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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银行业主贷申请退款客服电话
2025-02-23 04: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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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零(ling)件厂里,梦丹有一个假名字——喻微(wei)微(wei)。

这个名字只是在发工资时用到。梦丹是重(zhong)庆一所中(zhong)职学校的学生,去年8月和三十几(ji)名同学被学校安排到安徽的工厂里实习。

假名字是随机分(fen)配的。像抽(chou)签一样。管理老师(shi)走到谁跟前,谁就拥有一个新的名字。

室友思甜被分(fen)到的名字叫(jiao)“李俊豪”,她觉得好笑,这不是男生的名字吗?但她没有问老师(shi)原因,也没有要求换一个。在厂里,它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代号”。

实习为期六个月,实际(ji)是在工厂的流水(shui)线上做机械(xie)的工作,与梦丹和思甜所学专业并不相(xiang)关。

2024年12月初的一天傍晚,梦丹和思甜一同到离(li)工厂最近的商业街(jie)吃饭。饭后回宿舍的路上,汽车刚起步。司机望着后视镜问,你们多大?

没等她们回答,司机像在自问自答地说,十几(ji)岁吧?职校学生来打(da)工的吧?

我(wo)们一个月平(ping)均有三四千,梦丹用稚气的声音说。车内静默了几(ji)秒(miao)。

不过,他们正式工人有七八千,思甜补充了一句。

司机说,这里是国内两大汽车品牌的发源地,有无数的配件工厂,这意味着它们需要大量劳(lao)动力。他载过不少(shao)学生工,他们多是职校学生。

这些年,职校生实习权(quan)益保护法规不断完善,但一些乱象仍然存在。他们现在面临哪些困境,未来又(you)将(jiang)如何?

“流水(shui)线”上的实习

梦丹带(dai)着孩(hai)子气,她的脸像白玉一般,很干净。

2024年3月,梦丹刚过完16岁的生日。这是她到职校上学的第(di)二年,专业是平(ping)面设计。

班主任(ren)告(gao)诉他们,下半年学校安排实习,如果不去,就无法拿到毕业证。梦丹问老师(shi),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实习?老师(shi)只说是学校安排的。

梦丹没有更好的选(xuan)择。虽然她喜(xi)欢设计专业,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应该去什么样的地方实习。

出发之(zhi)前,老师(shi)在班里发了几(ji)张传单,介绍进厂具(ju)体(ti)要做什么,也讲(jiang)了寝室的住宿条件。班主任(ren)最后还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bei),那(na)边会很累。梦丹心想,只要有住的地方就好。

出发前,身份证和学生证都上交给一位(wei)管理老师(shi)。学生们签了三份和学校、工厂的第(di)三方协议,也都被管理老师(shi)收走。协议上的内容梦丹没有细看。她只知道,如果不签,就要押一个月的工资。

8月,一辆大巴(ba)载着梦丹和班里另外三十几(ji)名同学前往安徽芜湖的汽车配件厂。这是她第(di)一次离(li)家远行。大巴(ba)车行驶了两天一夜。车费(fei)花了400元,是她自己掏的钱。

到了目(mu)的地,班主任(ren)把他们交到管理老师(shi)手里,负责他们实习期间的生活。这位(wei)“老师(shi)”既(ji)不是学校的教师(shi),也不是工厂的工作人员。梦丹也说不清这位(wei)管理老师(shi)到底来自哪里。

按照要求,学生们买了保险。每月80元的保险费(fei)用从他们工资里扣除。梦丹和室友被分(fen)配到不同的班组(zu),由机动工为她们安排岗位(wei)。她们像开盲盒一样。2024年12月初,宿舍里有六个人上白班,两个人上夜班。有时候是两周倒一班,有时是三周。

培(pei)训两天后,梦丹上岗了,任(ren)务是“插端子”。厂里分(fen)大线和小线,大线的活儿更重(zhong)更累,分(fen)为插端子、缠胶带(dai)、电测(ce)、打(da)包等工作,一根线有几(ji)百个端子,整个班组(zu)的人分(fen)着插,每人插几(ji)个端子。如果前一个人没有干完,她也干不了。

