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耶(ye)·柯罗

印象派先驱

在(zai)西方艺术史上，风景画相对(dui)于肖像(xiang)画是十分晚近的(de)绘画品(pin)类，这一点从海内(nei)外博(bo)物馆举办的(de)各大画展即一目了然，诸多展览往往以时间为轴线，前半部分几乎都是肖像(xiang)画，早期则以宗教题材为主。直到17世纪(ji)，才有荷兰画家创作风景画，他们注意到日光的(de)作用(yong)、月光的(de)魅力、云的(de)变幻等等，而加(jia)以主观的(de)情绪表(biao)现。而后，英国画家透纳、康斯坦(tan)布(bu)尔分别以海景和林景踵武前贤(xian)，却又翻出新(xin)意，使英伦风物成为画布(bu)上的(de)不朽(xiu)风景。承继这两(liang)位风景画巨擘的(de)，是隐居在(zai)枫丹白露林中的(de)一班法国画家，即所谓的(de)“巴比松画派”。其中，画派先驱柯罗以画树而著称(cheng)于世，他的(de)名言“面向(xiang)自然，对(dui)景写生”对(dui)后世影(ying)响深远。

如果说，“以云山为师”是中国绘画的(de)传统(tong)精神，师法自然则是柯罗和法国绘画的(de)首创。柯罗在(zai)笔记本中展示了对(dui)树干、岩石和植(zhi)物的(de)精确渲染，显示了北方现实主义的(de)影(ying)响，而他的(de)最(zui)精彩之处是将内(nei)心的(de)情感加(jia)诸于自然写生之上，将古典主义的(de)典雅、浪漫(man)主义的(de)诗(shi)意和现实主义的(de)真切熔(rong)于一炉，形成了一种具(ju)有极高辨识度(du)的(de)抒(shu)情风景品(pin)格。柯罗曾给艺术下过(guo)一个简单的(de)定义：“艺术就(jiu)是，当(dang)你(ni)画风景时，要(yao)先找到形，然后找到色，使色度(du)之间很好地联系起(qi)来，这就(jiu)叫做色彩。这也就(jiu)是现实。但这一切要(yao)服从于你(ni)的(de)感情。”在(zai)此，画家的(de)自我已经深深融汇于对(dui)自然的(de)描绘中，这正是柯罗风景作品(pin)的(de)全部秘密所在(zai)。

凭借对(dui)光影(ying)变化的(de)敏锐捕捉，以及对(dui)自然景观的(de)精确研究（一生坚(jian)持户外写生），柯罗成了印象派绘画的(de)伟大先驱。欣赏柯罗的(de)风景杰作，其间不仅(jin)有光影(ying)的(de)变幻，更有情感的(de)体验，画家的(de)“自我”逐(zhu)渐变成画布(bu)上最(zui)重要(yao)的(de)部分，最(zui)终实现了自然和自我的(de)艺术性统(tong)一。行(xing)笔至此，不禁想起(qi)一则往事。2021年末，上海博(bo)物馆举办“英国国家美(mei)术馆珍藏展”。展区后半部分，莫奈、马奈、雷诺阿、梵高、塞尚、高更等一批印象派和后印象派大师的(de)画作前人(ren)山人(ren)海；相形之下，柯罗的(de)抒(shu)情风景杰作《倾(qing)斜的(de)树干》显得有些落寞。其实，莫奈们在(zai)柯罗面前都只能称(cheng)作“小弟”，后者才是巴黎艺术界公认的(de)“父亲”。

想当(dang)年，埃德加(jia)·德加(jia)为柯罗画中人(ren)物的(de)身形而动容（德加(jia)以描绘芭(ba)蕾舞女(nu)名震于世），并惊呼“他依然是最(zui)强者，他早就(jiu)完成了一切……”雷诺阿则感叹“他（柯罗）用(yong)一条树枝就(jiu)能表(biao)达出我们想要(yao)表(biao)达的(de)一切”（雷诺阿后来画了不少“仿柯罗风景”）。而今，柯罗《倾(qing)斜的(de)树干》正对(dui)面所悬挂的(de)，乃是印象派领袖莫奈的(de)《鸢尾花》——该次特展上最(zui)受欢迎的(de)作品(pin)之一。当(dang)我站在(zai)这两(liang)幅作品(pin)中间（这是一个颇具(ju)讽(feng)刺意味的(de)画面），看到《鸢尾花》长时间被络绎(yi)不绝的(de)人(ren)流围得水(shui)泄不通，脑海中不由(you)浮现出莫奈的(de)一句话：“我们这里只有一位大师——柯罗。与(yu)他相比，我们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

