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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men)对遗产的分配方式各不相同。有人留给伴侣和子(zi)女,有人留给孙(sun)子(zi),有人留给素未谋面的网友,甚至是(shi)一群陌生的孩子(zi)。
借一份薄薄的遗嘱,人们(men)表达了(le)对亲人最深(shen)的惦念,或者留下最彻底的隔阂。
据中华遗嘱库统计(ji),截至2023年12月31日,中华遗嘱库已提供遗嘱咨询478850人次(ci),登记保管311868份遗嘱。
绝(jue)大部分遗嘱来自(zi)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但不可忽视的是(shi),越(yue)来越(yue)多的年轻人也开(kai)始提前(qian)作出(chu)规划。一场突发的疾病,身(shen)边人的一次(ci)意外,继承父母遗产过程中遇到的麻(ma)烦,都可能成为促使(shi)他们(men)订立(li)遗嘱的契机(ji)。
写进遗嘱的,除了(le)那(na)些常见的财富成果——房子(zi)、车子(zi)和存款,还有支付宝账(zhang)号、书籍和有百万粉丝(si)的社交媒体账(zhang)号。人们(men)把自(zi)己在这个世界留下的零散痕迹一一列明,理好去(qu)向(xiang),作为一种嘱托,希望自(zi)己的“牵(qian)挂(gua)”能更好地生活下去(qu)。
中华遗嘱库。 受访者供图
财产留给朋(peng)友、网友或者动物(wu)
39岁的董英想把遗产留给自(zi)己的猫。
那(na)是(shi)一只捡回来的流浪(lang)猫,黑色,有点(dian)发灰(hui),毛发不算好看,来到家已经(jing)有8年。2022年,母亲患癌去(qu)世后,这只猫和陪了(le)自(zi)己20年的那(na)只乌龟算是(shi)董英唯一的牵(qian)挂(gua)。
她未婚未育,在北京一家医(yi)疗器(qi)械公司(si)工作,薪资不错。成长过程中,她吃了(le)不少苦(ku),父亲有过家暴史,对她照顾也少。小时候,董英身(shen)体不好,每次(ci)生病,都是(shi)母亲带(dai)她去(qu)医(yi)院。3岁的时候,她发高烧进了(le)ICU,父亲在外读书,没回家。董英馋橘子(zi)水(shui),母亲只能把她自(zi)己扔在医(yi)院。买(mai)完饮料(liao)回来,被医(yi)生一通批评,“但那(na)个时候真的没有别人(来照顾我)。”董英说。
董英5岁前(qian),父亲一直在读大学,俩人很少见面,“我和父亲说过的话可能还没有我这几年和公司(si)保洁阿姨说的多。”
10岁那(na)年,父母分开(kai),董英跟着母亲生活,和父亲多年没联系,直到母亲被确诊癌症(zheng)。董英慌张地向(xiang)父亲求助,但对方也没帮忙。最无(wu)助的时间都是(shi)一位(wei)好朋(peng)友陪她度过的,包(bao)括后来母亲火化(hua),董英抱着骨灰(hui)盒准备回老家,也是(shi)那(na)位(wei)朋(peng)友送她上了(le)车。
母亲的离世给她带(dai)来了(le)不小的打击。由于在医(yi)疗行业工作,常看写满了(le)病例生存率的医(yi)学报告,所以之前(qian)很长一段时间,生死对董英来说就是(shi)一个数字。母亲的离世,让死亡成了(le)一个具体的画面,“不管你多么伟大或者渺小,不管你怎么挣扎,这是(shi)所有人都要(yao)面对的结局。”
“死亡来到我身(shen)上的时候,我的财产怎么办?我的猫怎么办?”董英意识到,自(zi)己的财产继承是(shi)个问题。她不想把自(zi)己的钱(qian)留给家里的亲戚,他们(men)和自(zi)己都比较疏远(yuan),她只想把自(zi)己在世界上的唯一的牵(qian)挂(gua)安置好。
市民来中华遗嘱库咨询。 受访者供图
过程波澜(lan)不惊。董英选了(le)一个平常的工作日,没有特意装扮,来到中华遗嘱库,把自(zi)己的房子(zi)、股票和存款一一列明,安排好去(qu)处:50万元存款给那(na)位(wei)陪伴自(zi)己度过晦暗时期的朋(peng)友,拜托她帮忙照顾自(zi)己的猫和乌龟;30万元留给了(le)父亲。剩(sheng)下的,她决定全(quan)部捐(juan)给希望工程。