“插端子”,这是电子元器(qi)件行业中(zhong)的一种工艺,将(jiang)端子插入(ru)到基板的孔位(wei)里,以实现电路之(zhi)间的连接。

看似简单,梦丹说,但必须先(xian)准确记住每个孔的位(wei)置,不能插错,否则要全部重(zhong)来。若错多了,要扣工钱。

固定工作量是一天要插432根。但每天的工作量、休息时间以及假期由产量决定。梦丹的工作时长通(tong)常一天8到11小时。遇到加产,且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ren)务,她的休息时间便被压缩。

按正常的工时算,她每月能拿到的保底工资是2200元,每小时工钱13块(kuai)。如果工作日超过8个小时,则是19块(kuai)一小时,周末加班时薪更高,27块(kuai)一小时。干的时间越长,工资越多。

如果在岗位(wei)上做错事,一次扣50块(kuai)。有次,她上班没有带(dai)离(li)岗证,被扣了钱。另外要被扣分(fen)。如果再犯(fan)错,则要扣掉工资的2%到50%。刚过去的11月,梦丹收到了5000元工资。整个月,她休息了一天,加班是常态。

这份工作是站班,需长时间站立,其间有半小时的吃饭时间。进厂不到一周,高强度的体(ti)力劳(lao)动令梦丹想放(fang)弃(qi)。

梦丹曾在流水(shui)线上受伤,手指留下疤(ba)痕。

在人员混杂(za)的工厂,很多事超出了梦丹的应对能力。新来的工人活儿干得慢,看上去也一点不心慌,产量就要赶到梦丹“脸上来了”。她慌到“火(huo)烧眉(mei)毛”,站也站不住,急眼了,哭了起来。

后来她换到了分(fen)厂的小线。搬到分(fen)厂后,梦丹算得上是老员工。整条流水(shui)线上只有她一个“老员工”,这意味着她每天要带(dai)“新人”,多是工厂招的社会工。这加重(zhong)了她的工作量。

梦丹实习所在的操作间。

事实上,安排职校生到专业不对口的工厂“流水(shui)线”实习并不被允许。2022年,八部门联合印发新修订的《职业学校学生实习管理规定》,在介绍修订背(bei)景时,教育(yu)部解读称,一些单位(wei)和个人受利益驱动,以实习为名组(zu)织学生到企业生产“流水(shui)线”务工等问题时有发生,需要进一步完善制度规定。而新规针(zhen)对相(xiang)关问题进一步划(hua)出红线、明确行为准则。

实习期间,梦丹每天往返于宿舍和工厂。

宿舍公寓是男女混寝。每次回去,隔壁寝室里会走出来身着厂服的男生,和她们擦肩而过。住在这里的四个多月里,曾有几(ji)次深夜,三四个喝得烂醉的男人疯狂敲她们的宿舍门。思甜和室友被吵醒,瑟瑟发抖地一起开了门,但门口却没人。天亮后,她们告(gao)诉了带(dai)队老师(shi)。

老师(shi)查看了监(jian)控,顺着线索找到了那(na)几(ji)个男人,让(rang)他们登(deng)门向女孩(hai)们道了歉。“就这样结束了。”思甜说,她们的恐惧感并未消除。

离(li)开的和又(you)回去的

思甜说,她很擅长隐(yin)藏自己的负面情(qing)绪。她坐在床上,上身缩在棉服里,两只手交叠在大腿上。父母不知道她具(ju)体(ti)的工作,只知道她在实习。偶尔,她会跟妈妈说很累。妈妈说,熬两下就过去了。

梦丹唯一诉苦的对象是姐(jie)姐(jie)。小时候,妈妈在梦丹身边。从小学五(wu)年级开始,妈妈去外地务工。从那(na)时起,她成了留守儿童,跟随八十多岁的奶奶生活。大她六岁的姐(jie)姐(jie)也毕业于职校,后来在一家混凝(ning)土公司做会计。姐(jie)姐(jie)算不上优秀,但有份不错的工作,因此一直是她的榜样。

遇到困难时,姐(jie)姐(jie)会鼓励她,让(rang)她坚(jian)持。还剩(sheng)下两个月,她就可以回家了。想念家乡的味道时,姐(jie)姐(jie)也会安慰她说,没关系,等你回来,我(wo)给你做好吃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坚(jian)持到最后。进厂没多久,班里有四五(wu)个学生悄悄离(li)开了公寓。思甜是其中(zhong)之(zhi)一。

进厂一个月后,一个早晨(chen),三个上夜班的室友还没回来,另外四个室友还没醒来。她买了张高铁票,拖(tuo)着笨重(zhong)的行李箱离(li)开了宿舍。

离(li)开的路上,她心里既(ji)高兴,又(you)忐忑不安:要是下学期还要去实习怎么办?拿不到毕业证怎么办?会不会被学校处分(fen)?

