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建房、取暖都要向森(sen)林索(suo)取木材，哈尼梯田的原始森(sen)林却为(wei)何能被保留下来？元阳县政协副主席朱文(wen)珍说：“原始森(sen)林能被保留下来，靠的是当地人敬畏自然的文(wen)化传统。”

从世代相传的古歌中，或许能找到答案：“人的命根子(zi)是田，田的命根子(zi)是水，水的命根子(zi)是森(sen)林和树木……”

不仅是元阳，只要是哈尼梯田正常耕(geng)作的区域，山顶无一例外，都分布着大片原始森(sen)林。

“山顶的原始森(sen)林，是梯田的绿色水库(ku)。”朱文(wen)珍说，种植水稻离不开水源，雨(yu)季靠降水就够，但旱季水从何来？茂密(mi)的原始森(sen)林，能在雨(yu)季涵养水源，到了旱季再缓(huan)缓(huan)释放(fang)水流，确保梯田灌溉用水。

在这里，尽量不砍树成了传统。哪怕建房不得不用木材，也需要全村商定批(pi)准，农民砍树后还必须补种，确保森(sen)林不减少。代代相传的准则背后，是当地人1300多(duo)年来的经验提炼。

其实，当地人对森(sen)林和树木的爱(ai)护，不仅体现在山顶。在田间地头，农民会见缝插针种些树木，人既可以(yi)在劳作时遮阳休息，树木根系(xi)还能固土涵水。

在元阳县新街镇阿者科村党支部书记普字成家，如今还烧着火塘，柴火多(duo)半(ban)没手臂粗。记者问他柴从何来？他说：“木柴是从远处(chu)的大山里捡来的。”实际上，这几年南方电网云南元阳供电局持续提升电力保障能力，村里游客多(duo)了，做饭、取暖等需求越来越高，但越来越多(duo)农户不再烧柴，而是改为(wei)用电。

千(qian)年梯田，人丁逐(zhu)渐兴旺(wang)，怎么避免村寨无序扩(kuo)张？在阿者科村的导览词里，记者找到了答案：建寨之(zhi)初，村里便(bian)会划定寨界，寨界外不能建房。

“山顶的森(sen)林足够大，山腰的梯田才能不缺水。”普字成说。

“稻作梯田，离不开健康水系(xi)的串联”

其实，随着梯田面积逐(zhu)渐扩(kuo)大，梯田本身(shen)就成了庞大的水库(ku)——层层梯田经过水系(xi)串联，一年四季都不会干涸。

如此宽阔的水面，又会大大增(zeng)加空气中的水分——飘在地面是雾，聚到天上是云，落(luo)在田间为(wei)雨(yu)。

初春时节，红色的浮萍、绿色的水草(cao)，再配上蓝天、白云，朝霞、余晖，倒映(ying)在如调色盘(pan)一般的梯田间。

即便(bian)尚未插秧，梯田依然要灌水。“村里种的是老品种红米，不施化肥，要把前一年的水稻秸秆、田埂(geng)上的绿肥翻到土里，泡水可以(yi)沤肥。”普字成说。

往事(shi)越千(qian)年，哈尼族先(xian)民从青藏高原一路南迁，最终定居于此。生产方式也从最初的渔猎逐(zhu)渐转(zhuan)型为(wei)定居开垦梯田，选择与水稻共生。立寨之(zhi)后，人们开始在寨子(zi)周(zhou)边开辟梯田；随着人口逐(zhu)渐增(zeng)加，梯田不断向下延伸。如今，哈尼梯田最多(duo)开挖到了3700多(duo)级。

“梯田是挖出来的，不是垒起(qi)来的。”元阳县文(wen)联主席马智强说。人们会先(xian)将原本的山坡挖成几级台阶，再将台阶内的泥土挖出垒成田埂(geng)，引水灌入才有了水田。坡度大小决定了每层梯田的大小，坡度缓(huan)的，能造出几亩梯田；而陡坡边角，就会小很多(duo)。

最初，“挖出来”的梯田，底(di)土多(duo)半(ban)是生土，靠着一代代耕(geng)作、秸秆还田、冲水肥田，才让梯田营养逐(zhu)渐积累(lei)，成了如今肥沃的稻田。后来，通(tong)过木刻分水法，根据梯田面积大小、灌溉距离等因(yin)素(su)，商定沟渠流量；各户通(tong)过排水口大小高矮，确定自家田块水位。

