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盟的诞生不仅是(shi)个人政治野心的产物，更是(shi)对德(de)国政治生态(tai)结(jie)构性(xing)矛盾的回应。瓦根克内希特(te)的东(dong)德(de)背景、经济学博士学位以及(ji)独立思想者(zhe)的形象，使(shi)其成为连接传统工(gong)人阶级(ji)与对现状不满的中产阶级(ji)的桥梁。然而，政党名称与领袖(xiu)的高度(du)绑定，也引发外界对其“个人崇拜”倾向的质疑(yi)。瓦盟的成功很大(da)程(cheng)度(du)上依赖于瓦根克内希特(te)的个人魅力(li)，这种依赖可(ke)能(neng)成为其长期稳定的隐患。

萨拉·瓦根克内希特(te) 视觉中国 资料图(tu)

选举表现与地(di)方执政实践：从初(chu)创(chuang)到主流

从其当前的政治表现来看，瓦盟无疑(yi)取得了令人瞩目的选举成绩。在2024年6月的欧洲议会选举中，该党以6.17%的得票率首(shou)次进入欧洲政治舞台(tai)。更关键的是(shi)同年9月的三场州议会选举：

萨克森州：得票率11.8%（第三大(da)党），获26个议席；

图(tu)林根州：15.8%（第三大(da)党），获23个议席；

勃兰登堡州：13.5%（第三大(da)党），获17个议席。

总计(ji)66个州议席的突破，标(biao)志(zhi)着瓦盟从边缘政党跃升为地(di)方政治的重要参(can)与者(zhe)。在图(tu)林根州，瓦盟与基(ji)民盟（CDU）、社民党（SPD）组建(jian)了德(de)国首(shou)个“黑莓联盟”（紫-黑-红(hong)）；在勃兰登堡州，则与社民党组成执政联盟。这些合(he)作打(da)破了德(de)国传统主流政党对新兴(xing)势力(li)的排(pai)斥。

政策框(kuang)架：“经济左(zuo)翼-文(wen)化右翼”的融合(he)

瓦盟的政策纲领呈现出明显的“杂交性(xing)”。在经济领域，它延续了左(zuo)翼党的传统主张：呼吁国有化关键产业、改(gai)革“债务刹车”机制以扩大(da)基(ji)础(chu)设施投资、征收高额财(cai)富税，并承(cheng)诺提高养老金与最低工(gong)资。然而，在社会与文(wen)化议题上，瓦盟却展现出与左(zuo)翼党截然不同的保守(shou)倾向：主张严格限制移民、反对“激进的性(xing)别政策”。在对外政策上，瓦盟明确反对向乌克兰运送武器(qi)，认为这将会把德(de)国拖入战争，应当依靠政治手段(duan)结(jie)束(shu)战争。瓦盟对欧盟及(ji)北约持批判态(tai)度(du)，强调国家主权，主张减少对欧盟和美国的依赖。它是(shi)“唯一反对在德(de)国部署(shu)美国中程(cheng)导弹的政党”。 此外，瓦盟还公开呼吁解除对俄罗斯的制裁，以平抑能(neng)源价(jia)格、促进德(de)国经济复苏。

“经济左(zuo)翼-文(wen)化右翼”的混合(he)立场，使(shi)瓦盟在德(de)国政治光(guang)谱中难(nan)以归类。其支持者(zhe)既包括东(dong)德(de)地(di)区因去工(gong)业化而失(shi)业的蓝领工(gong)人，也包括对传统政党官僚化作风(feng)反感的城(cheng)市中产。这种政策混搭帮助(zhu)瓦盟扩大(da)了选民基(ji)础(chu)，但意(yi)识(shi)形态(tai)的模糊(hu)性(xing)也可(ke)能(neng)削弱其政治可(ke)信度(du)。而瓦盟的对外政策成为其与主流政党合(he)作的最大(da)障碍。例如，在2024年11月萨克森州的联合(he)执政谈判中，瓦盟坚持将自己的和平主张写(xie)入联合(he)执政协(xie)议的序言，导致谈判破裂。

组织策略与发展困境：小党的两难(nan)抉择

瓦盟的前身是(shi)瓦根克内希特(te)在2023年10月发起的倡导其政治理(li)念的组织 “萨拉·瓦根克内希特(te)项目”。现在，已经正式成为政党的瓦盟仍(reng)然以“政治项目”自居(ju)，强调灵活性(xing)与务实性(xing)。其官网明确写(xie)道(dao)：“我们希望以缓慢、可(ke)控的方式发展，以免危及(ji)这个项目。”

