囿(you)于德国主流政治不与极(ji)右(you)翼政党合作的(de)“防火墙(qiang)”机制(zhi)，选择(ze)党在短期内参(can)与执政的(de)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其发展动向将深刻影(ying)响德国新政府的(de)组阁前景乃至德国政治的(de)未来走向。在德国遭遇主流政治精英“联合绞杀”的(de)选择(ze)党，为何依然能够一直保持如此强劲的(de)选举势头？

“合法化”努力下，选择(ze)党越来越“正常”

由于秉持较为极(ji)端的(de)反移民和(he)反欧盟(meng)的(de)政治立场，选择(ze)党在德国政党政治中(zhong)通常被视(shi)为政治异端，选民基础也相对单一，这与其领导人魏德尔致力于让选择(ze)党成为德国新“全民党”的(de)目标相悖(bei)。如何摆脱自(zi)身极(ji)端化的(de)政治形象、赢得多元(yuan)化选民群(qun)体的(de)信任(ren)就成为选择(ze)党突(tu)破(po)选举天花板的(de)重(zhong)要议程。

为此，选择(ze)党作出了两方面(mian)努力。一方面(mian)在国内层(ceng)面(mian)，选择(ze)党近年来通过动员议题的(de)多元(yuan)化展现自(zi)身成熟的(de)政党形象。在选择(ze)党2025年德国大(da)选的(de)竞选纲(gang)领文件中(zhong)，除传统优势议题移民问题之(zhi)外，选择(ze)党还(hai)将经济、社会保障、社会安全和(he)能源安全等议题置于竞选纲(gang)领的(de)显著位置，且相关主张相较于以往(wang)的(de)竞选纲(gang)领更为细化，其加强边(bian)境(jing)管控、提(ti)高犯(fan)罪打击力度(du)、推(tui)行以国家利(li)益(yi)为导向的(de)外交政策、恢复传统能源供应(ying)减少能源成本、降低(di)社会住房成本等政治诉求，有(you)效回应(ying)了多数德国民众的(de)现实关切。此外，在2025年1月的(de)党代会上，选择(ze)党宣布将解散(san)其官方青年组织“Junge Alternative”，该组织的(de)政治纲(gang)领比选择(ze)党更为极(ji)端，曾被德国联邦宪法保卫局列(lie)为“极(ji)端主义组织”。

另一方面(mian)，由于德国国内政治的(de)防火墙(qiang)机制(zhi)相对牢固，且在欧盟(meng)层(ceng)面(mian)选择(ze)党也因为纳粹辩护等丑闻受到包括右(you)翼民粹主义在内的(de)绝大(da)多数欧盟(meng)主要政党的(de)孤立，选择(ze)党转而积极(ji)寻求跨国右(you)翼势力的(de)支(zhi)持，通过“曲线救党”的(de)方式提(ti)升自(zi)身合法性。2024年，选择(ze)党部分议员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帮助特朗普(pu)开展竞选活动，押宝成功的(de)选择(ze)党很(hen)快收(shou)到了来自(zi)大(da)西洋(yang)彼(bi)岸的(de)政治回报。

2024年12月，埃隆(long)·马(ma)斯克在社交媒体平台(tai)高调(diao)支(zhi)持选择(ze)党，认为只有(you)选择(ze)党才能拯救德国，并在此后与魏德尔进行在线直播(bo)交流，共(gong)同宣传右(you)翼思想和(he)政策纲(gang)领。

2025年1月，选择(ze)党联合领导人蒂(di)诺·克鲁帕拉作为德国唯一受邀的(de)政党领导人参(can)加了特朗普(pu)的(de)总(zong)统就职典礼。2月14日，美国副(fu)总(zong)统万斯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中(zhong)公开表(biao)示针对右(you)翼民粹主义政党的(de)防火墙(qiang)机制(zhi)不应(ying)当在民主国家有(you)容身之(zhi)处，并在会后越过德国现任(ren)总(zong)理朔尔茨，单独与魏德尔举行私(si)人会晤，共(gong)同商讨俄(e)乌冲突(tu)、德国国内政策等问题。此外，2月11日，魏德尔赴(fu)布达佩斯与匈牙利(li)总(zong)理欧尔班举行会晤，会后，欧尔班盛赞选择(ze)党为“德国的(de)未来”，这在一定程度(du)上让选择(ze)党在欧盟(meng)层(ceng)面(mian)受到其他主要右(you)翼民粹主义政党孤立的(de)困(kun)境(jing)得以改善。

