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家里人(ren)浏览了父亲微信(xin)账单里3年内的(de)花销才发现，“的(de)确都是小额账单，最高不超过(guo)39.9元”。但计算下来，仅2024年就充(chong)了1.6万余元，3年竟花了3万多(duo)元，“零零碎碎地在(zai)不同小程序上充(chong)钱，全是各种某某视频的(de)39.9元”。

郭(guo)航的(de)母亲也有类似经历，自去年年底迷上微短剧后频繁充(chong)值。“本(ben)来说花300多(duo)元买了包年会员，以后就不用再花钱了。结(jie)果没几天(tian)又(you)充(chong)钱，说包年不含这个剧。没多(duo)久又(you)看上一个新平台的(de)剧，称跟老平台的(de)内容(rong)不一样。几十(shi)个小程序，东花一笔、西花一笔，现在(zai)已经不给我看她的(de)手机了。”郭(guo)航吐槽说。

曾在(zai)短视频代运营公司工作的(de)刘女士直言，微短剧的(de)核心是情绪反应和付费意(yi)向，为了吸引观众付费，平台一般会先让他们(men)免费看，然后再“卡点”收费。“有的(de)写剧本(ben)时(shi)就已经标(biao)记好了，告诉(su)制作人(ren)到哪一集哪个部分可以‘付费卡点’，因为这时(shi)观众情绪已经达到顶峰，只要掐断，大概率会付费收看。”

记者(zhe)了解到，目前(qian)小程序上的(de)微短剧主要有两种收费形式，一种是充(chong)值虚拟货币，进行单集付费，每集价格从(cong)几毛至几元不等；另一种是直接充(chong)值会员，包括周卡、月卡、年卡等。以某短视频平台的(de)小程序为例，一部不到百集的(de)微短剧，免费试看15集后，后续为付费集数，需充(chong)值至少七八十(shi)元才能全部看完。

这简单的(de)充(chong)值设计背后，实则套路重重。

高佳之所以注意(yi)到父亲账单的(de)异常，要从(cong)他的(de)微信(xin)群说起。去年12月，高佳操作父亲手机时(shi)发现，他加了二三十(shi)个专门分享微短剧的(de)群。群里的(de)短剧助理会不定时(shi)地发送一些(xie)短剧链(lian)接，而且为了吸引群成员点击，会把一些(xie)链(lian)接的(de)封面设置成美女照片(pian)或其他猎奇的(de)图片(pian)。

“一些(xie)短剧平台还(hai)会给父亲拉VIP会员多(duo)对一的(de)专属(shu)对接群，他加了五六个这样的(de)群，三四个人(ren)只为他一个人(ren)服务。”高佳说，这些(xie)专属(shu)群每日给他推送各种收费短视频，有部每集1分钟的(de)短剧居然需要支付800虚拟币，按小程序的(de)换算规则，相当(dang)于一集8元。

付费规则雾(wu)里看花

解锁全集暗藏猫腻(ni)

高佳发现，父亲主要是在(zai)短视频软件上看微短剧，但往往看不了几集就要收费了，如果想(xiang)继(ji)续观看，则需跳转至小程序，充(chong)值付费也基(ji)本(ben)在(zai)小程序上完成。

“父亲的(de)零钱包里有些(xie)零钱，而且开通了扫脸支付，虽然他知道充(chong)了钱，但不知道累计下来居然有这么多(duo)。再加上他不清楚(chu)虚拟币和现金之间的(de)兑换比例，不了解所需支付的(de)具体价格，也不知道收费规则，不知不觉间就花了3万多(duo)元。”高佳整(zheng)理父亲的(de)账单发现，他接触过(guo)的(de)短剧小程序有120多(duo)个。

“我可以接受父亲为看短剧花39元购买某平台一个月的(de)会员，问题是即使他买了会员，如果被(bei)导流至小程序观看，仍然要通过(guo)充(chong)值虚拟币付费观看，而虚拟币充(chong)值无上限，导致钱去如流水。单是去年11月某一天(tian)，父亲就充(chong)值了5次每次3900K币（虚拟币，1元可以购买100个K币），当(dang)天(tian)累计支付近200元。这样的(de)事情在(zai)过(guo)去3年内发生过(guo)很多(duo)次。”高佳说。