这种“宁缺毋滥”的策略在初(chu)期成功塑造了“反建(jian)制革新者(zhe)”形象，但在2025年联邦议会提前选举的压力(li)下，瓦盟被迫调整节奏。为应对选举，该党加速(su)地(di)方组织建(jian)设（如2024年12月成立汉堡地(di)方协(xie)会），并仓促地(di)在2025年1月12日于波恩举行的全国党代会上通(tong)过了联邦竞选纲领。

由此可(ke)以看出，瓦盟“灵活”“不断发展变化”的“项目”定位带来结(jie)构性(xing)弱点。一方面，其成员规模严格受限，地(di)方组织网络薄弱，难(nan)以支撑全国性(xing)竞选；另一方面，政策制定过程(cheng)缺乏(fa)透明度(du)，被批评(ping)为“瓦根克内希特(te)一人决策”。瓦盟试图(tu)以某种精英化模式规避传统政党的问题，但这也可(ke)能(neng)削弱其普遍的动员能(neng)力(li)。

联邦议会选举展望：做有原则的反对派？

2025年联邦议院选举对瓦盟来说具有重要意(yi)义。

目前民调显示瓦盟的支持率徘徊在4%左(zuo)右，距(ju)离5%的议会门(men)槛仅一步之遥。若成功跨过这个门(men)槛，瓦盟将给(gei)联邦议会带来新鲜的执政风(feng)气，并可(ke)能(neng)推动德(de)国就移民政策、外交自主、能(neng)源安(an)全等议题展开更加激烈(lie)的辩论。

当然瓦盟也将由此在联邦政治层面经受更严峻的挑战：

首(shou)先，在意(yi)识(shi)形态(tai)上，如何在经济左(zuo)翼与文(wen)化保守(shou)主义之间维(wei)持平衡？

其次，德(de)国的主流政党虽未对瓦盟设置“政治防火墙”，但其在外交领域的主张将成为其与主流政党合(he)作的巨大(da)障碍。

第三，瓦盟显然存在“领袖(xiu)依赖”。瓦根克内希特(te)现年55岁，其个人健康或政治失(shi)误可(ke)能(neng)直接动摇政党根基(ji)。这也可(ke)能(neng)成为其选民及(ji)潜在选民的担忧。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瓦盟即便进入联邦议会，也不太可(ke)能(neng)执政。

瓦盟本身似乎也更倾向于成为联邦议会中的反对派。瓦盟联合(he)主席阿(a)米拉·穆罕默(mo)德(de)·阿(a)里（Amira Mohamed Ali）并不排(pai)除该党在大(da)选后(hou)参(can)政的可(ke)能(neng)性(xing)：“如果有机会参(can)政，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他(ta)同时也表示，重要的是(shi)瓦盟真正要做的是(shi)改(gai)变德(de)国政坛。瓦盟绝不会支持多(duo)年来已经行不通(tong)并已引起民众极大(da)不满的东(dong)西(xi)，因此，最好是(shi)由反对派来向政府施加压力(li)。

莱比锡(xi)政治学家亨德(de)里克-特(te)拉格尔（Hendrik Träger）做出这样的判断：“萨赫拉·瓦根克内希特(te)并不希望瓦盟被认为没有能(neng)力(li)组建(jian)执政联盟，而是(shi)希望人们认为瓦盟是(shi)有原则的。瓦根克内希特(te)的政治风(feng)格也更倾向于是(shi)根本性(xing)的反对派。”

未来发展：政党政治重构的风(feng)向标(biao)

瓦盟的崛起揭示了德(de)国政坛的多(duo)重裂痕：东(dong)西(xi)部发展失(shi)衡、全球化冲击(ji)下的经济主权争议，以及(ji)选民对传统政党信任(ren)和信心的流失(shi)。其政策主张虽存在矛盾，却精准捕捉到部分群体的诉求。然而，从地(di)方政党升级(ji)为全国性(xing)力(li)量，瓦盟仍(reng)需解决组织形态(tai)薄弱、意(yi)识(shi)形态(tai)混杂等核心问题。

2025年大(da)选后(hou)，无论瓦盟能(neng)否进入联邦议院，其作为“革新者(zhe)”和“抗(kang)议政党”的试验都将为德(de)国政治生态(tai)注入新的变量。瓦盟的成败将检验德(de)国选民是(shi)否愿意(yi)接受一种非传统的左(zuo)翼政治范式。

在民粹主义与建(jian)制派博弈加剧的背景下，瓦盟的发展或许也可(ke)以预示欧洲左(zuo)翼运动能(neng)否找到一条超越传统左(zuo)右分野的新路(lu)径。

（朱宇方，同济大(da)学德(de)国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