“森(sen)林的存在确保了水源，稻作梯田，离不开健康水系(xi)的串联。梯田既怕水太多(duo)，一旦(dan)哪里堵(du)了、持续冲刷会毁坏(huai)田埂(geng)。也怕没水，长期干裂也会导致梯田崩(beng)塌。”世界遗(yi)产哈尼梯田元阳管理委员会专职副主任徐忠亮说，过去靠的是田主凑粮食，商定“赶沟人”；如今，政府给“赶沟人”一定补助，负责沟渠日常维护。

阿者科村的水源，是村寨上方森(sen)林里六七公里处(chu)的一处(chu)泉眼(yan)。如今，村里组(zu)织65户村民每半(ban)年集体巡护一次水系(xi)。普字成说：“从水源处(chu)一直走到最下面的梯田，巡护一次得花两天左右时间。”

“梯田沟渠不仅离不开日常维护，同样(yang)需要集中巡护甚(shen)至大修。”徐忠亮说，元阳县制定相关保护计划，持续加大投入保护水系(xi)，实行沟渠管护村民自治，恢复推行传统的木刻分水法和“赶沟人”制度，修缮梯田沟渠164.5公里，梯田灌溉得到有效(xiao)保障。

“要让梯田创造更(geng)多(duo)经济价值，带动大家增(zeng)收(shou)”

石(shi)板路、寨神树，蘑菇房、旧火塘。凭借村落(luo)传统风貌和梯田云海，哪怕不是周(zhou)末节假日，阿者科村也不乏游客，每天单(dan)是门票收(shou)入就有三五千(qian)元。而这些，也是阿者科村村民年终分红的重要来源。

“别看现在都是蘑菇房，十几年前村里也曾有彩钢瓦。”普字成说，当时，不少农户也盖起(qi)了钢筋混凝(ning)土的新房。一开始不让村民拆(chai)旧建新，遇到不小阻力，如何保护村庄传统风貌成了阿者科村面临的挑战。

“没了蘑菇房，阿者科村跟别的地方还有啥不一样(yang)？”普字成说。一方面，政府严格管控，推动对彩钢瓦房进(jin)行传统风貌改造，同时要求新建房屋必须统一建筑风貌；另一方面，驻村工作队与村民一道商定村规民约、制定“阿者科计划”，让“蘑菇房”跟群众经济利益直接相关，让群众自觉自愿维护传统风貌。

“风貌守住了，现在想的是怎么吸引村民返乡、让村庄更(geng)好！”普字成说，过去哈尼梯田最宝(bao)贵的是土地，现在则是劳动力，不少年轻人选择外出务工。

“到了插秧和收(shou)获时节，大多(duo)数人会回来。‘阿者科计划’采取的是现金分红，65户家庭要派代表到现场领钱。”普字成说，随着游客逐(zhu)年增(zeng)加，如今村里的餐饮店越来越多(duo)，不少农户开门迎客、加入发展旅游的行列。

梯田好看，还得好玩。阿者科村以(yi)农耕(geng)文(wen)化为(wei)重点，打造了独具特色的沉浸式乡村旅游项目(mu)：农闲时节的长街宴(yan)上，酸笋(sun)煮鱼、紫米饭团等原生态(tai)美食，食材皆取自“森(sen)林—梯田—水系(xi)”循环系(xi)统；“丰收(shou)节”期间，游客与村民共跳哈尼乐作舞；部分靠近村寨的梯田边，三五成群的游客卷(juan)起(qi)裤脚，跟着老乡踏入水田，放(fang)入毛茸茸的鸭(ya)苗，感受鱼儿滑过指尖的灵(ling)动，在“四素(su)同构”生态(tai)系(xi)统中感受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好生态(tai)已(yi)经被看见。如今，元阳县推出“我在元阳有块田”生态(tai)认养计划，游客通(tong)过线上签约，成为(wei)“梯田守护者”，秋收(shou)时可以(yi)品尝“自家”梯田的农产品。上海的王女士(shi)带着女儿认养了0.1亩梯田：“和孩子(zi)‘云种田’，不仅能促进(jin)梯田保护，也让孩子(zi)懂得每粒(li)米来之(zhi)不易(yi)。”

“要让梯田创造更(geng)多(duo)经济价值，带动大家增(zeng)收(shou)。”徐忠亮说。如今，元阳县通(tong)过改良稻种，提高梯田单(dan)产；引导农户触网销售，拓宽红米销路等途径，持续帮助农户增(zeng)收(shou)。

如今，部分靠近村寨的梯田边，“稻—鱼—鸭(ya)”规模(mo)性综合种养模(mo)式不断升级，综合亩产值能到七八千(qian)元。徐忠亮说：“只要梯田还在、传统没丢，哈尼梯田一定会更(geng)好。”（本报记者  杨文(wen)明）

《人民日报》（2025年02月17日 第 11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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