柯罗《倾(qing)斜的(de)树干》（摄于上博(bo)特展现场）

窃以为，这幅不起(qi)眼的(de)《倾(qing)斜的(de)树干》，其精彩程度(du)丝毫不亚于莫奈的(de)《鸢尾花》。这幅宁静的(de)湖边(bian)桦树景观是19世纪(ji)60年代早期柯罗绘制的(de)几幅类似场景之一。在(zai)此，柯罗尝(chang)试了一种新(xin)的(de)绘画技法，他在(zai)画作表(biao)面用(yong)点状笔触留下了许多颜料微粒，以创造出一种闪烁的(de)视(shi)觉效果，树丛主体左侧的(de)树枝上的(de)叶子以这种方式绘制，灰(hui)色的(de)小笔触与(yu)天空的(de)颜料交融，近距离观察时仿佛看到物体溶于背景之中。这种颜料处理方式以及灰(hui)绿色的(de)大规模使用(yong)，体现了这一时期柯罗的(de)风格变化。

画中倾(qing)斜在(zai)船上的(de)男子和伸(shen)手采(cai)集树枝的(de)女(nu)子是柯罗作品(pin)中的(de)经典意象，尤(you)其是后者，让人(ren)想到他同一时期的(de)不朽(xiu)杰作《梦特芳丹的(de)回忆》。再(zai)看船的(de)内(nei)部，它被鲜艳的(de)橙色纹路(lu)绘制，女(nu)子的(de)帽子也使用(yong)相同的(de)颜色。这是一种于19世纪(ji)40年代使用(yong)的(de)锰铬橙或(huo)黄颜料，柯罗经常(chang)使用(yong)它来为他的(de)风景画的(de)主要(yao)灰(hui)绿色调增添明亮(liang)的(de)色彩强调。无论是密集的(de)点状画法，还是人(ren)物的(de)身形与(yu)姿态，抑或(huo)灰(hui)绿与(yu)橙黄的(de)对(dui)比使用(yong)，都能在(zai)后世的(de)印象派及后印象派的(de)画作中找到蛛丝马迹，而最(zui)重要(yao)的(de)则是柯罗的(de)这句话：“始终要(yao)想着(zhe)大面、整体，想着(zhe)那使你(ni)震惊的(de)东西，永远不要(yao)丧失那使你(ni)激动的(de)最(zui)初印象”。

枫丹白露情结

在(zai)巴黎市中心东南偏南55公里处，有一个美(mei)丽的(de)小镇，名为Fontainebleau，朱自清先生给了它一个近乎完美(mei)的(de)译名——“枫丹白露”（明显优(you)于徐志摩(mo)的(de)译名“芳丹薄罗”）。除了历史悠久而富丽堂皇的(de)枫丹白露宫，此处最(zui)美(mei)丽的(de)所在(zai)便是令人(ren)沉(chen)醉的(de)枫丹白露森林。放眼望去，橡树、枥树、白桦等各种针叶树密密层层，宛(wan)若一片硕大无比的(de)绿色地毯。而每当(dang)秋季来临，树叶渐渐交换颜色，红白相间处与(yu)“枫丹白露”的(de)译名完美(mei)契(qi)合。在(zai)十九世纪(ji)初那个风雨(yu)欲(yu)来、人(ren)心流离的(de)动荡年代，从意大利习画归来的(de)柯罗没有投身硝烟弥漫(man)的(de)现实世界，也无意将自己(ji)封(feng)锁于宗教的(de)彼岸世界，而是用(yong)他钟(zhong)情的(de)中间色调——赭褐色或(huo)墨绿色，以及沉(chen)稳的(de)平涂技法，慢慢沉(chen)入(ru)他描摹心灵风景的(de)温暖泥泽——枫丹白露森林。