记者(zhe)浏览多(duo)个短剧小程序发现，对比市场上几个主流的(de)视频软件的(de)会员定价，很多(duo)相关小程序的(de)收费标(biao)准普遍更高。比如，消费者(zhe)支付49.9元，可以成为几大长视频软件2个月的(de)会员，在(zai)短剧平台上却(que)只能是7天(tian)会员，甚至是3天(tian)会员。

一些(xie)小程序的(de)收费规则也很混乱。

记者(zhe)观看××剧场小程序的(de)一部短剧，看到需要付费的(de)剧集时(shi)，页面标(biao)注了单集需要66个“看点”（用户通过(guo)小程序相应支付方式为账号充(chong)值后获得的(de)虚拟币），但并没有提供虚拟币的(de)购买选项，只显示(shi)“全场免费看”会员的(de)付费选项，比如9.9元一天(tian)会员、19.9元一周会员、29.9元一月会员、99.9元一年会员。

记者(zhe)用另一个账号观看该小程序的(de)同一部短剧时(shi)，平台又(you)给出了截然不同的(de)收费标(biao)准：支付6.9元购买690“看点”，预计可观看后10集；支付19.9元购买1990+1990“看点”，预计可观看后60集；支付69.9元购买6990+6990“看点”，预计可观看后211集。会员价格也有了非常大的(de)变动，变成29.9元一天(tian)会员、58元一周会员、99元半年会员。

更隐蔽的(de)是“解锁全集”的(de)文字游戏。

记者(zhe)查看某部短剧付费剧集中跳出的(de)充(chong)值页面，发现在(zai)页面下方有几行灰色的(de)小号字样，其中一条内容(rong)为“购买解锁本(ben)剧全集：一次性解锁52集”。而实际上，每部短剧的(de)付费集数并不相同。也就是说，虽说宣传解锁全集，但实际上限定了解锁的(de)集数。

还(hai)有小程序提供“支付11.9元，一键解锁本(ben)剧全集”的(de)选项，但不管短剧实际的(de)付费集数是40集还(hai)是60集，都是相同的(de)价格。

来自广东的(de)林涵最近注意(yi)到，她85岁的(de)外婆为追剧支付11.9元“买断”全集，却(que)发现所谓“全集”仅含52集，剩余剧情需二次充(chong)值。

“一些(xie)小程序会推出各种充(chong)值会员活动，不同小程序的(de)规则、价格都是不一样的(de)。很多(duo)平台也会有整(zheng)剧购买、单集购买的(de)选项，但怎样整(zheng)剧购买算优惠价，单集购买一集是多(duo)少钱，这些(xie)都很难搞(gao)清楚(chu)，甚至同一平台不同短剧收费都有差(cha)异。”林涵说，这些(xie)复(fu)杂的(de)计算规则在(zai)她的(de)仔细(xi)研究之下都难以捋清楚(chu)，更不用说老年人(ren)了。

去年10月，江苏省消费者(zhe)权益保护委员会公布的(de)微短剧领域问题消费调查结(jie)果显示(shi)，超过(guo)两成的(de)消费者(zhe)遭遇不明码(ma)标(biao)价问题，近一成三的(de)消费者(zhe)反映包月、包年会员观剧权益不明晰。部分观看渠道虽然对单集所需虚拟币进行明示(shi)，但字体较小，且未明示(shi)全剧所需虚拟币总数，导致消费者(zhe)尤(you)其是老年消费者(zhe)容(rong)易陷入反复(fu)充(chong)值、多(duo)次充(chong)值的(de)套路。此(ci)外，部分微短剧剧场未告知虚拟货币与现金之间的(de)兑换比例，消费者(zhe)无法(fa)准确了解所需支付价格。

自动续费连(lian)环扣款

平台玩转文字游戏

“因为想(xiang)看微短剧被(bei)骗了100元。”在(zai)吉林工作的(de)田(tian)雪说，自己去年用短剧软件时(shi)不仅遇到虚假宣传，还(hai)在(zai)不知情中被(bei)自动扣费4次共计100元。

