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cai)产留给朋(peng)友、网友或者动(dong)物

39岁(sui)的(de)董英想把遗(yi)产留给自己的(de)猫。

那是(shi)一(yi)只捡回来的(de)流浪猫，黑色，有(you)点发灰，毛(mao)发不算好(hao)看，来到家已经有(you)8年。2022年，母亲患(huan)癌去(qu)世后，这只猫和陪了自己20年的(de)那只乌龟算是(shi)董英唯一(yi)的(de)牵挂。

她未(wei)婚未(wei)育，在北京一(yi)家医疗器械公司工作，薪资不错。成(cheng)长过程中，她吃了不少苦，父亲有(you)过家暴(bao)史，对她照顾也少。小时候，董英身体不好(hao)，每次生病(bing)，都是(shi)母亲带她去(qu)医院。3岁(sui)的(de)时候，她发高烧进了ICU，父亲在外读书，没回家。董英馋橘子水，母亲只能把她自己扔(reng)在医院。买完饮料回来，被(bei)医生一(yi)通批评，“但(dan)那个时候真的(de)没有(you)别(bie)人（来照顾我）。”董英说。

董英5岁(sui)前，父亲一(yi)直在读大学，俩人很少见面，“我和父亲说过的(de)话可能还没有(you)我这几年和公司保洁阿姨说的(de)多。”

10岁(sui)那年，父母分开，董英跟(gen)着母亲生活，和父亲多年没联系，直到母亲被(bei)确诊癌症。董英慌(huang)张地向父亲求助，但(dan)对方也没帮忙。最无(wu)助的(de)时间都是(shi)一(yi)位好(hao)朋(peng)友陪她度(du)过的(de)，包(bao)括后来母亲火化，董英抱着骨灰盒准备(bei)回老家，也是(shi)那位朋(peng)友送她上(shang)了车。

母亲的(de)离世给她带来了不小的(de)打击。由于在医疗行业工作，常看写满了病(bing)例生存率的(de)医学报告，所以之前很长一(yi)段时间，生死对董英来说就是(shi)一(yi)个数字。母亲的(de)离世，让死亡成(cheng)了一(yi)个具体的(de)画面，“不管(guan)你(ni)多么(me)伟大或者渺小，不管(guan)你(ni)怎么(me)挣扎，这是(shi)所有(you)人都要面对的(de)结(jie)局。”

“死亡来到我身上(shang)的(de)时候，我的(de)财(cai)产怎么(me)办？我的(de)猫怎么(me)办？”董英意识到，自己的(de)财(cai)产继承是(shi)个问题。她不想把自己的(de)钱留给家里的(de)亲戚(qi)，他(ta)们和自己都比较(jiao)疏远，她只想把自己在世界上(shang)的(de)唯一(yi)的(de)牵挂安置好(hao)。

市民来中华遗(yi)嘱库咨询(xun)。 受访者供图

过程波澜不惊。董英选了一(yi)个平常的(de)工作日，没有(you)特意装(zhuang)扮(ban)，来到中华遗(yi)嘱库，把自己的(de)房子、股票和存款一(yi)一(yi)列明，安排好(hao)去(qu)处：50万元存款给那位陪伴自己度(du)过晦(hui)暗时期的(de)朋(peng)友，拜托她帮忙照顾自己的(de)猫和乌龟；30万元留给了父亲。剩下的(de)，她决定全部捐(juan)给希望工程。

“教育是(shi)把人拖出泥(ni)潭的(de)唯一(yi)路径。”出生在一(yi)个不幸的(de)家庭，董英深知读书的(de)重要性，她想让更多孩子、尤(you)其是(shi)女孩子接(jie)受教育，在未(wei)来有(you)能力独(du)立养育自己。

越来越多像董英一(yi)样的(de)年轻人开始立遗(yi)嘱。根据《中华遗(yi)嘱库白皮书（2023年度(du)）》，近十一(yi)年，立遗(yi)嘱人群(qun)平均年龄从77.43岁(sui)下降至67.82岁(sui)，中青年人群(qun)的(de)遗(yi)嘱保管(guan)数量近七年间增长了六(liu)十余倍，未(wei)婚不婚者的(de)遗(yi)嘱保管(guan)数量2017年至2022年间增长了13倍。

