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shui)面下，水(shui)草摇曳，鱼虾穿行(xing)，不时泛起阵阵涟漪；池岸(an)边，花香(xiang)袅袅、竹(zhu)影婆娑，错落有致的草木与粉墙(qiang)黛瓦的古典(dian)建筑相映成趣。置身园中，亭台楼榭畔、峰岚起伏间，处处古韵悠(you)悠(you)，生机(ji)盎然(ran)。

这座深处繁华闹(nao)市的世(shi)界文(wen)化遗产园林(lin)之中，藏着一个神奇的生态世(shi)界。

如何让封闭的静(jing)态水(shui)体达到自净(jing)效果？

水(shui)是拙政园的灵魂。拙政园面积78亩，水(shui)域面积占整座园子的1/3左右。苏州市园林(lin)和绿化管理局合作交(jiao)流处处长朱海俊介绍，古人运用掩、隔、破等理水(shui)之法，通过建构筑物和植物将曲折的池岸(an)加(jia)以(yi)掩映，使拙政园水(shui)面构成富有多层次变化的景观。整座园子以(yi)水(shui)为中心，一步(bu)一景，绿水(shui)环绕(rao)，石桥错落，花木假山依水(shui)而居，亭台楼榭临水(shui)而建，水(shui)面和陆地交(jiao)错相融(rong)，让整座园林(lin)灵动起来。

然(ran)而，眼(yan)前这一汪(wang)池水(shui)，却曾让拙政园的管理者(zhe)们苦(ku)恼不已。拙政园管理处副主任冯玉宇告诉记者(zhe)，历(li)史上拙政园园内水(shui)体一直都与外围河道水(shui)系相通。但(dan)随着现代城市建设的干扰，园内水(shui)体与外界被完全隔绝，成了一潭封闭的“死水(shui)”。

为了让水(shui)“活起来”，管理者(zhe)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每隔一段时间清淤或补水(shui)；用活性炭来过滤(lu)水(shui)，往池中添加(jia)药剂净(jing)化水(shui)质；通过水(shui)循(xun)环净(jing)化系统，让水(shui)流动起来……但(dan)这些办法要(yao)么治标不治本，要(yao)么成本太高。

2018年，拙政园另辟蹊径，引入生态调控技术对水(shui)质进行(xing)“调理”，打造一片“水(shui)下森林(lin)”。通过种植菹草、苦(ku)草、水(shui)盾草、金鱼藻等沉水(shui)植物群，适量投放匙(chi)指虾、河蚌、鳑鲏等具有净(jing)水(shui)功能的物种，造出一条水(shui)下生态链，让封闭的静(jing)态水(shui)体“动起来”，达到自净(jing)效果。

“种水(shui)草、放养鱼虾，说来简单，实施起来难度却非常大。”冯玉宇感慨，因为此前没(mei)有经验可循(xun)，种什么水(shui)草、放养哪些鱼类(lei)等都只能一步(bu)步(bu)摸索。通过采(cai)取水(shui)生植物配置和鱼类(lei)控制措施，池塘水(shui)质明显改善，但(dan)随着水(shui)质治理工作不断(duan)推进，池塘水(shui)生动物生物多样性指标偏低的问题逐渐显现，水(shui)质自我修复的稳定性亟待解(jie)决。

为了解(jie)决这一技术难题，2020年，拙政园把国家林(lin)草局世(shi)界遗产专家委员会(hui)委员闻(wen)丞请来了。“要(yao)在小水(shui)体里(li)造一个具有自净(jing)能力的生态系统，就好比在‘小舞台’上‘唱大戏’，每个细节都十(shi)分讲究。”闻(wen)丞说。

植入的水(shui)草不仅要(yao)有净(jing)化能力，还要(yao)保障全年不同(tong)季节的覆盖率，得精挑细选。水(shui)生动物的数(shu)量也要(yao)控制在安全阈值以(yi)内。水(shui)草成活率低，就清理底泥，植上新土；鱼类(lei)繁殖过快，就引入一定数(shu)量的食肉鱼……经过反(fan)复试验，终(zhong)于构建起了一片生机(ji)勃(bo)勃(bo)的“水(shui)下森林(lin)”。

三分治，七(qi)分养。拙政园管理处园管科园艺技术员王颖洁(jie)主要(yao)负责园林(lin)水(shui)系统的日常管理，她(ta)告诉记者(zhe)，护好这一园水(shui)，是个细致活儿(er)。水(shui)体要(yao)定期检测，体型太大的鱼要(yao)及时捕捞，水(shui)草太茂盛了也得割除；藻类(lei)多了，就得投入一定数(shu)量的虾、螺、蚌等，只有这样，才能让园林(lin)的水(shui)生态系统一直处在最(zui)佳状(zhuang)态。

通过这条完整的生态链，拙政园封闭的水(shui)“动起来”了，展(zhan)现出勃(bo)勃(bo)生机(ji)。

如何留足生态空间，让游客与自然(ran)和谐相处？

晚上7点(dian)，拙政园闭园清场已有两个小时，仍有一批(pi)批(pi)游客往这里(li)赶。他们趁着夜色(se)入园，在光影摇曳间参加(jia)一次“拙政问雅”穿越之旅。

“拙政问雅”是拙政园在2020年底打造的夜游项目，一经推出便火(huo)爆不已，到了节假日更是一票难求。

该项目负责人施莉雅告诉记者(zhe)，开发文(wen)旅产品时，不能破坏园林(lin)的文(wen)化意境(jing)，也不能影响园林(lin)的生态环境(jing)，所以(yi)项目方选择(ze)的都是可拆卸、可移动的装置设备(bei)，当天布(bu)置、当天拆卸，避免对文(wen)物和生态造成侵扰。