“教育是(shi)把人拖(tuo)出(chu)泥潭的唯一路径。”出(chu)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董英深(shen)知读书的重要(yao)性,她想让更多孩子(zi)、尤(you)其(qi)是(shi)女孩子(zi)接受教育,在未来有能力独立(li)养(yang)育自(zi)己。
越(yue)来越(yue)多像董英一样的年轻人开(kai)始立(li)遗嘱。根据《中华遗嘱库白皮书(2023年度)》,近十一年,立(li)遗嘱人群平均年龄从77.43岁下降至67.82岁,中青(qing)年人群的遗嘱保管数量近七年间增长了(le)六十余倍,未婚不婚者的遗嘱保管数量2017年至2022年间增长了(le)13倍。
中华遗嘱库工作人员崔文姬也注意到了(le)明显的变(bian)化(hua)。六七年前(qian),她刚(gang)入行时,来咨询的几乎全(quan)是(shi)老人,“年轻人很少,一年可能超不过10个。”如今,90后甚至00后都开(kai)始立(li)遗嘱。截至2023年12月31日,已有2461位(wei)90后在中华遗嘱库立(li)下遗嘱,“还有一家三口一起来的。聊起来的时候,也不像以前(qian)一样完全(quan)不了(le)解(怎么立(li)遗嘱),很多人都在网上查过。”
年轻人立(li)遗嘱的契机(ji)五花(hua)八门。有时是(shi)体检报告里一个异常的指标,有时是(shi)恰逢另一半生日、想要(yao)送上一份特殊的礼物(wu),还有可能是(shi)继承父母遗产时发现(xian)没有遗嘱导致(zhi)程序复(fu)杂,甚至只是(shi)想体验一下和世界说再见的感觉。新京报曾(ceng)就“为什么越(yue)来越(yue)多年轻人开(kai)始立(li)遗嘱”在微博上发起投票,有超过半数的人选择“怕意外发生时,来不及跟世界体面告别”。
他们(men)的财产也五花(hua)八门。2023年初(chu),一位(wei)有百万粉丝(si)的90后B站(zhan)博主来到中华遗嘱库订立(li)遗嘱,决定去(qu)世后将自(zi)己名下价值300万元的虚拟资产留给父母,并将自(zi)己的B站(zhan)账(zhang)号留给好友运营。
家人已不是(shi)年轻人遗产的全(quan)部去(qu)处,有人留给初(chu)恋,有人留给未婚妻。一位(wei)22岁的男性室内设计(ji)师把存款和老家保存的几千本书都留给了(le)一位(wei)网友,“在我心情低落的时候,这位(wei)朋(peng)友给过我极大的鼓励。”青(qing)海(hai)西宁一位(wei)35岁的未婚女子(zi)把部分财产捐(juan)给了(le)当地的野(ye)生动物(wu)园,她本身(shen)就喜欢动物(wu),“我觉得(de)西宁野(ye)生动物(wu)园救(jiu)助高原动物(wu)很有意义,我也希望尽自(zi)己的一份力。”
中华遗嘱库登记场景。 受访者供图
今年30岁的崔文姬也给自(zi)己立(li)了(le)遗嘱。那(na)是(shi)6年前(qian),她第一次(ci)在地铁上低血糖,浑(hun)身(shen)冒冷汗,眩晕,呼吸也困难,总觉得(de)自(zi)己和身(shen)边的人都飘在半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她喝了(le)水(shui)、吃了(le)糖,慢慢缓过来。当时,崔文姬的作息也不规律,“猝死”也是(shi)新闻(wen)报道(dao)里常出(chu)现(xian)的词,她心里有些害怕,决定提前(qian)做(zuo)好安排,“既然自(zi)己也是(shi)做(zuo)这个工作的,就当体验了(le)。”
那(na)次(ci),同事坐在她此前(qian)的位(wei)置,她坐在了(le)之前(qian)市民坐的位(wei)置上。因为对整(zheng)套流程很熟悉(xi),崔文姬毫不紧张,“感觉像在演戏一样。”
直到需要(yao)简述遗嘱内容的环节,她一个字一个字把遗嘱读出(chu)来,再拿(na)到一张薄薄的遗嘱证,才有了(le)真实感。
一辈(bei)子(zi)的亲情、纠葛、希冀,还有担忧
或许(xu)对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死亡都不算迫近。但老年人不一样。
