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兹克(ke)建筑奖于1979年(nian)在美国芝加哥创立，每年(nian)仅授予(yu)一位建筑师或一家(jia)事务(wu)所/工作室，以(yi)表彰其在建筑设计中所反映出的天赋、远(yuan)见和责(ze)任感(gan)，及其通过建筑艺术对人类(lei)社会和人居环境所做出的持(chi)续(xu)和卓著的贡献。刘家(jia)琨(kun)是(shi)普利兹克(ke)建筑奖的第54位获得(de)者，也(ye)是(shi)历史上第三(san)位获此殊(shu)荣的华人。

这位问鼎“全球建筑领域的最高荣誉”的建筑师，却是(shi)“土味十足”的人。他年(nian)轻时下乡当过知青，热爱文学和绘画，迄今为止大部分时间都工作和生活在四川成(cheng)都，所有建筑作品都在中国，其中大多数分布(bu)在成(cheng)都周(zhou)围。他自嘲为“中华田园建筑师”：“要接地气，这种状态可以(yi)滋养你。”

刘家(jia)琨(kun)的家(jia)乡四川，这片神奇的土地囊括了(le)地球上几乎所有的地形(xing)地貌，包括平原、丘陵、山地、高原、河谷、雪山、冰川等。独特的自然地理禀赋不仅塑造了(le)多元共生的地域文化，更(geng)为刘家(jia)琨(kun)的建筑设计人生注入了(le)灵(ling)感(gan)与养分。

“从成(cheng)都平原中心的城市驾车出去几个小时，你可以(yi)经(jing)历从湿地水草到(dao)苔藓(xian)地衣的植(zhi)物学断层，同(tong)时也(ye)路过汉、羌等多民族聚居地而抵达雪域高原。这种风土人情的清晰(xi)剖面可以(yi)让人很容易感(gan)知一个世界的完整结构，避免认知单一、感(gan)受贫乏。关于混杂丰富和融汇一炉，火锅应该算是(shi)一个象征吧。”刘家(jia)琨(kun)说。

刘家(jia)琨(kun)把他的“火锅”理念运用到(dao)了(le)成(cheng)都西村大院(yuan)的设计中，这座横跨整个街区的五层建筑，以(yi)开(kai)阔的运动场为核(he)心，四周(zhou)如立体书架(jia)般错(cuo)落有致地环绕着各色商铺，生动演绎(yi)着成(cheng)都人最原汁原味的生活图景。大院(yuan)摒弃了(le)传统(tong)封(feng)闭的门墙设计，遛鸟的老人、打卡的网红、踢球的小孩……从街边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yi)优哉游哉地钻进去，享(xiang)受大院(yuan)里(li)的闲适慢生活，竹林、溪水、盖碗(wan)茶，还有川菜。西村的屋(wu)顶是(shi)斜长的步道，散步、拍照、打卡、观景、看(kan)比赛。

西村大院(yuan)的设计，宛如沸腾的成(cheng)都火锅，各种食材纷繁入锅，却熬煮(zhu)出了(le)麻辣鲜香的生活滋味。它又似生养刘家(jia)琨(kun)的四川盆地，外(wai)表看(kan)似围合封(feng)闭，内里(li)却孕育出了(le)丰富多样的地域文化。

刘家(jia)琨(kun)的代表作之一——成(cheng)都西村大院(yuan)。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刘坤摄

2016年(nian)，西村大院(yuan)的模型被摆在威尼斯双年(nian)展的中央馆，更(geng)成(cheng)为刘家(jia)琨(kun)摘得(de)普利兹克(ke)奖桂冠的重要代表作品：“他将本土和全球维度相结合，并取(qu)得(de)了(le)前所未有的成(cheng)效。”

刘家(jia)琨(kun)的“土味儿”不仅体现在他的设计理念上，还体现在建筑用材上。他不喜欢采用成(cheng)品建材，更(geng)青睐于传统(tong)工艺，力图通过令人信服的设计哲学和智(zhi)慧，以(yi)低造价和低技(ji)术手段营造高度的艺术品质，在经(jing)济(ji)条件、技(ji)术水准和艺术品位之间寻(xun)求一个平衡(heng)点。如今这个被建筑界广为称道的“低技(ji)策略”，最早来自他在农村建房子的体会。

