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网(wang)：这次慕(mu)尼黑安(an)全会(hui)议上，俄(e)乌(wu)冲突问题是绕不开的话题。能否请您分享一下现场对这个话题的讨论氛围，与往年的会(hui)议有何不同？

姜锋(feng)：俄(e)乌(wu)冲突在2025年进入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由于政府换届，美(mei)国的乌(wu)克兰政策进入新阶段，迎来非常大的变化，从全力支持乌(wu)克兰到全力推动尽快停火，这带来了与过(guo)去完全不同的氛围。

此(ci)外(wai)，原本美(mei)国、欧洲站在一起(qi)支持乌(wu)克兰。如今，美(mei)国已经同俄(e)罗斯(si)开展直接接触、讨论结束(shu)战争的问题，欧洲人(ren)和乌(wu)克兰人(ren)深刻地(di)感受到被“越顶外(wai)交”的滋味。尤其是美(mei)国副总统万斯(si)在慕(mu)安(an)会(hui)上的讲话，对欧洲人(ren)来说是巨大的冲击。

我(wo)在现场的一个直接感受是，对于美(mei)国已经表现出解决乌(wu)克兰问题的想法或者说尝(chang)试(shi)，欧洲人(ren)是非常的担心(xin)、焦虑与失望。无论是大国小国，政治家、军(jun)人(ren)还是学者，他们(men)都不满美(mei)国越过(guo)欧洲、乌(wu)克兰与俄(e)罗斯(si)谈判的做法。

不满之余，慕(mu)安(an)会(hui)上欧方代表的普遍立场是，美(mei)国与俄(e)罗斯(si)关于乌(wu)克兰停战的任何决定，只要欧洲、乌(wu)克兰没有参与谈判进程，欧洲人(ren)都不会(hui)接受。此(ci)外(wai)，所(suo)有围绕停战的谈判进程，欧洲与乌(wu)克兰都要求参与。在具(ju)体条件上，一些欧洲国家领导人(ren)坚持让乌(wu)克兰加入欧盟与北约这两点“不容谈判”，认为俄(e)罗斯(si)没有权力提要求。而美(mei)国国防部长海格塞(sai)斯(si)已经表示，乌(wu)克兰加入北约是“不可想象(xiang)”，恢复到2014年之前的领土状态也不现实。因此(ci)，欧美(mei)双方在处理俄(e)乌(wu)冲突的问题上，从出发点到原则都存在巨大分歧。

受访者供图

我(wo)也注意到，欧洲代表提出，欧洲自己(ji)需(xu)要反思哪里做得不够好、不够快，要“多做少(shao)说”，应该主动地(di)提出方案、推动解决问题，而不能等(deng)着方案送上门。

观察者网(wang)：在本次会(hui)议上，欧洲国家就应对俄(e)乌(wu)冲突提出了哪些具(ju)体的主张？存在哪些分歧？

姜锋(feng)：首先(xian)，对于俄(e)乌(wu)冲突的现状，欧洲方面有许多愤怒、失望与抗议的声音，但整体上并不存在一个统一的声音。以部分小国领导人(ren)为代表，第一种声音认为，不应该再犹豫或争论，而是要给(gei)人(ren)、给(gei)钱、给(gei)武器，加大援乌(wu)力度、追求迅速打赢这场战争，只有这样俄(e)罗斯(si)才肯(ken)谈判，公正地(di)解决俄(e)乌(wu)冲突才有可能。有的国家、主要是小国的领导人(ren)甚(shen)至提出欧洲要进入“战争状态”“紧急状态”。

另一种声音则呼吁，欧洲需(xu)要赶紧组建军(jun)队(dui)，派往乌(wu)克兰。但这里又出现了矛盾，法国国防部长表示，可以派出军(jun)队(dui)，但需(xu)要有人(ren)提供空中掩(yan)护等(deng)配套支援，给(gei)人(ren)留下的印象(xiang)是，只有等(deng)所(suo)有问题都安(an)排(pai)好了，才可以派兵去乌(wu)克兰。这不像是去打仗，而是像去度假。现场也有不赞(zan)同建立欧洲军(jun)的声音，认为欧洲根本做不到。

第三种声音的代表，包括了德国基民盟主席、总理候选人(ren)默茨(ci)，他表示德国可以向乌(wu)克兰提供“金牛座”巡航导弹，但条件是各国要在援助问题上步调一致、做好协调。默茨(ci)还指出，在加强欧洲自身安(an)全防卫(wei)能力的建设上，仅仅靠投钱是不够的，因为各国的体制都不一样，需(xu)要从根本上形成统一的安(an)全制度。给(gei)人(ren)的感觉是，各种话都说圆了，都有可行性，但最后什么也做不了。