中华遗(yi)嘱库工作人员崔文姬也注意到了明显的(de)变化。六(liu)七年前，她刚入行时，来咨询(xun)的(de)几乎全是(shi)老人，“年轻人很少，一(yi)年可能超不过10个。”如今(jin)，90后甚至00后都开始立遗(yi)嘱。截至2023年12月31日，已有(you)2461位90后在中华遗(yi)嘱库立下遗(yi)嘱，“还有(you)一(yi)家三口一(yi)起来的(de)。聊起来的(de)时候，也不像以前一(yi)样完全不了解（怎么(me)立遗(yi)嘱），很多人都在网上(shang)查过。”

年轻人立遗(yi)嘱的(de)契机五花八门。有(you)时是(shi)体检报告里一(yi)个异常的(de)指标，有(you)时是(shi)恰逢(feng)另一(yi)半生日、想要送上(shang)一(yi)份特殊的(de)礼物，还有(you)可能是(shi)继承父母遗(yi)产时发现没有(you)遗(yi)嘱导致程序复(fu)杂，甚至只是(shi)想体验一(yi)下和世界说再见的(de)感觉。新京报曾就“为什么(me)越来越多年轻人开始立遗(yi)嘱”在微(wei)博上(shang)发起投票，有(you)超过半数的(de)人选择“怕意外发生时，来不及跟(gen)世界体面告别(bie)”。

他(ta)们的(de)财(cai)产也五花八门。2023年初，一(yi)位有(you)百万粉丝的(de)90后B站博主来到中华遗(yi)嘱库订立遗(yi)嘱，决定去(qu)世后将自己名下价值300万元的(de)虚(xu)拟资产留给父母，并将自己的(de)B站账号留给好(hao)友运营。

家人已不是(shi)年轻人遗(yi)产的(de)全部去(qu)处，有(you)人留给初恋，有(you)人留给未(wei)婚妻。一(yi)位22岁(sui)的(de)男性室内设计师把存款和老家保存的(de)几千本书都留给了一(yi)位网友，“在我心情低(di)落的(de)时候，这位朋(peng)友给过我极大的(de)鼓励(li)。”青海西(xi)宁一(yi)位35岁(sui)的(de)未(wei)婚女子把部分财(cai)产捐(juan)给了当地的(de)野生动(dong)物园，她本身就喜欢动(dong)物，“我觉得西(xi)宁野生动(dong)物园救助高原动(dong)物很有(you)意义，我也希望尽自己的(de)一(yi)份力。”

中华遗(yi)嘱库登记场景。 受访者供图

今(jin)年30岁(sui)的(de)崔文姬也给自己立了遗(yi)嘱。那是(shi)6年前，她第一(yi)次在地铁(tie)上(shang)低(di)血糖(tang)，浑身冒冷(leng)汗(han)，眩晕，呼吸也困难，总觉得自己和身边的(de)人都飘在半空。在工作人员的(de)帮助下，她喝了水、吃了糖(tang)，慢慢缓过来。当时，崔文姬的(de)作息也不规(gui)律，“猝死”也是(shi)新闻报道里常出现的(de)词，她心里有(you)些害(hai)怕，决定提(ti)前做好(hao)安排，“既然(ran)自己也是(shi)做这个工作的(de)，就当体验了。”

那次，同事坐在她此前的(de)位置，她坐在了之前市民坐的(de)位置上(shang)。因(yin)为对整套流程很熟悉(xi)，崔文姬毫不紧张，“感觉像在演戏一(yi)样。”

直到需(xu)要简述遗(yi)嘱内容的(de)环(huan)节，她一(yi)个字一(yi)个字把遗(yi)嘱读出来，再拿(na)到一(yi)张薄(bao)薄(bao)的(de)遗(yi)嘱证，才(cai)有(you)了真实感。

一(yi)辈子的(de)亲情、纠葛、希冀，还有(you)担忧

或许对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死亡都不算迫近。但(dan)老年人不一(yi)样。

每次接(jie)待(dai)完老人，中华遗(yi)嘱库工作人员刘千都会祝对方活到百岁(sui)，老人很感激，但(dan)几乎都摇摇头：明天怎样我还不知道呢。

死亡的(de)确会随时来临。63岁(sui)的(de)陈闻本和丈夫约好(hao)，在2024年5月27日下午前往公证处，把房子公证给女儿。但(dan)当天早上(shang)，丈夫突发心脏病(bing)去(qu)世。

陈闻有(you)些后悔，“我觉得（立遗(yi)嘱的(de)想法(fa)）还是(shi)和他(ta)提(ti)晚了。”其实，她很早就有(you)立遗(yi)嘱的(de)计划，“女儿结(jie)婚了，我们也老了，想方便(bian)女儿继承财(cai)产。”在和朋(peng)友聊天的(de)过程中，陈闻发现很多比自己年纪小的(de)人都准备(bei)好(hao)了遗(yi)嘱。她和丈夫商量，但(dan)遭到了反对，“他(ta)觉得人还活着，不想搞这些。”