20世纪90年(nian)代，以(yi)画家(jia)罗中立的工作室为开(kai)端，刘家(jia)琨(kun)开(kai)始了(le)在川西平原的建筑实(shi)践，这种实(shi)践是(shi)在农村开(kai)始的。罗中立、何多苓工作室是(shi)当时国内首批兴建的艺术家(jia)工作室，这举动已经(jing)奢侈得(de)令画家(jia)自己不安，投资建设当然更(geng)要节俭。买地的时候，已经(jing)约定要由当地农民兄弟来施(shi)工，他们大多未经(jing)正规培训，一眨眼就会出错(cuo)。“你就是(shi)把他打死(si)又救活，他仍(reng)然会出错(cuo)，扣工钱也(ye)只是(shi)说说罢了(le)，也(ye)没有别的制约。”

从最初的气恼、无奈到(dao)逐渐习惯(guan)，刘家(jia)琨(kun)因地制宜，想出了(le)一些办法，竟取(qu)得(de)了(le)始料未及的艺术美感(gan)。比如为了(le)避免大片墙面抹灰不平整，刘家(jia)琨(kun)干脆让工人用乱抹掩(yan)盖瑕(xia)疵，并规定抹平拿不到(dao)工钱。农民工兄弟们笑成(cheng)一团，觉得(de)遇到(dao)了(le)傻瓜。但将近(jin)完工的某一天，刘家(jia)琨(kun)正摸着墙壁检(jian)查效果，墙头上突然有个声音说：“刘工，这还是(shi)有点好看(kan)呢。”

文人建筑师

“家(jia)琨(kun)在建筑师里(li)是(shi)比较罕见的文化人，或者叫作读书人。”四川建川博物馆馆长樊建川说。

樊建川不仅是(shi)刘家(jia)琨(kun)近(jin)30年(nian)的挚友，也(ye)是(shi)他的业(ye)主。在他看(kan)来，刘家(jia)琨(kun)首先是(shi)一位文人，对诗(shi)歌(ge)、哲学、文学、绘画和历史都有着独到(dao)的见解与深(shen)厚的积淀。正是(shi)这种深(shen)厚的文化底蕴和人文情怀(huai)，使得(de)刘家(jia)琨(kun)在建筑精神层面超越了(le)大多数建筑师，并不断突破自我，创造出具有深(shen)刻(ke)思想内涵的建筑作品。这种文人的视(shi)野与情怀(huai)，也(ye)成(cheng)为他建筑实(shi)践中不可或缺的核(he)心动力。

2008年(nian)汶川地震发生后，刘家(jia)琨(kun)与无数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人们一样，第一时间奔赴灾区，捐(juan)钱捐(juan)物，投身志愿服务(wu)。然而这些行动，始终未能完全抚平他内心的不安与责(ze)任感(gan)。

刘家(jia)琨(kun)在汶川地震后赶赴灾区的照片，记录了(le)他站在废墟之间的身影。照片中的他衣衫凌乱，神情凝重，眉宇间透露(lu)出面对巨大灾难时的无措与哀恸。然而冷静下来后，建筑师的本能驱使他思考，如何用自己的专业(ye)知识，做点更(geng)有价值的事情。

“汶川地震对每一个四川人都是(shi)感(gan)同(tong)身受的，因为我是(shi)个建筑师，我想做点最熟练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刘家(jia)琨(kun)说。

在灾后的建筑重建中，刘家(jia)琨(kun)展现出了(le)极具人文关怀(huai)的创新思维——把地震废墟中的废弃物转(zhuan)化为“再生砖(zhuan)”，生产出物理强度和经(jing)济(ji)效益均高于原生材料的砖(zhuan)块。彭州(zhou)小鱼洞的村落重建，以(yi)及建川博物馆聚落中“5·12抗震救灾纪念馆”的院(yuan)落，都采用了(le)这种“再生砖(zhuan)”作为主要建筑材料。