“这件事发生在(zai)2024年12月，一天(tian)我在(zai)短视频软件中刷到一部短剧，被(bei)它的(de)类型和内容(rong)吸引后，我根据指令点击下载了‘××爱刷’软件。”田(tian)雪告诉(su)记者(zhe)，下载软件后，她为了继(ji)续观看短剧，按照页面的(de)引导支付了9.9元开通会员。但等她去搜(sou)索自己想(xiang)看的(de)短剧时(shi)却(que)发现平台上没有，也没有其他感(gan)兴(xing)趣(qu)的(de)剧，她便卸载了该软件。可3周后，田(tian)雪突然发现这个软件在(zai)20多(duo)天(tian)里自动扣款100元。

记者(zhe)下载该软件发现，软件开屏就自动弹出了新用户福(fu)利“全额返活动”的(de)宣传页，内容(rong)是“0元订阅会员，下单立返9.9”，并有限定的(de)支付方式。

支付页面的(de)订单信(xin)息显示(shi)：0元看剧，付款并开通后全额返还(hai)。

此(ci)时(shi)，真正的(de)文字“陷阱”正在(zai)等待用户，重点就在(zai)于“付款并开通”这5个字。

记者(zhe)成功支付9.9元后，软件紧接着弹出页面，写着“恭喜您成为周会员！您9.9元的(de)返现机会待领取。您已取消开通，默认不参与返现活动”，页面下方设置了显眼的(de)黄色按钮“抓住机会，去开通”。

在(zai)点击黄色按钮选择(ze)继(ji)续“开通”后，记者(zhe)进入“支付签约中心”，发现服务内容(rong)为“新用户福(fu)利自动续费”，服务详情为“商户每隔7天(tian)，自动从(cong)你的(de)支付账户扣款29元进行续费”，点击“同意(yi)协议并开通自动续费”。

“不是按照字面理解‘支付9.9元后商家就会返还(hai)’。”田(tian)雪说，选择(ze)“开通”的(de)也不是所谓的(de)会员，而是“自动续费”。

此(ci)外，记者(zhe)发现，上述软件在(zai)诱导用户支付的(de)页面中，没有提到会员的(de)使用期限是多(duo)久，支付结(jie)束后才显示(shi)购买的(de)是“周会员”，因此(ci)田(tian)雪实际购买的(de)是周会员而不是月会员。

江苏人(ren)方灿因为父亲通过(guo)短剧小程序累计充(chong)值近4万元而开始关注微短剧收费问题。他告诉(su)记者(zhe)，一些(xie)短剧以低价吸引用户付款，在(zai)对方支付时(shi)默认勾选续费选项，使用户在(zai)观看时(shi)自动续费，且后续剧集均以原价扣费；或者(zhe)设置多(duo)种付费选项，混淆单集、全剧、平台的(de)概念，“对于一些(xie)老人(ren)来说，根本(ben)无法(fa)清晰计算自己追剧所花费的(de)金额”。

记者(zhe)在(zai)应用市场搜(sou)索“短剧”“剧场”等关键词，浏览相关的(de)短剧软件评论，很多(duo)用户都表示(shi)遇到了“自动续费”问题。还(hai)有多(duo)名用户提醒网友：这类短剧软件可能会诱导订购其他套餐，谨慎下载。

江苏省消费者(zhe)权益保护委员会公布的(de)微短剧领域问题消费调查结(jie)果也提到，在(zai)小程序或App观看微短剧时(shi)，平台常常提供会员服务。然而，这些(xie)服务往往包含强制自动续费条款，消费者(zhe)开通会员服务时(shi)必须接受自动续费事项，有强制消费之嫌。更为严重的(de)是，部分平台在(zai)扣款前(qian)未进行任何提醒，导致消费者(zhe)在(zai)不知情的(de)情况下被(bei)扣费。

同时(shi)还(hai)存在(zai)有效期条款不明确，类似“躲猫猫”，以及部分剧集下架不通知的(de)情况。

调查结(jie)果显示(shi)，八成以上消费者(zhe)开通全站会员后仍需为部分剧集付费，七成以上消费者(zhe)开通会员后遇到小程序下架或无法(fa)使用的(de)情况。部分平台付费页面未明确提示(shi)有效期或服务期，消费者(zhe)难以掌握自己的(de)权益状况。此(ci)外，一些(xie)平台在(zai)剧集下架时(shi)未进行通知，导致消费者(zhe)已购买的(de)剧集无法(fa)观看，已充(chong)值的(de)虚拟货币也无法(fa)使用。