回家待了一周,思甜被父母和班主任(ren)劝回了工厂。

关于实习,她们问过班主任(ren),然而学校规定,不允许自主实习。思甜也想过,她不到18岁,其他地方也不会要她。

同样的情(qing)况出现在海南的中(zhong)职生齐玥身上。

2023年5月,学服装设计专业的齐玥被学校安排到东莞的服装厂实习。那(na)时她17岁,中(zhong)职第(di)二年刚结束。根据学校招就科发布的通(tong)知要求,实习共计一年。如果不去,除了不发毕业证,她也无法参加3+2的升大专考(kao)试。

齐玥入(ru)职登(deng)记表。

进厂后,齐玥的工作是踩缝纫机,每天被机器(qi)噪音和灰尘包围(wei)。组(zu)长是一名40多岁的男性。组(zu)员除了组(zu)长的老婆(po),还有他的老乡。工人以年纪较大的夫妻为主。

厂里会强制加班,遇到要赶货时,齐玥顾不上吃饭。

一条裤子有裤脚、腰头、口袋、门襟等零(ling)部件。学生工领到的是工价较低的工序——接腰头,即(ji)把两个部件用一条长长的腰头接起来,接一个三分(fen)钱。工资按计件算,齐玥努力“拼”产量,每个月工资不超过2500元。

回到宿舍,同寝室六个人排队洗完澡(zao),再洗完衣服,睡觉时已很晚,第(di)二天再早起上班。

齐玥反抗过。班主任(ren)说,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不管以后进不进厂,无论去哪里工作,都是要克服一些困难的。

30人的班里,有人选(xuan)择“跑路”。他们从此也离(li)开了学校。到第(di)七个月,齐玥以参加转段升学考(kao)试为由,坚(jian)决离(li)开了工厂。

齐玥学校老师(shi)在群里称,不完成实习可能拿不了毕业证。

而思甜又(you)拖(tuo)着同一个行李箱,回到了厂里。不过再次回来后,她觉得轻松了些,不需要重(zhong)新适应。好像把第(di)一次的经历重(zhong)演(yan)了一遍,只是这次她更熟练(lian)。

另外“跑路”的四五(wu)人里,其中(zhong)一个是思甜在学校的室友。离(li)开工厂后,室友在台球厅上班。台球厅的老板承(cheng)诺会给她开自主实习证明,但是她不知道在学校能不能通(tong)过。“只是赌一把。”思甜一边交叉着十指一边说。

2024年12月刚开始的三天,产量减少(shao),思甜下午4点便回到宿舍。她用拳头揉着眼睛,踉踉跄跄地往浴室走去。

从浴室出来,思甜踩到体(ti)重(zhong)秤上。体(ti)重(zhong)秤是她“跑路”回家时带(dai)来的。女孩(hai)们每天都会称一称。

距离(li)实习结束还剩(sheng)下58天。思甜在倒计时,等回家的那(na)天。

学生工之(zhi)困

许辉对梦丹和思甜的经历很熟悉。他是德国耶拿大学产业、工作与经济社会学博士,长期研究职业教育(yu)与产业。

职业教育(yu)的目(mu)的本在于为服务现代制造业、现代服务业等提(ti)供(gong)技术(shu)技能人才,通(tong)过校企共同研究制定人才培(pei)养方案,强化学生实习实训。按照《国务院关于大力发展职业教育(yu)的决定》,中(zhong)等职业学校在校学生最后一年要到企业等用人单位(wei)顶岗实习,时间一般为6个月。

13年前,职校进厂的实习生进入(ru)许辉视野中(zhong)。那(na)时他在富士康调研,身边很多学生工,而且多数是未成年工。他们的工作强度、加班时间等,与社会招聘的工人无异,但是工资却比社会工低很多。此外,他们要从工资中(zhong)拿出一笔或多或少(shao)的“实习管理费(fei)”给学校。

