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者们都有类似的(de)画像：按医学上的(de)标准来说(shuo)，他们不胖也(ye)不瘦，但他们有另(ling)外的(de)标准，来源于(yu)社会和文化塑造的(de)一种“肌肉审美”，不断地寻找雄(xiong)性激素能填补的(de)肌肉缝隙。

滥用类固(gu)醇导致的(de)悲剧时有发生。据新华网及北(bei)青网报道，2022年，25岁男性健(jian)身教练(lian)连续3年注射(she)合成类固(gu)醇（群(qun)勃龙+氧雄(xiong)龙），突发急(ji)性肝(gan)衰竭(jie)合并肾损伤，抢救后需终身透析。2023年，32岁女性在非法医美机构注射(she)含类固(gu)醇针，引发基底动脉血(xue)栓，遗留左侧肢体偏(pian)瘫。

2017年10月27日，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在《致癌物清单初步整(zheng)理参(can)考》中，将合成代谢类固(gu)醇列入2A类致癌物清单。2020年，国际权威杂志《柳叶刀》刊登了关于(yu)类固(gu)醇健(jian)康(kang)风险(xian)的(de)研究，研究表明，长(chang)期滥用类固(gu)醇者心肌梗死风险(xian)增(zeng)加3倍，肝(gan)脏(zang)疾病风险(xian)增(zeng)加2.5倍。

但这(zhe)些都没(mei)有阻挡健(jian)美圈和健(jian)身爱好者们对类固(gu)醇的(de)滥用。

▲注射(she)进(jin)体内的(de)群(qun)勃龙注射(she)液。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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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jian)美圈不看天赋，只比耐药性”

八年前，张志有在北(bei)京(jing)的(de)健(jian)身房当教练(lian)，身高185厘米(mi)，体重80千克，7年健(jian)身史，有被大家公认的(de)“好身材”，但他有更远大的(de)目标——成为专业健(jian)美运动员，拿到国际健(jian)美总会颁发的(de)“职业卡”，参(can)加像奥林(lin)匹亚先生大赛、阿诺德(de)赛这(zhe)样的(de)世界顶级健(jian)美比赛，是他彼时最大的(de)梦(meng)想。

张志有第一次听(ting)说(shuo)增(zeng)肌神药，是在一场商业性质的(de)健(jian)美比赛上。他跟几位专业健(jian)美运动员一起备场，大家先是讨论26岁的(de)美国健(jian)美明星(xing)达拉斯·麦卡弗由于(yu)长(chang)期过量使用类固(gu)醇去世了。在场的(de)人(ren)几乎(hu)都用过类固(gu)醇，接着(zhe)有人(ren)说(shuo)起：“健(jian)美圈不看天赋，只比耐药性。”

环顾一圈，在场的(de)几个(ge)选手都比自己健(jian)硕，其中一人(ren)向他推荐了群(qun)勃龙。“我问那是啥药？他说(shuo)是最猛的(de)合成代谢类固(gu)醇，如果想往职业健(jian)美运动员发展，可(ke)以吃上看看。”张志有查了一些资料，上面说(shuo)这(zhe)种药可(ke)以模拟人(ren)体内睾酮的(de)作用，它不用考验人(ren)的(de)意志力、不苛刻(ke)要求(qiu)饮食就(jiu)能快(kuai)速(su)增(zeng)肌，他想试试。

2017年3月，下班回家，趁宿舍里(li)其他人(ren)都不在，他拆开了药贩子寄(ji)来的(de)快(kuai)递盒，十几个(ge)小药瓶和蓝(lan)色的(de)注射(she)器，包装(zhuang)上印着(zhe)密(mi)密(mi)麻麻的(de)英文，一个(ge)汉字都找不到。使用方法很简单，药贩子告诉(su)他，一次注射(she)2ml，一周(zhou)2次，直接扎进(jin)任意一部位的(de)肌肉里(li)，几天就(jiu)能出效果。

张志有称注射(she)群(qun)勃龙后的(de)感(gan)觉为“泵感(gan)”，负重训练(lian)时，每根肌纤维都像吸饱了液压油的(de)钢管，膨胀感(gan)从肱二头肌向小臂蔓延。他迷恋这(zhe)种感(gan)觉，从第一次到无数(shu)次，张志有增(zeng)加了注射(she)频率，剂(ji)量也(ye)从1ml、2ml到3ml。

