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men)不想太高调，照(zhao)片还(hai)要等待鉴定，捐赠程序才(cai)走到一半。”钟(zhong)灏松说(shuo)，心里仍然不踏实。在整个行程中，马库斯的妈妈西尔维(wei)·劳伦斯·德雷特斯始终保持着与三人的联系(xi)。西尔维(wei)提(ti)醒三人：“如果把这次捐赠，当成(cheng)一次个人英雄主义行动，那就不要做了。”

马库斯和士杰，这两个法国年轻人都告(gao)诉记者，在法国的教(jiao)科书中，有关于(yu)二战的描(miao)述，有记录纳粹的暴(bao)行。普通法国人会谈论珍珠(zhu)港事件，会聊起投(tou)在广岛和长崎的原子(zi)弹。但是，对发生在中国的抗战历史，几乎(hu)一无所知。

在马库斯家里，关于(yu)外祖父劳伦斯在中国抗战时期的经历，好像被刻意抹(mo)掉一样，极少有人提(ti)及。劳伦斯1993年离世，马库斯1998年出生。从(cong)小，他就没(mei)有听过家里人聊起外祖父在中国的故事。

直(zhi)到2021年，马库斯无意中在家里的车库，发现被保存在防水(shui)袋里的照(zhao)片。这些黑白(bai)照(zhao)片，数量庞大。很多照(zhao)片的背面，都有清晰的笔记——那是外祖父劳伦斯亲笔留(liu)下的备注。

他把照(zhao)片拿给妈妈西尔维(wei)看，西尔维(wei)才(cai)打开了一段尘封的痛苦回忆。劳伦斯20世纪30年代生活在中国上海，他在上海结婚，几个孩子(zi)在上海成(cheng)长，和中国孩子(zi)一起上学(xue)读书。爱好摄影的劳伦斯，用镜头记录着他在上海的点点滴滴，但侵华日军打破了他们(men)短暂的宁静生活。劳伦斯一家和中国人一样，被战争暴(bao)行摧残。劳伦斯的一个儿(er)子(zi)和一个女儿(er)，分别(bie)因日军暴(bao)行，在中国和越南离世。还(hai)有一个至(zhi)今健在的大儿(er)子(zi)，也因日军暴(bao)行而精神失常。

马库斯说(shuo)，有些照(zhao)片记录着残破的肢体，有些照(zhao)片甚至(zhi)带着血(xue)迹。因为当时外祖父使用的是无法变(bian)焦的定焦相机，所以记录日军暴(bao)行，他是冒着生命危险贴近现场(chang)，一张张拍摄下来(lai)的。“有的照(zhao)片，能看出来(lai)外祖父和当年的抗日部队，关系(xi)非常好。我看完照(zhao)片，听妈妈讲完这段真实历史，才(cai)真正(zheng)了解(jie)外祖父，我觉得他是一个英雄。”

不拿家族的痛苦回忆

换取(qu)任何利益

外祖父的照(zhao)片和故事，让马库斯第(di)一次接触到中国抗战的历史。这个27岁的年轻人，在法国教(jiao)育机构教(jiao)授英语。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曾在法国驻成(cheng)都总领事馆工作的士杰。

“我在中国毕业，找到工作，生活了7年。”这7年，让士杰对中国抗战有所了解(jie)，但当他看到马库斯手里的照(zhao)片，还(hai)是难以置信，“我想报答中国的恩(en)情，想让全世界知道（照(zhao)片里记录的）历史，有多黑暗，多悲惨。”

士杰找到在成(cheng)都工作时认识的中国好友钟(zhong)灏松。于(yu)是，三个90后(hou)，马库斯、士杰、钟(zhong)灏松通过互联网，开始交流捐赠照(zhao)片的事宜。2024年5月，三人联名在中国的社交媒体账号上，发布照(zhao)片、讲述故事。捐赠事宜，在小范围内发酵。

2025年2月15日，三人在首都国际机场(chang)相聚。钟(zhong)灏松说(shuo)：“这也是我们(men)三个，第(di)一次在线下见面。”他们(men)在北京接受了媒体的采访，马库斯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展示着老照(zhao)片。“法国小伙想捐赠中国抗战历史照(zhao)片”也在那一天渐(jian)渐(jian)有了热度。

