机会主义心态(tai)已经在这次行动中暴露(lu)无(wu)遗。绿党(dang)的布里塔·哈塞尔曼(Britta Haßelmann)和卡塔琳娜·德罗格(ge)(Katharina Dröge)表示尽管她们阻止了法案通(tong)过,却“对此(ci)没有人会感到高兴。”她们认为联盟党(dang)和自民党(dang)的“提议”更像是一种威胁——“同意我们的法案,否则我们就(jiu)和纳粹一起投票。”——“这可不是民主政党(dang)对待彼此(ci)的方式。”左翼党(dang)的海蒂·赖辛内克(Heidi Reichinnek)对媒体说:“真是可怕(pa),居然真的发(fa)展到这种地(di)步(指进入投票阶段)。”[8]

来自柏林的抗议海报,抗议默茨试图与爱丽丝·魏德尔(Alice Weidel)一起推动法案。背(bei)景是燃烧的国会大厦,使人联想起1933年的“国会纵(zong)火案”(Reichstagsbrand)。

默茨与其他主流党(dang)派乃(nai)至(zhi)本党(dang)盟友的疏(shu)远,是否意味(wei)着他会向(xiang)选择党(dang)靠近?至(zhi)少选择党(dang)表面上没有停止对默茨和基民盟的批评,总理候选人爱丽丝·魏德尔(Alice Weidel)认为《流入人口限制法》风波让人们见证(zheng)了“一支保(bao)守的全民党(dang)的自我崩溃”(Implosion einer konservativen Volkspartei)。所谓“全民党(dang)”(Volkspartei)是一个政治术语,即“全方位(wei)型政党(dang)”,由于其目(mu)标是走中间(jian)路线争取(qu)多(duo)数选民的支持,所以主张也会相对温(wen)和。德国语境中的“全民党(dang)”基本是社民党(dang)和基民盟两党(dang)的代名词,而“保(bao)守的全民党(dang)”显(xian)然指代的就(jiu)是基民盟。[9]

魏德尔同时强调(diao)基民盟的“保(bao)守”与“全民党(dang)”性质,意在表明默茨“并不代表政治变革(einen politischen Wandel)”。[10] 选择党(dang)主席蒂诺(nuo)·克鲁帕拉(Tino Chrupalla)则意味(wei)深长地(di)补充道,联盟党(dang)应该问问自己(ji),谁才是真正的总理候选人——是默茨,还是前(qian)总理默克尔?这句话与其说是批评默茨对自己(ji)领导的政党(dang)缺(que)乏控(kong)制力,不如说是试图将默茨从默克尔的阴影中解救出(chu)来。

三(san)、南部之星(xing):默茨能否驯服索德尔和基社盟

2025年2月5日,《汉堡晚报》(Hamburger Abendblatt)将默克尔批评默茨的消息取(qu)名为“老妈回来了”(“Mutti” ist zurück)。[11] 其实,默克尔回归政坛“管教”默茨的说法,在当下仍有点危(wei)言(yan)耸听,但姊妹党(dang)基社盟的领袖兼拜仁(ren)州州长马库斯(si)·索德尔(Markus Söder)对默茨决策的影响力是实打实的。索德尔是联盟党(dang)党(dang)内无(wu)可争议的“二号人物”,2021年总理大选时,索德尔本有机会直面朔尔茨。2021年4月13日下午,联盟党(dang)议会党(dang)团(tuan)会议在柏林举行,索德尔和基民盟派出(chu)的阿明·拉舍特(Armin Laschet)就(jiu)“出(chu)任总理候选人,谁更够格(ge)?”(Kanzlerkandidatur, die K-Frage)展开辩论。会上,拉舍特批评索德尔是一个“单人秀”式的人物("One-Man-Show"),因为疫(yi)情期间(jian),索德尔通(tong)过媒体在公众面前(qian)频频露(lu)脸。

的确,根据民调(diao)机构Forsa当时的数据显(xian)示,有57%的选民认为索德尔更具备领导力,一直不擅(shan)长公开发(fa)言(yan)的拉舍特在人气上不是索德尔的对手。索德尔是标准(zhun)的“服务型政治家(jia)”(Servicepolitiker),他关注选民的具体需求和兴趣,并总是能够直接提供帮助,在拜仁(ren)州这样一个南部的“独立王国”里,能切实了解到选民喜欢什么比一遍又一遍复述党(dang)派的政治立场更为重要。然而,这种“作秀”式的人物容易引起德国政坛的警惕,索德尔就(jiu)算得到了大众的支持,也得不到党(dang)内的信任。4月19日晚至(zhi)次日凌晨,联盟党(dang)内部投票,拉舍特得到无(wu)记名投票中77.5%的支持率,获得提名。20日中午,索德尔宣布退出(chu)竞争,但不意味(wei)着他就(jiu)此(ci)罢休,在随后拉舍特与朔尔茨的对决中,索德尔和他的粉丝并没有停止通(tong)过媒体对拉舍特进行公开嘲讽。[12]