每次(ci)接待完老人,中华遗嘱库工作人员刘千都会祝对方活到百岁,老人很感激,但几乎都摇摇头:明天怎样我还不知道(dao)呢(ne)。
死亡的确会随时来临。63岁的陈闻(wen)本和丈夫约好,在2024年5月27日下午前(qian)往公证处,把房子(zi)公证给女儿。但当天早上,丈夫突发心脏病去(qu)世。
陈闻(wen)有些后悔(hui),“我觉得(de)(立(li)遗嘱的想法(fa))还是(shi)和他提晚了(le)。”其(qi)实,她很早就有立(li)遗嘱的计(ji)划,“女儿结婚了(le),我们(men)也老了(le),想方便女儿继承财产。”在和朋(peng)友聊天的过程中,陈闻(wen)发现(xian)很多比自(zi)己年纪小的人都准备好了(le)遗嘱。她和丈夫商量,但遭到了(le)反对,“他觉得(de)人还活着,不想搞这些。”
后来,丈夫确诊肺癌,身(shen)体越(yue)来越(yue)差。一开(kai)始,陈闻(wen)还是(shi)不敢提,怕对方“有想法(fa)”。等到终于开(kai)了(le)口,丈夫也点(dian)了(le)头,意外却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崔文姬见过太多这种情况。2019年以前(qian),中华遗嘱库只在北京西交民巷开(kai)设了(le)一处登记中心,老人们(men)在这里排起长队,常常是(shi)预约的时候身(shen)体还不错,等过了(le)近一年、真正(zheng)开(kai)始登记办理的时候,老人已经(jing)不在了(le)。“大家还是(shi)对遗嘱这个事情有一点(dian)忌讳,让他身(shen)体好的时候做(zuo),他觉得(de)不吉利,就等身(shen)体查出(chu)毛病了(le)再做(zuo),但那(na)个时候听说读写能力就比较差了(le),健(jian)康情况的变(bian)化(hua)是(shi)很快的,得(de)赶紧办。”崔文姬说。
不少老人在立(li)遗嘱时显得(de)有些紧张。为了(le)确保老人订立(li)遗嘱时认(ren)知状态良(liang)好,中华遗嘱库设置了(le)精神评估(gu)环节,包(bao)括算数和记忆力相关题目,“很多人紧张,说‘没上过几年学,还要(yao)考试’。”立(li)遗嘱全(quan)程都要(yao)录像,不能暂停、剪辑、拼接,“有的老人(念遗嘱的时候)一紧张就卡壳,要(yao)重复(fu)录好几遍。签字的时候,突然一紧张就说‘年纪大了(le)老是(shi)糊里糊涂的’,这也会造成歧义,要(yao)重新录。”
市民登记场景模拟。 受访者供图
薄薄的一张遗嘱凝结着老人这一辈(bei)子(zi)的亲情、纠葛、希冀,还有担忧。据统计(ji),多数老人选择将遗产留给配偶和子(zi)女。“很多老人满眼都是(shi)孩子(zi),根本不会想自(zi)己的吃穿问题,都是(shi)想着未来要(yao)少给子(zi)女添麻(ma)烦。”刘千常和老人聊聊他们(men)年轻时的生活、和家人的关系,老人常常说着说着就掉了(le)眼泪。
也有老人在这里袒露了(le)绝(jue)望和决绝(jue)。曾(ceng)有一位(wei)衣兜里揣(chuai)着房产证的老人告诉工作人员,“我来立(li)遗嘱是(shi)为了(le)维(wei)护自(zi)己应有的尊严。”他的儿子(zi)常年失业在家,动不动向(xiang)他要(yao)钱(qian),不高兴时还殴打老人。
后来,儿子(zi)将老人赶出(chu)家门,在家里到处找老人的房产证,想变(bian)卖家产。无(wu)奈之下,老人决定立(li)下遗嘱,作为维(wei)护自(zi)己合(he)法(fa)权益的最后手段。还有北京郊区的一位(wei)老人,选择把存款和房产都留给大儿媳,其(qi)他子(zi)女一份不给——她的老伴因病去(qu)世,大儿子(zi)也早逝,在老人确诊癌症(zheng)住院做(zuo)手术期间,大儿媳悉(xi)心照料(liao),其(qi)他子(zi)女却不闻(wen)不问。
张柳和老伴把房产、存款留给了(le)16岁孙(sun)子(zi)——孙(sun)子(zi)患有自(zi)闭(bi)症(zheng),两人想尽力给他的未来增加一点(dian)保障。
