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审判第一(yi)庭副庭长蔡金芳。

谈学生欺(qi)凌

学生欺(qi)凌构(gou)成(cheng)犯罪要依(yi)法判刑

南都：近年来，一(yi)些学生欺(qi)凌案(an)件引发家长担忧和舆论热议，人民法院要如何惩治学生欺(qi)凌？

蔡金芳：人民法院对此类案(an)件高度关注，坚持依(yi)法公正审理案(an)件，发挥好裁判导向(xiang)作用。准确判断学生欺(qi)凌的严重(zhong)程度和实施学生欺(qi)凌的未(wei)成(cheng)年人的责任年龄(ling)情况，对于危害严重(zhong)构(gou)成(cheng)犯罪，符合承担刑事责任条件的，依(yi)法判处(chu)刑罚；对于尚不构(gou)成(cheng)犯罪，或(huo)者因(yin)未(wei)成(cheng)年人未(wei)达到刑事责任年龄(ling)依(yi)法不予刑事处(chu)罚，被害人提起民事侵(qin)权诉讼(song)请(qing)求(qiu)的，依(yi)法支持被害人诉请(qing)。对于具(ju)有严重(zhong)不良(liang)行为、需要进(jin)行专门教育或(huo)者矫治教育的，依(yi)法将相关情况报送有关部(bu)门，根(gen)据情况采取不同的干预、矫治措施。

与此同时，我们推动研究(jiu)制(zhi)定(ding)规范性文件，最高人民法院2020年发布《关于加(jia)强新时代未(wei)成(cheng)年人审判工作的意见(jian)》，2024年发布《关于全面(mian)加(jia)强未(wei)成(cheng)年人司(si)法保护及(ji)犯罪防治工作的意见(jian)》，明确预防治理学生欺(qi)凌的审判理念、裁判标准，指导各地法院积极开展延伸预防保护等工作，提升专业化审判水平。

南都：一(yi)些学生欺(qi)凌现(xian)象，可(ke)能并不构(gou)成(cheng)犯罪，如何治理？

蔡金芳：学生欺(qi)凌侵(qin)害未(wei)成(cheng)年人身心健康，应当强化预判、防控，防患于未(wei)然。为此，各地法院积极会同学校、教育部(bu)门等探索学生欺(qi)凌防治工作机制(zhi)。例如，山东(dong)等地法院会同教育部(bu)门成(cheng)立“校园(yuan)安(an)全先议办公室”，对涉及(ji)学生欺(qi)凌、校园(yuan)安(an)全的案(an)事件，在诉讼(song)程序开始前积极推动矛盾化解，对涉案(an)事件的学生推动实行罪错(cuo)分级处(chu)遇，开展帮(bang)扶帮(bang)教等。为畅通问题反映渠道，全面(mian)掌握(wo)未(wei)成(cheng)年人思想动态，日照中院依(yi)托“智慧校园(yuan)”平台，在全市22所中小学设置司(si)法回音心语亭（室），收集学生欺(qi)凌、纠纷等信息(xi)，推动矛盾化解；东(dong)营(ying)法院推出“法葵青春驿站”，设计“青春解语”APP，在校园(yuan)安(an)置法官信箱，倾听学生心声，通过信息(xi)化手段(duan)了(le)解学生需求(qiu)。

学生在参(can)加(jia)“保护少年的你(ni)”扫码助力活动。 新华(hua)社发

谈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现(xian)状及(ji)趋势

未(wei)成(cheng)年人诈骗案(an)上升幅度较大

南都：总体来看，去年人民法院审理的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案(an)件情况如何？

蔡金芳：去年，人民法院审结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案(an)件近3.7万件。从近五年情况来看，未(wei)成(cheng)年人盗窃(qie)、强奸、诈骗等系(xi)主要犯罪类型。未(wei)成(cheng)年人故意杀人、伤(shang)害等严重(zhong)侵(qin)害人身安(an)全的暴力犯罪总体平稳，个(ge)别(bie)案(an)件性质、情节恶(e)劣，后果(guo)严重(zhong)。在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中，共同犯罪占比较高。