这一实(shi)践不仅是(shi)对废弃材料的物理重塑，更(geng)象征着精神与情感(gan)的重生。每一块“再生砖(zhuan)”都承载着灾难的记忆，见证着从废墟中崛(jue)起的力量。它们不仅是(shi)伤(shang)痛的记录者，更(geng)是(shi)这个国家(jia)和民族在巨大自然灾害面前，坚(jian)韧不屈、众(zhong)志成(cheng)城的精神象征。这些砖(zhuan)块，既(ji)是(shi)过去的见证，也(ye)是(shi)未来的希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越来越凸显出刘家(jia)琨(kun)作为建筑师的智(zhi)慧，和他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huai)，这就是(shi)文人建筑师能做到(dao)的事情。”樊建川说。

刘家(jia)琨(kun)还捐(juan)建了(le)一个他迄今为止体量最小的作品——胡慧姗纪念馆。胡慧姗是(shi)在汶川地震中失去生命的孩子，生于1993年(nian)，去世时15岁，生前喜欢文学，梦想成(cheng)为作家(jia)。刘家(jia)琨(kun)在地震后结识了(le)她的父母(mu)，总觉得(de)捐(juan)钱捐(juan)物也(ye)不能安慰到(dao)痛失爱女(nu)的夫妻，于是(shi)征求胡慧姗父母(mu)的同(tong)意，决定建一个纪念馆。

这个决定得(de)到(dao)老友樊建川大力支持(chi)，他慷慨地捐(juan)出建川博物馆聚落里(li)的一片树林。胡慧姗纪念馆就建在里(li)面，它以(yi)地震灾区最常见的坡顶救灾帐篷作为原型，外(wai)部红砖(zhuan)铺地，墙面采用民间最常用的抹灰砂浆；内墙刷成(cheng)粉红色，摆放着女(nu)孩生前的各种用品。从一个圆形(xing)天窗洒进的光线，使这个小小空间纯洁而娇艳，也(ye)寓意灵(ling)魂进出的通道。参观者不能进入房间，却能透过一个反装的猫眼，窥见女(nu)孩短促的一生。

“用废墟材料做‘再生砖(zhuan)’，为普通女(nu)孩建纪念馆……都不像(xiang)以(yi)往的设计那(na)样受人委(wei)托，搜肠刮肚，而是(shi)涌浪一翻就在眼前。是(shi)我自己非(fei)做不可，这样做只因为我身在四川，又是(shi)个建筑师。”刘家(jia)琨(kun)说。

向上生长

刘家(jia)琨(kun)并不一开(kai)始就是(shi)天才的建筑师，他的经(jing)历质朴又从容，17岁那(na)年(nian)下乡当知青，和农民一样在土里(li)刨食；上大学前从未听说过“建筑学”，填志愿时连“仓库保管”和“皮革处理”都填了(le)，“无非(fei)是(shi)一个知识青年(nian)想跳出农村找个工作”；毕业(ye)十多年(nian)间，他一度几乎完全放弃了(le)建筑专业(ye)，主要精力和兴趣投到(dao)了(le)热爱的文学上。

直到(dao)1993年(nian)，同(tong)学汤(tang)桦在上海(hai)的建筑个展，给了(le)刘家(jia)琨(kun)很大震动：“原来建筑是(shi)这样有魅力的一件事，建筑师也(ye)可以(yi)办个展，中国的建筑时代要来了(le)。”从此以(yi)后，用老友画家(jia)何多苓、诗(shi)人翟永明的话说，刘家(jia)琨(kun)“一夜突变”，成(cheng)了(le)建筑人。

重返(fan)建筑领域，也(ye)是(shi)顺应时代的召唤。20世纪90年(nian)代初，中国经(jing)济(ji)发展加速，无数建筑如雨(yu)后春笋般崛(jue)起，建筑师们因此迎来了(le)前所未有的繁忙与机遇。几十年(nian)间，中国建筑师不断地迭代试错(cuo)，从默默无闻，变成(cheng)了(le)世界建筑的一支新力量。

“中国这么大，文化这么丰富，思想上、方法上、文化上的那(na)种多样性，是(shi)世界上名列前茅的，也(ye)是(shi)令国外(wai)同(tong)行羡慕的。”刘家(jia)琨(kun)说。