合成代谢类固(gu)醇药物最早可(ke)以追溯(su)到上个(ge)世纪30年代。1935年，德(de)国科学家首次合成甲基睾酮，用于(yu)治疗性腺功能减退症。1954年，美国医生约翰·齐格勒首次发现苏联运动员使用睾酮，随后，美国制药公司迅速(su)推出首款健(jian)美专用口服型合成代谢类固(gu)醇“大力补”。

▲2023年，小丽正在参(can)加一场女子健(jian)美比赛。受访者供图

在刻(ke)板印象中，有增(zeng)肌需求(qiu)的(de)更多是男性，但女性也(ye)在使用类固(gu)醇。

28岁的(de)小丽是职业健(jian)美运动员，她的(de)声(sheng)音粗犷，屈臂时，肱二头肌高高隆起，因为体脂率低，皮肤紧(jin)贴在肌肉上，每一处(chu)纹理和凸起都能透过皮肤清晰地看到。有时，小丽需要出镜宣传自己，网友叫她“金刚(gang)芭比”。

今年是小丽注射(she)群(qun)勃龙的(de)第三年，非赛季(ji)时，她每周(zhou)注射(she)两次，备赛期间增(zeng)加剂(ji)量。全年不停药。她介绍，初次使用类固(gu)醇的(de)增(zeng)肌者一般(ban)很难接受群(qun)勃龙这(zhe)种注射(she)针剂(ji)，往往会选择单独一种口服型合成代谢类固(gu)醇如“大力补”“康(kang)力龙”“康(kang)复龙”，再配(pei)合性激素类固(gu)醇（睾酮）一起使用。

她说(shuo)，睾酮促(cu)进(jin)基础蛋白质合成，提供基础同化作用，而合成代谢类固(gu)醇（如氧雄(xiong)龙）侧重抗分(fen)解，抑制皮质醇分(fen)解肌肉，使肌肉更“干硬(ying)”。

这(zhe)个(ge)圈子把一个(ge)用药周(zhou)期称为一个(ge)“类固(gu)醇cycle循(xun)环”（合成代谢周(zhou)期）。小丽解释，用药者一般(ban)会在5-9周(zhou)内获(huo)得比较明显的(de)肌肉围度增(zeng)长(chang)，超出这(zhe)个(ge)时间范围，肌肉增(zeng)长(chang)的(de)速(su)率会明显下降，平台期也(ye)会随之而来，当类固(gu)醇使用者更有经验以后，才会开始尝试同时使用多种类固(gu)醇或注射(she)型类固(gu)醇。

北(bei)京(jing)高新医院(yuan)戒毒科的(de)主(zhu)任医师徐杰长(chang)期研究特殊药品(pin)及毒品(pin)的(de)成瘾性和戒断治疗。徐杰介绍，类固(gu)醇进(jin)入体内，通过血(xue)液循(xun)环和淋巴循(xun)环的(de)“导航”，找到相应的(de)靶器官(guan)或组织上的(de)受体，并与受体紧(jin)密(mi)结合，形成激素-受体复合物，这(zhe)个(ge)复合物像一把“钥匙”，能够激活或抑制特定的(de)基因表达，从而调节细胞的(de)功能和代谢过程(cheng)，达到肌肉增(zeng)长(chang)的(de)目的(de)。

事实(shi)上，群(qun)勃龙作为合成代谢类固(gu)醇的(de)一种，最早被研发用于(yu)牛的(de)饲养，旨在通过注射(she)的(de)方式促(cu)进(jin)牲畜的(de)增(zeng)重和肌肉发育。农业农村部第250号公告明确将群(qun)勃龙列为《食品(pin)动物中禁止使用的(de)药品(pin)及其他化合物清单》，此外，我国未(wei)批准群(qun)勃龙用于(yu)人(ren)类医疗。

▲小丽每日的(de)服药清单及计划。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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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jian)身房里(li)的(de)“药罐子”