本地(di)球队拜仁(ren)慕尼黑夺得2019/20赛季欧冠冠军,索德尔(右,佩戴拜仁(ren)州蓝白州旗的口罩)在机场迎接球员。拜仁(ren)慕尼黑的绰号是“南部之星(xing)”(Stern des Südens)。

2024年的基民盟/基社盟间(jian)也一度爆发(fa)过候选人问题,但比起拉舍特,索德尔显(xian)然更尊(zun)重默茨,他们是两个有着相似风格(ge)的个人主义者。两人都强调(diao),2021年联邦(bang)议院选举前(qian)姊妹党(dang)内部的兄弟阋墙绝不能重演。在与默茨的联合(he)新(xin)闻发(fa)布会上,索德尔强调(diao)了团(tuan)结对于成功竞选的重要性:“我们第一次完全团(tuan)结在一起,我们不再有任何争议,这感觉很好。最大的共同目(mu)标是取(qu)代红绿灯,让德国重回正轨。”[13]

在红绿灯中,索德尔对绿党(dang)最为厌恶,几个月来,索德尔始终认为绿党(dang)是移民问题上最大的阻碍者。发(fa)生在2月13日索德尔大本营慕尼黑的汽车袭击彻底激怒了他,尤其是绿党(dang)依然拒绝就(jiu)驱逐问题进行谈(tan)判。《莱茵邮报》(Rheinischen Post)的绿党(dang)政治家(jia)拉米亚·卡多(duo)尔(Lamya Kaddor)说:“想要驱逐这些危(wei)险的暴力分子,只是在应对表面症状(Bekämpfung des Symptoms),而不是在解决根本原因(Ursache)。”她还呼吁:“大多(duo)数伊(yi)斯(si)兰犯罪分子往往是在德国变得激进化的,我们应当更多(duo)关注这一点,并在预防(Prävention)方面进行大量投资。”。[14]

索德尔社交媒体截图,可见发(fa)布时间(jian)是早晨8:32,索德尔的表情十(shi)分愤怒

默茨对绿党(dang)的态(tai)度较之索德尔明显(xian)软化。[15] 2024年红绿灯刚(gang)解体时,默茨就(jiu)在夜间(jian)脱口秀《麦施伯格(ge)》(Maischberger)上强调(diao),他没有排除“黑绿联盟”(schwarz-grüne Koalition,黑色是联盟党(dang)的代表色)的可能性。第二天早晨八点,索德尔就(jiu)在自己(ji)的车上赶忙发(fa)出(chu)一段视(shi)频声明:“有基社盟在,就(jiu)不可能有黑绿联盟,特别是经济部长,更不会由罗伯特·哈贝克(Robert Habeck)来担任。”在2025年2月16日选前(qian)举行的四方会谈(tan)(Viererrunde)节(jie)目(mu)中,默茨当着魏德尔的面否认了与选择党(dang)合(he)作的可能性,并向(xiang)绿党(dang)和社民党(dang)抛出(chu)橄榄枝:“我相信社会民主党(dang)和绿党(dang)已经明白,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选民对默茨的表现也反响热烈,根据Forsa的民调(diao),选民普(pu)遍认为他表现最好。在接受采(cai)访的2004名观众中,32%的支持率让默茨大幅度领先;朔尔茨得到了25%的支持率;哈贝克和魏德尔各(ge)获得18%的支持率。

总理候选人奥(ao)拉夫·朔尔茨(社民党(dang))、罗伯特·哈贝克(绿党(dang))、弗里德里希·默茨(基民盟)和爱丽丝·魏德尔(德国另(ling)类选择党(dang))

作为文学博士的绿党(dang)候选人哈贝克充满个人魅(mei)力,受访者在被问及主观上对谁最有好感(sympathisch)时,34% 的受访者表示青睐哈贝克,默茨为23%,朔尔茨为19%,魏德尔为17%。但是,当被问及谁最适合(he)领导国家(jia)时,再次由默茨以42%的得票率取(qu)得领先,其后是朔尔茨(19%)、魏德尔(16%),垫(dian)底的却是哈贝克(13%)。[16] 哈贝克这个绝对的素食(shi)主义者曾嘲讽索德尔是“不当家(jia)不知柴米贵”的“美食(shi)博主”(Foodblogger),“他没有理解我们所处的时代。正因如此(ci),他才能给出(chu)这种像美食(shi)博主一样的建(jian)议。”如果默茨选择与哈贝克冰释前(qian)嫌,那么他很可能补齐自己(ji)未来的政府在年轻票仓中的短板,但绝对会触怒强硬的盟友索德尔。