当时许辉发现,这一现象背(bei)后存在一套利益机制。劳(lao)务中(zhong)介通(tong)过搞(gao)定学校老师(shi),将(jiang)学生送进厂实习。一个学生的人头费(fei)少(shao)则五(wu)六百块(kuai),多则两三千块(kuai)。中(zhong)介从克扣的学生工资中(zhong)赚取工价差。

“在各方利益背(bei)后,学生的劳(lao)动权(quan)利被忽略,甚至受到严重(zhong)侵犯(fan)。”许辉说,对企业来说,他们既(ji)不用签合同,也无需上社保,工价又(you)低,这是成本最优的选(xuan)择方案。

前不久,许辉和苏州的一名劳(lao)务中(zhong)介一起去了东北几(ji)所职校,中(zhong)介直接给老师(shi)送礼、送钱要学生。许辉说,这是由于企业的经营成本在增高,所以不得不削减劳(lao)动力成本。

其中(zhong),学生工是弱势中(zhong)的弱势。以前许辉就发现,除了企业不合理的劳(lao)动制度,学校会用扣留毕业证等手段强制要求学生进厂实习。

但根据教育(yu)部、财政部发布的《职业学校学生实习管理规定》,职业学校和实习单位(wei)不得向学生收取实习押金、管理费(fei)等其他任(ren)何形式的费(fei)用,不得扣押学生的学生证、身份证或其他证件。同时,应依法保障实习学生的基本权(quan)利,不得通(tong)过中(zhong)介机构或有偿代理组(zu)织、安排和管理学生实习工作;不得安排学生加班和上夜班。

“学生工”所做的工作,常常是在培(pei)训几(ji)小时后就可胜任(ren)的简单劳(lao)动。而且,本地工厂通(tong)常会到外省招学生工。许辉说,这是由地区经济和学校质量差异所导(dao)致的。企业和中(zhong)介用外地的学生,避免出现问题在本地造成更大的负面影响。中(zhong)介利用信息差异以及地区差异,找相(xiang)对偏(pian)远地区的学生,人力成本也更便宜。

在做职业学校的研究课题中(zhong),许辉发现,中(zhong)国的职业教育(yu)有很大的地域差异。以他的家乡江苏为例,无论是对职业教育(yu)的投入(ru),还是规范性上都做得较好。苏州本地企业较多,可以消化当地的职校学生,学生的选(xuan)择性也较多。

梦丹和思甜就读的职校在重(zhong)庆排名前十。据学校官网(wang)介绍,该校是“国家中(zhong)等职业教育(yu)改革发展示范学校、国家级高技能人才培(pei)训基地”。学校广泛开展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建有校外实训基地31个,校外合作企业33个。

这次,她们赴东部实习的工厂位(wei)于当地的高新技术(shu)产业园区,聚集着无数家设计、开发、生产和销售汽车线束系统、连接器(qi)系统、电缆系统和其他汽车相(xiang)关零(ling)部件的工厂。

在经济落后地区,本地缺乏产业吸纳学生。许辉跟中(zhong)介去过宁夏、广西、贵州等地,对这些地区的学生来说,可以到东部见世面,或者找到潜在的工作机会,收入(ru)也比当地工资高。“他们被学校交给企业当普工用,不管学什么专业。”

梦丹的实习也与专业无关,和她一样进厂实习的还有消防、烹饪等专业的学生,“八竿子打(da)不着的”也来了这里。

当年,许辉身边很多实习学生也专业各异,护理学、英语、厨师(shi)专业,最终都被送进去厂里打(da)螺(luo)丝。许辉遇到过有些念书早的学生,被派出去时只有15岁,其实是童工。

去年11月,河南周口的中(zhong)职教师(shi)万玉从上一所职校辞(ci)职,并在社交平(ping)台上吐槽职高学生被迫进厂打(da)工。当时,她所任(ren)教的2022级学生才在学校学习一年。万玉回忆,学校要求学生进厂实习。路费(fei)由学生自己出,工钱每小时十来块(kuai)。

在学生出发前的动员大会上,校长说,你们一个月可以挣四五(wu)千左右,进厂锻炼,增长见识,挣多少(shao)钱不重(zhong)要。

班主任(ren)告(gao)诉学生们,这是强制性的,必须听从学校安排。无论你是什么专业,不去就不发毕业证。之(zhi)后,有学生退学了。

万玉在这所公立职校工作了四年。她知道,虽然职校六个月的实习是硬性要求,但《职业学校学生实习管理规定》中(zhong)提(ti)出,学生及其法定监(jian)护人(或家长)明确不同意学校实习安排的,可自行选(xuan)择符合条件的岗位(wei)实习单位(wei)。