后来，丈夫确诊肺癌，身体越来越差。一(yi)开始，陈闻还是(shi)不敢提(ti)，怕对方“有(you)想法(fa)”。等到终于开了口，丈夫也点了头，意外却突然(ran)让人措(cuo)手不及。

崔文姬见过太多这种情况。2019年以前，中华遗(yi)嘱库只在北京西(xi)交民巷开设了一(yi)处登记中心，老人们在这里排起长队，常常是(shi)预约的(de)时候身体还不错，等过了近一(yi)年、真正(zheng)开始登记办理的(de)时候，老人已经不在了。“大家还是(shi)对遗(yi)嘱这个事情有(you)一(yi)点忌讳，让他(ta)身体好(hao)的(de)时候做，他(ta)觉得不吉利，就等身体查出毛(mao)病(bing)了再做，但(dan)那个时候听说读写能力就比较(jiao)差了，健康情况的(de)变化是(shi)很快的(de)，得赶紧办。”崔文姬说。

不少老人在立遗(yi)嘱时显得有(you)些紧张。为了确保老人订立遗(yi)嘱时认知状态良好(hao)，中华遗(yi)嘱库设置了精神评估环(huan)节，包(bao)括算数和记忆力相关(guan)题目，“很多人紧张，说‘没上(shang)过几年学，还要考试’。”立遗(yi)嘱全程都要录像，不能暂停、剪辑、拼接(jie)，“有(you)的(de)老人（念遗(yi)嘱的(de)时候）一(yi)紧张就卡壳，要重复(fu)录好(hao)几遍。签(qian)字的(de)时候，突然(ran)一(yi)紧张就说‘年纪大了老是(shi)糊里糊涂的(de)’，这也会造(zao)成(cheng)歧义，要重新录。”

市民登记场景模拟。 受访者供图

薄(bao)薄(bao)的(de)一(yi)张遗(yi)嘱凝结(jie)着老人这一(yi)辈子的(de)亲情、纠葛、希冀，还有(you)担忧。据统计，多数老人选择将遗(yi)产留给配偶和子女。“很多老人满眼(yan)都是(shi)孩子，根本不会想自己的(de)吃穿问题，都是(shi)想着未(wei)来要少给子女添麻烦。”刘千常和老人聊聊他(ta)们年轻时的(de)生活、和家人的(de)关(guan)系，老人常常说着说着就掉了眼(yan)泪。

也有(you)老人在这里袒露了绝(jue)望和决绝(jue)。曾有(you)一(yi)位衣兜里揣着房产证的(de)老人告诉工作人员，“我来立遗(yi)嘱是(shi)为了维护(hu)自己应有(you)的(de)尊严。”他(ta)的(de)儿子常年失业在家，动(dong)不动(dong)向他(ta)要钱，不高兴时还殴打老人。

后来，儿子将老人赶出家门，在家里到处找老人的(de)房产证，想变卖家产。无(wu)奈(nai)之下，老人决定立下遗(yi)嘱，作为维护(hu)自己合法(fa)权益的(de)最后手段。还有(you)北京郊区的(de)一(yi)位老人，选择把存款和房产都留给大儿媳，其他(ta)子女一(yi)份不给——她的(de)老伴因(yin)病(bing)去(qu)世，大儿子也早逝，在老人确诊癌症住院做手术期间，大儿媳悉(xi)心照料，其他(ta)子女却不闻不问。

张柳和老伴把房产、存款留给了16岁(sui)孙子——孙子患(huan)有(you)自闭症，两(liang)人想尽力给他(ta)的(de)未(wei)来增加一(yi)点保障。

孙子3岁(sui)时被(bei)诊断(duan)为自闭症后，孩子父亲辞去(qu)了工作，专(zhuan)心带他(ta)看病(bing)。三年过后，积蓄耗(hao)光，差点房子也要卖掉，仍看不见治愈的(de)希望。人的(de)心力也被(bei)耗(hao)没了，夫妻俩离了婚，孩子判给了母亲。

张柳放心不下。孙子刚出生几天，她就开始照顾。她决定，帮前儿媳一(yi)起继续照料孙子，但(dan)这遭到了儿子的(de)强烈反对，“他(ta)觉得我们身体也不好(hao)，孩子也判给了他(ta)前妻，我们干(gan)吗还要掺和。”有(you)了隔阂，儿子和两(liang)位老人也渐渐少了联系。