在合法化的(de)努力下，选择(ze)党的(de)选民群(qun)体出现扩大(da)化的(de)特征，在2024年欧洲议会选举中(zhong)，选择(ze)党在青年选民、女性选民和(he)白领选民等群(qun)体的(de)得票率均达到了历史新高。此外，随着越来越多的(de)民众将选择(ze)党视(shi)为“正常政党”看(kan)待，民众对选择(ze)党的(de)支(zhi)持已不能仅仅用“抗议性投票”解释。事实上，选民对选择(ze)党右(you)翼民粹主义立场的(de)信任(ren)和(he)认同感也在发挥(hui)更为重(zhong)要的(de)作用。民调(diao)显示，在2024年欧洲议会选举中(zhong)，51%的(de)选择(ze)党选民认为支(zhi)持选择(ze)党是出于政治认同，这一比例高于因对主流政党失望而转向支(zhi)持选择(ze)党的(de)选民比例（44%）。

吊诡的(de)是，德国政治如今甚至出现了抗议性投票“翻转”的(de)迹(ji)象——民众选择(ze)支(zhi)持主流政党并非源于对其政策纲(gang)领的(de)认同，而只是为了“抗议”选择(ze)党影(ying)响力的(de)迅速上涨。在2024年9月的(de)勃兰登堡州议会选举中(zhong)，尽管勃兰登堡州选民以75%的(de)投票率（2019年为61%）“全民皆兵”助力社民党以微弱优势击败选择(ze)党。民调(diao)显示，75%的(de)社民党选民表(biao)示，他们之(zhi)所以在勃兰登堡州议会选举中(zhong)选择(ze)支(zhi)持社民党，并非出于对社民党的(de)信任(ren)，而只是为了阻止选择(ze)党在州议会选举中(zhong)再次获胜。

政界主流的(de)“傲慢与偏见”助力选择(ze)党崛起(qi)

德国主流政界回应(ying)选择(ze)党挑战时的(de)“傲慢与偏见”也是进一步助推(tui)选择(ze)党崛起(qi)的(de)重(zhong)要因素(su)，这也在此次竞选活动中(zhong)体现得较为明显。默茨（联盟(meng)党）、朔尔茨（社民党）和(he)哈(ha)贝克（绿党）等主流政党总(zong)理候(hou)选人在2月16日的(de)电视(shi)辩论中(zhong)均用“纳粹”“极(ji)端主义”等负面(mian)词汇界定选择(ze)党，他们在过去也曾多次为选择(ze)党安上了“分裂国家”“妨害社会安全”和(he)“威胁民主”等罪名。与此同时，德国和(he)欧洲主流媒体也在过去一年尽力挖掘魏德尔祖父辈的(de)“纳粹血缘”，希望以此削弱选择(ze)党的(de)政治合法性。而对于部分德国民众，尤其是选择(ze)党的(de)选民而言，这种污(wu)名化策略只能取得适得其反的(de)效果，体现了主流政治家在回应(ying)民众合理诉求时的(de)一筹(chou)莫展，只能用傲慢的(de)道德审判工具回避自(zi)身治理能力的(de)缺失。

事实上，选择(ze)党的(de)崛起(qi)正是长期以来德国主流政治精英自(zi)己种下的(de)苦果。他们操弄多元(yuan)文化主义间接挑起(qi)少数群(qun)体与白人群(qun)体的(de)对立，采取开放宽(kuan)松的(de)移民政策助长少数族裔与本土民众的(de)矛盾，却始终无法采取有(you)效措施(shi)推(tui)进社会融(rong)合、弥合社会分歧和(he)维护社会治安，犯(fan)罪率的(de)激增激发本国民众的(de)社会不安全感。在短短一年内，杜伊(yi)斯堡、曼海姆、索林根(gen)、柏林、马(ma)格德堡、慕尼黑、斯图加特等地均出现移民为嫌疑人的(de)恶(e)性袭击事件。2023年，北威州向警方报警的(de)209起(qi)轮奸案中(zhong)，超过75%的(de)犯(fan)罪嫌疑人具有(you)移民血统。

