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起(qi)，朱之文不断收到多(duo)个朋友转发的视(shi)频截图(tu)，截图(tu)里他的大头(tou)照被(bei)P在(zai)一个穿着囚服跪着磕(ke)头(tou)的卡(ka)通形象上，配有侮辱性的言论(lun)。甚至在(zai)他的照片上写“垃圾中的极品(pin)”“打倒大衣哥”，他的父母、儿(er)子、儿(er)媳，甚至几个月大的孙子也(ye)无(wu)一幸(xing)免被(bei)波及。

朱之文不明(ming)白(bai)，为(wei)何网络上的人会(hui)对自(zi)己有如此(ci)大的恶意(yi)。

他原本是山东省单县朱楼村的普通农民，农闲时在(zai)建筑工地打零工。因(yin)为(wei)热爱唱歌，2011年，他参加山东电视(shi)台节目《我是大明(ming)星》济宁地区海选，演唱《滚滚长江东逝水》夺得年度总决(jue)赛冠军。

同年12月，他参加中央电视(shi)台真人秀节目《星光大道》年度总决(jue)赛，夺得第五名，高(gao)大的身材(cai)、一身军绿色大衣、宽(kuan)脸(lian)高(gao)颧骨，朴实的农民形象配上洪亮的嗓音和接地气的演唱，从此(ci)朱之文成为(wei)家喻户晓(xiao)的草根(gen)明(ming)星。

随着名气而(er)来的是烦恼。短视(shi)频逐(zhu)渐兴起(qi)后，许多(duo)拍客来到朱之文的家门口，拍摄他的日常起(qi)居，以(yi)收获(huo)高(gao)流量和打赏。连邻居、同村村民都加入(ru)拍客的行列，把手机(ji)摄像头(tou)对准朱之文。

除了镜头(tou)，谣言和诋毁也(ye)入(ru)侵他的生活。2020年，朱之文就(jiu)注意(yi)到网络上有人发布网暴视(shi)频，但他当时演出很(hen)多(duo)，没有时间理会(hui)。他以(yi)为(wei)，随着自(zi)己热度下降，网暴就(jiu)会(hui)自(zi)动消失。

但2023年再次看到这些内容(rong)时，朱之文感到“心烦、窝火，想跟他（网暴的人）拼(pin)命”。他想不通对方究竟为(wei)什么持(chi)续地对他和他的家人恶语相向，“我的父母在(zai)我出名前就(jiu)已(yi)经去世，我家老(lao)人招你惹你了？”

起(qi)初，朱之文并不想与网暴者对簿公堂，代理律师杨安明(ming)多(duo)次联系网暴者，希望对方删除视(shi)频、赔礼道歉(qian)。但让朱之文没想到的是，网暴者一听是律师立(li)刻(ke)挂断电话，非但没有收敛，反而(er)在(zai)网上继续发布视(shi)频辱骂朱之文。

朱之文决(jue)定不再容(rong)忍，2023年5月，他委托律师收集证据，向法院提起(qi)诉讼。

2月12日元宵节，朱之文在(zai)鄂尔多(duo)斯伊金霍洛旗的元宵节晚会(hui)唱歌。受访(fang)者供图(tu)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素未谋面，无(wu)怨无(wu)仇，骂的话特别难听。”北京中定律师事务所杨安明(ming)看到证据后说，2023年8月，律师前往公证处将所有带(dai)有侮辱、诽谤内容(rong)的视(shi)频进行证据固定，并向北京互联网法院起(qi)诉网络平台，要求官方平台披露自(zi)媒(mei)体号主(zhu)个人信息。

之后案件(jian)的立(li)案过程也(ye)颇为(wei)曲折。拿到自(zi)媒(mei)体号主(zhu)的户籍地址后，杨安明(ming)与朱之文在(zai)其户籍地管辖的法院以(yi)侮辱诽谤为(wei)由提起(qi)刑事自(zi)诉，一审法院裁定不予受理，上诉到徐州中院多(duo)次沟通后，一审法院最终受理。