这几年，孩子周一(yi)到周五都跟(gen)着母亲，每天去(qu)培训机构上(shang)课，学习穿衣服、洗澡、和人沟通。到了周末，张柳就把孙子接(jie)回自己家，陪他(ta)出去(qu)逛公园、博物馆。

孙子虽不善于沟通和长篇大论，但(dan)很擅长表达爱意，常搂(lou)着张柳说：“奶奶我很喜欢你(ni)。”如今(jin)他(ta)身高已有(you)一(yi)米八，有(you)时候张柳抱怨(yuan)他(ta)在前面走得太快，自己跟(gen)不上(shang)，男孩会转(zhuan)头回来，拉起奶奶的(de)手。

张柳总希望能多看到孙子的(de)一(yi)些进步和成(cheng)长，但(dan)她和老伴都已经75岁(sui)，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如果两(liang)人去(qu)世，孩子的(de)母亲也老了，独(du)自生活的(de)孩子就只能进托管(guan)机构，需(xu)要生活费，“我尽量留点钱给他(ta)，希望他(ta)将来去(qu)托管(guan)机构不要受太多罪。”

立遗(yi)嘱时，在最后的(de)幸福(fu)留言环(huan)节，张柳表达了自己的(de)期望：希望孙子健康长大，听母亲的(de)话，多学些东西(xi)，也希望自己能再多陪他(ta)几年。

肉麻的(de)、酸楚(chu)的(de)，平日讲不出口的(de)话

幸福(fu)留言、情感录像等是(shi)中华遗(yi)嘱库推出的(de)情感服务。遗(yi)嘱负责用“法(fa)言法(fa)语”明确财(cai)产归属，这些文字和影像负责用真情实感的(de)表达，来传递遗(yi)嘱人对家人的(de)关(guan)爱。

中华遗(yi)嘱库工作人员为市民介(jie)绍幸福(fu)留言服务。 受访者供图

根据数据分析，近90%的(de)幸福(fu)留言和子女有(you)关(guan)，超过3%与孙辈有(you)关(guan)，超过6%与配偶有(you)关(guan)，与挚友、同学、同事有(you)关(guan)的(de)占(zhan)1.07%。此外，超过80%的(de)幸福(fu)留言内容是(shi)对后人寄予(yu)期望与祝福(fu)。

崔文姬发现，女性遗(yi)嘱人往往更感性，也更愿意表达感情，甚至说着说着开始流泪。而男性长辈则相对含(han)蓄。有(you)的(de)老人会给家人唱(chang)一(yi)首歌，甚至唱(chang)一(yi)曲家人最爱听的(de)戏。还有(you)的(de)老人会为了立遗(yi)嘱特意精心打扮(ban)一(yi)番，做个美甲，戴上(shang)耳钉和珍珠项链，在镜头前留下庄重的(de)影像。

崔文姬对一(yi)对做中医事业的(de)老夫妻印象很深。两(liang)人打拼一(yi)生，财(cai)产不少，子女的(de)生活和工作也很顺利，老两(liang)口决定把财(cai)产互(hu)相留给对方，不给孩子，两(liang)人都去(qu)世后，就把财(cai)产回馈社会。那位女性长辈在情感录像里叮嘱子女，“没有(you)什么(me)财(cai)产留给你(ni)们，留给你(ni)们的(de)，只有(you)白手起家、自力更生的(de)精神财(cai)富。我们只希望将财(cai)产回馈社会，为国家的(de)中医事业做一(yi)些贡献。”

85岁(sui)的(de)金丽留下了类似的(de)留言。她曾做过中小学和大学老师，如今(jin)还在写东西(xi)、做讲座(zuo)，唯一(yi)的(de)儿子已经定居国外，子孙的(de)生活都不错。

对金丽来说，财(cai)产的(de)继承没有(you)太多需(xu)要考虑的(de)问题，“我只有(you)一(yi)个儿子，过得也很好(hao)。我不是(shi)有(you)多少财(cai)产要给儿子、孙子，我是(shi)想把我的(de)精神、对人生的(de)看法(fa)和感悟、我的(de)努力传给他(ta)们，想用一(yi)种书面或语音(yin)的(de)方式把家风传下去(qu)。”平日里，子孙工作都很忙，能坐下来好(hao)好(hao)交流的(de)机会并不多，金丽想给他(ta)们一(yi)个了解自己的(de)机会，“他(ta)们看到留言，知道曾有(you)这么(me)一(yi)位长辈，为了目标和理想放弃一(yi)切、勇往直前，就可以了。”