也正是在(zai)此地，柯罗与(yu)卢梭、米勒等其他巴比松画派的(de)艺术家们，第一次撇开历史风景画的(de)条条框框的(de)束缚，走出了室外，走进了大自然；第一次，他们看到真实的(de)光投射(she)到景物上拉出的(de)阴(yin)影(ying)，看到明暗跳动中色调的(de)瞬间变化；第一次，他们让树木(mu)、让溪流、让岩石成为了表(biao)现的(de)主体对(dui)象，引导人(ren)们将欣赏的(de)目光投注其上，去感受原始自然的(de)迥异风貌在(zai)人(ren)们心中造成的(de)震颤、惊异或(huo)柔情，去体验之前所有风景画作都几乎不曾带给他们的(de)独特审美(mei)体验。在(zai)此，柯罗与(yu)欧洲古典主义画派的(de)沙龙风景画分道扬镳，他不再(zai)满(man)足于那些神话传说中奇异景观，抑或(huo)人(ren)工搭建的(de)“舞台布(bu)景”，而是在(zai)画布(bu)上创造一个活泼泼的(de)真实自然。

多少个晨光熹微或(huo)水(shui)光返照的(de)入(ru)暮(mu)时分，柯罗像(xiang)王维一般凝神于眼前的(de)溪流，看着(zhe)薄雾从明镜般的(de)水(shui)面升起(qi)，在(zai)充满(man)幻觉的(de)冥想中凝神张望，一股充沛的(de)诗(shi)意涌上心头，可谓“行(xing)到水(shui)穷处，坐看云起(qi)时”。仿佛他一看向(xiang)那里，就(jiu)能从森林幽深处，或(huo)树影(ying)婆(po)娑间，捕捉到一束光、一粒微尘带来的(de)讯(xun)息。于是，他便拿(na)起(qi)画笔，沉(chen)入(ru)一个独与(yu)天地对(dui)话的(de)境界。于是，也便有了《枫丹白露森林》（1830）。

久久凝视(shi)这幅早期的(de)杰作，你(ni)会听到一种寂静中的(de)万籁和鸣，感到一份老到而生气勃勃的(de)优(you)雅。你(ni)会觉得情感的(de)激流已然沿着(zhe)理性的(de)河(he)道涓涓流淌：焦灼归于平静，忧伤化为超脱，浓烈走向(xiang)冲(chong)淡。仿佛你(ni)身上那些微妙的(de)、尖锐的(de)、难以言传的(de)情绪，也从中找到了自由(you)呼吸的(de)缝隙。于是，画中所描绘的(de)就(jiu)不只是一个夏日傍晚的(de)平凡森林，而是一个被现实捆绑的(de)灵魂获得释放的(de)辽阔场域(yu)，是一颗饱经风霜(shuang)的(de)心灵得到疗愈的(de)山谷，是一条走过(guo)万水(shui)千山后想要(yao)一生沉(chen)浸的(de)河(he)流。

三(san)十年后，莫奈、雷诺阿、西斯莱(lai)和巴齐(qi)耶(ye)四人(ren)结伴来到这片神往已久的(de)森林。对(dui)于他们而言，这片风景不仅(jin)是作为自然的(de)迷人(ren)存在(zai)，也是柯罗画笔下的(de)绝世风景。数十年来，柯罗一直默默描绘着(zhe)这片心灵的(de)风景，以一种接近后来的(de)印象主义风格。在(zai)他的(de)画里，灰(hui)绿色调所调出的(de)阴(yin)影(ying)与(yu)光的(de)渐变让画面呈现出一份略微暗淡的(de)忧伤的(de)风景，带着(zhe)一种不明晰(xi)的(de)空气透视(shi)效果，这正是印象派画家眼中所追寻(xun)的(de)真实。

《柯罗：情感与(yu)诗(shi)意》

一次，雷诺阿在(zai)梦特芳丹森林中写生时偶遇了巴比松七星之一的(de)迪亚兹，他鼓励雷诺阿在(zai)绘画中追求真实的(de)光与(yu)色，后者参考了迪亚兹的(de)建议，在(zai)随后的(de)创作中逐(zhu)渐提高画面的(de)明亮(liang)度(du)，放弃黑色的(de)阴(yin)影(ying)主调，并由(you)此迷上了以明快鲜亮(liang)的(de)暖色调描绘女(nu)性题材。不过(guo)，雷诺阿最(zui)在(zai)意的(de)人(ren)始终是柯罗。多年后，雷诺阿对(dui)他的(de)儿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卢梭和杜比尼(ni)都让我大为吃惊。我很快就(jiu)发现，真正伟大的(de)人(ren)物是柯罗。只有他从不改变东西，只有他会留名青史。他跟(gen)维米尔一样被世人(ren)忽略了。”

