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堃：要理解《康定情歌》，必(bi)先读懂康定。这座海拔2500多(duo)米的城市，历史上是茶马古道的关(guan)键驿站。这里以藏族为主，同时聚(ju)居着汉、回、羌、彝等多(duo)个民族，形成了独特的文化(hua)生态。地(di)理的“交汇”催生了文化(hua)的交融，藏族山歌的悠长唱腔与汉族五声调式在此碰撞，形成独特的“溜溜”韵律。

2024年12月24日，四川康定，游客在“中国康定国际情歌城”标志前合影。中新社记者 薛蒂 摄

“溜溜调”是康定地(di)区特有的一种民间山歌，因歌词衬词用“溜溜”二字而得名，记录着马帮时代的文化(hua)记忆。它旋律简单、朗朗上口，易于传(chuan)唱，随着康定锅庄(zhuang)文化(hua)的兴起，以及(ji)茶马古道上往来马帮带来的汉族民歌的影响，逐渐形成了独特的艺术形式。

长期以来，《康定情歌》的来历和作者一直(zhi)存(cun)在争(zheng)议，版本不一。其(qi)中有版本说到，2002年，《甘孜日报》时任总(zong)编辑郭昌平通过实地(di)考(kao)察和走访，确认该歌曲的采编者是歌唱家、作曲家吴(wu)文季。抗日战争(zheng)时期，作为战时“陪都”的重(zhong)庆吸引了众多(duo)文化(hua)机构(gou)和人才，吴(wu)文季正是在这一时期就读于地(di)处重(zhong)庆青木关(guan)的国立音乐院。1945年抗战胜利(li)后(hou)，吴(wu)文季受邀请前往四川泸县担(dan)任音乐教(jiao)官(guan)，并在康定籍士兵的口中听到了“跑马溜溜的山上”的旋律，即“康定溜溜调”。他敏锐捕捉到旋律中的人类情感共性，用乐谱(pu)将其(qi)定型，完成了从(cong)口传(chuan)文化(hua)到书面文本的“关(guan)键一跃”。

据康定四十八家锅庄(zhuang)之杨马太锅庄(zhuang)主人的女儿扎西央宗回忆，其(qi)童年时代听到的歌词是：“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地(di)照在，朵洛大(da)姐的门”。“松光(注：用来引火、照明的松树柴块)西施”朵洛的传(chuan)说，可能是《康定情歌》的雏形，它以康定卖松光的藏族姑娘为原型，展现了康定地(di)区独特的民俗(su)风情和人文景观。

“世间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地(di)爱哟，世间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地(di)求哟。”《康定情歌》中这段(duan)增加的歌词兼具地(di)方性与叙事性，不仅丰富了歌曲的情感表达，也使其(qi)更具传(chuan)播力(li)。

中新社记者：《康定情歌》何(he)以从(cong)“边城小调”到“世界声量(liang)”，将民族基(ji)因进行“人类情感公约数”的表达？

方堃：《康定情歌》的全球共鸣密(mi)码是多(duo)级助推的结果。

随着茶马古道的繁荣，多(duo)元文化(hua)逐渐渗(shen)透到康定，年轻(qing)一代开始接(jie)触到新的思想(xiang)，婚恋观念也随之发生变化(hua)。《康定情歌》折射出20世纪初期康定青年受多(duo)元文化(hua)影响后(hou)，对自由婚恋的向往。以百余年前的康定为例，1919年，康定土司之女仁(ren)钦拉姆(mu)与英(ying)国派驻康定的首任领事金(jin)路(lu)易缔结跨国婚姻，这种冲破传(chuan)统的爱情，为情歌注入了时代印(yin)记。

2024年12月24日，四川康定，康定情歌文化(hua)中心门口的仁(ren)钦拉姆(mu)(左(zuo))与金(jin)路(lu)易雕像。中新社记者 薛蒂 摄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人们对爱情的向往、追求和赞美是共通的。歌词中“世间溜溜的女子(男子)，任我溜溜地(di)爱哟”这一爱情宣言直(zhi)击人心，形成跨文化(hua)感染力(li)。

康定不仅是茶马古道的重(zhong)镇，也是藏、汉、回、羌、彝、纳(na)西等多(duo)民族共居的文化(hua)熔炉。《康定情歌》中保留了“溜溜”这一具有浓郁地(di)方特色(se)的词汇，音乐风格上既有藏族民歌的悠长衬腔，又融合汉族五声调式的婉转。这种多(duo)民族文化(hua)元素的交融，不仅展现了中华文化(hua)的多(duo)样性，也使其(qi)在全球文化(hua)交流日益频(pin)繁的背景下，更容易被不同文化(hua)背景的人所接(jie)受。