万玉说,学校一般不允许自主实习,“学校如果找中(zhong)介或者直接和工厂联系,可以拿提(ti)成”。而且学生实习的工厂通(tong)常在外省市,“距离(li)遥远,小孩(hai)没办法跑回来,更好控制。他们都小,没怎么出过远门,也不会坐车”。

几(ji)个月后,万玉进入(ru)当地另一所职校,仍教电商专业。她带(dai)教的学生也要进厂实习,他们将(jiang)从河南去东莞的工厂。

有实习回来的学生告(gao)诉万玉,如果可以选(xuan)择,他们再也不想进厂,不想当工具(ju)人。

厦(sha)门一所职校的语文老师(shi)吴萍说,她的学校里,90%的学生是由学校分(fen)配实习。不过,很多年轻人不愿干,但企业很缺工,学生是重(zhong)要的劳(lao)动力。不同企业待遇有别。她听汽修专业的班主任(ren)说,有学生在4S店当前台,工作时间长,一个月只有2000多元。

据吴萍所知,为了规避劳(lao)动关系上的风险,企业会跟学生签订自愿加班的承(cheng)诺书。面对实习不顺的学生,吴萍会默许学生离(li)职,然后找系部帮忙,再推荐其他岗位(wei)。

但是,她经常会陷入(ru)一种困境:她所知的,只是学生的一面之(zhi)词。企业又(you)会有另一番说辞(ci),比如为了学生,或者是学生的问题等。学生实习中(zhong)遇到的真(zhen)实情(qing)况,她无从得知。

吴萍教过烹饪和电子专业的学生。实习时,企业会让(rang)学生做最基础的工作,比如烹饪专业要切水(shui)果。发挥出色的学生,企业会给他们一些重(zhong)要的岗位(wei)。

在许辉看来,职校教育(yu)并非(fei)只是学校为企业培(pei)养出廉价的劳(lao)动力。他调研发现,在校企合作的模式中(zhong),德国的教育(yu)型企业,会同时承(cheng)担(dan)教育(yu)职能,且有很多法律规范。而在国内,盈利性质决定很多企业无法承(cheng)担(dan)教育(yu)职能,与此同时,职校的师(shi)资又(you)无法提(ti)供(gong)匹配的技能教学。

近几(ji)年来,国家加大职业教育(yu)投入(ru),重(zhong)视职业教育(yu)的价值。2022年5月1日,新修订的《职业教育(yu)法》施行,以法律形式明确职业教育(yu)与普通(tong)教育(yu)地位(wei)同等重(zhong)要,并特(te)别强调对职业学校学生实习期间的权(quan)益保护。“国家对中(zhong)等职业教育(yu)投入(ru)加大,但学校提(ti)供(gong)给社会的,却是没有真(zhen)正技能的工人”,许辉这样形容职业教育(yu)现状与愿景的错位(wei)。

未来,随着产业升级,低端工作被人工智能取代,工作机会变少(shao)。“对于那(na)些接受中(zhong)职教育(yu)的学生而言,他们需要更强的技术(shu)去打(da)通(tong)社会流动的通(tong)道。”许辉说。

关注(zhu)职校教育(yu)以来,许辉也在寻找一条可行的道路。最近,他在尝试通(tong)过公益机构,为职校生提(ti)供(gong)免费(fei)的技能培(pei)训。许辉说,对于技能投资,国家、企业、个人若单独承(cheng)担(dan),成本都很高。“如何让(rang)成本摊薄,大家能够承(cheng)担(dan),同时又(you)能够从中(zhong)获益,我(wo)主张的一个解决方案是需要社会投资,在学校跟企业之(zhi)间架起一座桥(qiao)梁,让(rang)成本降低,同时让(rang)工人能够负担(dan),企业跟政府都能从中(zhong)获益。”

因此许辉认为,产业和教育(yu)融合,第(di)一应该回归到社会性,或者说公益性,第(di)二是强调适应性,“你教的东西要跟企业的真(zhen)实需求相(xiang)适应,不能够脱(tuo)离(li)产业,只是在教育(yu)里面打(da)转”。

“差生”