1875年1月6日，79岁高龄的(de)柯罗病情急速恶化，卧床(chuang)不起(qi)。1月12日，他接到在(zai)巴比松去世的(de)画家米勒的(de)讣告(gao)后，善良(liang)的(de)他立即给未亡(wang)人(ren)送去两(liang)千法郎，以示慰问。2月22日，柯罗在(zai)自己(ji)住宅的(de)画室中与(yu)世长辞。临终前，念念不忘的(de)仍是他的(de)绘画，他喃喃地说道：“衷心希望天堂里也有绘画”。

柯罗vs.倪(ni)瓒

若要(yao)在(zai)中西方艺术史上各选出一位抒(shu)情风景画的(de)顶尖高手，柯罗与(yu)倪(ni)瓒一定是排名非常(chang)靠前的(de)两(liang)位大师。前者是法国巴比松画派的(de)代表(biao)性人(ren)物，19世纪(ji)欧洲抒(shu)情风景画最(zui)杰出的(de)艺术家，法国作家兼评论家普朗什说：“柯罗是我们这个时代作品(pin)最(zui)富有诗(shi)意的(de)艺术家之一。”后者则是“元四家”之一，也是元代最(zui)具(ju)代表(biao)性的(de)山水(shui)画家，其山水(shui)画冷逸荒率，并带有强烈的(de)抒(shu)情性，著名评论家、书画大师董其昌评其：“古淡天真，米痴后一人(ren)而已。”更有意思的(de)是，这两(liang)位风景画大师又同是画树的(de)绝世高手，在(zai)这一领域(yu)可谓是一骑绝尘，在(zai)在(zai)展现了王国维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的(de)“有我之境”。

在(zai)柯罗的(de)中晚期风景作品(pin)中，孤树以其显著的(de)画面位置、与(yu)其他树木(mu)相比明显疏落的(de)枝叶，以及在(zai)每幅画中都极为相似的(de)弯曲(qu)姿态，给观者留下了极为深刻的(de)印象，如《新(xin)绿》（1855）、《湖边(bian)的(de)景色》（1861）、《孟(meng)特芳丹的(de)回忆》（1864）、《夜星》（1864）、《孤寂》（1866）及《孟(meng)特芳丹的(de)船夫》（1865-1870）等等。所有这些作品(pin)中，其前景处往往生长着(zhe)一棵外形突兀的(de)孤立的(de)树。比如名为《孤寂》的(de)这幅画中，凝望远方的(de)女(nu)子与(yu)画面右侧弯曲(qu)倔强的(de)孤树相对(dui)，喧嚣尘世中孤独的(de)人(ren)与(yu)繁花似锦的(de)自然中孤独的(de)树彼此形成呼应，这正是柯罗将自身的(de)情感投射(she)到自然之物上的(de)“移情”妙笔。

“十八岁以前，我在(zai)鲁昂读书。毕业后，在(zai)一家商号干了八年。不久画起(qi)风景画来，米萨龙是我的(de)第一个老师。他逝世以后，我又转到维克多·贝尔丹的(de)画室学画。往后就(jiu)是我单枪匹马，一个人(ren)和大自然打交道了。这就(jiu)是我的(de)一生。”柯罗自述中这份单枪匹马的(de)孤独，其实还夹杂着(zhe)不被理解与(yu)认可的(de)复杂况味。26岁时，柯罗在(zai)家人(ren)的(de)怀疑和反对(dui)中拿(na)起(qi)画笔，他渴望以成名来证明他从事绘画并非为了消遣。而想要(yao)成名，就(jiu)意味着(zhe)官方的(de)认可和赞扬不可忽视(shi)。于是，从1827 年起(qi)，他从未漏过(guo)任何一届沙龙画展。但是官方的(de)态度(du)总是暧(ai)昧的(de)，他的(de)画经常(chang)被挂在(zai)阴(yin)暗的(de)角落。而柯罗又拒(ju)绝为了迎合他人(ren)而改变自己(ji)的(de)创作观念，“我是不会使他们中意的(de)，因为我过(guo)于诚(cheng)实”。