不仅健(jian)美圈，类固(gu)醇药品(pin)正在深(shen)入普通健(jian)身群(qun)体的(de)生活。在各类网络社交平台，如何购(gou)买和使用类固(gu)醇正成为热门(men)话题。某社交平台上，长(chang)期滥用类固(gu)醇增(zeng)肌的(de)群(qun)体被称为“药罐子”。他们在个(ge)人(ren)主(zhu)页分(fen)享(xiang)使用类固(gu)醇的(de)感(gan)受，提供购(gou)药策略(lue)。

王(wang)松已服药近(jin)两年，他使用的(de)口服型合成代谢类固(gu)醇“氧雄(xiong)龙”，是从健(jian)身教练(lian)那买来的(de)。

他在一家互(hu)联网公司上班。三年前他身材瘦弱，180厘米(mi)的(de)身高，只有130斤，朋友给他起外号叫“细狗”。为了增(zeng)重增(zeng)肌，他花了6000元在公司附近(jin)的(de)健(jian)身房办(ban)了张年卡，每日健(jian)身两小时，成了他最固(gu)定的(de)行程(cheng)。

下班后的(de)健(jian)身房像是一座金属丛(cong)林(lin)。杠铃(ling)片撞击的(de)脆响，在镜墙上来回折射(she)，有人(ren)穿跨栏背心展示自己的(de)胸肌、有人(ren)对着(zhe)手机前置摄像头绷紧(jin)背阔肌。在王(wang)松的(de)生活圈子里(li)，好身材是社交的(de)门(men)槛，肌肉是男人(ren)的(de)名(ming)片。是否有壮(zhuang)实(shi)流(liu)畅的(de)肌肉线条，意味着(zhe)是否自律，甚至意味着(zhe)是否有异性缘。

为此，他彻底改造了自己的(de)饮食结构。平日一天三顿的(de)外卖被增(zeng)肌食谱(pu)替(ti)代，除了固(gu)定的(de)一日三餐，王(wang)松还要吃三顿加餐，有时候(hou)，一顿晚饭要吃完(wan)一整(zheng)锅(guo)面条、12个(ge)鸡翅、4个(ge)鸡蛋。他疯狂地摄入热量和蛋白质，持续了一个(ge)月，只增(zeng)重3斤。

为了更快(kuai)获(huo)得梦(meng)想中的(de)肌肉，他想通过类固(gu)醇增(zeng)肌，“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干瘪。”

服用氧雄(xiong)龙两周(zhou)后，进(jin)步开始竿头直上。再次摸上杠铃(ling)，王(wang)松感(gan)觉到一股热流(liu)从脚(jiao)趾涌起，经过小腿到达上背、大臂，“没(mei)有重量是我推不动的(de)，没(mei)有组数(shu)是我完(wan)不成的(de)。”他完(wan)全确信，药物是正确的(de)选择，控制饮食、加强训练(lian)，都不如小药罐子里(li)晃晃荡荡的(de)白色小圆片有用。

▲王(wang)松注射(she)群(qun)勃龙6个(ge)月对比图。受访者供图

李(li)钰明是和王(wang)松一起健(jian)身的(de)“搭子”，他是名(ming)大学生，刚(gang)接触(chu)健(jian)身不久，王(wang)松教他一些基础动作带他入门(men)，他辅助王(wang)松训练(lian)，提高健(jian)身成果。李(li)钰明在健(jian)身房锻炼已近(jin)一年，想象中的(de)八块腹(fu)肌并未(wei)出现。2024年6月，在王(wang)松的(de)指导下，他第一次使用了类固(gu)醇。

在校(xiao)园里(li)，身材提供了另(ling)一种优越(yue)感(gan)。李(li)钰明记得有一次参(can)加学校(xiao)辩论赛，穿了自己最贵的(de)一件白色衬(chen)衫，做了发型，袖子挽起，大臂的(de)肌肉线条隐约出现，站在台上，所(suo)有人(ren)的(de)目光都投向他，他是那场答辩里(li)最受关注的(de)男生，“你身材好，打扮(ban)得精神，对手问你问题的(de)尖锐度其实(shi)都有点不大一样，你懂吧(ba)？”

2月8日，新京(jing)报记者匿名(ming)进(jin)入了一个(ge)名(ming)为“科技健(jian)身”的(de)群(qun)。在群(qun)里(li)，来自不同地区的(de)健(jian)身爱好者，不间断分(fen)享(xiang)使用类固(gu)醇的(de)建议、感(gan)受以及训练(lian)心得，“口服的(de)没(mei)有针剂(ji)好，既然都用了科技，不如扎针”“屁股肉厚，适合新手”“一个(ge)长(chang)效睾酮配(pei)一个(ge)合成代谢类的(de)固(gu)醇就(jiu)够了。”

