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欧洲再次祭(ji)出“出兵”法器，更(geng)是针对美国对俄乌政策大变(bian)、欧洲可能被迫沦为谈判看客的强烈应激反应。在情绪之下，“出兵”也成为欧洲要利用军(jun)事手段达到(dao)外交目的的重要策略：一旦在美俄达成协议之前欧洲实现了在乌克兰的军(jun)事存在，就可以和乌克兰绑得更(geng)紧，进(jin)而实现“以实力求（谈判）资格”的目标。为了让“和平”尽快到(dao)来，美俄将不得不考虑将欧乌请上谈判桌以免横生(sheng)枝节。

但此时的共(gong)和党已经掌控府院大权，特朗普也不是当年那个还能被触动的约翰逊(xun)议长(chang)。在美国政府的谈判方(fang)案中(zhong)也有(you)“欧洲出兵”的选项，但其角色和功能与欧洲意愿已大相(xiang)径庭(ting)。在华盛顿的计划中(zhong)，欧洲军(jun)队是在美俄达成协议后要去俄乌之间的缓(huan)冲地带承担治安任务，并且为了避(bi)免欧洲“借机生(sheng)事”，还剥夺(duo)了欧洲军(jun)队托庇于北约集体防御的倚仗(zhang)。

美欧在“出兵”问题上的博弈，直接导致欧洲国家(jia)畏首畏尾，难(nan)以达成共(gong)识。在法国召集的紧急峰(feng)会上，欧洲“出兵”是首要议题，但除了英法两(liang)国立场(chang)明确外，德国、意大利和西班牙(ya)公开(kai)反对，一向对俄强硬的波兰也开(kai)始明哲保身，其他国家(jia)则闪烁其词立场(chang)模糊(hu)。多数欧洲国家(jia)的立场(chang)，正从英法的“主动出击”姿态向美国指定的“被动维(wei)和”角色后撤，欧洲“以军(jun)事存在换谈判资格”的策略濒临失败。

除了来自美国的压力之外，短期内欧洲无兵可派、无力管控风险(xian)，也是让一些国家(jia)心生(sheng)退意的重要原因。据欧方(fang)估算，在俄乌不停战且冲突烈度下降到(dao)当前水平的60%时，欧洲出兵在军(jun)事上就具备了一定条件，但至少需要10万以上的兵力才能实现最基本的军(jun)事存在目标。即便英法两(liang)国能够(gou)承担主要部分，其他有(you)出兵意愿的国家(jia)也很难(nan)补足(zu)差额，何况军(jun)队还需要定期轮换。

在美俄协议达成之前出兵，意味(wei)着欧洲明确地站(zhan)在了乌克兰一边，欧洲军(jun)队随时可能陷入与俄军(jun)的直接对抗。在缺乏美国保护的情况下，如果对冲突风险(xian)缺乏足(zu)够(gou)预期和控局手段，欧洲在乌克兰的“军(jun)事存在”很难(nan)扎(zha)下根来，只会给自己徒惹祸端(duan)。

欧洲严肃认真地讨论出兵问题也“实属无奈”。欧洲希望通过一次显示军(jun)事存在、体现战略自主的“聚旗行(xing)动”，来掌握自身命运避(bi)免沦为刀板上的鱼(yu)肉。但在各有(you)算计、力不从心和盟(meng)友背刺(ci)的当前，的确找不到(dao)合适的时机，看来还得从长(chang)计议。因此，英国开(kai)始积极地支持法国要拉起“欧洲军(jun)队”的大旗，乌克兰也提出可以将经历过战火洗(xi)礼(li)的乌军(jun)作为欧洲建(jian)军(jun)的主力，这对承平日(ri)久几(ji)无可战之兵的欧洲来说很有(you)吸引力。

但矛盾的是，从长(chang)计议在欧洲的政策议程中(zhong)往往意味(wei)着热(re)闹一番后被束之高阁。在当前前所未有(you)的强烈刺(ci)激之下如果还要“从长(chang)计议”，一日(ri)千里般的形势变(bian)化(hua)极有(you)可能让欧洲错失掉最后的战略自主机会，永远(yuan)成为仰承强权鼻息的附庸。

北约角色将进(jin)一步边缘化(hua)

赵俊杰(jie)

在俄乌冲突即将迎来三周年之际，美国新政府对欧洲放出了大招，撇开(kai)乌克兰政府和欧盟(meng)，在第三国沙特直接举行(xing)止战停火的美俄高官(guan)会谈，并且表态要让欧洲国家(jia)自行(xing)保障欧洲的军(jun)事安全(quan)。此举不但引发乌克兰和欧盟(meng)的强烈不满，还使北约面临尴尬和分裂的危险(xian)。

拜登政府执政时期注重整合美欧关系(xi)，通过北约对欧洲安全(quan)防务的承诺，让欧洲国家(jia)纷纷站(zhan)队北约，既挤压了俄罗斯(si)的战略安全(quan)空间，又增强了北约在欧洲的影响力。然而，特朗普团队上台后却一反常(chang)态，不仅要求北约成员国把军(jun)费开(kai)支增至GDP的5%，还威胁欧洲盟(meng)友如不能得偿所愿，华盛顿“会考虑退出北约”。