梦丹不愿再提(ti)起中(zhong)考(kao)分(fen)数。中(zhong)考(kao)后,距离(li)开学只剩(sheng)十天左右,她才想起来没有报考(kao)任(ren)何学校,能选(xuan)的只有职校。

思甜中(zhong)考(kao)时考(kao)了400多分(fen),距离(li)当地的联招录取线相(xiang)差一百多分(fen)。中(zhong)考(kao)后,她在家乡看了很多职高,妈妈想让(rang)她学护理或者幼师(shi),她都不喜(xi)欢。于是哥哥帮她联系了重(zhong)庆的中(zhong)职。哥哥比她大13岁,初中(zhong)毕业后去了浙江的厂里打(da)工,平(ping)时很少(shao)联系。

从小到大,思甜是班里的“差生”。她回想起初中(zhong)时,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学不进去,感觉学起来很迷茫(mang)。进入(ru)中(zhong)职的课堂后,她学起来反而更轻松了些。虽然班上大多数人都在打(da)瞌睡,有时候她也会犯(fan)困,但不会像其他人那(na)样,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有次班主任(ren)查监(jian)控,看到语文课上,只有几(ji)个人在听课。他把监(jian)控截图发到班级群,严厉批评了睡觉的同学,但最后没什么用。她感觉在这里,没人爱(ai)好学习。

万玉在课堂上遇到过打(da)瞌睡的学生。不过,她没有放(fang)弃(qi)想成为老师(shi)时的信念。大学时她学的电商专业,因为喜(xi)欢老师(shi)这个岗位(wei),便应聘到中(zhong)职学校。

教学过程(cheng)中(zhong),万玉有时会感到无力和挫败。学校没有升学率的要求,课堂上睡觉的学生不少(shao)。“即(ji)使不睡觉,也是睁着眼睛发呆。”

她讲(jiang)课的动力来自那(na)些认真(zhen)听课的学生,总是尝试用最易(yi)理解的方式讲(jiang)课。她也一直幻想着,那(na)些不听课的学生,或许某(mou)个瞬间吸引到他们后,就开始听课了。

虽然万玉读的是普高,但她能够理解职高孩(hai)子们的不易(yi)。一个30多人的班里,一半以上是单亲家庭。“有的孩(hai)子也会好好听课。只是语数外基础太差,没考(kao)上高中(zhong)。”

万玉能感觉到,很多学生会自卑(bei),说话不自信。她让(rang)他们背(bei)书,还没背(bei),就说自己脑子笨,记不住。她鼓励他们,他们“一副自暴自弃(qi)的样子”。

她和一些学生相(xiang)处得像朋(peng)友,课下也一起聊八卦。她发现,学生学习差,主要是爱(ai)玩。“其实他们情(qing)商很高,学得也很快。”

职业教育(yu)培(pei)养的目(mu)标是和企业实际(ji)用工需求接轨。但现实是,职校生毕业,大部分(fen)最终流入(ru)较低端的工厂。也有学生和家长希望“逃离(li)”职校生身份,通(tong)过专升本把学历升上去。他们的上升路径是参加职教高考(kao),能考(kao)大专,也能考(kao)本科。“民(min)办大专花钱就能读,但是学费(fei)贵。大部分(fen)孩(hai)子毕业后只能进厂打(da)工”,万玉说。

在万玉的经验(yan)里,能考(kao)上大专的中(zhong)职学生并不多。她解释,大多数职校没有门槛,如果能考(kao)上普高,学生也不会选(xuan)择上中(zhong)职。中(zhong)职提(ti)供(gong)不了好的学习环境,他们也没办法在职教高考(kao)中(zhong)获得好成绩。

从业十多年,吴萍接触(chu)过很多学生。这些十五(wu)六岁的孩(hai)子如果没有进职校,就是失学状态。

在吴萍看来,中(zhong)职在目(mu)前中(zhong)国并非(fei)职业教育(yu),而是“兜底教育(yu)”。中(zhong)考(kao)之(zhi)后,只考(kao)100多分(fen)的,甚至没有分(fen)的,都可以进职校。比如烹饪班的学生,虽然在培(pei)训机构也能学会西餐、面点。但是,学校还有人文教育(yu)和校园活动,这些都是学生成长过程(cheng)中(zhong)必不可少(shao)的。“他们能够在毕业后,平(ping)平(ping)安安走出校门。这是中(zhong)职教育(yu)的最低要求。”吴萍说。