2月18日深夜，三人抵达上海。此后(hou)几天，马库斯在上海的外白(bai)渡桥、南京路(lu)、淮(huai)海路(lu)、龙华寺等地，寻访外祖父所拍照(zhao)片在现实中的印迹。在上海四行仓库抗战纪念馆，马库斯拿着老照(zhao)片，仔细比对。看着满(man)墙的弹孔，马库斯沉默(mo)良久，声音颤抖。“有机会发现更多我们(men)不知道的事。就感觉而言，非常令人难过。显然，我们(men)无法用语言来(lai)形容这些事。”

这种(zhong)无以言表的复杂感情，既有对日军暴(bao)行的愤怒(nu)，也有对外祖父经历的震撼。参观结束时，三人联名在留(liu)言簿上用中文写下：“我们(men)会告(gao)诉全世界，我们(men)永远不会忘记”。

马库斯一遍(bian)又一遍(bian)被问到“是否(fou)在效仿凯(kai)文·埃尔”。他坚定地回应：“我跟凯(kai)文·埃尔完全不一样，我们(men)家族是真实的亲历者。”

“我们(men)这次行程完全自费，不是为了任何利益。” 钟(zhong)灏松说(shuo)，三人拒绝商业合作，甚至(zhi)从(cong)抵达北京那一刻起，就拒绝直(zhi)播。“我们(men)不想直(zhi)播。首先(xian)，捐赠还(hai)没(mei)有最终完成(cheng)。其次，亲历那段历史的马库斯大舅舅还(hai)在世。不能拿他家族的痛苦回忆，换取(qu)任何利益。”

三人将重新(xin)清点过的618张照(zhao)片，交给了上海淞沪抗战纪念馆，等待鉴定结果。马库斯说(shuo)：“照(zhao)片交接之后(hou)，感觉轻松了一些。”

马库斯盼重访北京

逛故宫、登长城

从(cong)北京首都机场(chang)启程回国时，马库斯说(shuo)：“希望(wang)下一次再相聚，是正(zheng)式捐赠的时刻。”离开中国时，马库斯随身带着一张合影，那是2月16日，他和士杰、钟(zhong)灏松在天安门广场(chang)的留(liu)影，是他此行最喜欢的一张照(zhao)片。“因为新(xin)中国是在天安门广场(chang)宣(xuan)布成(cheng)立(li)的。”

他还(hai)说(shuo)，会像外祖父劳伦斯那样热爱中国。小时候，他曾到法国华人学(xue)校学(xue)习过汉语。2013年，痴迷中国功夫的他，还(hai)到西安等地学(xue)习过武术。他延续着家族与中国近一个世纪的渊源。

此次行程，脚步(bu)匆匆。在北京，马库斯的时间(jian)非常有限，除了天安门，他还(hai)带着老照(zhao)片，去了颐和园。原先(xian)，他只知道外祖父在中国的居住地是上海。但落地北京之后(hou)，重新(xin)翻看照(zhao)片，他发现外祖父到过北京，还(hai)在颐和园留(liu)影。路(lu)过CBD的时候，马库斯仰望(wang)着鳞次栉比的大厦，感叹：“北京真大啊，法国没(mei)有这样的城市。”北京，既有古都文明，又有现代气(qi)质。马库斯很想再来(lai)中国，重访北京。“想逛故宫，想登长城。”

从(cong)北京去上海的路(lu)途，马库斯体验了中国高铁的速度。“火车站就像机场(chang)，法国的高铁没(mei)有这么快、这么多设(she)备。对我来(lai)说(shuo)这很神奇，而对我的中国朋友，这很平常。”在上海外滩(tan)，马库斯只有20分钟(zhong)欣赏风景，但繁华尽收眼底。“带着全新(xin)的视角来(lai)到上海，我感到非常荣幸”。

马库斯这次返回法国，除了照(zhao)看生病的妈妈，还(hai)筹划利用手里的电子(zi)版照(zhao)片，进行书籍出版、巡回展览等工作。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ji)世界反(fan)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士杰说(shuo)，捐赠照(zhao)片只是第(di)一步(bu)，“更难的是把这段历史，告(gao)诉全世界。”