“网暴的违法成本特别低，但是维权成本很(hen)高(gao)。”杨安明(ming)称，从2023年5月决(jue)定维权到正式立(li)案共(gong)用时一年四个月，历时近两年才迎(ying)来了案件(jian)开庭。“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杨安明(ming)提到，刑事自(zi)诉案件(jian)面临立(li)案难的问(wen)题。他解释，一般网络上的网暴或侵权行为(wei)通常走(zou)民事途径，原告(gao)以(yi)侵犯(fan)名誉权为(wei)由向法院提起(qi)诉讼。近几年网暴现象频发，国家出台了相关(guan)法律规定。根(gen)据2013年最高(gao)人民法院、最高(gao)人民检察院公布的《关(guan)于办理利用信息网络实施诽谤等刑事案件(jian)适(shi)用法律若干(gan)问(wen)题的解释》，同一诽谤信息实际被(bei)点(dian)击、浏览次数(shu)达(da)到5000次以(yi)上，或者被(bei)转发次数(shu)达(da)到500次以(yi)上的，应当认定为(wei)诽谤行为(wei)“情节严重”，达(da)到刑事立(li)案标准。

在(zai)此(ci)案件(jian)中，网暴的时间跨度非常长，侮辱诽谤的视(shi)频数(shu)量多(duo)，浏览次数(shu)超5000次以(yi)上的视(shi)频数(shu)量多(duo)。“其中有一个视(shi)频播(bo)放量超过21万，远超国家规定的刑事立(li)案标准几十倍，性质(zhi)非常恶劣。”杨安明(ming)表示。

朱之文在(zai)2025年2月18日开庭时见到了涉嫌网暴者，她(ta)是一名中年女(nu)性。被(bei)律师问(wen)到网暴的理由时，她(ta)回答是“脑子一热、一时兴起(qi)”，并多(duo)次跟朱之文道歉(qian)，“对不起(qi)，给你添(tian)麻烦了，给我一个改正的机(ji)会(hui)吧。”她(ta)称，多(duo)次挂断律师电话的原因(yin)是她(ta)以(yi)为(wei)是诈(zha)骗电话。

对于网暴者的说辞，朱之文并不接受。“持(chi)续网暴四年，怎么可能是脑子一热？”他说，开庭前，他从未听过网暴者的道歉(qian)和悔过。只有律师接到过网暴者丈夫的电话，对方表示愿意(yi)代替妻子道歉(qian)，希望朱之文可以(yi)接受庭前调解，不要走(zou)到开庭那一步(bu)。“网上恶劣地攻击我这么多(duo)年，道歉(qian)电话都不亲自(zi)打，完全(quan)没有诚意(yi)。”朱之文拒绝调解。

朱之文在(zai)家中照看出生不久的小鸡。受访(fang)者供图(tu)

“不想再迁就(jiu)任(ren)何人”

朱之文不想继续容(rong)忍的不止网暴，还包括每天守在(zai)家门口拍摄他的人。

面对这些不请自(zi)来的拍客，朱之文很(hen)头(tou)疼(teng)，他几乎每天都会(hui)接到朋友的电话，“朱老(lao)师，我有个外地朋友来看你，你把门打开合(he)个影吧。”朱之文说他不是一个擅于拒绝的人，他不想得罪(zui)朋友。大家都是乡(xiang)里乡(xiang)亲，碍不住面子，只能迎(ying)客，但有些人不是拍张照就(jiu)走(zou)，他们围着朱之文，从天亮拍到天黑(hei)。甚至过年期间都有人留守在(zai)村子里拍视(shi)频。

经过几年的打扰，朱之文说他“不想再迁就(jiu)任(ren)何人”，“现在(zai)谁的朋友我都不接待，不想见就(jiu)不见。”

从2025年农历新年开始(shi)，朱之文不再开门合(he)照，他知道，拍视(shi)频的人就(jiu)等着他过年出门走(zou)亲戚，特意(yi)等在(zai)门外，他偏不出门。不管谁在(zai)门口蹲守、打电话求合(he)影都被(bei)他拒之门外。

时间久了，聚集的人慢慢散去，2月19日，门口只剩下一个拍客。“家是我的私(si)人空(kong)间，以(yi)后我不会(hui)叫外边的拍客、生人进入(ru)我家。”

从农民成为(wei)歌手的这些年，他说他感恩电视(shi)节目给他带(dai)来的名气，感恩观众愿意(yi)听他唱歌。但现在(zai)，演出的压力(li)和奔波也(ye)让他力(li)不从心，外出演出次数(shu)也(ye)慢慢减少。往后的时间，他想“顺(shun)其自(zi)然，随心所欲地过”。

最近宅在(zai)家中的时间，每天醒(xing)来，喂鸡、洗衣、劈柴、打扫卫生，他感到安逸、平静。

新京报记者 乔迟

编辑 陈晓(xiao)舒

校对 陈荻(di)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