在这里,学生以学技能为主,他们没有考(kao)试压力。学生会对吴萍说,我(wo)们正因为文化课学不好,才会来这里。她的语文课上,很少(shao)有人会去读文学作品。

吴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群被长期打(da)压的学生。在她接触(chu)的学生中(zhong),有一类学生表现非(fei)常叛(pan)逆,比如会当众(zhong)破口大骂老师(shi),也有学生出现抑郁等心理问题。

在教学中(zhong),吴萍以拓展他们知识面为主,或者培(pei)养人文情(qing)怀。她会把课文分(fen)解成容易(yi)理解的故事,来让(rang)学生觉得有趣。课业上,也不会给学生太大压力。

思甜不想彻底放(fang)弃(qi)学业。她选(xuan)择天天画(hua)画(hua),有时上上自习,也尽量认真(zhen)听课。她觉得只要努力,职校也可以读出来。而且第(di)一学期过去,她得到了三等奖学金。

思甜常常用一个故事安慰自己。她有一个亲戚家的哥哥,高考(kao)分(fen)数700多,被清华大学录取。升学宴时,她到哥哥家吃饭,看到他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出门,不跟人讲(jiang)话。思甜觉得,哥哥学习很好,但他压力大,学得并不快乐。她不想变成那(na)样。

更远的未来

2024年1月,离(li)开服装厂之(zhi)后,齐玥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实习两个月后,齐玥在朋(peng)友圈写:真(zhen)的好苦,好枯燥,这个月没怎么休息,只想休息。以前钱掉在地上都不想捡,现在拼死工作才挣到了一杯奶茶钱。每天三点一线,像被生活拖(tuo)着走。

齐玥的家乡在海南的一个农(nong)村。她是早产儿,出生时因为缺氧(yang),导(dao)致她肢体(ti)残(can)疾,走路时两只脚轻微(wei)畸形。她有一个高中(zhong)毕业的大哥和大专毕业的二哥,大哥是大货车司机,二哥靠打(da)零(ling)工为生,收入(ru)只够自己开销。父亲身体(ti)不好,需要长期住院治疗。家里只靠母亲务农(nong)支撑着。

齐玥并不喜(xi)欢服装设计专业,只是家人觉得这个专业适合她。她走路不方便,如果坐着踩缝纫机、裁衣服,会比较轻松,而且风吹不到,雨淋不着。

齐玥只能靠自己。为了挣够来年的学费(fei)和生活费(fei),离(li)开服装厂之(zhi)后,她在网(wang)上找了劳(lao)务中(zhong)介,去了深圳一家电子厂。工钱一个月有5000多。她打(da)了四个半月的寒假工,存了2万多。虽然也很辛苦,但是比学校安排的实习工资多了一倍,她很满足。

在中(zhong)职,齐玥读的是3+2大专班,读完中(zhong)专3年,再通(tong)过转段考(kao)试,上两年大专。家里没钱,父母想让(rang)齐玥读完中(zhong)专就工作。但她想读大专。

2024年,她顺利升到了大专。工厂实习“跑路”后,经过老师(shi)与工厂沟通(tong),同意她至少(shao)实习六个月,她最终拿到了毕业证。

每到需要生活费(fei)时,齐玥就有进厂打(da)工的紧迫感。这个寒假,她打(da)算再次回到之(zhi)前的电子厂。大专毕业后,她并不想从事服装设计,对未来的出路,她感到担(dan)忧。不过,她觉得只要自己肯努力,一定也可以过得不错。

梦丹也想考(kao)大专。但她承(cheng)认,她并不爱(ai)看书。

工厂的沉闷生活被一声轻微(wei)的爆炸声打(da)破。一天夜班,梦丹头顶的电风扇冒出灰烟。她丝毫没有察觉。旁边工位(wei)上的男生提(ti)醒她,她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插线。电风扇没有掉下来。男生在那(na)里笑。他18岁,也是一名学生工。

她第(di)一次见这个男生笑,平(ping)时他们几(ji)乎没有说过话。他开始主动和她聊天。每次他干完活儿,再主动帮她分(fen)担(dan)完不成的活儿。

后来男生向她表白,说喜(xi)欢她。她接受了。男生总买她喜(xi)欢吃的零(ling)食,无聊时陪她聊天,在寒冷的天气里把外套披(pi)在她身上。见她在朋(peng)友圈发了一条“开心莫过于一个小蛋糕”,便买来蛋糕送给她。看过她的绘画(hua)作品后,夸赞她厉害。

