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斯·德雷特斯。

“我们永远(yuan)不会忘记”

2月15日(ri)，时隔80多年后，一(yi)个装着622张泛黄旧照片的小皮箱跨越重洋，从法国抵达中国。它生锈的锁扣和略显暗淡、有些(xie)脱皮的外表，无声展示着一(yi)段(duan)尘封的记忆。

皮箱的原主人(ren)是法国人(ren)罗(luo)杰·皮埃尔·劳伦斯，他(ta)曾于20世纪30年代在上海生活，亲历了(le)日(ri)本侵(qin)华战争，并用相机记录下了(le)许多触目(mu)惊心的日(ri)军暴行。

劳伦斯的外孙马库斯·德雷特斯告诉(su)南都记者，外祖父是一(yi)个风趣的人(ren)，会说中文，因此能和中国同(tong)事们打成一(yi)片。“初到(dao)中国的几年里，外祖父拍摄的照片中不乏温馨的家(jia)庭生活。他(ta)和我的外祖母在上海结婚(hun)，他(ta)们的孩(hai)子们和中国孩(hai)子们一(yi)起在当地(di)学(xue)校上学(xue)，他(ta)们还(hai)在中国拍过全家(jia)福(fu)……”

然而，一(yi)切都随(sui)着日(ri)军的到(dao)来，发生了(le)翻天覆地(di)的变(bian)化。

马库斯向南都记者展示部分照片时介绍，这(zhe)一(yi)时期，他(ta)的外祖父用镜头记录了(le)战争中最残酷的一(yi)面——轰炸过后的残垣断壁、被遗弃街头或江中的尸体、在废墟(xu)上清理的人(ren)们……有些(xie)照片中的主角甚至是曾与外祖父相熟(shu)的朋友。同(tong)时，日(ri)军却(que)在国际上粉饰太平，将对城市的蓄意轰炸称作“意外”。

马库斯向南都记者展示照片。

战后，劳伦斯辗转越南、澳(ao)大利亚等地(di)最终回到(dao)法国，于1993年4月28日(ri)离世。那些(xie)照片就此尘封。

直到(dao)2021年，马库斯在收拾家(jia)中车库时，无意中发现了(le)一(yi)个被塑(su)料薄(bao)膜(mo)包裹得很好的盒子，里面的黑白照片记录了(le)日(ri)军轰炸上海、屠杀中国百姓的种种暴行。

发现外祖父留下的照片后，马库斯更清晰地(di)感受到(dao)照片背后的那段(duan)历史(shi)。“一(yi)些(xie)照片背后有日(ri)期，有手写的笔记，甚至还(hai)有血迹。那是一(yi)个个曾遭受苦难的个体故事。”

于是从2024年6月起，在身处中国的一(yi)名中国朋友和一(yi)名法国朋友的帮助下，马库斯开始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这(zhe)些(xie)照片及(ji)其背后的故事。

直到(dao)今年2月15日(ri)，马库斯带着外祖父装有622张照片的黑色皮箱来到(dao)中国，沿着外祖父曾经的足迹，走访了(le)北京、上海等地(di)，并计划(hua)将照片无偿捐赠给中国。

“我希望激发大家(jia)的共鸣，让全世界更多人(ren)了(le)解这(zhe)段(duan)历史(shi)，让悲剧(ju)不再重演。”马库斯说，这(zhe)也是他(ta)决定将与照片有关的故事分享出来，并希望将照片捐赠给中国的重要原因。

马库斯的外祖父拍摄的揭露日(ri)军侵(qin)华暴行的照片。

2月20日(ri)，上海淞沪抗战纪念馆工作人(ren)员向南都记者介绍，马库斯一(yi)行于当天上午前往纪念馆参观。据悉，纪念馆已接收相关照片，后续将完成评审、鉴定等工作。

在了(le)解到(dao)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暨中国人(ren)民抗日(ri)战争胜利80周年后，马库斯在纪念馆的留言簿上用中文写道：“我们会告诉(su)全世界，我们永远(yuan)不会忘记。”