罗伯特·哈贝克来到自己(ji)的母校所在地(di)和绿党(dang)诞生地(di)弗莱堡进行宣传,背(bei)后是他的竞选标语和绿党(dang)口号“一言(yan)既出(chu),驷马难(nan)追。”(Ein Mensch. Ein Wort.)笔者提供,2025年1月24日摄(she)于弗莱堡。

四、“永恒之约”:默茨与选择党(dang)的可能性

德国保(bao)守派的故事总是要从权杖(zhang)与王冠讲起。在1871年战(zhan)胜(sheng)法国后,俾斯(si)麦(Otto von Bismarck)和普(pu)鲁士君(jun)主威廉一世(Wilhelm I)趁势要求德意志诸侯订立一项“永恒之约”(Ewiger Bund),让德意志的保(bao)守主义势力作为永远的盟友团(tuan)结在一起,不止是为了消除外国对德意志地(di)区的控(kong)制,也是为了对抗那些谋求将德意志统(tong)一为一个民主立宪国家(jia)的革命者——这就(jiu)是“德意志帝国”(Kaiserreich,1871-1918,史(shi)称“德意志第二帝国”)的由来,其宪法序言(yan)即有北德意志诸侯与南德君(jun)主(巴伐利亚、符腾堡、巴登、黑森的君(jun)主)“缔结一个永久联盟”(schließen einen ewigen Bund)云云。[17]

柏林俄罗斯(si)大使馆(guan)前(qian)挥舞德意志帝国、普(pu)鲁士王国与俄罗斯(si)联邦(bang)旗帜的德国群众。笔者提供,2023年12月31日摄(she)于柏林。

在当代德国,一切纳粹符号与标语的公开使用都被联邦(bang)政府完全禁止,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第二帝国”的历史(shi)评价却处在一个暧昧的位(wei)置上,这使得许多(duo)异议人士可以使用“第二帝国”的文化资源抨击联邦(bang)德国的宪法秩序。德国同名保(bao)守主义者网站“永恒之约”(ewigerbund.org)曾援引帝国时代德国法学家(jia)耶(ye)利内克(George Jellinek)的三(san)要素学说(Drei-Elemente-Lehre),认为国家(jia)的基本要素应包括国土、国民和国权。然而,在联邦(bang)德国所谓的基本法(Grundgesetz)中并未定义国家(jia)领土,仅在“法律上不具有约束力的”序言(yan)部分列举了所谓的联邦(bang)州作为国家(jia)领土。[18]

前(qian)为德意志帝国皇(huang)帝威廉二世(Wilhelm II),他是第一次世界大战(zhan)的主要发(fa)起者和德意志帝国的末代君(jun)主,背(bei)景是选择党(dang)的党(dang)代会

“第二帝国”的历史(shi)形象也得到选择党(dang)官方的肯定。在2025年1月12日萨克森州里萨(Riesa)举行的党(dang)代会上,选择党(dang)不仅一致通(tong)过将魏德尔选为该党(dang)的总理候选人,还在竞选纲(gang)领(www.afd.de/wahlprogramm25/)的第171页写上了“我们特别反对那种意识形态(tai)上的尝试,即将普(pu)鲁士(Preußen)和德意志帝国(Kaiserreich)描述为纳粹政权的思想先驱和意识形态(tai)的铺路者......如今,针对普(pu)鲁士和德意志帝国的意识形态(tai)愤怒(ideologische Furor),不仅仅针对这个过去的国家(jia),还针对整个德意志民族”之语。[19] 德国NTV电视(shi)台(tai)将报道此(ci)事的标题取(qu)名为“选择党(dang)依靠父亲、母亲、孩子——以及皇(huang)帝(Kaiser)”。[20]