从那(na)以后,她每天盼望着去厂里,想快点见到他。虽然她身体(ti)很疲惫,脑子不清醒,但见到男生的那(na)一刻,心情(qing)瞬间好起来。

发工资也是梦丹最开心的时刻。每月扣除150元水(shui)电费(fei)后,她的工资一些给家里,一些留给自己。每月她的花销不多,只有买衣服、吃饭。

12月中(zhong)旬,新的一天到来。梦丹终于等到了白班。她早早醒来,整个人更精神了些。

工作持续到下午6点半。这天她很开心。3000元的工资下午打(da)到她卡上。男朋(peng)友发给她200元的红包,还请她喝了一杯加很多椰果的奶茶。

梦丹出生在重(zhong)庆武隆的一个小镇上,小学和初中(zhong)都在镇里完成。小学时,曾隐(yin)约把读书当作唯一出路。直到中(zhong)考(kao)结束后,她觉得路断了。那(na)时她学习成绩差,没有想过太远的未来。

选(xuan)择设计专业,能够将(jiang)她的画(hua)画(hua)和摄影爱(ai)好结合起来。职校第(di)一年里,她学了语数外,还有立体(ti)构成、平(ping)面构成、PS等专业课程(cheng)。我(wo)问她最喜(xi)欢哪一科时,她想了想说,没有喜(xi)欢的科目(mu),好像自己都不擅长。

但她喜(xi)欢画(hua)画(hua)。她学会了素描和水(shui)粉(fen)画(hua),喜(xi)欢运用丰富多彩(cai)的颜色,可以尽情(qing)发挥创造性。

她翻出几(ji)张她的画(hua)放(fang)在我(wo)面前,兴奋地说,你看,我(wo)的作品。一本速写本上,她用四幅不同的画(hua)表现春夏秋冬四季。冬天被黑暗包围(wei),天空乌云密布。但是密不透风的黑色中(zhong),有一块(kuai)纯白色的区域,在不断吞噬黑暗。过了会儿她说,其实都没画(hua)好。小学时她就喜(xi)欢画(hua)画(hua),初中(zhong)时没时间画(hua),后来变成专业课,有时画(hua)得很累了,但她还想继续画(hua)。

梦丹速写本上的画(hua)。

梦丹的画(hua)。

流水(shui)线上,她机械(xie)、反复(fu)地做同样的动作,和她的专业完全不同。不过,她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工人。那(na)一刻,世界不再是广阔复(fu)杂(za)的,也不是神秘莫测(ce)的。

实习后,她没再动过画(hua)笔。等离(li)开工厂,她又(you)可以拿起画(hua)笔。今天画(hua)五(wu)十张,明天再画(hua)五(wu)十张,一天不落地画(hua)。那(na)是她与世界之(zhi)间安静的空间。那(na)时,成为平(ping)面设计师(shi)的梦想也在她大脑中(zhong)浮现。

她把自己的认真(zhen)学习归结于“一种好胜心”。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有一个目(mu)标是得到学校的奖学金。第(di)一学年结束后,她离(li)奖学金只差5分(fen)。这让(rang)她懊恼了几(ji)个月。

梦丹离(li)开工厂回家时拍(pai)下的照片。

这次实习会进行考(kao)核,评选(xuan)出优秀实习生,也能拿到奖金。评选(xuan)标准是“不旷工,不给老师(shi)找麻烦,认认真(zhen)真(zhen)上班”。思甜露(lu)出一丝遗憾的表情(qing),她还在担(dan)心之(zhi)前的“跑路”影响考(kao)核。

中(zhong)考(kao)的阴影在思甜心中(zhong)挥之(zhi)不去。在得知自己中(zhong)考(kao)落榜的几(ji)天之(zhi)后,她就离(li)开了家乡所在的农(nong)村,前往曾经向往的市里寻找假期工作。

两年后,思甜也想考(kao)大专。更远的未来,她想成为服装设计师(shi),不想再次进厂打(da)工,就像她的哥哥和父亲一样。

(为保护受访者隐(yin)私,文中(zhong)人物除许辉外均为化名)

职校生 困于流水(shui)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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