“以善良之心捍卫(wei)和平”

黑白胶片记录下不容(rong)篡改的历史(shi)，已有多位国际友人(ren)站出来发声。

美国明尼苏达州从事典当生意的埃文·凯尔，也曾因一(yi)本二战相册与中国结下不解之缘。

2025央视蛇年春晚上，身着一(yi)身红色唐(tang)装的埃文在观众席亮相。

埃文·凯尔。

“我是1989年出生的，属蛇。”面对镜头，埃文向中国观众说，充(chong)分感受到(dao)了(le)中国人(ren)民的温暖和善意，非常荣幸能参加春晚。

埃文和中国的缘分始于2022年，当时他(ta)偶然收到(dao)一(yi)本二战时期的相册，清晰的照片记录了(le)当时的战争场面，包括日(ri)军屠戮中国平民的画面。被影(ying)像中的暴行所震惊的埃文，随(sui)即通过社交媒(mei)体公布相册内容(rong)，受到(dao)全球关注，也曾因此遭遇质疑甚至死亡威胁。

但他(ta)也受到(dao)了(le)许多中国网友的支持。埃文曾告诉(su)南都记者，那时他(ta)的社交账号上多了(le)许多中国粉丝(si)，他(ta)也收到(dao)了(le)大量(liang)留言。遗憾的是，即使借(jie)助翻译软件，仍无法全部理解，但他(ta)仍能感受到(dao)那些(xie)陌生文字背后的热情和支持。

出生于犹太家(jia)庭的埃文深知，二战造成的阴影(ying)与创伤深重，这(zhe)本相册承载着特殊的历史(shi)意义，不该被私人(ren)收藏，也不该被买卖，相册记录的历史(shi)发生在中国，它属于中国。

2022年11月16日(ri)，埃文在社交平台发布动态(tai)表示，当天和来自中国驻芝加哥总领事馆的中方代表见面，无偿捐赠了(le)这(zhe)本相册。他(ta)还(hai)曾引用领事馆回赠信件中的一(yi)句(ju)话：“以史(shi)为鉴，你的捐赠将激励(li)世人(ren)，以善良之心捍卫(wei)和平。”

直到(dao)2024年11月16日(ri)——捐献相册整(zheng)整(zheng)两年的日(ri)子，埃文如愿开启了(le)他(ta)的首次中国之旅。

他(ta)先后到(dao)访北京、天津、上海、南京、哈尔滨、武汉，体验各地(di)文化和美食。

埃文·凯尔捐赠的相册封面。

今年1月31日(ri)，埃文发布视频告别中国：“这(zhe)真是一(yi)生难忘的旅程，我结识了(le)非常棒的朋友，我的生活也因此改变(bian)，我度过了(le)难以置信的时光。”

他(ta)说，会一(yi)直记得春晚现场主持人(ren)提到(dao)他(ta)获赠象征珍贵友谊的中国瓷器时说的话，“当你拥有这(zhe)份礼物时，你就拥有了(le)14亿个中国朋友！”

“铭记历史(shi)体会和平的珍贵”

历史(shi)不容(rong)虚妄置喙，事实不容(rong)谎言歪曲。不断有人(ren)发出呼喊：铭记历史(shi)，珍视和平。

南京大屠杀期间，美国圣公会传教士约翰·马吉不顾个人(ren)安危(wei)，毅然留守南京，向中国平民提供人(ren)道主义援助。他(ta)还(hai)用16毫米摄像机冒险拍下日(ri)军暴行，为南京大屠杀留下唯一(yi)动态(tai)影(ying)像，成为揭露日(ri)军暴行的铁证。

约翰·马吉。

巧合的是，他(ta)的孙子克里斯·马吉多年后成为了(le)一(yi)名职业摄影(ying)师。他(ta)从祖父的日(ri)记、老照片、老胶片中了(le)解了(le)南京大屠杀这(zhe)段(duan)历史(shi)。