这种矛盾的(de)心境在(zai)晚年更是被凸显出来。一方面，他拥有了许多崇拜者，他的(de)画受到了许多人(ren)的(de)喜爱和追捧；但另一方面，画坛对(dui)他创作的(de)批评之声始终存在(zai)，他的(de)作品(pin)时不时在(zai)沙龙展上落展，而上流社会很少向(xiang)他订购作品(pin)。1874 年沙龙展上，《孟(meng)特芳丹的(de)回忆》呼声甚高却未能得奖，朋友(you)们为此凑钱制作了一枚金(jin)质奖章送给柯罗。这种复杂的(de)矛盾心境，正如柯罗画中的(de)“孤树”，虽于万千风景中独树一帜，但寥寥稀疏的(de)枝叶和曲(qu)折延伸(shen)的(de)树干，却似乎在(zai)昭(zhao)示着(zhe)与(yu)卓(zhuo)尔不群相伴的(de)些许孤独和对(dui)内(nei)心渴望的(de)追寻(xun)。

早于柯罗约莫五百年，倪(ni)云林同样以丹青之法在(zai)山水(shui)自然之间寄(ji)寓了人(ren)生的(de)诸般况味，尤(you)其是在(zai)树木(mu)之间。在(zai)经历了家中巨变后，倪(ni)云林卖去田庐(lu)，散其家资(zi)，浪迹于五湖三(san)泖之间，一下子从富裕的(de)公子变成了贫寒的(de)隐士(shi)。至正五年（1345年）四月八日，云林在(zai)弓河(he)之上行(xing)船游览周边(bian)之美(mei)景犯(fan)有睡意，这时卢山甫竟(jing)然提灯并拿(na)出此纸来求云林为其作画，因此时已有困意只好勉强答应他，于是便有了杰作《六(liu)君子图》。只见远山平缓逶迤，峰峦遥接远空，而近处坡陀上六(liu)株树木(mu)劲挺(ting)列植(zhi)，分别为松、柏、樟、楠、槐、榆，各有象征意味。最(zui)妙的(de)乃是远山与(yu)近坡之间，湖面宽广无波，气象萧(xiao)索清旷，画面的(de)寂寥、荒寒与(yu)萧(xiao)疏，正是画家内(nei)心情感的(de)外在(zai)投射(she)。

元朝乃是由(you)蒙古族(zu)统(tong)治的(de)时代，当(dang)朝异族(zu)将汉人(ren)和南人(ren)列为社会的(de)三(san)、四等人(ren)，其地位可想而知。作为一个社会阶层，文人(ren)士(shi)大夫眼见“学而优(you)则仕”的(de)希望破灭，或(huo)醉生梦死，或(huo)隐遁山林，或(huo)苟活求生，或(huo)寄(ji)情书画，倪(ni)云林正是其中“高逸”的(de)代表(biao)。“余之竹，聊以写胸中之逸气耳”，他认为绘画的(de)作用(yong)是抒(shu)发个人(ren)胸中的(de)逸气，其作品(pin)中也正体现了这种绘画思想。而当(dang)个人(ren)的(de)际遇与(yu)胸中的(de)逸气纷纷然投射(she)于周遭的(de)山峦、流云与(yu)树石，辅以经典的(de)三(san)段(duan)式构(gou)图，以及空灵的(de)皴擦与(yu)浓淡相间的(de)点染，便成就(jiu)了倪(ni)云林山水(shui)中的(de)“有我之境”，即“以我观物，故(gu)物皆著我之色彩。”

左：AI学习柯罗风格后创作的(de)《六(liu)君子图》；中：AI基于倪(ni)瓒《六(liu)君子图》生成的(de)真实风光图；右：倪(ni)瓒《六(liu)君子图》

就(jiu)这样，两(liang)位相隔五百年的(de)天才画家在(zai)同一片艺术语境中相遇了，两(liang)人(ren)用(yong)画笔下的(de)婆(po)娑树影(ying)表(biao)达着(zhe)各自复杂的(de)人(ren)生况味。于是，面对(dui)中华艺术宫举办的(de)“居然水(shui)中间——近代以来的(de)江南景观美(mei)术作品(pin)展”上，其中一组人(ren)工智能辅助生成的(de)风景画《倪(ni)云林与(yu)柯罗》时，我们不必感到太惊讶。两(liang)位画家虽身处不同的(de)地域(yu)与(yu)时代，但都从大自然中获得滋养与(yu)灵感。面对(dui)山川风物，他们所用(yong)的(de)材料、技法、描绘角度(du)以及所抒(shu)发的(de)内(nei)心情感都有所不同，但画作风景中强烈的(de)抒(shu)情性让他们再(zai)次相遇。两(liang)人(ren)一定想不到，数百年后，他们会在(zai)AI技术的(de)牵引下，完成一次跨(kua)越时空的(de)“神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