短剧退费有路无门

维权通道形同虚设

更糟糕的(de)是，稀(xi)里糊涂充(chong)完钱后，商家可能“换了马甲”或直接下架视频，导致消费者(zhe)维权困(kun)难。

在(zai)过(guo)去的(de)1个多(duo)月里，高佳一有时(shi)间就会处理微短剧退费的(de)事，她主要在(zai)全国12315平台进行投诉(su)。

“退费的(de)过(guo)程很复(fu)杂。”她无奈地说，账单中涉及的(de)相关小程序有几十(shi)个，要一一定位平台和所属(shu)的(de)公司，将(jiang)拍摄或者(zhe)截取的(de)图片(pian)上传至全国12315平台，还(hai)要讲清楚(chu)每家公司对应的(de)情况和费用。

在(zai)退费过(guo)程中，高佳还(hai)有耗时(shi)耗力却(que)无疾而终的(de)经历，一是因为有些(xie)充(chong)值过(guo)的(de)小程序难寻踪迹(ji)，二是因为并非所有投诉(su)都能受理。

“我投诉(su)时(shi)需要提供小程序上的(de)交易明细(xi)，可其中不少涉及的(de)小程序都更改过(guo)名字，去年上半年还(hai)有，现在(zai)再搜(sou)就搜(sou)不到了，找不到小程序就没有凭证。”高佳说，而且这些(xie)小程序所属(shu)的(de)公司天(tian)南地北，各个省市的(de)都有，由不同地区的(de)市场监(jian)督管理部门负(fu)责。而针对同样的(de)问题和情况，一些(xie)省市的(de)市场监(jian)督管理部门受理，另一些(xie)则不受理。

目前(qian)，高佳投诉(su)了充(chong)值比较多(duo)的(de)短剧平台，收到了少部分退款，“2024年共计花费1.6万余元，现在(zai)只收到了退还(hai)的(de)三四千元”。

在(zai)维权过(guo)程中，消费者(zhe)还(hai)遇到了“区别对待”。

来自云南的(de)顾星在(zai)某短视频软件看微短剧时(shi)遭遇重复(fu)充(chong)值。“我想(xiang)看的(de)剧大约有60集，免费看了七八集后给出了‘解锁全集’的(de)支付选项，于是我花了12元解锁全集。可当(dang)天(tian)支付后，我看了20集又(you)看不了，平台让我继(ji)续充(chong)钱，再次购买全集还(hai)需要支付和第一次相同的(de)费用。”

发现问题后，顾星立即联(lian)系(xi)该平台客服，要求退还(hai)全款或者(zhe)解锁剩余剧集，隔天(tian)她就收到了退款。

但来自山东的(de)王默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在(zai)相同平台上购买了某部短剧的(de)全集，过(guo)了两天(tian)就无法(fa)观看。向客服反映问题时(shi)，对方的(de)回复(fu)是：为了保护创作者(zhe)利益无法(fa)退还(hai)。

记者(zhe)在(zai)某第三方投诉(su)平台看到，关于微短剧的(de)投诉(su)超过(guo)上千条，其中退费难的(de)投诉(su)居多(duo)。

为了不让父亲再继(ji)续沉迷和充(chong)值，方灿只能手动删除父亲手机上添加的(de)上百个小程序，但删的(de)速度跟不上他添加的(de)速度。“这些(xie)小程序无孔不入，网络文章、朋友圈的(de)广告等，都很容(rong)易点进去，加上短视频平台也一直按照他的(de)喜好推送，每天(tian)能接触短剧的(de)渠道五花八门。”

林涵同样面临这样的(de)难题。“账户没钱了没办法(fa)充(chong)值，但是短剧还(hai)是戒不掉。”林涵说，与外婆同龄的(de)好友也会在(zai)群聊里转发各种各样的(de)短剧节选，一不小心又(you)会点入短剧小程序里观看。

无奈之下，林涵和方灿都选择(ze)将(jiang)老人(ren)的(de)手机设置成青少年模式，以限制消费额度。

“青少年模式确实能够禁(jin)用一些(xie)小程序，但我爸毕竟是个成年人(ren)，有些(xie)手机功能还(hai)是要用的(de)。”方灿觉得，用青少年模式来帮父亲戒掉短剧之瘾只是权宜之计，希望平台能够有更适合老人(ren)的(de)防沉迷系(xi)统和支付模式。

（文中受访的(de)微短剧消费者(zhe)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