克里斯告诉(su)南都记者，回望80多年前，祖父用他(ta)的微薄(bao)之力，给那段(duan)冰冷(leng)残酷的历史(shi)片刻温暖，也因此为后人(ren)称颂。生活在今天的我们，或许无法复制那样(yang)的事迹，但他(ta)相信，任何在平凡生活中释放的善意、尊重和爱，都终会影(ying)响这(zhe)个世界。

从2017年起，克里斯沿着祖父拍摄南京的轨迹寻访。他(ta)从老电影(ying)胶片中选取了(le)一(yi)些(xie)建筑、街道、河流等画面，在南京找(zhao)到(dao)相同(tong)地(di)点(dian)并拍摄照片，希望通过跨越80年的照片，连接中国与西方，让更多的人(ren)了(le)解、铭记南京大屠杀这(zhe)段(duan)历史(shi)，并从中体会和平的珍贵。

克里斯向南都记者回忆，拍摄期间，常有素不相识的人(ren)在知晓他(ta)的身份后，特地(di)走过来与他(ta)握手，为他(ta)祖父所做的一(yi)切向他(ta)致谢。他(ta)们带来的震惊与感动，至今令他(ta)难以忘怀。

克里斯·马吉。

在日(ri)本，也有人(ren)来华指认(ren)罪行，表达忏(chan)悔。

2024年8月，刚过完94岁生日(ri)的侵(qin)华日(ri)军731部队原成员清水英男，前往他(ta)曾服(fu)役的侵(qin)华日(ri)军第七三一(yi)部队旧址指认(ren)侵(qin)华日(ri)军罪行。

侵(qin)华日(ri)军第七三一(yi)部队罪证陈列馆工作人(ren)员此前向南都记者介绍，清水英男一(yi)行二十余人(ren)来到(dao)陈列馆，其中除清水英男外，还(hai)有日(ri)本的一(yi)些(xie)民间友好人(ren)士、和平团(tuan)体成员以及(ji)日(ri)本媒(mei)体人(ren)员。

此外，清水英男还(hai)向现场的工作人(ren)员们讲述了(le)他(ta)曾被上级(ji)安排安装炸药管、导火索炸毁“731部队”进行细菌实验和人(ren)体实验的核心区域——四方楼的情况(kuang)，并为自己曾经的罪行表达忏(chan)悔。

在位于“731部队”遗址群第二保(bao)护区的“谢罪与不战和平之碑”前，清水英男表情凝(ning)重，他(ta)双手合十，深深鞠躬，表达着自己的忏(chan)悔。

那是让他(ta)背负一(yi)生沉(chen)重记忆的“梦魇之地(di)”。

2024年8月13日(ri)，清水英男在侵(qin)华日(ri)军第七三一(yi)部队旧址“谢罪与不战和平之碑”前忏(chan)悔谢罪。新华社发

“清水英男79年后重返中国，在他(ta)94岁的时候重回‘731部队’遗址或许本身就是一(yi)种态(tai)度或者说是一(yi)种勇气，希望他(ta)的行为也能在日(ri)本社会引发人(ren)们对真实历史(shi)的关注。”陈列馆工作人(ren)员向南都记者表示。

长期自费研(yan)究“731部队”的黑龙江外国语学(xue)院(yuan)特聘教授、日(ri)本明治学(xue)院(yuan)大学(xue)国际和平研(yan)究所研(yan)究员松野诚也向南都记者表示，在日(ri)本，学(xue)习和了(le)解日(ri)本战争历史(shi)，尤其是战争犯罪问题的机会很少，但还(hai)是有很多日(ri)本民众想了(le)解这(zhe)段(duan)历史(shi)，并对报道历史(shi)真相的新闻表示尊重。

“为了(le)向日(ri)本民众介绍悲惨战争和历史(shi)的真实情况(kuang)，需(xu)要发掘新的资料。作为历史(shi)研(yan)究者的我一(yi)直在努力做这(zhe)件事，今后也会继续努力。”松野诚也说。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张倩寒

采写：南都记者 杨苓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