回归(gui)或许源于一瞬间的唤醒，但要将这份觉醒转(zhuan)化为图纸上的每一根(gen)线条、工地上的每一处细(xi)节，则(ze)需要经(jing)历无数个晨昏交(jiao)替的坚(jian)守。刘家(jia)琨(kun)说，建筑师的职(zhi)业(ye)缓慢而艰苦，既(ji)需要经(jing)年(nian)累月的沉淀，更(geng)离不开(kai)超乎寻(xun)常的耐(nai)心与定力。没有一夜成(cheng)名的戏剧性跳跃，只有一步一个脚印的积累。

老友樊建川称赞他“特别特别勤奋”：“家(jia)琨(kun)一直在这条道路上攀登，在施(shi)工过程(cheng)中，他不断地去现场，而且从不跟业(ye)主打招呼。在工地上他跟民工没啥(sha)两(liang)样，他要守着工地，看(kan)着设计从图纸变成(cheng)现实(shi)。”

在办公室同(tong)样如此，画图、和同(tong)事们讨论方案，紧张的会议常常从早上持(chi)续(xu)到(dao)晚上，巨大的脑力和体力消(xiao)耗，让刘家(jia)琨(kun)一有时间就想放空、发呆。“要不然也(ye)扛不住，建筑师也(ye)是(shi)体力活。”

文学实(shi)践在方法论层面也(ye)为他提供了(le)重要的启(qi)迪与支撑：“对一个从文艺青年(nian)转(zhuan)身而来的建筑师来说，建筑学不止是(shi)学识和技(ji)术，而是(shi)常识加智(zhi)慧。”

采访中刘家(jia)琨(kun)说得(de)最多的一句(ju)话是(shi)“本该这样”。在他看(kan)来，尊重地域特征、关注人文需求、追求与自然和谐共生、传承传统(tong)营造智(zhi)慧、平衡(heng)功能与美学等，本应是(shi)建筑师的基本素养。

“世界上土地这么紧张，你盖个房子占一块，用那(na)么多资源，因此建筑本质上是(shi)一项关乎长远(yuan)的公共事业(ye)。它不仅要满足实(shi)用需求，更(geng)要承载历史记忆、延续(xu)文化脉络。所以(yi)建筑师本就应有社会责(ze)任、人文关怀(huai)，你得(de)通过作品传达出来。”刘家(jia)琨(kun)说。

成(cheng)都鹿野苑石刻(ke)艺术博物馆的设计借(jie)鉴中国传统(tong)园林，在水体和石头之间寻(xun)求平衡(heng)。四川泸州(zhou)市二郎(lang)镇天宝洞区域改造项目(mu)，融于天宝山郁郁葱葱的悬崖景观中。苏州(zhou)御窑金砖(zhuan)博物馆的平檐和成(cheng)都白鹭湾生态湿地揽翠(cui)阁的窗墙，重新构想了(le)有数千年(nian)历史的中国阁楼的造型。

普利兹克(ke)奖评审词说：“他重新审视(shi)了(le)中国传统(tong)，摒弃了(le)怀(huai)旧与含糊，而是(shi)将其作为通往创新的跳板。他创造的这些全新建筑既(ji)是(shi)历史记录，也(ye)是(shi)基础设施(shi)；既(ji)是(shi)景观，也(ye)是(shi)非(fei)凡的公共空间。”

刘家(jia)琨(kun)用砖(zhuan)石筑就与自然相互依(yi)存的诗(shi)意建筑，诉(su)说着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也(ye)传递着对生活的哲思。他用“接地气”的设计理念和用材，展现了(le)现代建筑的一种可能，也(ye)传承了(le)中国古老哲学中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智(zhi)慧。

在刘家(jia)琨(kun)看(kan)来，建筑设计和写作、绘画等文艺形(xing)式在精神层面都有内在的相似：“建筑设计不只是(shi)我在现实(shi)生活中谋求功名利禄的工具，和文学爱好一样，它也(ye)是(shi)我漫(man)游精神高峰和心灵(ling)深(shen)处的导游。这两(liang)样都是(shi)一辈子不够用的苦活，好处是(shi)可以(yi)让人一生向上。”

今年(nian)春天，普利兹克(ke)奖颁奖典礼将在阿拉(la)伯联合酋长国阿布(bu)扎比卢浮宫举行，刘家(jia)琨(kun)将在这个颂扬人类(lei)创造力的建筑里(li)，接受数百位来自全世界的建筑师、学者、评论家(jia)、策展人、业(ye)主和媒体的祝贺。他用40年(nian)的时间证明，扎根(gen)本土的实(shi)践，终会生长为参天大树。