新京(jing)报记者先后和群(qun)内6位有类固(gu)醇用药史的(de)健(jian)身爱好者建立了联系，其中最小的(de)18岁，最大的(de)36岁，他们都是在一些社交平台中购(gou)买的(de)药剂(ji)。方法很简单，在社交平台中搜索“合成代谢”“科技健(jian)身”后，从推荐页中选中一位博主(zhu)，添加微信购(gou)药，付款后药品(pin)就(jiu)会快(kuai)递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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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业能做很多，教人(ren)打药是最赚钱的(de)”

当类固(gu)醇药物被追求(qiu)肌肉塑形的(de)人(ren)群(qun)捧上“神坛”，非法贩售者们也(ye)看到了商机。他们以“运动专家”的(de)身份潜伏(fu)于(yu)健(jian)身论坛、短(duan)视频社交平台，用“健(jian)美冠军同款”“增(zeng)肌黑科技”等话术包装(zhuang)产品(pin)，配(pei)合伪造的(de)实(shi)验室报告及用户对比图吸引客户。

部分(fen)非法贩售者通过健(jian)身房私(si)教牵线搭桥，利用学员对教练(lian)的(de)信任关系，将合成代谢类固(gu)醇伪装(zhuang)成“私(si)教定制营(ying)养方案”进(jin)行兜售。逐步编织成覆盖私(si)域流(liu)量与实(shi)体场所(suo)的(de)隐秘营(ying)销网络。

“副业能做很多，教人(ren)打药无疑是最赚钱的(de)。”为了支撑药物高额(e)的(de)花费，王(wang)松也(ye)化身健(jian)身博主(zhu)，在网上卖起了药。他的(de)上线叫老周(zhou)，他们没(mei)见过面，只在线上交易，王(wang)松拉客户给老周(zhou)，老周(zhou)提成给他，一期2500元左右的(de)“基础C”，王(wang)松能拿到400元的(de)提成。越(yue)贵的(de)药提成比例越(yue)高，像万元的(de)用药循(xun)环单，提成接近(jin)3000元。

王(wang)松心里(li)清楚，打着(zhe)“增(zeng)肌神药”的(de)幌子售卖类固(gu)醇不合规，但类固(gu)醇不像毒品(pin)管控得那么严，他觉得这(zhe)算(suan)是擦边球，不容易翻(fan)车。

“一分(fen)钱半分(fen)货，十分(fen)钱三分(fen)货。”王(wang)松的(de)账(zhang)算(suan)得门(men)儿清，他告诉(su)新京(jing)报记者，药物本身的(de)成本可(ke)能就(jiu)百十块钱，而且可(ke)以根据客户身体状态叠合使用药物，客户懂行，就(jiu)卖便宜点，如果是健(jian)身小白，一瓶口服类固(gu)醇就(jiu)卖1000多元。

▲王(wang)松每日需要服用的(de)合成代谢类固(gu)醇药物。受访者供图

几乎(hu)每一个(ge)售卖类固(gu)醇药物的(de)“健(jian)身专家”，都使用着(zhe)类似的(de)销售话术。

新京(jing)报记者向4名(ming)售卖类固(gu)醇药物的(de)健(jian)身博主(zhu)进(jin)行了用药咨询，询问了体重和训练(lian)情况后，他们均要求(qiu)记者发送激素六项和肝(gan)肾功能体检报告，一套流(liu)程(cheng)结束，仅需几分(fen)钟，记者便得到一份增(zeng)肌cycle（类固(gu)醇循(xun)环）用药计划。

几份用药计划也(ye)几乎(hu)相同：使用睾酮促(cu)进(jin)雄(xiong)性激素生长(chang)，2种或更多合成代谢类固(gu)醇叠合用。他们声(sheng)称，叠合与只用1种药相比，可(ke)以激活更多受体。所(suo)有博主(zhu)均表示所(suo)售药物为正规厂家生产，国外进(jin)口，由“人(ren)肉”背回。