人们在这里留下了太多平时不会讲出口的(de)话，肉麻的(de)、酸楚(chu)的(de)、直白的(de)，平时或是(shi)因(yin)为沟通机会少，或是(shi)碍于面子，没能得到当面表达的(de)机会。

中华遗(yi)嘱库工作人员协助市民填写资料。 受访者供图

崔文姬记得，有(you)一(yi)位老人在留言卡上(shang)写了大几百字，又拿(na)了几张A4纸，满篇地写。她在字句里回忆了自己和爱人的(de)生平：两(liang)人育有(you)一(yi)儿一(yi)女，当年知青下乡，为了儿子的(de)生活考虑，他(ta)们把儿子留在城市里的(de)姥姥家，把女儿带在了身边。因(yin)为常年在两(liang)地生活，父母和儿子的(de)情感联络比较(jiao)少，儿子不知道两(liang)人的(de)良苦用心，一(yi)直觉得父母偏心，慢慢地从不亲近转(zhuan)为敌对。父亲去(qu)世的(de)时候，儿子都没有(you)参加葬礼。“这位阿姨非(fei)常伤(shang)心，她和孩子很长时间都没有(you)联系，也没有(you)合适的(de)机会去(qu)说，就决定在留言卡中写下来，让儿子知道之前的(de)经历。”

几乎每个家庭都有(you)这样平日难以启(qi)齿的(de)秘密，越来越多的(de)人们选择把它封存在这里。近几年，订立遗(yi)嘱的(de)人数每年都在增长。据《中华遗(yi)嘱库白皮书（2023年度(du)）》，2013年，我国订立遗(yi)嘱的(de)人数仅为6804人，但(dan)2016年到2023年，每年订立遗(yi)嘱的(de)人数平均在4万人左右，2023年，这个数字突破了6万。

如今(jin)，崔文姬每天都要接(jie)待(dai)几十位咨询(xun)者。有(you)人来咨询(xun)时会有(you)些不好(hao)意思，说“我没什么(me)财(cai)产”，但(dan)在崔文姬看来，无(wu)论钱多钱少，只要想给家人保障、不希望以后生出无(wu)关(guan)的(de)纠纷，最好(hao)就提(ti)前作出安排。这也是(shi)用来对抗无(wu)常和不确定性的(de)一(yi)份底气，“每次哪个地方不太平，或者身体上(shang)有(you)点不舒服了，会突然(ran)想起我还有(you)一(yi)份遗(yi)嘱，就觉得也没什么(me)了，因(yin)为都安排好(hao)了。”

有(you)些老人立完遗(yi)嘱后仍然(ran)有(you)些担忧，“如果孩子对我不好(hao)了，我能不能改？”崔文姬总是(shi)宽慰对方：“遗(yi)嘱的(de)修改很正(zheng)常。”她自己立遗(yi)嘱的(de)时候，还没有(you)谈恋爱，财(cai)产理所应当地留给了身边最亲近的(de)父母和妹(mei)妹(mei)。但(dan)等今(jin)后结(jie)婚或者有(you)了孩子，重心可能要偏向自己的(de)家庭，给孩子保留。再过几十年，和爱人关(guan)系稳定后，可能也会给爱人做出保留，“一(yi)份遗(yi)嘱只是(shi)在当下的(de)人生阶段做一(yi)个预先安排，它会随着你(ni)的(de)成(cheng)长、家庭结(jie)构的(de)变化而修改。人在不同时期，有(you)不同的(de)安排。”

遗(yi)嘱宣读。 受访者供图

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de)数据，截至2023年末，我国60周岁(sui)及以上(shang)人口已达到2.9亿人，占(zhan)总人口的(de)21.1%。预计到2033年，这部分人口将突破4亿，占(zhan)总人口四分之一(yi)。人口老龄化已成(cheng)为今(jin)后较(jiao)长一(yi)段时期我国的(de)基本国情，订立遗(yi)嘱、防范纠纷的(de)需(xu)求也将越来越大。“未(wei)来，遗(yi)嘱也会像保险一(yi)样更加普及，成(cheng)为人生必须要做的(de)几件(jian)大事中的(de)一(yi)件(jian)。”崔文姬说。

（除崔文姬、刘千外，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彭(peng)冲(chong) 左琳

编辑 杨海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