本次幕安(an)会(hui)的讨论中再次凸显了组建一支欧洲军(jun)队(dui)的迫切性。乌(wu)克兰总统泽(ze)连斯(si)基在发言时也非常不满，他说，若没有一支欧洲军(jun)队(dui)，就无法真正解决欧洲的安(an)全问题。而如今欧洲唯一有实战经验的就是乌(wu)克兰军(jun)队(dui)，且乌(wu)军(jun)是“在无人(ren)机作战领域全世界最优秀的军(jun)队(dui)”。泽(ze)连斯(si)基认为乌(wu)军(jun)应该成为组建欧洲军(jun)队(dui)的核(he)心(xin)部分。

乌(wu)克兰总统泽(ze)连斯(si)基在慕(mu)安(an)会(hui)上发表讲话视频截图

还有部分国家领导人(ren)提出了比较与众不同的观点，芬兰总统斯(si)图布就认为，欧洲除了必须独立自主、掌(zhang)握自己(ji)的命运之外(wai)，也需(xu)要有一个时间上的概(gai)念(nian)。他不相信俄(e)罗斯(si)能够像新一届美(mei)国政府期待的那样配合，很(hen)快解决俄(e)乌(wu)冲突问题，认为俄(e)罗斯(si)的态度会(hui)非常反复，以至于将惹(re)怒特朗普政府。因此(ci)，斯(si)图布建议欧洲要“保持定力”，要努力让美(mei)国感受到，俄(e)罗斯(si)是不可信的，不顾欧洲人(ren)、乌(wu)克兰人(ren)的利益追求停战不可能成功。

如果最终呈现出这样的局面，至少(shao)有一部分欧洲国家领导人(ren)认为，特朗普还是会(hui)回到与欧洲合作解决冲突的这条路上。

观察者网(wang)：美(mei)国副总统万斯(si)在慕(mu)安(an)会(hui)上的讲话引发巨大争议，将美(mei)欧之间的矛盾摆在桌面上。据您的现场观察，这给(gei)欧洲代表产(chan)生了多大的冲击？

姜锋(feng)：确实是非常大的冲击，欧洲代表普遍使用了震惊（shock）这个词。他们(men)知道美(mei)国的对欧政策会(hui)改变，但没料到会(hui)变得如此(ci)深刻、激烈。这个讲话动摇了跨大西洋关系(xi)的一个基础，即共同价值(zhi)观。

万斯(si)认为欧洲的民主原则不对了，制度出了问题，说欧洲面临的主要威胁不是来自外(wai)部，而是来自内部，来自于建制派害怕民众自由表达的意志。这番话彻底地(di)否定了欧洲的现行制度与民主质(zhi)量，让欧洲人(ren)难以接受。包括德国国防部长、德国总理都在后面的讲话中做出反驳。

万斯(si)的讲话直接暴露出美(mei)欧之间的矛盾冲突，成为了持续回荡在慕(mu)安(an)会(hui)现场的一个声音。

当地(di)时间2025年2月14日，美(mei)国副总统万斯(si)在第61届慕(mu)尼黑安(an)全会(hui)议上发表讲话视觉中国

观察者网(wang)：14日，万斯(si)还在慕(mu)尼黑会(hui)见(jian)了德国选择党主席魏德尔。结合马斯(si)克此(ci)前站台欧洲“右翼”政党的一系(xi)列做法，万斯(si)的讲话是否能代表美(mei)国推动欧洲政治“右转(zhuan)”的一次“发令枪”？该如何评估其意义？

姜锋(feng)：应该说，万斯(si)的讲话对欧洲现行的政治体制和政治文(wen)化产(chan)生了非常大的冲击，对于欧洲政治的极端化趋势(shi)形成了很(hen)大的推动力。由于社会(hui)分裂导致政治分化，整体上向右转(zhuan)，近年来欧洲的民粹主义思潮声势(shi)突起(qi)，这是十分明显的。

其次，这标(biao)志着欧美(mei)关系(xi)将在较长一段时期内陷入摩擦，因为暴露了双方基本价值(zhi)观的不同，也就是处理彼此(ci)关系(xi)的出发点不一样了。未来，特朗普政府更(geng)在意如何减少(shao)对欧洲的投入，同时获取更(geng)大的收(shou)益。当中，比如双边贸易(yi)赤字的问题、国防预算(suan)的问题，美(mei)国都要求欧洲加大投入，自己(ji)则要获得更(geng)大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