南都：近年来，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呈现(xian)哪些新现(xian)象？

蔡金芳：未(wei)成(cheng)年人诈骗案(an)件上升幅度较大，利用电信网络实施诈骗犯罪多发；诈骗手段(duan)复杂多样，如以交友、恋(lian)爱为由(you)诈骗，通过拨打电话、网络聊天诈骗，以游戏装备利诱(you)诈骗，刷单诈骗、信用卡提额诈骗等，还(hai)出现(xian)了(le)利用网络平台监管漏洞(dong)虚假充值、骗取运费险及(ji)退货款、诈骗未(wei)成(cheng)年追星族等犯罪类型；受害人多为未(wei)成(cheng)年在校学生、低龄(ling)未(wei)成(cheng)年人；未(wei)成(cheng)年人参(can)与团伙诈骗突出，多与成(cheng)年人共同实施，未(wei)成(cheng)年人多系(xi)从犯。与成(cheng)年人共同实施电信网络诈骗的方式包括帮(bang)助提取诈骗款，提供微信收款码帮(bang)助收取诈骗款，向(xiang)诈骗分子(zi)提供银行卡或(huo)者电话卡，为诈骗分子(zi)望风(feng)，通过微信、网络钓鱼平台与被害人聊天等。诈骗团伙组织、胁迫、教唆(suo)、利诱(you)未(wei)成(cheng)年人实施犯罪问题突出，在校及(ji)刚毕业学生逐渐成(cheng)为犯罪集团拉(la)拢引诱(you)对象。

河北(bei)深州市人民法院法官在长江中学向(xiang)学生们解读未(wei)成(cheng)年人保护法，引导学生们增强遵纪守法意识，加(jia)强自我保护。 新华(hua)社资料图

谈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成(cheng)因(yin)

家庭教育的缺(que)失、沉(chen)迷网络不良(liang)影(ying)响都是导致(zhi)犯罪的诱(you)因(yin)

南都：调研来看，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的原因(yin)主要有哪些？

蔡金芳：未(wei)成(cheng)年人个(ge)人不良(liang)习惯、法治意识淡漠等因(yin)素，与家庭、网络、社会保护不到位(wei)，管束(shu)矫治缺(que)失等多方面(mian)因(yin)素共同作用，引发犯罪。

南都：家庭教育的缺(que)失如何影(ying)响未(wei)成(cheng)年人成(cheng)长进(jin)而导致(zhi)犯罪？

蔡金芳：诸多案(an)件反映，家庭关爱与管教缺(que)失、家庭功能残缺(que)，影(ying)响未(wei)成(cheng)年人正常(chang)人格、情感、规则意识养成(cheng)。有的案(an)件中，未(wei)成(cheng)年人由(you)于缺(que)少父(fu)母亲情陪伴和管教、引领，不会恰当疏导、处(chu)理不良(liang)情绪及(ji)人际(ji)冲突，易因(yin)与同龄(ling)人的琐细(xi)矛盾冲突而实施暴力犯罪。

有的案(an)件反映出，父(fu)母溺爱、对未(wei)成(cheng)年人不良(liang)行为疏于管教，或(huo)者管教方式简单粗暴，未(wei)成(cheng)年人产(chan)生逆反心理以致(zhi)走上违法犯罪道路。在未(wei)成(cheng)年人实施的性侵(qin)害犯罪中，有些未(wei)成(cheng)年被告人由(you)于缺(que)乏良(liang)好的家庭氛围(wei)和亲情陪伴，缺(que)少正确的教育引导，难以正确面(mian)对青春期(qi)发生的身体心理发育变化，进(jin)而实施性犯罪。

南都：网络保护不到位(wei)是如何导致(zhi)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的？

蔡金芳：诸多案(an)件都反映，未(wei)成(cheng)年人实施恶(e)性伤(shang)害犯罪、电信网络诈骗或(huo)性侵(qin)害犯罪前，均曾经接触甚至沉(chen)迷网络炫富、网络暴力、色情游戏、视频。这些不良(liang)信息(xi)对处(chu)于青春发育期(qi)、心智不成(cheng)熟、模仿猎奇心理强、自控能力弱(ruo)的未(wei)成(cheng)年人有极大负面(mian)影(ying)响。

在一(yi)起案(an)件中，未(wei)成(cheng)年人丁某(mou)在家中观看手机黄色视频，看到邻居女童进(jin)入(ru)房间玩耍，为了(le)满足(zu)畸形欲望即实施了(le)性侵(qin)害。因(yin)受网络暴力色情信息(xi)影(ying)响而产(chan)生犯罪动机，在低龄(ling)未(wei)成(cheng)年人实施的杀人、性侵(qin)等犯罪中表现(xian)较为突出。