记者手记

飘浮在成(cheng)都市井上空的建筑文化路标

专访刘家(jia)琨(kun)，是(shi)我认为必须做的事情，有一个记者遇到(dao)好故事的本能冲动，也(ye)有一个普通人想了(le)解建筑大师成(cheng)功“秘诀”的好奇心。

家(jia)琨(kun)建筑设计事务(wu)所媒体助理发来的地址(zhi)，让我足足盯(ding)了(le)半分钟(zhong)，才确定事务(wu)所在成(cheng)都玉林的一栋居民楼里(li)。

玉林，车水马龙(long)，火锅飘香。这个成(cheng)都人普遍认为最具烟火气的老社区，因赵(zhao)雷的一首歌(ge)曲《成(cheng)都》火遍大江南北(bei)，也(ye)是(shi)“白夜”“小酒馆”等文艺地标聚集的地方，鲜少有人留意到(dao)，这些著名文艺地标的设计师正是(shi)刘家(jia)琨(kun)。

酒吧的老板翟永明、张晓刚，是(shi)诗(shi)人、艺术家(jia)，也(ye)是(shi)刘家(jia)琨(kun)的多年(nian)好友，他们常常聚在一起听歌(ge)、读诗(shi)、闲聊……在玉林办公，很符合刘家(jia)琨(kun)“接地气”的个性，也(ye)的确是(shi)他认为最舒服方便的地方。

曾经(jing)有朋(peng)友就家(jia)里(li)装修(xiu)征求刘家(jia)琨(kun)的意见，刘家(jia)琨(kun)说：“公共建筑是(shi)皮鞋，兼(jian)顾实(shi)用和审美，而家(jia)要像(xiang)拖(tuo)鞋一样，舒服自在。”事务(wu)所某种意义上也(ye)是(shi)他的“家(jia)”，没有选择堂皇的写字楼，也(ye)是(shi)题中之义。

小区门卫听说是(shi)来找家(jia)琨(kun)老师的，满脸(lian)笑容地给我指(zhi)了(le)在哪栋楼。门口(kou)看(kan)起来老旧的小区，内里(li)却另有“乾坤”，七弯八拐地停好车，还要走过一座桥，桥下小河里(li)的水很浅，但不知名的蔓草却在水里(li)生长得(de)格(ge)外(wai)茂盛，婀娜地顺着水流的方向摇曳。

事务(wu)所就在小河旁八层建筑的六楼，狭(xia)小的电梯载着我悠悠地往上升，缓慢而稳(wen)当。出了(le)电梯口(kou)，一个黑色工业(ye)风铁门出现在视(shi)野里(li)，“家(jia)琨(kun)建筑”四个字十分低调(diao)。门没上锁，只有一只铃铛(cheng)轻轻地作响，提醒主人有客到(dao)访。

出来接我的是(shi)年(nian)轻的媒体助理，她说还没到(dao)采访时间，先带我参观一下事务(wu)所。

这是(shi)一个由四套住宅打通改造而成(cheng)的双层空间。若作为私人住宅，其面积可谓(wei)宽敞；然而作为建筑设计事务(wu)所的办公场所，却略显局促。不过这里(li)却巧妙容纳(na)了(le)完整的功能分区：除了(le)前台接待区、开(kai)放式办公区、艺术展示区、沙龙(long)交(jiao)流区、咖啡休闲区外(wai)，甚至还有极具设计感(gan)的几何造型厨房与餐厅(ting)，据说事务(wu)所每年(nian)都会在这儿举办“厨艺争霸赛”。