《康定情歌》的全球化(hua)历程堪称传(chuan)奇。吴(wu)文季采风整理曲调后(hou)，江定仙的编曲赋予民歌新的表现力(li)，喻宜萱1947年的首唱则开创了演(yan)绎新范式。1948年上海大(da)中华唱片厂灌制唱片后(hou)，喻宜萱于次(ci)年在巴黎、伦敦巡演(yan)将其(qi)推向国际。1952年，康定藏族学生在维也纳(na)世界青年联欢(huan)节的演(yan)绎，更让“东方情歌”惊艳西方，在当时严峻的冷战格局中，抒情的中国民歌作为了“文化(hua)外交”的重(zhong)要方式。如今，部分国家将其(qi)纳(na)入音乐教(jiao)材，爵士版、交响乐版、流行音乐版等百余个改编版本，在流媒体(ti)播放(fang)量(liang)超10亿(yi)次(ci)，以《康定情歌》命名的影视作品也陆续问世。联合国教(jiao)科文组织20世纪90年代将其(qi)列为“全球最(zui)具影响力(li)”十首民歌之一。

2024年12月24日，四川康定，康定情歌文化(hua)中心。中新社记者 薛蒂 摄

从(cong)更深层次(ci)看(kan)，《康定情歌》的全球传(chuan)播也是中华文化(hua)影响力(li)的体(ti)现。它将更广泛的情感共鸣与地(di)方文化(hua)相结合，向世界展示了中国西南(nan)地(di)区的文化(hua)魅力(li)，传(chuan)递了中华文化(hua)开放(fang)包(bao)容的精神，为世界音乐文化(hua)贡献了独特的中国声音。

中新社记者：在文旅融合背景下，康定如何(he)实现情歌文化(hua)的创造性转化(hua)？

方堃：随着交通愈发便利(li)，康定迎来大(da)量(liang)游客，亟需一处新型的文旅空间。我们在改造康定情歌文化(hua)中心时，选择英(ying)国驻华贸易机构(gou)沙(sha)洋行旧址，因其(qi)本身就是文化(hua)交融的见证，英(ying)国领事金(jin)路(lu)易与仁(ren)钦拉姆(mu)的跨国婚姻，恰是“情歌文化(hua)”的实体(ti)注脚(jiao)。

在旅游互动方面，康定情歌文化(hua)中心整合了情歌文创、艺术展示、经典藏装、特色(se)咖酒等多(duo)种业态，与情歌文化(hua)深度结合。游客既可通过AI明信片生成器，将随机情歌寄给爱人；用八音盒奏响《康定情歌》的动人旋律，切入情歌文化(hua)主题；戴上耳麦，静静聆(ling)听醉(zui)人的千首情歌；用“康定礼物”系列文创，将情歌元素注入日常用品。通过开发“情歌+”矩阵，文化(hua)与旅游实现有机融合。

《康定情歌》唱出了人类情感的黄(huang)金(jin)分割点，纯粹、勇敢、充(chong)满生命力(li)。它用实践证明：最(zui)本真的地(di)方文化(hua)，往往蕴藏着最(zui)具广泛共识的人类价值。当康定城的转经筒与巴黎咖啡馆的情歌旋律同频(pin)共振，我们看(kan)到的不仅是文化(hua)多(duo)样性的结晶，更是文明互鉴、传(chuan)承发展的无限可能。(完)

受访者简介：

方堃。受访者供(gong)图

方堃，藏族，中国西藏文化(hua)保护与发展协(xie)会(hui)理事。长期致力(li)于西藏文化(hua)研究与推广，在西藏从(cong)事文化(hua)产业十余年，西藏本地(di)文化(hua)旅游品牌“醍醐”联合创始人。在康定市的引进和支持(chi)下，方堃团队(dui)通过活化(hua)改造历史建筑沙(sha)洋行，形成文旅新业态——康定情歌文化(hua)中心，这座见证了英(ying)国人金(jin)路(lu)易与藏族女子仁(ren)钦拉姆(mu)传(chuan)奇爱情的历史建筑，如今已成为传(chuan)播康定情歌文化(hua)的重(zhong)要载(zai)体(ti)，通过特色(se)文创产品促进文化(hua)传(chuan)承、创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