谈惩处(chu)和预防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举措

强化家庭教育指导责任的落实

南都：人民法院对惩处(chu)和预防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有哪些治理举措？

蔡金芳：对于犯罪手段(duan)残忍、情节、后果(guo)特别(bie)严重(zhong)，被告人主观恶(e)性深，人身危险性较大，甚至有反社会人格、矫治难度较大的，绝不姑息(xi)纵容，坚决依(yi)法惩治，充分发挥刑罚的个(ge)别(bie)预防及(ji)对社会的教育、震慑(she)功能。对于根(gen)据行为性质、情节、后果(guo)等因(yin)素依(yi)法不予刑事处(chu)罚的未(wei)成(cheng)年被告人，依(yi)法按照刑法和预防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法的规定(ding)，由(you)相关部(bu)门进(jin)行专门矫治教育，体现(xian)有责必究(jiu)。同时，做好教育、感化、挽救工作，积极开展法庭教育、思想疏导、回访帮(bang)教，促(cu)使未(wei)成(cheng)年人从心底真正知错(cuo)、认罪、悔罪。

在建立健全审判工作机制(zhi)方面(mian)，以司(si)法保护促(cu)推“六大保护”协同发力。建立“犯罪成(cheng)因(yin)逐案(an)分析报告”“强制(zhi)报告制(zhi)度落实情况分析报告”“相关场所法定(ding)义务落实情况分析报告”等机制(zhi)，对于案(an)件办理中发现(xian)的家庭、学校、网络、社会、政府、司(si)法等“六大保护”薄弱(ruo)环节，深入(ru)分析研判，强化沟通协调，会同相关部(bu)门推进(jin)“问题”解决，推动强制(zhi)报告等制(zhi)度落实。

在提升未(wei)成(cheng)年人审判专业化水平方面(mian)，2023年最高人民法院依(yi)托民一(yi)庭建立少年审判工作办公室，加(jia)强人员配置，统筹未(wei)成(cheng)年人审判指导工作，并推动各地法院加(jia)强专门化建设。截至2024年底，全国法院共有少年法庭2700余个(ge)，其中“三审合一(yi)”少年法庭930余个(ge)，独立建制(zhi)少年审判机构(gou)610余个(ge)。北(bei)京、河北(bei)、上海、河南、海南、四川、甘肃、贵州、吉林等九家高级人民法院成(cheng)立未(wei)成(cheng)年人审判专门机构(gou)。

南都：在预防、惩治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方面(mian)，未(wei)来还(hai)会有哪些新的部(bu)署？

蔡金芳：切实做好未(wei)成(cheng)年人司(si)法保护和犯罪预防。特别(bie)是，坚持依(yi)法办案(an)与促(cu)推“六大保护”协同联(lian)动、融合发力相统一(yi)。将进(jin)一(yi)步深化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规律(lu)、犯罪成(cheng)因(yin)研究(jiu)，精准“对症下药”。将进(jin)一(yi)步强化家庭教育指导责任的落实，通过在涉婚姻家庭案(an)件中做实做细(xi)“关爱未(wei)成(cheng)年人提示”工作，妥善审理涉未(wei)成(cheng)年人的抚养、探望纠纷、申请(qing)变更监护人和撤销监护人资格等案(an)件，督促(cu)指导父(fu)母切实担起教育、培养、管好孩子(zi)的第一(yi)责任。针对校园(yuan)暴力、学生欺(qi)凌等社会广泛关注问题，人民法院将总结推广有关经验，加(jia)强惩治和预防，及(ji)时协调处(chu)理苗头性问题，尽(jin)最大努力避免“小错(cuo)”发展为恶(e)性案(an)件。将会同有关部(bu)门严格落实从业禁(jin)止制(zhi)度，从源头上减少侵(qin)害未(wei)成(cheng)年人犯罪发生。

此外，我们还(hai)将进(jin)一(yi)步做实未(wei)成(cheng)年人审判各项延伸工作，会同有关部(bu)门规范完(wan)善社会观护、社会调查、心理疏导、回访帮(bang)教等制(zhi)度、机制(zhi)，抓牢抓实犯罪源头预防，形成(cheng)以保护促(cu)预防、保护与预防联(lian)动、惩处(chu)与防治并重(zhong)的工作格局，以高度责任感和使命感推进(jin)未(wei)成(cheng)年人审判这份阳光的事业。

采写：南都记者蒋小天 刘嫚 发自北(bei)京

南都全国两(liang)会报道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