其中一位博主(zhu)介绍，一个(ge)类固(gu)醇循(xun)环周(zhou)期为6-10周(zhou)，价格包含指导费和药费，基础的(de)增(zeng)肌计划价格在3000元-5500元左右，减脂计划用到的(de)药物相比增(zeng)肌略(lue)贵，在4000元-6000元左右。他表示，如果有备赛打算(suan)，价格会更高。

新京(jing)报记者通过电商平台添加了几个(ge)商贩的(de)微信后发现，他们售卖的(de)类固(gu)醇药物看起来像普通的(de)药物，有标签，密(mi)封的(de)顶部，漂亮的(de)包装(zhuang)盒。甚至有标注生产研发的(de)公司名(ming)称如“某欧洲制药公司”或“某实(shi)验室”。

更仔细地检查这(zhe)些产品(pin)，记者发现它们并不是正规的(de)药品(pin)。比如包装(zhuang)上没(mei)有可(ke)以验证的(de)生产商地址。即使有，也(ye)和已知的(de)公司不匹配(pei)，在互(hu)联网上搜索，根本找不到这(zhe)家制药公司，或者搜到的(de)是一个(ge)伪装(zhuang)的(de)网站。

王(wang)松的(de)生意也(ye)出过问题。2022年底，一位在他那购(gou)买了“西斯龙”注射(she)针剂(ji)的(de)人(ren)，出现了注射(she)后持续剧烈(lie)咳嗽(sou)的(de)情况，王(wang)松告诉(su)对方这(zhe)是因为注射(she)时扎到血(xue)管，少量药物随着(zhe)静脉进(jin)入肺部，引起肺部排异反应导致呛肺，属于(yu)正常现象。但对方坚持说(shuo)王(wang)松卖给自己的(de)药物是假冒伪劣的(de)三无产品(pin)，要报警(jing)。

双方拉扯了几天，王(wang)松退还了药费，赔(pei)偿了对方2000元。这(zhe)场风波后，他退出了市场。

▲一位“合成代谢咨询师”的(de)朋友圈。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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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灭的(de)幻想

比“职业卡”更先到来的(de)，是副作用。2019年，注射(she)群(qun)勃龙两年后，张志有觉察到身体出现一些异样：头发越(yue)掉越(yue)多，头上、背上、脸上，大大小小的(de)脓包有二三十个(ge)，用药一年后，张志有开始考虑(lu)类固(gu)醇的(de)危害。

有天夜里(li)，张志有从一阵背部刺(ci)痛(tong)中醒来，快(kuai)步走到镜子前，发现背上的(de)脓包破了，黄色的(de)脓液顺着(zhe)背流(liu)到后腰(yao)，“像寄(ji)生虫的(de)卵附着(zhe)在身上。”那段时间，他变得焦虑(lu)，常把自己关在家里(li)，不说(shuo)话、不见人(ren)，一待就(jiu)是五六天。

他想过戒药，最长(chang)的(de)一次，他连续三个(ge)星(xing)期没(mei)有注射(she)群(qun)勃龙。当肌肉开始萎缩，哑铃(ling)的(de)重量不再是磨(mo)砺，变成了压迫，一组小重量的(de)负重训练(lian)，都让他觉得力不从心，针尖戳进(jin)肌肉的(de)刺(ci)痛(tong)和锻炼前浑身冒汗的(de)冲劲(jin)，一齐没(mei)了踪迹。

王(wang)松也(ye)有过类似的(de)经历。有时候(hou)，他觉得服药之后浑身是劲(jin)，锻炼时，力量漫过骨骼，能穿透到每一个(ge)举铁器械(xie)上。有时候(hou)，心跳在某个(ge)失眠的(de)夜里(li)忽慢忽快(kuai)。他又觉得自己像一株(zhu)被雄(xiong)性激素催熟的(de)“仙(xian)人(ren)掌(zhang)”，痤疮突破皮肤，每一寸肌肉的(de)隆起都裹满(man)了化学分(fen)子。