孙(sun)子(zi)3岁时被诊断为自(zi)闭(bi)症(zheng)后,孩子(zi)父亲辞去(qu)了(le)工作,专心带(dai)他看病。三年过后,积蓄(xu)耗光(guang),差点(dian)房子(zi)也要(yao)卖掉,仍看不见治(zhi)愈的希望。人的心力也被耗没了(le),夫妻俩离了(le)婚,孩子(zi)判给了(le)母亲。
张柳放心不下。孙(sun)子(zi)刚(gang)出(chu)生几天,她就开(kai)始照顾。她决定,帮前(qian)儿媳一起继续照料(liao)孙(sun)子(zi),但这遭到了(le)儿子(zi)的强烈反对,“他觉得(de)我们(men)身(shen)体也不好,孩子(zi)也判给了(le)他前(qian)妻,我们(men)干吗还要(yao)掺(chan)和。”有了(le)隔阂,儿子(zi)和两位(wei)老人也渐渐少了(le)联系。
这几年,孩子(zi)周一到周五都跟着母亲,每天去(qu)培训机(ji)构上课,学习穿衣服、洗澡、和人沟通。到了(le)周末,张柳就把孙(sun)子(zi)接回自(zi)己家,陪他出(chu)去(qu)逛(guang)公园、博物(wu)馆。
孙(sun)子(zi)虽不善于沟通和长篇大论,但很擅长表达爱意,常搂着张柳说:“奶奶我很喜欢你。”如今他身(shen)高已有一米八,有时候张柳抱怨他在前(qian)面走得(de)太快,自(zi)己跟不上,男孩会转头回来,拉起奶奶的手。
张柳总希望能多看到孙(sun)子(zi)的一些进步和成长,但她和老伴都已经(jing)75岁,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如果两人去(qu)世,孩子(zi)的母亲也老了(le),独自(zi)生活的孩子(zi)就只能进托管机(ji)构,需要(yao)生活费,“我尽量留点(dian)钱(qian)给他,希望他将来去(qu)托管机(ji)构不要(yao)受太多罪。”
立(li)遗嘱时,在最后的幸福留言环节,张柳表达了(le)自(zi)己的期望:希望孙(sun)子(zi)健(jian)康长大,听母亲的话,多学些东西,也希望自(zi)己能再多陪他几年。
肉麻(ma)的、酸楚的,平日讲不出(chu)口的话
幸福留言、情感录像等是(shi)中华遗嘱库推(tui)出(chu)的情感服务。遗嘱负责用“法(fa)言法(fa)语”明确财产归属,这些文字和影像负责用真情实感的表达,来传递(di)遗嘱人对家人的关爱。
中华遗嘱库工作人员为市民介绍幸福留言服务。 受访者供图
根据数据分析,近90%的幸福留言和子(zi)女有关,超过3%与孙(sun)辈(bei)有关,超过6%与配偶有关,与挚友、同学、同事有关的占1.07%。此外,超过80%的幸福留言内容是(shi)对后人寄予期望与祝福。
崔文姬发现(xian),女性遗嘱人往往更感性,也更愿意表达感情,甚至说着说着开(kai)始流泪。而男性长辈(bei)则(ze)相对含蓄(xu)。有的老人会给家人唱一首歌,甚至唱一曲家人最爱听的戏。还有的老人会为了(le)立(li)遗嘱特意精心打扮一番(fan),做(zuo)个美(mei)甲,戴上耳钉(ding)和珍珠项(xiang)链,在镜头前(qian)留下庄重的影像。
崔文姬对一对做(zuo)中医(yi)事业的老夫妻印(yin)象很深(shen)。两人打拼一生,财产不少,子(zi)女的生活和工作也很顺利,老两口决定把财产互相留给对方,不给孩子(zi),两人都去(qu)世后,就把财产回馈社会。那(na)位(wei)女性长辈(bei)在情感录像里叮嘱子(zi)女,“没有什么财产留给你们(men),留给你们(men)的,只有白手起家、自(zi)力更生的精神财富。我们(men)只希望将财产回馈社会,为国家的中医(yi)事业做(zuo)一些贡献。”
85岁的金丽留下了(le)类似(si)的留言。她曾(ceng)做(zuo)过中小学和大学老师,如今还在写东西、做(zuo)讲座,唯一的儿子(zi)已经(jing)定居国外,子(zi)孙(sun)的生活都不错。
对金丽来说,财产的继承没有太多需要(yao)考虑的问题,“我只有一个儿子(zi),过得(de)也很好。我不是(shi)有多少财产要(yao)给儿子(zi)、孙(sun)子(zi),我是(shi)想把我的精神、对人生的看法(fa)和感悟、我的努力传给他们(men),想用一种书面或语音的方式把家风(feng)传下去(qu)。”平日里,子(zi)孙(sun)工作都很忙,能坐下来好好交流的机(ji)会并不多,金丽想给他们(men)一个了(le)解自(zi)己的机(ji)会,“他们(men)看到留言,知道(dao)曾(ceng)有这么一位(wei)长辈(bei),为了(le)目标和理想放弃一切、勇(yong)往直前(qian),就可以了(le)。”