此外，德国主流政党的(de)“防火墙(qiang)”机制(zhi)是民主制(zhi)度(du)的(de)合法防御机制(zhi)还(hai)是对民主权(quan)利(li)的(de)压制(zhi)也引发了广泛(fan)争议。在黑森州和(he)图林根(gen)州议会，德国主流政党临时修改议会规则以防止选择(ze)党议员进入情报委员会等重(zhong)要机构，选择(ze)党对此极(ji)为不满，认为这是破(po)坏议会民主程序和(he)对民主反对派合法权(quan)利(li)的(de)压制(zhi)。此外，德国不断加强在社交媒体中(zhong)对右(you)翼言论的(de)审查与禁令也导致部分右(you)翼人士(shi)质疑是否过度(du)扩大(da)了“极(ji)端言论”的(de)界定范围，限制(zhi)合法政治表(biao)达。

这一系列(lie)问题让部分德国普(pu)通民众产生困(kun)惑：“分裂国家”“妨害社会安全”和(he)“威胁民主”的(de)究竟是德国选择(ze)党还(hai)是德国主流政客？为什么只是提(ti)出自(zi)己的(de)合理诉求，就要被主流政客贴(tie)上“极(ji)端主义者”甚至“纳粹分子”的(de)标签？难道支(zhi)持选择(ze)党的(de)五分之(zhi)一德国民众都是纳粹分子？正如魏德尔在2月16日电视(shi)辩论中(zhong)对其他主流政党总(zong)理候(hou)选人的(de)回应(ying)：“今晚你们可以在这里随意辱骂我(wo)。你们在辱骂数百万选民……我(wo)是这些选民的(de)代表(biao)。”

难以参(can)政但将深刻影(ying)响德国政治的(de)未来走向

2025年德国大(da)选后，尽管选择(ze)党几无可能进入执政联盟(meng)参(can)政，但其依然有(you)能力深刻影(ying)响德国政治的(de)未来走向。一方面(mian)，一旦(dan)联盟(meng)党和(he)社民党的(de)得票率无法超过50%，联盟(meng)党或将选择(ze)绿党作为第三党执政伙伴组成“黑红绿”执政联盟(meng)，而联盟(meng)党和(he)绿党在移民、气候(hou)等诸多重(zhong)要议题上的(de)立场差距过大(da)，这种以政治极(ji)化应(ying)对选择(ze)党的(de)组阁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上届交通灯(deng)政府的(de)执政危机或将重(zhong)现。

另一方面(mian)，若自(zi)民党等党派无法达到进入联邦议院所需的(de)5%的(de)得票率门槛，那么选择(ze)党和(he)左翼保守主义的(de)“萨拉·瓦根(gen)克内希特联盟(meng)-理性与正义”（，BSW）则有(you)机会在新一届联邦议院共(gong)同赢得超过四分之(zhi)一甚至三分之(zhi)一的(de)议席数，其对于宪法修正案、立法和(he)移民、气候(hou)和(he)俄(e)乌冲突(tu)等重(zhong)要政治议程的(de)影(ying)响能力将大(da)大(da)提(ti)升。

以移民议题为例，在选择(ze)党的(de)支(zhi)持下，默茨领导的(de)联盟(meng)党于1月底推(tui)动的(de)收(shou)紧移民政策的(de)动议在联邦议院得以通过。由此可见，选择(ze)党无需参(can)与执政也有(you)望让自(zi)身部分政治诉求渗透进未来德国新政府的(de)执政协议纲(gang)领中(zhong)。

正是因为忌(ji)惮选择(ze)党持续上升的(de)政治影(ying)响力，从2024年至今，德国联邦议院的(de)部分议员从未放弃取缔选择(ze)党的(de)努力，但他们似乎没有(you)意识到，即(ji)使选择(ze)党在德国政治版(ban)图中(zhong)彻底消失，驱动其崛起(qi)的(de)一系列(lie)根(gen)源性问题也不会消失，在西方国家整体政治右(you)转的(de)大(da)环境(jing)下，这些问题的(de)重(zhong)要性正与日俱增。若此时德国主流政党继续沉溺于“防火墙(qiang)”有(you)效性的(de)自(zi)我(wo)感动，用傲慢的(de)道德优越回避社会现实与矛盾，用扭曲的(de)政治正确(que)掩饰自(zi)身政治纲(gang)领的(de)空洞，而不是在选择(ze)党的(de)政治挑战中(zhong)真正汲取教训，以切实有(you)效的(de)政策直接回应(ying)民众的(de)合理诉求，重(zhong)塑社会和(he)政治共(gong)识，那么或许在未来，魏德尔对支(zhi)持者说的(de)那句“让德国再次伟大(da)”，将不再是刻意模仿特朗普(pu)主义的(de)竞选口号，而是成为一曲昭示政治变(bian)革(ge)的(de)预言。

（玄理，同济大(da)学德国研究中(zhong)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