默茨会加入这个新(xin)时代的“永恒之约”吗?笔者的一位(wei)德国朋友曾生动地(di)向(xiang)笔者介绍左翼与右翼人士的差异,当时,我们在杜塞尔多(duo)夫市的莱茵河畔散步,刚(gang)好走到北莱茵-威斯(si)特法伦州(Nordrhein-Westfalen)的州议会跟前(qian),这也是默茨家(jia)乡的最高议会机构,他于1955年出(chu)生于北威州的布里隆市(Brilon)。我的朋友说:“你很容易就(jiu)能知道谁会去给左翼投票,但给右翼投票的人甚至(zhi)不会让你知道他们去投票了。”左翼大张旗鼓,右翼却总在黑暗中行事。就(jiu)算默茨不断地(di)强调(diao)自己(ji)没有与选择党(dang)私下联络,但他只要推开“地(di)狱之门”,恶魔会从里面自己(ji)走出(chu)来,“花衣魔笛手”一旦发(fa)现机会,就(jiu)会来拐走孩子。

“这不是我们所知道的基民盟,也不是我们在这里与之合(he)作的基民盟,”北威州议会的绿党(dang)领袖泽(ze)贝克兹(Yazgülü Zeybek,土耳(er)其裔)在《流入人口限制法》投票之前(qian)发(fa)表的一份声明中写道,“当保(bao)守派接近右翼极端分子时,右翼极端分子最终总是获胜(sheng)。”[21] 毕竟(jing),魏玛共和国末年的产(chan)业寡头和容克军官也一厢(xiang)情愿地(di)幻想,他们是在利用希特勒整肃秩序,“把盗猎者变成守林人”。1933年1月,在保(bao)守派的代表、德国民族人民党(dang)(Deutschnationale Volkspartei, DNVP)领袖阿尔弗雷德·胡根贝格(ge)(Alfred Hugenberg)同意由希特勒担任总理时,一位(wei)密友曾警告他,他最终会后悔(hui)的:“终有一天晚上你会发(fa)现,自己(ji)正穿着内衣在部委花园(yuan)里逃跑,试图躲避逮捕。”[22]

无(wu)论默茨最终是否会与“花衣魔笛手”签下“永恒之约”,2025年的德国政坛已然将许多(duo)当代德国的政治准(zhun)则颠覆。默茨、索德尔、哈贝克,他们的行事风格(ge)已经与默克尔、拉舍特、朔尔茨大相径庭,相反,后来者魏德尔更像是他们难(nan)以启齿的榜样。以色列国家(jia)安全研(yan)究所(Institute for National Security Studies)在其2025年1月19日发(fa)表的研(yan)究报告《德国2025:迈向(xiang)不确定未来的过渡之年》(Germany 2025: A Transitional Year Toward an Uncertain Future)[23]的末尾引用了意大利作家(jia)朱塞佩·托马西·迪·兰佩杜萨(Giuseppe Tomasi di Lampedusa)的小说《豹》(Il Gattopardo)中的名言(yan),这位(wei)生活在19、20世纪之交的没落(luo)贵族借书中人物之口感叹道:“如果我们希望一切保(bao)持原样,就(jiu)必须做出(chu)改变。”如果这些主流政治人物希望像过往那般,继续维持德国民主政治的声誉,他们是否应该放下豹子、狮子般的身段,模仿豺和鬣狗活动呢?

《豹》中译本(人民文学出(chu)版社2023年版)封面图

参考资料(liao):

[1] https://www.zdf.de/nachrichten/politik/deutschland/bundespraesident-steinmeier-warnung-extremismus-demokratie-100.html

[2] https://www.buzzfeed.de/news/diamond-da62-ppl-sylt-cdu-flieger-tz-friedrich-merz-flugzeug-kosten-verbrauch-91686744.html#:~:text=Das%20Flugzeug%20ist%20eine%20Diamond%20DA62%20aus%20%C3%B6sterreichischer,guter%20Ausstattung%20kostet%20es%20etwa%20eine%20Million%20Euro.

[3] https://www.n-tv.de/politik/Im-Privatflugzeug-zu-Lindners-Hochzeit-Merz-steht-zu-seiner-Entscheidung-article23485322.html

[4] https://www.zeit.de/2020/08/cdu-thueringen-fraktion-abstimmung-thomas-kemmerich.

[5] https://www.derwesten.de/politik/cdu-entwurf-zustrombegrenzungsgesetz-migration-asyl-afd-id301347604.html

[6] https://taz.de/Ex-Kanzlerin-Angela-Merkel-in-Hamburg/!6064938/

[7] https://www.bundestag.de/dokumente/textarchiv/2025/kw05-de-zustrombegrenzungsgesetz-1042038

[8] https://www.tagesschau.de/inland/bundestagswahl/migrationsgesetz-abgelehnt-100.html

[9] 伍(wu)慧萍:《德国政党(dang)体制的变迁(qian)(1990-2021)》,社会科学文献出(chu)版社2023年版,第118-119页。

[10] https://www.tagesschau.de/inland/bundestagswahl/migrationsgesetz-abgelehnt-10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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