事务(wu)所更(geng)像(xiang)一个充满设计灵(ling)感(gan)的“建筑实(shi)验室”，而非(fei)传统(tong)意义上的写字楼或者办公室。进到(dao)这里(li)，仿佛踏入了(le)一个被时光打磨过的空间。白色的墙面上还贴着足球世界杯(bei)的画报，地上是(shi)光滑(hua)的水泥地板，空气中弥漫(man)着咖啡的香气，窗边摆着各种鲜花和植(zhi)物，自然光透过窗户(hu)洒落下来，为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工作台上层层叠叠的图纸，线条与数据交(jiao)织，从这里(li)走向现实(shi)。角落里(li)陈列的奖杯(bei)和证书，则(ze)默默见证着刘家(jia)琨(kun)多年(nian)来的坚(jian)持(chi)和追求。这里(li)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刻(ke)意的设计，有的只是(shi)最原始的建筑材料和最纯粹的空间感(gan)。

更(geng)让人惊喜的是(shi)，随处可见的建筑模型，是(shi)精妙绝(jue)伦的微缩世界，从博物馆、城市空间、商业(ye)建筑到(dao)城市规划馆等，每一件都凝聚着建筑师对空间和材料的思考，召唤着好奇心与探索欲。设计师别出心裁地在西村大院(yuan)的模型上放置了(le)一颗小钢珠，轻轻一放，钢珠便顺着狭(xia)长的步道欢快地滚动，仿佛赋予(yu)了(le)建筑模型灵(ling)动的生命力，令人不禁莞尔。

事务(wu)所旁边还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玉林颂”，既(ji)是(shi)展厅(ting)，也(ye)是(shi)建筑讲座、艺术沙龙(long)的举办地。一年(nian)多来，“玉林颂”的展览聚焦于参展者具有启(qi)发性的工作和思考上，没有圈子，不论资排辈。大量作品、模型、珍贵(gui)手稿(gao)、项目(mu)相关文件、建筑师日志等，都曾在这里(li)展出，多位建筑师和艺术、影视(shi)、文学等相关艺术家(jia)们在这里(li)自由交(jiao)流。据说不仅联络了(le)设计院(yuan)、独立工作室，很多媒体人、建筑爱好者也(ye)是(shi)这里(li)的常客。

中国建筑西南设计研究(jiu)院(yuan)有限公司总建筑师刘艺说：“玉林颂的出现，既(ji)是(shi)对小尺度文化空间的能量观察，更(geng)是(shi)对成(cheng)都设计圈的集体画像(xiang)和踊跃度测试。幸(xing)好有琨(kun)叔，幸(xing)好在玉林，有了(le)仙气也(ye)有了(le)烟火气，让人对这处飘浮在市井街巷上空的文化路标充满期待和向往。”

刚过午休时间，建筑师们已经(jing)准备开(kai)始工作了(le)，这里(li)人也(ye)不多，事务(wu)所的设计师加起来只有 20 人左右，大多数是(shi)年(nian)轻人。一只橘猫还蜷在凳子上酣睡，这是(shi)事务(wu)所收(shou)养的三(san)只“喵(miao)星人”之一，资深(shen)“铲屎(shi)官”刘家(jia)琨(kun)站在饮水机旁边，向我招手。

就像(xiang)艺术家(jia)何多苓那(na)幅著名油画《第三(san)代人》里(li)描摹的一样，刘家(jia)琨(kun)有一张五官深(shen)邃的脸(lian)。只是(shi)时光流转(zhuan) 40 多年(nian)，他脸(lian)上曾经(jing)棱角分明的线条已然柔和，取(qu)而代之的是(shi)一份岁月沉淀后的从容。

“刚听到(dao)得(de)奖的消(xiao)息，内心并没有太(tai)大激荡。”刘家(jia)琨(kun)语气平和，“非(fei)常高兴，但转(zhuan)头还是(shi)回到(dao)工作中。”在接下来的采访中，刘家(jia)琨(kun)带我走进了(le)他的建筑世界。他谈到(dao)对建筑的理解，对材料的运用，对空间的把握，对人文精神的理解。他告(gao)诉(su)我，建筑不仅仅是(shi)建造房屋(wu)，实(shi)现使用功能，更(geng)是(shi)创造一种审美，一种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方式。

在刘家(jia)琨(kun)建筑事务(wu)所的所见所闻，让我对建筑有了(le)更(geng)深(shen)的理解。这里(li)不仅仅是(shi)一个工作的地方，更(geng)是(shi)一个充满创造力和想象力的空间。在这里(li)，我感(gan)受到(dao)了(le)对生活的热爱，对审美的追求，对时间和空间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