鉴于美国新政府的执政风格和反传统的右翼保守主义理(li)念，欧洲盟(meng)国还真不能将其警(jing)告视为耳(er)边风。表面上看，华盛顿让欧洲国家(jia)自行(xing)保障军(jun)事安全(quan)，是不满北约的欧洲成员国继(ji)续“占美国的便宜”。从深(shen)层次看，美国政府面对巨额的国债，而对乌军(jun)援(yuan)是“无底洞”，华盛顿想(xiang)甩掉欧洲安全(quan)的责任，然后将战略资源(yuan)和精力投放在“印太战略”上。因此，尽快结束俄乌冲突，将欧洲安全(quan)与乌克兰置于美国外交的次要地位，这意味(wei)着美国外交战略出现重大转向。

面对华盛顿发出的要挟，北约中(zhong)的欧洲成员普遍感到(dao)忧(you)虑。法国前总理(li)德维(wei)尔潘感叹道：“傲慢的特朗普试图在缺乏原则和尊重的情况下统治世界”。而欧盟(meng)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则强调，欧盟(meng)需探索(suo)除北约外的安全(quan)合作模式，欧洲应增强自身安全(quan)责任。现任北约秘书长(chang)吕特警(jing)告，如华盛顿退出北约，美国将面临在“一个严酷(ku)、不妥协的世界”中(zhong)被孤立的风险(xian)。

从近期看，一旦美俄后续谈判能让俄乌冲突走(zou)向停火，对多数欧洲国家(jia)而言算得上是好消息，毕竟三年的军(jun)事冲突给欧洲造成极大的伤痛(tong)。但换个视角观察，美国从幕后走(zou)向前台直接介(jie)入危机处理(li)，主要驱动力不是国际道义，而是有(you)其“如意算盘”。前不久美高官(guan)在德国慕尼(ni)黑(hei)安全(quan)会议上向乌克兰递交的一份“矿产协议”，才是当前华盛顿“美国利益优先”的真实野心和诉求。

北约的尴尬之处就在于：拜登时期它是个宝，在俄乌冲突中(zhong)充当了欧洲安全(quan)的“保护伞”，吸引了中(zhong)立国芬(fen)兰和瑞(rui)典(dian)加入。但特朗普团队上台后，北约又变(bian)成了一个无足(zu)轻重的角色。“美国优先”原则和马斯(si)克等(deng)人对北约存在的质疑或批评，都让北约无所适从。北约内部对华盛顿提出的5%军(jun)费开(kai)支门槛更(geng)是争论激烈、矛盾凸显。在俄乌冲突的刺(ci)激下，2024年北约有(you)23个成员国军(jun)费开(kai)支刚达GDP的2%，有(you)7个成员国未达标。按照(zhao)华盛顿的要求，只有(you)波兰等(deng)一两(liang)个成员国达到(dao)5%军(jun)费开(kai)支。即便是欧洲经济强国德国，去年GDP为4.5万亿欧元，如果军(jun)费增至5%，意味(wei)着每年要耗资2250亿欧元，占政府年度财政预算的比重高达47%，必将给德国财政造成巨大压力。

从长(chang)远(yuan)看，随着北约在华盛顿战略价值排序中(zhong)的下降，欧洲的角色将会进(jin)一步边缘化(hua)。为获得更(geng)大的全(quan)球话语权，维(wei)护欧洲的切身利益和安全(quan)，欧盟(meng)及欧洲大国亟(ji)需团结协作，增强欧洲战略自主性。但是，欧洲面临一个艰难(nan)的选择：如果英法能够(gou)携(xie)手挑(tiao)头组建(jian)起一支有(you)战斗力的“欧洲军(jun)”，那么(me)欧洲安全(quan)与防务可谓(wei)曙光初现，但欧洲的力量能否持续？如果等(deng)待4年华盛顿迎来建(jian)制派总统，北约内的美欧关系(xi)可能会重修旧好，但这4年能否熬得过去？如今，德国并不热(re)衷于参与此事，各国都有(you)一本难(nan)念的经。这对欧洲发挥安全(quan)主导作用是个严峻挑(tiao)战，北约也只能尴尬地继(ji)续存在。

美国不再是欧洲安全(quan)之“锚”

李海东

美俄日(ri)前在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举行(xing)会谈，美方(fang)在会谈后发表声明说，美俄就解(jie)决两(liang)国间“棘手问题”和结束俄乌冲突等(deng)达成四点(dian)共(gong)识。这是美俄围绕解(jie)决耗时3年俄乌冲突的具体行(xing)动。乌克兰危机的外交解(jie)决之门处于开(kai)启之中(zhong)，但也需全(quan)面认识接下来会谈的复杂性。