多年来，在拙政园，这样的生态理念早已深入人心。

冯玉宇告诉记者(zhe)，拙政园在古代是一座私家花园，园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体现着古人的生态智慧。几百年前，在造园过程中，突出的就是“天人合一”理念，让人与自然(ran)和谐共生，营(ying)造“不出城廓而获山林(lin)之怡(yi)，身居闹(nao)市而有林(lin)泉之乐”的境(jing)地。

然(ran)而，数(shu)百年来，拙政园经历(li)了频(pin)繁的修复和改建，人工气息(xi)多了，天然(ran)野趣少了。作为热门景点(dian)，拙政园一天入园游客最(zui)多时达3万多人次。如何留足生态空间，让游客进入园子后能与自然(ran)和谐相处？拙政园合理规划园林(lin)内的有限空间，让良好生态与人文(wen)艺术共生。

拙政园的中园是整个园林(lin)精华所在，这里(li)有一座平地岛和两座高低不同(tong)的山岛，每个岛上建了一座亭子，构成“一池三岛”景观。然(ran)而，此前由于游客在这一区域密(mi)集活动，岛上植被遭到人为破坏，建园者(zhe)所营(ying)造的生态意境(jing)也不复存在。

为了给花草树木留出足够生存空间，2023年起，拙政园开始修复这一区域的植物景观，并实施“封育轮休”。除了每年12月对外开放，其余时间都封闭起来。精心呵护下，“一池三岛”又重新恢复生机(ji)，独特(te)的山水(shui)意境(jing)也得以(yi)重现。

拙政园向来以(yi)“林(lin)木绝胜(sheng)”著称(cheng)，各种乔灌木有70余种。今年63岁(sui)的拙政园园艺师张国荣介绍，园艺师给拙政园的每一棵树都量身打造一个专属生态空间，“修剪树木是门技术活，一剪下去，来年树枝长什么样，心里(li)得有底”。有时候，为给一棵树“整形”，园林(lin)里(li)的老师傅(fu)得开会(hui)反(fan)复讨论，才拿出最(zui)终(zhong)方案。

正是在这样的精心呵护下，历(li)经数(shu)百年，拙政园这座古老的园林(lin)依然(ran)欣欣向荣，迸发蓬勃(bo)朝气。

如何让文(wen)化遗产融(rong)入人们日常生活？

今年33岁(sui)的徐亚琼在姑苏区一家文(wen)化类(lei)企业上班，工作比较(jiao)忙，又要(yao)带孩子，很少有时间能走出闹(nao)市，到乡间田(tian)野、山川湖海去亲近大自然(ran)。

与公司距离只有几站地铁的拙政园，正好成了她(ta)闲暇之时的好去处。园林(lin)里(li)的优美生态让她(ta)感到身心愉(yu)悦，正好可以(yi)“换换脑子”。

让人们的心灵能亲近自然(ran)，如今，这座古老的世(shi)界文(wen)化遗产园林(lin)正融(rong)入人们的日常生活。

今年78岁(sui)的苏州文(wen)化学者(zhe)柯继(ji)承家住苏州桃(tao)花坞，从小在园林(lin)中长大。柯继(ji)承回忆，小时候，苏州人家里(li)都会(hui)买点(dian)盆景来摆上，哪怕只有方寸空间，也要(yao)为生活营(ying)造一点(dian)园林(lin)意境(jing)。

放学后，柯继(ji)承会(hui)和同(tong)学们一起去逛古典(dian)园林(lin)。那时候，小学生只要(yao)背了书包，就可以(yi)免费(fei)进园。他去得最(zui)多的还是拙政园，因为游园的人很少，偌大园子里(li)看不到几个人影，满园风光几乎一人独享(xiang)。

柯继(ji)承就是这样在园林(lin)的滋养中成长的。然(ran)而，随着时代变迁，柯继(ji)承慢慢发现苏州园林(lin)与人们的生活不像以(yi)前那么亲近了，过往遍布(bu)古城各处的私家园林(lin)大多消失(shi)不见。很多苏州人走进园林(lin)，也是走马观花逛一圈，没(mei)有与这座文(wen)化瑰宝进行(xing)心灵互动。

但(dan)这几年，柯继(ji)承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近年来，苏州正在全力打造“处处皆景、城在园中”的“公园城市”，拙政园、狮子林(lin)等各大古典(dian)园林(lin)里(li)的盆景、假山、亭台楼榭等园林(lin)要(yao)素不断(duan)“走出去”，来到老百姓家门口。

大街(jie)小巷中，一座座设计精巧(qiao)、景观别致的“园林(lin)式”口袋公园不断(duan)“冒出来”，给苏州这座城市带来勃(bo)勃(bo)生机(ji)。

现在，柯继(ji)承晚饭后出门走几步(bu)，就可以(yi)到家门口的“园林(lin)”散步(bu)，古老的世(shi)界文(wen)化遗产走出“深闺”、走向大众，柯继(ji)承儿(er)时那种常常身处园林(lin)中、让身心得舒展(zhan)的感觉(jue)又回来了。（记者(zhe) 王伟健）

小名片

1997年和2000年

拙政园、留园、狮子林(lin)、沧浪亭、耦园等9座古典(dian)园林(lin)先后被联合国教(jiao)科文(wen)组织列入《世(shi)界遗产名录》

苏州古典(dian)园林(lin)成为全人类(lei)的文(wen)化遗产

《人民日报》（2025年02月21日12版）

责编：秦雅楠、卢思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