人们(men)在这里留下了(le)太多平时不会讲出(chu)口的话,肉麻(ma)的、酸楚的、直白的,平时或是(shi)因为沟通机(ji)会少,或是(shi)碍于面子(zi),没能得(de)到当面表达的机(ji)会。
中华遗嘱库工作人员协助市民填写资料(liao)。 受访者供图
崔文姬记得(de),有一位(wei)老人在留言卡上写了(le)大几百字,又拿(na)了(le)几张A4纸,满篇地写。她在字句里回忆了(le)自(zi)己和爱人的生平: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当年知青(qing)下乡,为了(le)儿子(zi)的生活考虑,他们(men)把儿子(zi)留在城市里的姥姥家,把女儿带(dai)在了(le)身(shen)边。因为常年在两地生活,父母和儿子(zi)的情感联络(luo)比较少,儿子(zi)不知道(dao)两人的良(liang)苦(ku)用心,一直觉得(de)父母偏心,慢慢地从不亲近转为敌对。父亲去(qu)世的时候,儿子(zi)都没有参加葬礼。“这位(wei)阿姨非常伤心,她和孩子(zi)很长时间都没有联系,也没有合(he)适的机(ji)会去(qu)说,就决定在留言卡中写下来,让儿子(zi)知道(dao)之前(qian)的经(jing)历(li)。”
几乎每个家庭都有这样平日难以启齿的秘密,越(yue)来越(yue)多的人们(men)选择把它(ta)封存在这里。近几年,订立(li)遗嘱的人数每年都在增长。据《中华遗嘱库白皮书(2023年度)》,2013年,我国订立(li)遗嘱的人数仅(jin)为6804人,但2016年到2023年,每年订立(li)遗嘱的人数平均在4万人左右,2023年,这个数字突破了(le)6万。
如今,崔文姬每天都要(yao)接待几十位(wei)咨询者。有人来咨询时会有些不好意思(si),说“我没什么财产”,但在崔文姬看来,无(wu)论钱(qian)多钱(qian)少,只要(yao)想给家人保障、不希望以后生出(chu)无(wu)关的纠纷,最好就提前(qian)作出(chu)安排。这也是(shi)用来对抗无(wu)常和不确定性的一份底气,“每次(ci)哪个地方不太平,或者身(shen)体上有点(dian)不舒(shu)服了(le),会突然想起我还有一份遗嘱,就觉得(de)也没什么了(le),因为都安排好了(le)。”
有些老人立(li)完遗嘱后仍然有些担忧,“如果孩子(zi)对我不好了(le),我能不能改?”崔文姬总是(shi)宽(kuan)慰对方:“遗嘱的修改很正(zheng)常。”她自(zi)己立(li)遗嘱的时候,还没有谈恋爱,财产理所应当地留给了(le)身(shen)边最亲近的父母和妹(mei)妹(mei)。但等今后结婚或者有了(le)孩子(zi),重心可能要(yao)偏向(xiang)自(zi)己的家庭,给孩子(zi)保留。再过几十年,和爱人关系稳定后,可能也会给爱人做(zuo)出(chu)保留,“一份遗嘱只是(shi)在当下的人生阶段做(zuo)一个预先安排,它(ta)会随着你的成长、家庭结构的变(bian)化(hua)而修改。人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安排。”
遗嘱宣(xuan)读。 受访者供图
根据国家统计(ji)局发布的数据,截至2023年末,我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已达到2.9亿人,占总人口的21.1%。预计(ji)到2033年,这部分人口将突破4亿,占总人口四分之一。人口老龄化(hua)已成为今后较长一段时期我国的基本国情,订立(li)遗嘱、防(fang)范纠纷的需求也将越(yue)来越(yue)大。“未来,遗嘱也会像保险一样更加普及,成为人生必须要(yao)做(zuo)的几件大事中的一件。”崔文姬说。
(除崔文姬、刘千外,文中人物(wu)均为化(hua)名)
新京报记者 彭冲 左琳
编(bian)辑 杨海(hai) 校(xiao)对 李立(li)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