注射(she)群(qun)勃龙的(de)第二年开始，小丽的(de)剂(ji)量越(yue)用越(yue)大，但肌肉增(zeng)长(chang)的(de)速(su)度却越(yue)来越(yue)慢，蛋白质计算(suan)器里(li)的(de)数(shu)字精确到小数(shu)点后两位，深(shen)蹲架每周(zhou)准时训练(lian)五次，可(ke)她的(de)身体还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把被类固(gu)醇侵蚀的(de)身体比喻成一台精密(mi)的(de)拆解机器。肝(gan)脏(zang)这(zhe)个(ge)部件最先亮起红灯，转氨酶数(shu)值(zhi)在体检单上爬成过载的(de)曲线，然后是被雄(xiong)激素侵蚀成砂纸质地的(de)声(sheng)带，接着(zhe)，面容生长(chang)出男性轮廓。

某种程(cheng)度上，他们是幸(xing)运的(de)，避开了最严重的(de)副作用。痤疮、脱(tuo)发、情绪(xu)震荡，是比较常见的(de)，除此之外，也(ye)有男性用药者产生睾丸萎缩、受精能力丧失、低密(mi)度脂蛋白胆固(gu)醇飙(biao)升(sheng)、骨密(mi)度流(liu)失的(de)症状。而女性使用类固(gu)醇后，还可(ke)能会经历停经，卵巢早衰、心肌纤维化猝死等症状。

医生徐杰解释，类固(gu)醇属于(yu)外源性睾酮，使用后会抑制自身睾酮分(fen)泌，一旦外源性睾酮离开身体时，内分(fen)泌系统逐渐失衡，引发失眠，情绪(xu)起伏(fu)和皮肤问题。恢复不当，还会造成心脏(zang)和肝(gan)脏(zang)功能永久性损伤，过量服药可(ke)能导致死亡。

根据反兴奋(fen)剂(ji)中心官(guan)网“警(jing)示案例”显示，该组织曾解剖过一位32岁猝死健(jian)美运动员的(de)遗体：他的(de)心肌纤维呈现典(dian)型的(de)虎(hu)斑(ban)样坏死，肝(gan)脏(zang)布满(man)高尔夫球大小的(de)增(zeng)生结节，原本应储存骨髓的(de)股骨腔里(li)，脂肪组织已把造血(xue)细胞挤压得无处(chu)容身。

没(mei)有真正的(de)“增(zeng)肌神药”，但目前，滥用类固(gu)醇药物的(de)人(ren)却越(yue)来越(yue)多。滥用类固(gu)醇正在成为一种社会性、全球性问题。

世界卫生组织2024年报告显示，长(chang)期滥用合成代谢类固(gu)醇可(ke)能导致心血(xue)管疾病（心肌梗死、动脉硬(ying)化）、肝(gan)脏(zang)损伤（肝(gan)炎、肝(gan)肿瘤(liu)）、内分(fen)泌紊乱（男性睾丸萎缩、女性月经失调）、精神障碍（抑郁、攻击性行为）。

美国国家药物滥用研究所(suo)（NIDA）发布报告称，长(chang)期使用非医疗手段类固(gu)醇后，20%的(de)男性出现睾丸萎缩，25%的(de)女性出现不可(ke)逆声(sheng)带增(zeng)厚；约30%的(de)长(chang)期滥用者出现重度抑郁或躁狂症状；青少年滥用类固(gu)醇药物可(ke)能导致骨骺提前闭合，影响身高发育。

在关于(yu)“停药反噬”“修复受损”这(zhe)两个(ge)问题上，小丽花了许多的(de)时间和精力。她咨询过几位医生，在不同医生那，她得到了几乎(hu)一致的(de)答案：长(chang)期高剂(ji)量用药后突然停止，自身睾酮分(fen)泌功能无法及时重启，大部分(fen)滥用者1年内无法恢复至正常水平的(de)一半。

小丽在社交平台上有近(jin)10万粉丝，几乎(hu)每天都有人(ren)私(si)信她，问她如何训练(lian)、如何“上科技”。现在，对于(yu)这(zhe)样的(de)问题，她一律回答对方，非专业选手没(mei)必要使用类固(gu)醇。

“类固(gu)醇的(de)损伤不会在社交媒体的(de)肌肉自拍中显示出来。”她说(shuo)，很多人(ren)并不知道走上这(zhe)条路，意味着(zhe)什(shi)么，也(ye)根本没(mei)做好付出代价的(de)准备。

（应受访者要求(qiu)，文中小丽为化名(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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