乌克兰危机的现实表明：当今时代，大国对抗必须避(bi)免，冲突战争没有(you)赢家(jia)。俄乌冲突是典(dian)型的“代理(li)人”之战，是大国激烈地缘政治竞争结出的恶果。冷(leng)战思(si)维(wei)弥漫(man)与军(jun)事集团扩张(zhang)，导致冷(leng)战后欧洲安全(quan)架构(gou)本身构(gou)建(jian)的失衡和失效。冷(leng)战结束以来的30余年，西方(fang)一些政治精英以“冷(leng)战胜利者”心态，对欧洲安全(quan)进(jin)行(xing)吃干抹净的“独赢”处理(li)，毫不顾及他国合理(li)安全(quan)利益，由此引发出欧洲安全(quan)的严重撕裂和大国间的尖(jian)锐对抗。“北约扩员”被西方(fang)一些力量包装成“民主扩大”的叙事，但这遮掩(yan)不了其扩大势力范围、搞地缘政治对抗的本质。

回顾历史，过去数十年间形成的北约主导的欧洲安全(quan)架构(gou)是个“危房”，地基不牢，结构(gou)错乱。这种由欧洲之外国家(jia)主导建(jian)设(she)、体现大国霸权地位的欧洲安全(quan)架构(gou)，是欧洲防务自主意愿与能力匮乏的必然结果，乌克兰危机持续多年难(nan)以化(hua)解(jie)，诠释出欧洲安全(quan)依赖他国必然带来灾难(nan)的惨痛(tong)道理(li)。

彻底抛弃过时有(you)害的安全(quan)观念，切实拥抱共(gong)同、综(zong)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quan)观，才能成功确立起均衡、有(you)效、安全(quan)普遍不可分割的欧洲安全(quan)架构(gou)，这是确保欧洲整体安全(quan)的正途和根本所在。

美国新政府已执政满一个月，其采取(qu)了与以往显著不同的对欧外交理(li)念与实践。减少对欧责任和花(hua)费、强力推进(jin)防务欧洲化(hua)进(jin)程、加强与俄对话等(deng)等(deng)举措，为欧洲安全(quan)重塑反而提供了较大灵活空间，更(geng)为乌克兰危机得以缓(huan)解(jie)创造出可能性。乌克兰危机各相(xiang)关方(fang)能否在瞬(shun)息万变(bian)的形势下重构(gou)和平、扩大稳定，的确考验着决策者们的智(zhi)慧。

乌克兰危机的化(hua)解(jie)之路注定不会顺畅，复杂问题很难(nan)有(you)简(jian)单的解(jie)决办法。因为，谈判进(jin)程面临各种重大挑(tiao)战。

首先，谈判参与方(fang)是否兼顾到(dao)各相(xiang)关利益方(fang)。美方(fang)以美俄为中(zhong)心的谈判策略单纯考虑到(dao)了大国需求，欧洲国家(jia)和乌克兰目前被排除在事关欧洲重大安全(quan)议题磋商进(jin)程之外，既会引发相(xiang)关方(fang)不满，更(geng)会导致出现一种“强加的和平”局面，使得此种和平难(nan)具可持续性。

其次，俄罗斯(si)在欧洲安全(quan)架构(gou)中(zhong)的地位问题。鉴于北约主导下的欧洲安全(quan)架构(gou)将俄置于欧洲之外，俄方(fang)不接受北约在欧洲强化(hua)功能的任何合法性。这也是乌克兰危机爆(bao)发根源(yuan)所在。美方(fang)在刚结束的慕安会上不满欧洲的言行(xing)，意味(wei)着北约未来将遭遇一场(chang)深(shen)刻危机。北约能否演变(bian)或削弱(ruo)至俄方(fang)能接受的程度，将是美俄后续会谈能否实现保持欧洲持久和平目标的关键衡量因素。

第三， 乌克兰能否确立永久中(zhong)立地位问题。乌方(fang)寻求与北约结盟(meng)，导致俄乌之间深(shen)刻敌对。当前美方(fang)明确拒(ju)绝乌克兰加入北约任何可能性的立场(chang)，与乌方(fang)相(xiang)关政策以及美国数任前总统政策立场(chang)截然对立，美方(fang)对外政策“翻烧饼”已尽人皆知，如乌方(fang)呈现当前技术性中(zhong)立而未来战略性入盟(meng)的政策态势，接下来所有(you)美俄等(deng)各方(fang)会谈就变(bian)成了“休战”而非“终战”安排。

第四， 美国对欧安全(quan)承诺的问题。长(chang)期以来，美国以其“跨大西洋盟(meng)主”身份主导了欧洲安全(quan)的构(gou)建(jian)进(jin)程。但不久前美方(fang)在慕安会上对美欧共(gong)同价值观“刨根式”质疑，及断然抛开(kai)欧洲与俄谈乌克兰危机的作为，预示着美对欧安全(quan)承诺可能发生(sheng)重大转变(bian)，由此带来欧洲安全(quan)政策的弱(ruo)北约化(hua)、回归国家(jia)化(hua)以及欧盟(meng)主导化(hua)各选项，会同时相(xiang)互碰撞。美国由欧洲安全(quan)之“锚”，向欧洲动荡之“源(yuan)”的功能调整，很可能令此次美俄谈判带来的不是欧洲和平，反而是欧洲的更(geng)大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